中国男人,我拿什么拯救你?-之四

大概是零一年的样子吧,章来北京出差,邀请我和我们系里另外一位分配到北京的女同学梁姐到某家饭店吃晚饭,聊天。

梁姐和我们同系同届,但比我们年长三岁,内蒙人,豪爽、热情,特有老姐的风范。我们是学工科的,系里男生多,女生少,我们那届系里招了一百多号儿男生,女生只有九个。别的女生都被我们当仙女哄着,宠着。就是梁姐一个人,当年没少帮我们拆洗被子,缝扣子什么的,所以我们都发自内心地愿意称她为梁姐。她那时对章尤其的好,说章笑起来的样子就和她的大弟弟一样,只不过章是城里人,皮肤白些,而她弟弟在草原上风吹日晒雨淋的,黑点儿。

那会儿,每次提起她弟弟,她的眼圈儿就会红。她来自锡林郭勒盟,母亲早逝,下边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十二岁起就成了弟弟妹妹的小母亲,父亲负责农活儿,而她上了学回来就给弟弟妹妹做饭、洗涮、甚至跟邻居学着给他们做棉衣,棉鞋。她这上学也是时断时续的,家里有了事儿,她就停学一阵子;情况好转了,再回到学校,就这么几出几进校门儿,她竟然在二十一岁的时候考上了大学。

上还是不上?她为难极了,说实在的,她家里可真没有能力供她。那个暑假,她愁得吃不下、睡不着的。终于,有一天晚上,她爸爸在抽完了一袋子烟之后,象下定了决心似的跟她说:“娃儿啊!我知道俺娃从小就爱学习,也知道俺娃想上这个大学。可是,看看咱家这个摊子,爹实在是没这个能力啊!你看看那些和你一般大的闺女们,都嫁了人家,有的孩子都会满地跑了。爹一直没有拦你进学校,也是觉着娃你对家里的贡献大,所以不愿违背娃的心思,谁知道俺娃能考上大学!可眼见着你弟弟也快二十了,再过几年也得娶媳妇了。这学,娃!你就不用上了,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有俺娃的一份彩礼,爹再挣点儿,过一二年争取给你弟弟取房媳妇!”

梁姐听了这话,虽不意外,但是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站在一边的她的大弟弟把手里的锄头一撂,跟他爸说:“爹,你就让俺姐上吧!俺姐为俺们做得够多了!俺退学回家,和你一起种地、养牲口,供俺姐,俺姐一天不毕业,俺一天不娶媳妇!俺说到做到!”

梁姐就这么着跨进了大学的校门,成了我们的同学。章的家里有好几个姐姐,有时他会拿些他姐姐们的衣服送给梁姐。梁姐也是很要强的人,开始说什么也不要,章就说:“你不是看我象你弟弟吗?这些衣服你就当是你弟弟给你的吧!”梁姐学习特别用功,成绩老是系里最好的,我们毕业的时候有北京的分配名额,前三名先挑,成绩第一的梁姐拿到了,我们大家自然是心服口服。记得临毕业时,梁姐自豪地说:“我要到北京工作了!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先给我爸、我弟、我妹买张火车票到北京来看看!他们还都没有出过内蒙呢!”

嗨,看我这是扯哪儿啦!咱接着说那天吃饭的事儿!章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自毕业以后,我见他一次就感觉他胖一圈儿,那一回,我忍不住问他:“珂拿什么好东西喂你啊?把你催得是越来越发福了!瞧你这颗肚子,离生不远了吧?”我这话一出口,我们三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章说:“唉,也是没有办法,我整天有应酬,常在外面吃,跟着那些有头脸的人物,下得都是高级馆子,还断不了替我的领导挡酒,这长年累月地下来,不发胖倒成了稀奇事儿。”

我们一边儿吃,一边儿喝,一边儿聊,大家都很开心。说实在的,我当时还挺羡慕章的,跟领导们吃一吃,喝一喝,该拉的关系就都拉上了。比如,他跟我们说,为了将来让孩子上他们全省的一所重点中学,最好的办法是把孩子的户口迁到学校所管辖的那个片区,一般人要花不老少银子,还得托对了关系,才能把这件事儿搞定,可是他呢?在派出所里有硬关系,反倒是是人家倒过来讨好他,问他:“哥,我帮你把你们三口儿的户口转过来吧?只要你同意,我立马就给你办妥。”结果,还真是,章一分钱都没有花,就把三个人的户口上在了学校附近某大国营单位的集体户上了。反过头来看看我们,赚钱多辛苦啊!成天价出差,全国各地的跑,如果哪天飞机掉下来,或是哪天在工地上出点儿意外,我们也就彻底交待了。没办法,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咱没那个命啊,只能挣点儿血汗钱!要不人说,“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真理!也就是人家章他爸,才能有这个能力给儿子安排这样又不吃力、又有脸面的工作!

我们正聊得尽兴,章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看号码,就接了。我坐得近,听得见对方是个女的,而章说话的样子有点躲躲闪闪的,完全不像他平时的那种豁达。他很快结束了通话,招呼我和梁姐继续吃喝。我奇怪梁姐察言观色的能力这么多年也没提高,她傻呵呵地冲着章开玩笑说:“是珂吗?这么没出息,老公出来出个差还盯这么紧,一两天不就回去了吗?来来来,给我拨回去,让我好好儿说说她!”

章夹菜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说:“不是珂,是单位派来和我一起出差的一位女同事。”梁姐还是没有察觉,一个劲儿地在那儿问:“那珂现在怎么样啊?”章说:“她挺好的,还在那所专科学校里教书,不过前些年又读了个研究生,现在已经是副教授了,今年也许能聘个教研室主任当当。学校吗,清水衙门一个,饿不死也吃不饱罢了。”梁姐听了这话,哈哈地笑起来:“我记得你当年说,绝对不娶比你学历高的女人,怎么结了婚倒把珂给培养出来啦?”我听到这里,赶紧插话说:“来,梁姐,吃菜,吃菜,你的杯子呢?我给你加满!”

那天回到家里,我心里觉得堵得慌。珂那几年每年春天都带着学生到首钢做毕业实习,她来了总会给我打电话,约我们夫妻一起出来见个面。从珂那里,我早已经感觉到他们的婚姻有了问题。今天章接电话的样子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带了别的女人来北京?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第二天下班之前,我接到了章的电话,他说:“我知道我瞒不了你,你今天再出来一趟吧,到我住的旅店来,我让你见个人。”不等我回话,他已挂断了电话。

我到了章住的旅店之后,发现小梁也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脸的狐疑,看见我就问:“见谁啊?神神秘秘的,就是他们省的省长对我也没有多大用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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