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天堂:中国留学生的美国梦 (第十五章第二节) 

第十五章

布法罗仍然热烈地爱着赫美,但是他的爱掺杂着不信任与怀疑,他不相信赫美对他是忠诚的,尤其是那天看见赫美跟凯文拥抱,使他妒火中烧。布法罗要求赫美凡事都要跟他汇报,不许她跟任何男人接触,一旦她与任何男人接触,过后她必须向他如实交代,求得他的谅解,赫美不能撒谎,必须一字不落地汇报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一切行为。

这种爱让赫美感到恐惧,那是一种畸形变态的爱,那是一种自私的爱,他想占有赫美,占有她的一切,不仅是她的肉体还有她的精神。赫美觉得布法罗的爱就象一个大网把她铺天盖地地罩住了,使她的生活没有一丝缝隙,使她喘不过气来,她越来越不确定自己是否需要这种爱。

一天布法罗晚上来找赫美,正好赫美不在家,他就蹲在外面一个黑暗的地方等,想抓住赫美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证据,结果,赫美跟展芳在一起,到后来布法罗连展芳的醋都吃,他们因为展芳也吵架。赫美不想吵架,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赫美累了,只要拥有了一份爱,赫美就知足了,她不想追求爱的轰轰烈烈,只求一份淡泊中的宁静。人的这一辈子烦心的事还不够多吗?

布法罗的爱象是一具枷锁,越是想锁住赫美,赫美越是想逃脱。赫美千方百计找借口不跟布法罗在一起,然而赫美越是躲,布法罗越是步步紧逼,天天跟着赫美。

赫美认为爱不该是这样的,于是提出分手,布法罗气得七窍生烟,他砍掉一个无名指表达他对赫美的衷心,那小截无名指就放在赫美的餐桌上,吓得展芳一再跟赫美说要搬出去住了。赫美感叹自己命苦,怎么总遇上这种亡命之徒,原以为离开路易斯后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哪想到幸福却那么难以祈求,迟迟也不肯叩响她的柴门。

丽丽自从见到了那截手指,开始夜夜做恶梦,半夜醒来,折腾得没完没了,害得赫美怎么哄都不管用。赫美开始找柯枳商量让他管几天丽丽,听说赫美又遭难,柯枳动了恻隐之心,跟老婆商量后,留下了丽丽。没有丽丽跟着她,赫美觉得跟布法罗周旋时方便多了。

赫美搬走了,她告诉所有的人她要搬到外州去,如果布法罗找不到人,就死心了。赫美跟武老板说了自己的处境,想在家里工作,如果武老板觉得不方便,她可以辞职,但是武老板一时找不到可以替赫美的人,就同意赫美在家里工作。

布法罗打听了可能打听的人,他们都不知道赫美去了哪里,他非常失望,但他并没有死心,他的第六感官告诉他赫美就在这个城市里。他去过中国餐馆、去过赫美工作的地方,他曾经在赫美工作的办公楼前蹲了很长时间的点,后来终于放弃,他还去过丽丽的学校,见了几次都是柯枳接丽丽,便不再盯着丽丽的学校,最后他想到了中国店,那应该是赫美每星期都光顾的地方。刚开始赫美还让展芳或者柯枳给她捎东西,但是天天圈在家里,赫美都要疯了,要得精神病了,这段时间使她想起了她在路易斯兄弟庄园的幽禁生活,那是一段多么恐怖的岁月。赫美想两个月过去了,布法罗肯定放弃了,不再找自己了,于是她决定出来买东西。

当赫美高兴地付完账,把东西放进车里时,后面传来一阵熟悉的狞笑声,这笑声让赫美浑身打颤,赫美的腿立即哆嗦起来,她觉得自己完了,那笑声只属于布法罗。

布法罗抓住了赫美。

布法罗跟赫美到了她的公寓,恶狠狠地问她去了哪里,他不等赫美把买来的东西放到冰箱里,拉过赫美就开始扒她的衣服,不问赫美愿意不愿意就强奸了她。

赫美被布法罗抓住结束了她老鼠般地洞式的生活,使赫美精神上稍稍有一点点解脱,这两个月如同在监狱里,让赫美度日入年,然而赫美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恶梦并没有从此结束,布法罗对她更加变本加厉起来,他认为赫美是他的私有财产,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布法罗并不因为赫美一再忍让而收敛他的行为。赫美每天除了上班就跟得布法罗在一起,但是布法罗并不因此而满足。他不仅在精神上折磨着赫美,在肉体上也不放过。他最喜欢赫美来例假时跟她做爱,每次折磨完赫美,他都痛哭流涕地发誓再也不干了,但是很快就忘了他的誓言,该怎么折磨赫美就怎么折磨赫美。赫美不想报警,她曾经报过一次,根本不解决问题,警察也没有把布法罗抓起来,反而使布法罗更加猖狂。看来不出人命警察是不管的。

赫美由原来对布法罗深深的思念、挚爱到现在的反感、厌恶、心里上的疏远,走了一个很复杂的感情历程。她因为爱而失去自由,使她觉得人活着就是受罪,她还曾经觉得对不起布法罗,曾经为自己不检点而后悔、自责过,但现在赫美恨不得杀了布法罗,要不是想到丽丽,想到得病的爸爸,赫美早就动手了,爱,这样的爱多么无聊、多么没有意思。

赫美曾经期待布法罗能够悔改,但是布法罗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照样我行我素,赫美原本放浪形骸的本性一下子又回到身上来,她不想再那么循规蹈距,她要反抗,她不想过这种压抑的生活。赫美去了酒吧,布法罗不声不响地跟在了后面。

