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连只安排了四天的时间,不但要看望自己从前的小朋友,还要替妈妈看望她从前的老朋友,除此之外还要游览,更想做的事情是要去看看曾经上过学的地方、玩耍过的地方,寻觅儿时留下的足迹。可谓时间紧,任务重。
从金石滩回来的当天晚上,也就是到大连的第三天,文华在一家毛泽东思想红卫兵餐厅订了个包间,召集了我们当年大院里的一些同学,还请来了我们的班主任老师。
“首长好!” 一进餐厅,红卫兵小将们就向我行了个军礼。长这么大头一回当首长,真让我得意的忘了形,赶紧向小将们挥挥手:“为......同志们辛苦了!” 哈哈,过瘾,爽!不过差点说出“为人民服务”来,没办法,生就是个为人民服务的命。
老同学三十多年后再相聚无疑都很兴奋,当年的愣头小子和黄毛丫头一转眼都快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不禁感叹时光荏苒、岁月流逝. . . . . . .。变了的,是容貌;没变的,是性格。爱说的还是爱说,爱美的还是爱美;当年班里的小干部现在还是官儿,当年班里的小兵卒现在还是百姓,这事儿挺有意思,三岁看老,不服不行。变化最小的是我们的老师,三十多年了,一点儿也不显老。
墙上挂的是当年的画,台上唱的是当年的歌,桌上摆的是当年的饭,嘴里唠的是当年的嗑。
(光线不对,合影照得都不太好。)
(同龄的朋友们,这场景你不会不熟悉吧。)
(苞米面贴饼子,土豆炖芸豆。)
(酸菜、野菜团子。)
(煳地瓜、土豆、芋头、南瓜、苞米、茄子,沾着虾酱吃。)
(炸蚕蛹,敢吃吗?这可是当年东北人下酒的好东西啊。)
(炖黄花鱼。想当年,这可是过年和待客的好菜。)
(酸菜炖血肠。东北农村地地道道过年的菜。)
没有不散的宴席。饭吃完了,嗑却没有唠够。下次相聚在何时?只愿大家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几个朋友说了,等退了休,要搭伴儿一起来美国找我玩,来吧,我亲爱的朋友们,我张开双臂欢迎你们!
。。。。。。。。。。。。。。。。。。。。。。。。。。。。。。。。。。。。。
道声谢谢,说声再见,余兴未尽的我跳下了我们班体委开的那辆大面包,一蹦三跳的就进了招待所的大门。见电梯门口有三两个抽着烟的人在等电梯,心想还是走楼梯吧,省得被烟熏。想着,我便“噔噔噔” 朝楼上走去。
刚到二楼转弯处,“嗞溜------” 一声 ,来不及踉跄,来不及趔趄,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整个人急速往前滑去,然后脑袋就一片空白. . . . . . 。一阵剧痛后,才发现自己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我试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整个右半边身体从肩到脚都在痛,继而,又由痛变麻。我挣扎着慢慢坐了起来,发现本来手里拎着的东西甩出去好远。而一米多外,也就是刚刚脚下打滑的地方,竟是一滩呕吐物,“妈的,谁在此随地大小便!”
走廊的灯暗暗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餐厅的大门倒是还开着,看见里面几个服务员在收拾杯盘狼藉的饭桌。我继续试着想爬起来,可怎样努力都是徒劳,只能用双手撑着地,挪了挪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此时整条右腿是麻木的,动弹不得,用手捏了几处,还好,神经都还活着。
见一服务员正在擦着靠餐厅门口的一张桌子,我便向她喊:“小姑娘!小姑娘!请你来帮我一下。” 小姑娘听见喊声,朝我这边一看,“哎呀” 一声丢下抹布跑了过来,“您这是怎么了?” 说着试图扶我起来。不行,根本起不来,“麻烦你到302房间把我家人叫来吧。” 我说。很快,俺那肉胞惊慌失措地从楼上跑了下来,表嫂和孩子们也跟了下来,像是从直升飞机上跳下来的救援小分队。
招待所的领班来了,还一个被称为班长的军人也来了,刚才那小姑娘搬来个椅子,几个人像拎面袋子似的才把我从地上拎到了椅子上,此时的右踝和小腿完全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那班长蹲在地上,在我腿上和脚上东按按西按按:“这儿疼吗?那,这里呢?” 这是我平日上班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这下轮到我来回答了。我问他:“你是医生?” 班长说: “不是。不过我懂一点点。” “哦,那求求你别再按了,我懂两点点。”
领班打电话叫来了出租车,肉胞和班长把我抬了起来,我一手勾着一人的脖子,像小时候玩 “抬轿子”那样,被小心翼翼地抬到了楼下塞进了汽车。我点将让肉胞和我大女儿陪我去了医院,人去多了也没用。
医院离招待所不远,没有多久就到了。车刚在急诊室门口停稳,女儿隔着玻璃大门就看见了里面的轮椅,“妈你等着,里面有轮椅。” 说着就跑了进去。谢了司机付了车钱,肉胞小心把我扶下了出租车,女儿推着轮椅跑了回来,把轮椅铲到了我屁股底下。我刚说了一句:“这丫头可真管用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保安冲了出来,像是在追什么人,诧异间,那保安已经立在了我们面前:
“交钱了吗你?怎么推着就跑!先交钱!”
