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乔智 教授辞职的消息迅速传开, K 研修学院立即掀起了一场风波,像一阵狂风吹来,泛着涟漪的湖面上突然涌起了波浪。
星期三早晨,上课铃声响过后,英语三年级两个教室门上都挂着沉甸甸的黑锁头,好像长年闲置的空仓库,里面空荡荡,黑洞洞,死静无声,没有半点人气,仿佛里面从来没有过欢乐的说笑声和朗朗的读书声。门外站着两个年轻老师,风尘仆仆,没精打采,每人肩头上挎着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背兜,好像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旅客。他们不住地抬起手腕看表,脸上浮现着焦急的神色,不解地议论道:
“怎么啦?上课铃响过 20 分钟了,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是不是课变了,学生上大课去了?”
“不可能吧?如果有变动教务处应当预先通知我们呀!”
“那不一定,这个学校教务处那个姓钮的处长不懂教学,办事随意得很。”
“我来这儿上课,先乘地铁,换两次乘公交车,得走一个半小时呀!如有变动,他应当通知我们。”
“我住的也不比你近。我们白跑一趟,很不合算。”
“下周我不想来给他们讲课了,上学期一分课时费也没给发,你给他们讲也白讲。看样子这个学校快完蛋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看来郭宝才想骗我们。你讲的课越多,就受骗越多。但是,我们不来讲课,也不是个好办法。因为没人来讲课,受损失的是学生,而不是郭宝才。我很同情学生!”
“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呀,我们联合所有的老师,一起去找郭宝才。”
“这倒是个办法。但上学期我们多次联合起来找他,连他的影子也没见到。话说回来,即使找到了他,他不给你钱,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你是本学期才开始在这里讲课的吧?”
“是的。”
“你对这个学校还不太了解。他们好几年不能按时发工资了,一拖欠就是一年半载。”
“原来如此!他们办学快 10 年了,也没有建教学大楼,也没有增添新的教学设施,收学生的学费干什么用了?”
“只有郭宝才知道。外人只能分析。听说郭宝才有五六个情人,几乎每年带着情人去国外游玩。”
……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没见一个学生来,就怏怏不乐地走开了。
从他们简短的谈话,你可以听出他们都是 part-time teachers. K 研修学院的教师百分之九十五是兼职的。他们中有外地的,有京城的,有大学退休教师,有中小学退休教师,有在职教师,也有在读学生。学生们把这类教师叫做飞
他们来得迅速,走得突然,在一些民办大学之间飞来飞去,飞着讲课,飞着赚钱,
有的飞着骗人。对这些飞毛腿教师也不能一概而论,他们有不少为演奏好民办教育这首交响乐曲尽心尽力,尽管有时他们或因过度疲劳或因功底不深弹奏得不太和谐,甚至跑调。但确有一部分是南
然而,贾明继续
原来贾明是钮文革上工农兵大学的同班同学,专业也算是英语,他本来就没有记会几个英语单词,又当了大半辈子乡镇干部,英语口语能力就可想而知了。既然是老同学,又是老乡,那就是自己人了,只有自己人才和自己一心,才可靠,才能重用。郭宝才死认这个理儿。刘嘉当了一辈子大学教学院长,懂业务,能力强,郭宝才也不否认。可是,他是外人,外人不属于自己人,因此不能重用。在这种情况,刘嘉无疑不好开展工作,甚至在教学上,该他处理的许多事情,钮文革都包办了,但出了问题,无论大小都推到了刘嘉身上。
钮文革刚打开办公室的门,正提起暖水瓶要沏茶,手机响了。他赶忙放下暖水瓶,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喂,谁?说话呀!……我听出你了,你说什么?啊!他妈的,罢课啦?……奶奶的,……知道啦。”钮文革脸煞白,双手颤抖,手机掉到了地上。他弯腰捡手机时,左臂把放在桌边上的暖水瓶碰到了地上,“嘭的一声巨响,暖水瓶胆炸了,像氢弹爆炸似的,滚烫的热水带着银白色的内胆碎片飞了一地,溅了他一身。他浑身战栗,像个被发现的窃贼,慌慌张张地逃离了办公室。
原来马俊打电话向钮文革报告了英三学生的行动。
教务处的门半开着,里面没有人,黑咕隆咚的,像个被盗过的坟墓。
英语三年级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向教务处涌来,见教务处没人,吵闹着涌向郭宝才的办公室;见郭宝才办公门上挂着大锁头,又涌向刘嘉办公室。学生越聚越多,人声鼎沸,怒气冲天。杨鹏领头,大家齐声高呼:
“我们要乔智教授!”
