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以学院街为界,路北是多伦多大学校园,路南则是居民住宅区。住房一幢幢挨的很紧,大多是三层小楼,其中顶层就象上海人说的“亭子间”,两面斜坡,人在里面直不起腰来。我沿着休伦街,毕华利街,亨利街等,北起学院街,南至邓达士街,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但没有找到一处合适的住房,徒劳而归。怪不得几位先来的同学都叫我赶紧找房,原来这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回到联谊会时,房间里又是没有人。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有人回来,我才得以进屋。正巧,这人是联谊会的房屋管理员,姓乔。我对他说:“我刚从国内来,到多大读书,想先在联谊会住几天”。他指着紧靠厨房的一个小房间,淡淡地说:“你就住这间”。因为一天内已有两次被关在门外,我想向他要一把房门钥匙,但他断然回答“不行!”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也就是北京时间凌晨四点来钟。由于时差反应,大脑昏昏欲睡,我想先休息一会儿。但是床垫很脏,又没铺盖,大白天的还能看到蟑螂在房间里爬来爬去,实难睡下。我就铺开纸,提起笔,开始给元元写信,向她讲述我的出国经历。这就回到了本篇开头的情景,也是这篇《出国初记》的由来。
写了三页纸,我感觉很饿,就去厨房烧些开水,泡了包方便面,聊以充饥。这是我从国内带来的最后一包方便面。临行前,元元在手提箱里塞了三包方便面。我当时觉得没有必要,现在看来是带得太少了。吃过东西,我感到有劲多了。看看时间已快五点,我就出门去休伦街17号那户华侨人家取我的两个箱子。
挺凑巧,那家人已经回来了。他家的小伙子穿着单衣出来给我帮忙,并关心地问我怎么办。我觉得素昧平生,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想着箱子上都有轮子,可以推拉着走,我就谢别了那家人。他们是我在异国他乡最早给我极大帮助的人。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和身世,但我会永远记得他们,感激他们。
拉着两个大箱子,在路上一点一点地挪动,步履非常艰难。我就改为先拉一个箱子往前走十多米,再回头拉另一个箱子。这样一来,路程就是原来的三倍。要从17号搬到172号,路途显得那样遥远,也不知需要多长时间。这时,有一位年轻人从屋里出来,他主动与我打招呼,并好心地说他正要骑车出去,可以为我叫一辆出租车。我谢了他,就在那里边走边等。
过了将近十分钟,出租车来了。这时我才猛然意识到,出来时走得匆忙,我身上忘了带钱!出租车已停在我边上,我问司机去休伦街172号要多少钱。他说要四块。我心里想着“到了联谊会里边要是没人怎么办?”嘴里说了句“挺贵的”。谁知司机说了声“拜拜”,开着车一溜烟跑了。我只得继续慢慢地一步一步来回向前移动。
天黑下来了,华灯初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从我旁边经过,有时给我惊奇的一瞥。街上是各色各样的小汽车,来去匆匆。车内,年轻的姑娘依偎在情人的身旁,不知将去何处消磨这初冬的晚上 ---- 也许去哪家酒楼,也许去哪个舞会,也许哪儿也不去,就回自己温暖的小家。
是啊,天黑了。倦鸟归林。劳碌了一天的人也该回家了。两天前的这个时候,我还在自己的家里,身边是温柔可爱的元元和呀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小难难,还有慈祥善良的父母。可现在,我已离家很远,很远,回不去了。
这时我已到了邓达士街。这是多伦多的唐人街,各种商店鳞次栉比,金字招牌闪烁耀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拉着两个沉重的箱子走了有一个小时,加上这两天既没睡好,又没吃好,我已是精疲力尽,再要往前走,将会更加艰难。
我守着两个箱子,惶茫不知所措。正在这时,一位年轻华人走上前来,问我是否遇到了困难。我跟他讲了我的情况,对他说:“我真是困难极了”。这位先生十分热情好心,他让我稍等一会儿,他马上开车过来送我过去。在极度的困境中,听到他能够帮助我,内心万分感激,鼻子有些发酸,差点掉下泪来。
这位先生姓杨,生于台湾,长在香港,十七岁来多伦多。他说,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是很苦的,特别需要有人帮助。杨先生的话让我心中十分感动,就象他乡遇故知,倍感亲切。我们很快到了联谊会。我取下箱子,再一次向杨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象这样的帮助,真好比雪里送炭,我将永远铭记在心,一辈子也不会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