去酒吧的那天晚上,赫美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穿着极其暴露。酒吧里来了一个漂亮的亚洲女孩,大家都侧目观看。布法罗比赫美晚了几分钟进的酒吧,当他悄悄走进酒吧时,他看见赫美正跟一个男人聊天,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赫美的前夫路易斯,路易斯假装心脏不好,跟医生一起做假,提前假释。路易斯看见第二任妻子、过去的老情人分外激动,看见赫美那样暴露,体内的情欲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赫美看见了路易斯喷火的眼睛,也知道布法罗在黑暗里看着自己,她故意把凳子挪了挪,身体轻轻蹭过去,就在路易斯欲把赫美抱在怀里而赫美假装不肯的时候,布法罗再也忍不住,象飓风一样拔地而起,噌地窜了上去。布法罗拔出身上的刀就向路易斯捅去,路易斯手急眼快,马上拿起桌上赫美的小坤包挡上去,刀把赫美的包刺穿了,也伤了路易斯的手臂。路易斯怒火中烧,从马裤上抽出刀,向愣在那里的布法罗刺去,这一刺正中心脏,布法罗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在救护车送他去医院的路上,他就命归西天了。路易斯属于正当防卫,在局子呆了一个晚上就被放了出来。

布法罗死了,因为嫉妒赫美跟别的男人在一起,非常不值地死了。他的死给了赫美很大的解脱,但也使赫美受了惊吓,她的身体和神经都极度衰弱,她整天梦魇不断,精神极度恐慌,她不想见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老朋友凯文。赫美一晚上一晚上地睡不着觉,白天她则象一个鬼怪,走路没有一点声音,脸色惨白惨白的,丽丽都怕见到她。

赫美看过医生,什么都查不出来,也见过龚敛,吃过中药,就是没有睡眠,还去练过一段法轮功,也不见效。展芳恐怕赫美中邪了,就建议赫美去教堂,听说基督教能救人于水火,那是最后一招了,老是不睡觉,人受不了,赫美就由展芳带她去教堂。

来美国这么多年,展芳从来没有进过教堂,她坐在那里,象受刑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难受极了。展芳左右看看,看到那么多人闭着眼睛在虔诚地祷告,觉得好笑,但是没敢笑出声来。赫美则呆呆地坐在那么一群虔诚的人中间,象一根木桩,显得格外扎眼,她沉浸在一片虔诚的祈祷声中。

散会的时候,教会的人都围过来向她们问寒问暖,没有一个人对打探她的隐私感兴趣,原来对教会感到恐惧的赫美突然一下子放松了,原来对教会一直存戒备心里的赫美突然觉得教会是那么亲切,她象回到了老家,一帮亲戚围着她,问寒问暖。

展芳和赫美还去了星期五的查经班,晚上九点查经结束后是茶点时间。中国人到了国外,能耐都大了起来,会做各式各样的点心。这让展芳和赫美过足了瘾,如果剩下她们爱吃的,菊石还让她们带回去。丽丽跟组里的小孩们玩得很开心,她非常喜欢菊石家的乖乖,就抱着乖乖到处跑。去了一段教会后,展芳发现赫美的脸色不再惨白,渐渐有了红色,觉得基督教真神,但是她始终不能够接受基督。

教会对赫美的关心使赫美的身心都在向健康的轨道上发展,每天睡前的祷告使她能够安然睡眠,但是她还是整天处于神思恍惚中,象一具行尸走兽,没有一点状态,她觉得早晨九点准时坐在办公桌前的人不是她,回复电子信件、浏览中国网站、处理公司事情的人也不是她,她整个人从肉体到精神都处于飘忽忽的状态。曾有一段时间,赫美完全迷上了外面的小松鼠。牛锋走了后,武老板又请进了一个新手,他就是门迪。对于新来的人,赫美没有一点兴趣跟人家交流,她的兴趣全在小松鼠身上。

赫美非常为小松鼠发愁,担心它们被冻死、饿死。在许多个寒冷的冬日的傍晚,神经衰弱的赫美跟很多人喋喋不休地探讨小松鼠的问题,这么冷的天,小松鼠躲在哪里,又吃什么,它们可不可以象大雁那样到美国南方去过冬。她还跟美国人讨论要不要给小松鼠搭个窝?除了一个老妇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听赫美讲小松鼠的事情。那个老妇人说,小松鼠的皮毛很厚,它们在树洞里造窝,抱来树叶、草放在洞里,使它的窝很暖和,小松鼠的窝造在很隐蔽的地方,人们一般看不到。至于吃的嘛,满地的橡树果、松果和其他树的坚果就够它们吃的,有时行人也丢给它们食物。你还有别的问题吗?赫美若有所思地说没了,此刻的赫美满头凌乱的头发,神情凄美,象足了从医院里跑出来的精神病人。

赫美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想着老妇人的话,看着小松鼠在挂满白雪的枝头上快乐、矫健地跑来跑去,雪飕飕地往下掉,打在另外一只正吃松果的小松鼠身上,这只小松鼠放下松果,立即窜上树就去追它。 达尔文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小松鼠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快乐地跑来跑去、与同伴玩耍、享受生活,肯定上帝早已安排好,自己不用多愁善感便是。想到她能够在异国他乡闯荡到现在,说明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何况动物呢?此刻赫美的眼睛眨了一下,好象身上有了活气。她劝自己要向小松鼠学习,连它们好象都懂得活着的意义。作为一个人,每天唉声叹气、怨气无比,真是连小松鼠都不如。赫美让小松鼠又拽回到现实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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