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文苑》总第八十一期

这是立足于加拿大温哥华的文学社团“大华笔会”的文学创作园地,将定期发表来自加拿大本土、欧、美和中国大陆的会员及其他作者的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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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时代

杨光(大华笔会会员) / 银川

(三十三)

因为边雅晶的事情,文 G 和贺孔卓诗整整一天都没有好心情。两个人会不时地提起雅晶,并有意无意的和自己的“今后”挂上钩。人生不测,祸福难料,谁也无法保证生活一辈子都会幸福安顺。
  雅晶的遭遇,给文 G 的心上抹了一层忧伤的、挥之不去的阴影,竟至不能自拔!
  文 G 因为不愿随迁上海,和父母多有隔阂。在家时,父母不找她说话,她也就乐得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听音乐。书桌、床头摆满了书刊、光盘和盒带。
  下班回到家里,爸妈问昨晚的事,她懒得细说,草草应付了事,就好像她是边雅晶似的,情绪十分低落。母亲做的饭她也无心去吃,喝了点儿小鸡蘑菇汤,便回到自己屋里。

……

都 怪我草率离开了他

只剩得风吹叶儿落

爱的故事太多完善

付出了并不等于收获

……
  
   歌声幽幽怨怨,文 G 的心也被撕扯得一颤一颤的,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手机,仿佛抚摸着三 D 熟睡的脸。她从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喜爱过一件东西,手机是个例外。
  手机的发明者实在是太伟大、太神奇了!要是没这东西,心里的话怎么说得出去?说不出去,岂不把人活活憋死?古人真是太可怜了,可就是因其“可怜”,才酿就了洋洋洒洒、蔚为大观、千古不朽的情爱诗篇!
  哦,古人,我多么钦佩、崇敬你们!

汴水流,

泗水流,

流到瓜州古渡头,

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

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

月明人倚楼。(唐白居易 . 长相思)

(三十四)

三 D 从集市回来,一身疲倦一身臭汗,准备洗一洗和小 E 他们出去喝啤酒,轻松轻松。他见文 G 给他发了白居易的《长相思·别情》,遂将李白的《菩萨蛮·闺情》写给文 G 去看:

平林漠漠烟如织,

寒山一带伤心碧。

暝色入高楼,

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

宿鸟归飞急。

何处是归程?

长亭更短亭。
  
   三 D 只当文 G 念他心切,他也是旨在应和、表白他如文 G 一般的相思之情,哪里料到文 G 两天来经由边雅晶“现身说法”,心情糟到了什么程度?

文 G 回复说: 想你是一种甜蜜的忧伤,是一种痛苦的期待,是一种幸福的惆怅,更是一种不想去想而又不能不想的无奈……当你工作之余想起我时,泪水已经将我淹得只剩下了喘息!

三 D 踌躇着,不能不回文 G 信息。工作不是问题,累一点无所谓,而最有所谓的是离他而去的文 G ,这让他花费了许多心力,也还是茫无头绪。文 G 的生活、工作环境变了,他能把握的无非只是文 G 信息里传达给他的点点滴滴。他的那种担心与揣测与日俱增,他把思念和鼓励发给他爱的人,说到底,是在做一件关于爱的修修补补的事情。他在手机上写道:

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总在我左右;每个触动我心跳的

细节,是我无限的享受;每次面对你的信息,我都想象着那是我在与你相拥;每次写完“心情”按下“确定”,我的心就怦怦地跳着失去律动;不管时空怎么转变,不管你距离我多远,我坚信我的爱总在你的心间。你应该明白,我多么想走进上海,在你身旁做一只小羊,让你的皮鞭轻轻抽在我身上。可我注定要拼命挣钱,我无法停止我内心的对钱的狂热。我的家庭的眼睛看着我,拥抱你的情感激励着我,我很累,我疲惫,我心碎,可是看着你的信息,我的心情该有多安慰。你走离的日子,我是孤儿,望穿秋水,汗打脊背,成功,娶你,心中的你快乐着我身上的每一块肌肉。让我拥抱着你,产生力量。我不缺少智慧和勇气,想着你,再困难的工作我都不会后退!文 G ,我有泪,长流在心底,笑着面对眼前的风风雨雨……爱着你,幸福,幸福!

  

萧 芃 / 上海
(一)

一个细雨霏霏灰蒙蒙的天穹下面,我怀着难舍的心情搬出了淮海路,搬出那住惯了的弄堂、小楼,那时,真仿佛有种离开故土飘泊他乡的情思。

算起来,我们的家人在这条路上已居住了半个多世纪,经历了它几度更名和兴衰,对那路上的一房一店一草一木都有一种故人的情怀。就在我家搬出淮海路前,它是那么朴素淡雅,绿树成荫,道路平坦清洁,整洁的店面里商品繁多,大都为我们一般民众所喜爱和能够购买的。我家住的后楼十分安宁,在这闹市中真不愧为闹中取静。每天清晨,不分寒暑,我都喜欢在街树下慢跑,尽情呼吸那清新醉人的气息。亲友们常羡慕地说,在上海有这么个住处实在心满意足了。

可是火热的改革大潮劈面涌来,当那批租土地的旋风席卷这座城市时,人们用惊讶的目光去审视着这城市的现实和它的历史,只要闭上眼睛想想它的现在和过去,就预感到一场巨变的来临。

淮海路上刚出现合资的豪华店面时,这里世世代代居住的人们便在惴惴不安中生活了,他们到处打听,自己住的地段会几时出租,会租给哪个老板(不兴称资本家!也很少称资产阶级!),他们预感到再不能做淮海路上的平民了,要搬家了,要离开他们世代居住的热土了,心中感到恍惚、不宁和惆怅,......

