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整天,我都在忙着分析老爸的心态,分析得头昏脑胀,然后发现那是徒然的。我反复回想雨霏小阿姨的样子,想来想去,老爸喜欢她,或者不喜欢她,都有充分的理由。那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老爸和老妈为了买电视机的事情吵架,老妈跑了出去,老爸脸上挂着几天没剃的胡茬问我和姐姐,“爸爸和妈妈离婚,你们跟谁?”
那个时候我还不懂得“离婚”的意思,看着姐姐“哇”地一声咧开大嘴嚎啕大哭,也就跟着嚎啕大哭,老爸手足无措,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让我们都镇定下来。也许,那一次,他们认识到离婚不是好玩的,从此再也没提过。
我想起那天老爸说“这件事情 --- 我会处理的,你相信我”,心头突然像泼了一盆冰水。老爸那样的坚决,是有原因的,或许,是以一个家庭的破碎为代价;而这件事情,老爸知道,雨霏的小阿姨一定也知道,那么,雨霏她知道吗?
星期六晚上,姐姐和老爸都不在,我和老妈两个人吃饭。老妈做了葱烤鱼。
“妈,你吃鱼。”我把一块鱼肚子上的肉夹到老妈碗里。
“今天你爸不在,鱼眼睛你是还是我吃?”老爸酷爱吃鱼眼睛,平时做了鱼,老妈总是把眼睛夹给他,姐姐是肉食动物,而我对鱼眼睛也实在没有多少爱好。
“你吃吧,我不喜欢吃鱼眼睛。”我说。
“尝尝吧,”老妈把那个黏糊糊的鱼眼睛夹到我的碗里,“不尝怎么知道好吃不好吃?”她温柔地说。
要在平时,我大概会把它夹回去,可是,今天我很顺从地把它放进了嘴里,并且做出品尝的样子。
“怎么样?”
“嗯。”我点点头,努力微笑了一下,“很好吃。”
“你说,鱼总是在水里游,它到底有没有眼泪呢?”沉默了一会儿,老妈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
“我猜鱼大概是不会高兴也不会难过的,不会哭也不会笑,所以,鱼脸上那一块肉才那么小。”老妈自言自语似地说。
我抬头看看老妈,她染过的头发根部隐隐透出白色。她有时自嘲“老太婆了”,可是,毕竟所有的老太婆都是从年轻女人过去的,偶尔,在一个下雨的周六夜晚,她会对着儿子和一碟葱烤鱼发一些感叹。
我走进卫生间,把背靠在门上,打开排风机,让它呼噜噜地响,拨响了老爸的手机。
三声响过之后,老爸接了电话。他说路上堵车,刚刚才在宾馆住下。
“家里还好吧?”
“好。那边天气怎么样?”
“有点小雨。”老爸的声音很坦然,听上去不像是在遮掩什么。
“爸。”临挂上电话,我突然叫了一声。
“没什么,你回家路上小心。”我忍着心里突如其来的难过对话筒说。
看样子老爸今天真的是去了那个郊县医院。但核实以后,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悲哀地发现,我已经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地去相信他了。
“其实,说难听点,反正我们也长大了,不那么需要老爸,不过这样对老妈实在是太过分,”早上姐姐对我说,“他以为老妈是什么,啊,厨用纸巾吗,擦擦这样擦擦那样,擦脏了水龙头下搅一搅还能再用,哪天看着不爽了‘啪嗒’往垃圾箱里一扔?!”
我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从窗帘缝里往对面看,出乎意料地发现雨霏就站在阳台上。最近她很少站在阳台上,甚至很少在窗前出现。日落西山的时候,我常常用一块表面很大的旧手表把阳光反射到她那边的窗里,灿烂的光斑落在门框上,地板上,桌子上,我想她一定看得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