“???”
“轮椅,你坐的轮椅。先交五百元押金。”
哈,女儿当了一把抢劫大盗,英雄啊!忽然想起刚到北京的第三天,一支体温计要了十元押金,才明白过来。这轮椅确实比体温计大很多,是得要五百。
医院急诊大厅很气派、很漂亮也很整洁,科室分得非常细。挂了号,交了钱,我们找到了骨科急诊室,大夫看了一眼就说:“怎么摔伤腿都赶拨儿啊,这一晚上都三个了,都是右腿,都是女的,都是你这年龄。” 的确,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我在行医过程中也早就发现了,要么一连几个都是偏头痛的,要么一连几个都是急性腰扭伤的,要么一连几个都是坐骨神经痛的。巧合?必然?偶然?天时?真应该有人去研究一下,这的确是个很诡异的现象。
已经是深夜了,没人排队,很快,X光室的医生把片子送了出来,接过片子对着灯光一看,我向肉胞和女儿庄严宣布:“完了,断了,真的,这儿。” 肉胞立即愁容满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推着轮椅,只是“唉、唉” 叹气,唯一的一句话只有三个字:“还疼吗?” 反反复复的说。
拿着片子回到医生那里,医生一个电话打到了骨科病房:“是我,再给你送去一个打石膏的。” 从急诊室到骨科病房整整走了半个钟头:大厅电梯关了,拿电梯钥匙的人找不着;换个电梯吧,可通向另一个电梯的楼道门锁上了,拿钥匙的人也找不着。护士说那就从住院大楼上去吧,可住院处的大门也关了,只能走边门,绕着大楼转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边门,谁让我大白天不摔非等人家下班了才摔呢。可怜肉胞和女儿把轮椅当轿子,抬着我进了边门,终于找到电梯上了五楼。骨科病房的门一个个都是大敞着的,一路走过去,看见里面有用钢丝牵着大腿的,有用铁架固定着肩臂的,有浑身打满石膏像具木乃伊的,嘁,我这点小伤算个屁,小巫见大巫。
小护士笑盈盈的,值班医生也非常和蔼,仔仔细细读片,认认真真检查,告诉我:“现在只能先给你打上石膏,明天再回来做个CT吧,如果韧带撕裂就需要手术了。” 明天?CT?手术?开玩笑,我们是明天晚上的火车,六天以后的飞机啊!先别想那么多了,把石膏打上再说。这时表哥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这哥们儿一人到海边去看夜景,回来听说这事儿,扭头就打车找了过来,人生地不熟的,亏他还能找到我们,让我好生感动。
值班医生手法不错,但活生生把断了的骨茬对在一起,无疑是被判了大刑伺候,我真想喊娘,可想到周围病房的门都是敞开着的,实在不想让病人们在睡梦中梦见渣滓洞,忍了。医生见我嬉皮笑脸的,说真服了你了,骨头都摔断了还嘻嘻哈哈的,没见过你这样的病人,还说要是疼你就喊吧。我说我一喊你给我对错茬怎么办?我才不那么傻呢。其实,我早就冒汗了,希望他赶紧住手,还特想对他大喊:“我招!我招! 我全招!” 如果兜里有金条,我一准儿全掏出来。石膏打得挺漂亮,像穿上了一个大白靴子,转眼间,我便成了八仙之一-------铁拐李。
腿断了,计划也乱了,本来想第二天去寻访从前的足迹的,这下可倒好,足都不能用了,还寻个啥迹。一整夜尽折腾别人了,害得大家都没了好心情,我真讨厌!从感觉上来讲,我坚信韧带没断,但为了保险起见,次日一早我就打发肉胞就去排队挂号,还说让表哥送我到医院与他集合。可我想得太简单了,当天是根本不可能做上CT的,即使做了当天也拿不出报告。情急之下,只能求人了。在国内,只要有熟人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于是,我拨响了周大姐的电话。
周大姐马上四处联络,又开车赶来带我再次去了医院,楼上楼下的跑。万分感谢周大姐,我在当天上午就做了CT并出了结果,还请专家看了片子。韧带没断,骨缝也合对得很好,真是不幸中之万幸!夜里折腾家人不说,白天接着折腾朋友,到现在我都感到愧疚。文华听说后也立即赶到医院,为我忙乎,还给我买来了轮椅和拐杖,把我全副武装了起来。平日我老学老赵卖拐,这下不用别人忽悠,连拐带轮椅一次性到位,全齐了,“拐啦--------拐--------!” 嘿,连道具都是真家伙。更让我感动的是,文华和荣彬还跑去找招待所领导交涉,据理力争,竭尽全力为我争取赔偿,真可谓两肋插刀。用表嫂的话说就是:“真没见过这么仗义的朋友,看你同学交涉那架势,就像要和他们拼了似的。” 谢谢老同学,谢谢周大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们!