“我们不要贾明!”
“强烈要求懂英语的教师讲英概!”
……
此刻,刘嘉正在办公室和郭宝才通话:“……你如果赶不回来的话,请你给钮处长打电话,让他速来给学生做工作……是呀!……不能遇事就躲起来呀!……”放下电话筒,刘嘉走出了办公室。
刘嘉年逾花甲,发鬓斑白,
刘嘉出现在学生们面前,脸上洋溢着和蔼的微笑。
怒气冲冲吵吵闹闹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人们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像天空的乌云被一阵劲风吹散,露出了醉人的蔚蓝。
刚才,草丛里那些被吓呆了的秋虫又小心翼翼地鸣叫起来,彼起此伏,声音
凄婉,如泣似诉,给你一种空寂凄美的感觉。
学生们一双双信任的目光望着刘嘉,等待着他答复
刘嘉和蔼的目光在每个学生脸上划过;每个学生都有一钟亲切的感觉 —— 好像他在望着自己。
“我建议大家回去上课,请各班的班长和学习班长留下!”刘嘉开口第一句话,用了“建议”和“请”委婉而礼貌的词语,他的语气诚恳而和蔼,像温柔的手指,抚慰着这些心灵受过伤的学生。他们听了好像在寒冬腊月喝了一碗热姜汤,顿感温暖和惬意,心中的怨气一下消了大半。他们面面相觑,犹犹豫豫地站着,仿佛一时不知怎么办。
“请问刘院长,我们提出的问题能不能得到解决?”一个学生问道,声音洪亮,但语气平静。
“如果不答应我们,我们集体要求退学。”一个学生情绪很激动。
“我尽力而为!请同学们理解我,先回去上课。”刘嘉语气坚定,但眼里透出一种不易觉察的为难的神色,只有站在他跟前的徐静才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不完全是由于徐静聪慧,悟性好,善解人意,而是由于她了解一些领导之间的关系,知道刘嘉的处境。
徐静望着面前这位身材高大,和蔼可亲的长者,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同情感。这种感觉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成为一种强大的支持,支持这位长者,使他不要有任何为难,任何压力,任何伤害!
徐静和身旁的杨鹏耳语了几句,大声说:“我们理解刘院长!同学们,我们回去上课!”
“对,我们相信刘院长。我们先回去上课。”杨鹏附和着说。
学生们脸上带着怏怏不乐得神色,默默地跟着徐静和杨鹏向教学楼走去。
刘嘉站在办公室门口,怔怔地望着散去的学生,脑海里翻腾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情景,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一个在人生道路上一起步就受了伤的群体!一个可爱的群体!是一个怀着崇高理想的群体!”
“是啊,这是一些同样有理想有前途有希望的花朵!”夏颖出现在刘嘉面前。
刘嘉一见是夏颖,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我原以为学生的情绪很难平静,没想到徐静带头为我解了围!”
“这些孩子绝大部分善解人意,情意深厚,勤奋好学,对前途充满幻想。”
“我们这些搞教育的人们对他们做得很不够!”
“是啊,我常常想,我们对他们有负罪感!”夏颖的脸上出现了内疚的神色,沉思着说,“有个故事说的是,一个杀人犯被处决后,他的灵魂被打到十八层地狱。他听见下面还有人痛苦地呻吟,问旁边的受刑者:‘我们罪大恶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难道还有比我们罪恶更大的吗?下面那是些什么罪人?’”夏颖没有给出答案,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刘嘉,仿佛等待他回答。
“一定是那些误人子弟的办学者!”
“你说对了,我看还有那些误人子弟的教师!”