我们家原来与一单位合住在一幢楼内,这单位早就想要我们搬家,他们好在两层楼上可以一统天下,我们一直没有理会。现在趁批租之机,三天两头来游说,说有一香港老板已看中了这地段,房子要拆掉,盖一座商业大楼,劝我们还是早点搬家好。我们明知是鬼话,只是想趁机骗我们搬家,好让他们能单独地和开发商讨价还价,达到他们的目的。但在大上海盛行批租的大环境下,本来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好,我们只好权将鬼话当人话了,不能不考虑如何去适应申城的巨变,想想这城市的历史和现实,变的力量是谁也抗拒不了的。

这种上海的大气候和那个单位的鬼话,困惑了我们家,使这个家失去了宁静和平衡。老人唉声叹气不想搬,说上海再没有比淮海路好的地段了,文革那年头要扫地出门也熬过去了,现在为啥要搬。小的舍不得离开这儿的小伙伴和学校,也不愿搬。只有妻‘世人皆醉我独醒’,成了坚决的‘搬派’ ,她倒不是信了那个单位骗搬的鬼话,她是认为晚搬不如早搬好,免得将来被逼了搬家,迁至何处就由不得你了。只有我沉默着,紧锁双眉,理智告诉我,妻是正确的,上海太陈旧了,城市要改造,土地要批租,虽不可避免会有一大批房产开发的暴发户,会出现一大批新兴的......,但谁也阻挡不住的。淮海路这块宝地,是有钱有势人的逐鹿场所,绝不是我等一般民众的归宿,时代在变,人们的观念岂可不变!

最终我们决定搬出淮海路,不管是哪个老板,也不管他来不来还是几时来,现在的房子几时拆,鬼话还是人话,对我家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大势已定,徒喊奈何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搬家那天,妻哭了,她一夜未睡好,醒来双眼浮肿,泪水汪汪。我知道,她是难舍生她长她的地方,难离风雨中共过命运的四壁发黄的小楼,难割平淡生活中有不平淡的邻里之情,......记得那天是劳动节的前夕,天不作美也哭了,飘起密密细雨,家具湿了,行李湿了,妻的脸更湿了。我只是用不舍的眼神对小楼回首一瞥,心里断然说道:淮海路再见了!

好多年了,我再没有去过淮海路,每当开会或访友,我总是绕过它,不愿在淮海路上走。开始,我曾经怀念过它,淮海路上的优雅,附近地段的幽静,以及在我生活中烙印下的美好记忆都挥之不去。可是不久,我就不愿再去多想它了,有个做人的原则,无可奈何失去的,或是必须要失去的,既已失去了,仿佛一个珍贵的花瓶已打碎了,再惋惜也是徒劳无益的,也是对精神的一种亵渎。淮海路对我已生疏了,慢慢地快要把那儿发生的事情淡忘了。......

(二)

几天前,一个外地朋友定要我陪他去三联书店,我只好重游淮海路了。

多年不见,淮海路大变模样,高楼群起,店面堂皇,精品纷呈,简直不敢相认了.梦中的淮海路依稀是质朴雅淡的,平平常常的,现在的淮海路已是琳琅满目繁华遍地,使我顿生相形见绌之感.啊,不过几年的工夫,淮海路变化如此之快,令我心惊!我似乎感觉到了改革洪流的巨大威力扑面来。

当我们购好书籍走出书店时,华灯初上,淮海路上一片灯火辉煌,分外璀璨,处处光彩夺目,绚丽照人。朋友邀我陪他游一游淮海路,许多外地人都知道上海有条淮海路,已走到淮海路上,不尽兴一游,岂不遗憾!可是我对淮海路并无游兴,一是怕回访旧地,触动痛处,二是耳闻淮海路变了,已非昔日淡雅朴素可比,它已不属我这个月退休工资千多元老人的购物场所,淮海路距离我的生活远了,但是老朋友既已提出,我仍欣然从命。

我们拎了两袋沉重的书走出书店,踩着由彩色地砖铺砌的整洁的人行道,信步走去。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多衣着入时,神态安闲,踱着慢步,不时停下脚步向商店的橱窗里观望,尤以一对对靓男靓女,挽着手臂,会久久地立在橱窗前交头接耳,絮絮细语。霓虹灯的五色光环,把商店映照得五彩缤纷,行人都神采奕奕。淮海路的夜晚确如一幅美丽的油画,令人陶然和心醉。

我们随着人流走了一会儿,慌乱的目光不知该投放何处,是目不暇接还是生疏?我也说不清楚。朋友原是一家大国营企业的技术负责人,是位书呆子,也退休了,退休金比我还要低。他与我一样平日不入闹市,一杯清茶一本书,过得也很潇洒,此刻要他在人行道上漫步闲游,显得有些不太习惯。他边观街景,边望商店,边注目行人,不一会,他似乎有了个发现,问我:

“老萧。我发现大街上游人不少,可进商店的不多嘛!他们迈着悠闲的步子,脸上流露着自信和满足,显示出上海人一种特有的气质,他们似乎对橱窗特别有兴趣,不知道是在欣赏还是在挑剔,这是不是上海人盛行的‘逛马路’啊?”

我故意装做不懂,笑道:“我到上海几十年了,没有注意到这个,你才来了几天就观察到上海人的爱好,你的目光真是不减当年啊!不愧是用目光就能判断钢铁容器里化学反应的好手啊!”

他也笑了:“别逗了!你是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吧?老朋友,我们缺少这份闲情,别跟着人家后头转悠了,还是到店里开开眼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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