这一天要记录下来的事情太多了,别嫌我啰嗦,让我多写一些吧。
表哥不想让孩子们跟着着急,还抽空带孩子们去了一趟位于海边的自然博物馆,在一座猴子的泥塑前,照了一张很好玩的照片,嘻嘻,看这四个泥猴子和四个活猴子:
送我们上火车前,周大姐还为我们饯行,姐夫展露了自己的看家绝活,不但做了一大桌子海鲜大餐,还给我们包了他最拿手的鲅鱼馅儿饺子。瞧瞧这几个孩子的吃相,一个个像饿了三天的狼似的:
周大姐聪明可爱的小外孙女:
离开周大姐家时天已经黑了,周大姐的女儿和女婿开车把我们送到了车站。在此,再次感谢周大姐和周大姐的一家。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们随着入站的人潮刚刚进入车站安检门的时候,晓慧和荣彬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轮椅面前!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似的。那天,晓慧的公公病危住院,在公公身边守候了一整天的晓慧,为了送我,不顾自己也重病在身,直接从医院打车来到了火车站,在拥挤的人流中寻找着我们。荣彬听说后,不放心晓慧的身体,也打车追到了车站来陪伴晓慧,要知道,晓慧正在接受着化疗啊!“我哪能不送你呢,不送你能让你走吗?” 听到晓慧这样说,我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这次回国竟流了三次泪,都是在大连,第一次,是见到晓慧的时候,第二次,是和文华、荣彬在招待所门口告别的时候,第三次就是这次。都说有泪不轻弹,我这不算是轻弹吧。
车站人山人海,我这个临时性残疾人,还得到了免排队的优待。由于从检票口到站台要走下一段长长的楼梯,工作人员专门打开电梯让我从电梯下去,肉胞推着我乘电梯,孩子们跟着舅舅走正常通道,我没让孩子们跟着我享受特殊优待,他们又没摔断腿。可没想到的是,我和肉胞出了电梯一看,天那,这里根本不是我们上车的站台,我们的那列火车停在另外一个站台上,车厢里亮亮的,里面人头攒动,而我们脚下的站台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身后的电梯门已经关上了,怎么按也不再开门。我们那个急呀,火车快要开了,似乎只有爬过两条铁轨再从火车轮子底下钻过去才能上车。就在这时,看见远处有一个穿制服的人,救星啊!我们总是能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遇到救星。那人按了电梯门的密码,我们才重新进了电梯回到上面。
值班主任喊来三个小伙子,和肉胞一起把轮椅抬下了那长长的台阶,我那叫一个不好意思,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除了说谢谢我还能做什么呢?本想上车后换两张软卧票的,无奈软卧车厢已经满员。其实,硬卧或软卧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只有软卧车厢的卫生间才有马桶,而硬卧的卫生间都是蹲坑,可怜我这瘸子从没练过瑜伽单腿下蹲功啊。咣当摇晃的车厢里,列车员前面鸣锣开道;我拄着双拐走走歇歇,站站停停,还要时不时坐在别人的卧铺上喘口大气;肉胞紧紧随后,充当着贴身警卫。列车员不停地喊着:“让让啦!让让啦!” 我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肉胞不停地道着:“谢谢了,谢谢了。” 披荆斩棘,永往直前,颠簸着走过了四节车厢,终于胜利到达了软卧卫生间,用实际行动证实那句千古名言: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至此,我们的大连之行算是划上了逗号,说逗号,是因为我此行没能去成我最最想去的地方,那就是我生活过的大院,我读过书的小学,我备考过的中学,还有我玩耍过的地方。没去就没去吧,遗憾也是一种美。其实那些地方早已不复存在或已面目全非,但在我的记忆里,它们永远是原来的样子,永远是温馨和美好的,那就让美好永远留在我的脑海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