一队大雁排成人字形,从头顶上掠过,最后面的一只吃力地扇动着翅艕,越飞越慢,离队越来越远,发出悲仓的鸣叫声。
刘嘉和夏颖不约而同地翘首凝望着湛蓝的天空,目送那群大雁向南缓缓飞
去。
瞬间那群大雁变成了越来越小的黑点,最后融化在无垠的蔚蓝中。
“那只掉队的大雁看来飞到温暖的南方去的希望很渺茫!”夏颖同情地说。
“它的精神可佳,一点也不气馁,吃力地煽动着翅 膀,向前飞着。”刘嘉感悟道。
“是的,那只大雁对我们的启示是,无论做什么,都要有点精神 —— 不气馁,向着既定目标努力。这样即使失败了,也不遗憾,因为你努力了。”夏颖发挥了刘嘉的感悟。
刘嘉点头赞同。
第十七章
苏平在利民医院骨科 302 病房住了快半个月了;他的女朋友于曼一天晚上发生了意外。
苏平非
然而,这两个沐浴在爱河里的恋人,根本没想到,有两只像恶狼般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于曼,一颗邪恶的心在暗暗地盘算着她,一个人像一条毒蛇吐着血红的舌头,悄悄地向她爬去。
值夜班的医生姓应, 50 开外,惨白的 U 型胖脸上堆满了细碎的皱纹,像一张揉过的卫生纸;两个大眼袋兜着向外突出的蛤蟆眼球,宛如两颗玻璃弹子,泛着贼亮的光芒,透出淫荡的神色。他就是苏平三人那天夜里在急诊室看到的那个粗暴的男大夫。以往,他总是身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坐在值班室办公桌前,默默地喝茶抽烟,很少出现在病房。病人如需要用他,重病号由陪护人去请他;轻病号则亲自去值班室找他;有时,他沉着脸子,背着手,迈着方步来到病房,处理完情况,立即匆匆离去。然而,自从于曼来给苏平陪护,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改往常的习惯,身影常常出现在 302 病房,胖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堆,浮现着一种怪异的笑容;在病房里绕一圈,最后停在苏平的病床前,装模作样地关心他的病情;淫欲的目光,像恶浪寻找猎物似的在于曼身上不住地滑动,最后久久停留在她那衣服下高高耸起的丰满的胸脯上。
应大夫在 302 病房的频繁出现和淫欲的目光,宛如春光明媚的百花园里刮来一股阴风,在百鸟歌唱的欢乐中响起了夜猫子的叫声一样,令人沮丧,叫人厌恶得身上起鸡皮疙瘩。
几个上了年纪的病人都深深感到应大夫这只黄鼠狼对于曼没安好心。
然而,涉世不深的苏平和于曼没有丝毫感觉,因此对这只色狼也没有任何防
备。
一天晚饭后,应大夫又来到苏平的病床前,关切地说:“你要多睡觉,少说话,恢复得快。”
“我成天呆在床上睡不着。”
“你晚上几点入睡?”
“十二点多。”
“那可不行!你最晚不能超过十点。”
“这么早我怎么能睡着?”
“你必须强迫自己早入睡,我是为你好。我给你开点药。” 应大夫神态做作,装出一副庄重诚恳的样子,语气里透出几分权威的命令,说完转身便走。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于曼几乎用命令的口气说:“你来值班室拿药 ! ”他说完推开门走出了病房。
上了年纪的几个病人若有所思地望着应大夫像一头老公猪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脸上显出了鄙视的神色。
于曼到了值班室,应大夫把一个三角形白纸小包递给她,淫荡的目光滑过于曼的胸脯,以很职业性权威的口气说:“根据他的伤势,我给他开了些药。你让他九点半服,他服药半小时后,你来和我说一声,他是否入睡。顺便再拿点药。今天晚上值班护士突然生病了。本来应该让护士送药。实在对不起,劳驾你了。”
于曼接过药包,说了声“谢谢”,回到了病房。
值班室分里外两间,外间是处置室,里间是休息室,由一道门连通。应大夫坐在休息室一张桌子旁,像一只潜伏在树丛中的恶狼盘算着如何捕捉出现的猎物,思索着怎么实现他罪恶的计划。他非常兴奋,激动地浑身战栗着。他用颤抖着的手打开办公桌抽屉,抓出一把糖块,又拿出一张 32 开大的红纸,把糖块放在纸上,然后从一个黑色提兜里拿出一个小白色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露出了像白糖似的粉末。他取了一块软糖,掀去包装纸,用小刀像解剖老鼠似的在糖块上划来划去,接着把粉末撒在划开的缝隙里,把解剖完的糖块恢复成原形,然后用包装纸把它重新裹上,做了记号,放进糖块里包好,最后他把剩下的白色粉末倒在一个乳白色一次性饮水杯里。
他完成了犯罪的第一步,像做完了一次高难度的大手术,撩起白大褂,擦去满脸汗水,站起来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两只蛤蟆眼儿射出阴森森的野兽般的蓝色光芒。
将近十点半,于曼又来到值班室。
应大夫听到敲门声,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出里屋,拉开门,见是于曼,神经质地向后闪了一步,急切地问:“他入睡了吗?”
“你开的药真灵,他服了不一会儿就入睡了。”于曼跨进了门。
“那就好,那就好。你先坐,我去楼下药房给你拿药去。”应大夫兴奋地涨红了脸,像羊角疯患者开始犯病似的嘴角不住地抽搐。
他刚迈出门槛,又神色慌张地折回来,嬉笑着说:“嗨,我差点忘了,给你几块喜糖吃,我的女儿前天办完喜事。”
他回到里屋,一手拿着那个拳头大的红纸包,一手端着那个乳白色饮水纸杯,走了出来;步态有点慌乱,差点被门旁的一个木凳子绊倒。
他打开纸包,里面露出了五彩缤纷的糖块, 在荧光灯下像万花筒似的闪烁
着耀眼的光芒。他从中捡起一块,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扒去金色的糖纸,递给了于
曼。于曼说了声“谢谢!”接过了糖块。
他把打开的那包糖推到于曼面前,看着她把糖块放在嘴里,又给她拿起那纸杯在饮水器上接了一杯水。然后他像神汉给人下完镇物,又像邪教徒做完了仪式,一脸邪恶,淫荡的目光在于曼身上滑了几下,匆匆才走出了值班室,随手关上了门。
大约过了 20 分钟,应大夫轻轻推开值班室门,见于曼扒在办公桌上,上前
推一推她的肩膀,她像死了似的没有一点反应。
应大夫像一只抓住猎物的恶狼,蛤蟆眼里迸出贪婪而得意的光芒,转身把门从里面紧紧插上,拉灭外屋的灯,然后把于曼抱到里屋的床上。
他像一头公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光秃的脑门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
他用颤抖着的双手迅速解开了于曼的衣扣和腰带,脱掉她的裤子、乳罩……霎时,于曼白嫩光洁的躯体像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雕成的裸体美人,呈现在他面前。他像恶狼开始吞吃捕获的猎物似的,张着嘴巴,呲着黄牙,瞪着眼眼,贪婪的目光迅速地滑过于曼白净的面容,修长的脖颈,挺拔的乳房,曲线柔美的腰部,雪白柔嫩的大腿……最后停留在那两只高耸的乳房上。他飞快地剥光自己的衣服,先俯下身子张大嘴巴,伸出狼狗般的血红的舌头,从于曼的乳房缓缓滑到下身,突然停下来,仿佛狼撕扯猎物,端详着从何处下口,偏起脑袋端详了片刻,突然像只贪婪的猫舔牛奶碗似的,开始吻舔于曼的胴体,动作老练,节凑缓慢,达到了五星级水平。
应大夫的兽性烈火熊熊燃烧着,他搬开于曼并在一起的两腿,扑到了她身上,光秃的脑门一前一后地晃动着……
于曼深深陷入酣睡中。她在做一个恶梦 ———
仿佛是一个夜晚,眼前黑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儿是道路,哪儿是房屋。她昏昏沉沉地摸索着走。一个好像黑猩猩模样的灰白色怪物,像大烟囱那么高,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怪物就扑过来把她按倒在地,用两只似铁杈般的手剥掉她的衣服,沉重地压在她身上,张着血盆大口,呲着獠牙,一口一口地撕扯她的躯体,咬下她的乳头,撕碎她的下身,鲜血从她下身像泉水似的奔流出来。她从生命的深处发出呼救“救命!救命!”,可是喊不出声音,她用尽全身的气力挣扎,却动弹不了。那怪物死死地压着她。强烈的求生欲使她的勇气越来越大,身上的气力也随之增加。她跟魔鬼开始搏斗,伸出手使劲推他,用拳头捶他,用手指抓他,用牙咬他。经过一阵激烈的搏斗魔鬼逃离了……
于曼慢慢睁开了眼睛,头脑里一片空白,惊愕地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意识渐渐恢复。
过了一会儿,她神志清醒了,愕然地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应大夫满脸汗水,手忙脚乱地给她穿衣裤。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可是应大夫一把将她按了下去,命令道:“好好躺着,你刚才休克了,我,我给你治疗!”
“我怎么啦?”于曼用尽全身的气力坐了起来。
“你,你刚才,休……休克了!”应大夫一边给于曼往上拉裤子,一边语无伦次地说。
于曼感到下身隐隐作疼,震惊地看见自己一副狼狈样子,上衣敞着怀,乳罩
耷拉在胸前,裤子穿至膝盖上方,应大夫气喘吁吁地继续给她往上拉裤子。
于曼意识完全恢复了,她感到一阵惊恐,一时陷入了无边的绝望,只觉得天旋
地转,几乎昏厥过去。她在生命深处痛楚地声撕力竭地喊:“我被强暴了!”然而她嗓子喑哑,喊不出声音。她极力控制自己,飞快地穿好衣服,怔怔地呆了片刻,突然悲愤叫道:“你这个老畜牲!我要控告你!”于曼愤愤地说,可是嘴唇哆嗦着,声音很低,好像蜜蜂嗡嗡声,但效果像一颗重型炮弹在应大夫的脑袋顶上炸开,炸得他魂飞魄散。
应大夫毕竟是个在情场上富有经验的老手,瞬间亲身经历的多次类似事件像电影镜头似的在脑际闪过。“钱爷”这个万能的幽灵从他的灵魂深处悠然跳到他的眼前,俨然一副顶天立地,主宰一切的架势,似乎在说:“我来了!”瞬间,他记起之前曾有过三次 利用看病之便,以用同样的方式玩过两个姑娘,最后都是“钱爷”帮了忙,使他化险为夷,能堂堂正正地做人。想到这里,他一脸无赖相,干咳了两声,威胁地说:“你说我奸污了你,谁相信你呢?如果你告我,把事情闹得纷纷扬扬,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的同学们怎磨看你?你那个男朋友怎磨看你?你怎么做人?你想想!”他两只哈蟆眼放射出狡猾的光芒,直射着于曼的眼睛,窥察着她的内心活动。
应大夫威胁的话语,像一阵咒语把这个涉世肤浅心魂纯洁的女孩镇住了。
于曼的头慢慢低下头,垂到了胸前,一边抽泣着一边用手背擦流到嘴角的泪水,样子令人怜悯。
应大夫望着于曼由于抽泣而颤抖的肩头,像蒲松龄的《画皮》里那个魔鬼迷惑住人似的,心里一阵狂喜。他从裤兜掏出一沓百元票子,塞在于曼的裤兜里,以商量地语气说:“我先给你 7 千元,你拿着。在京城找个处女的价码一般是 5 千元。今后我亏待不了你!行吧?”
“无耻!”于曼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愤怒之中,没有发觉应大夫往她的裤兜里塞了钱,发疯似的跑出了值班室。
第十八章
9 月 1
那天下午马俊没有去课堂,也没有睡懒觉,而进城到西单给李媛媛选购生日礼物,买了一个纯白色的玩具京巴狗,订做了一只特大的非常漂亮的生日蛋糕。乳白色的蛋糕中央雕着一颗很大的红心,仿佛在不住地跳动;上面有一行鲜红的弧形英文祝辞 —— “ Happy Birthday to Yuan Yuan! ”;下面写着一行较小号的英文字 —— Forever Love You Ma Jun ;边沿缀着一圈黄澄澄的曲线,熠熠生辉,璀璨夺目。这生日蛋糕是马俊亲自设计的,他感到十分满意,做成后,付了款,端详了老半天,神经质地“嗨嗨嗨 ”地直笑。周围的人们还以为他是个神经病人,个个神色恐惧,纷纷躲开。
傍晚,落日的余晖在房屋树木和草坪上抹了一层金辉,梦幻般地闪烁着金色绿色红色和蓝色组成的光环;一阵秋风瑟瑟吹来,树上的黄叶簌簌飘落,随即在地上盘旋,发出沙沙声响,听起来非常单调寂寞,使你感到有一种无名的惆怅爬上心头。
马俊嘴角叼着半截纸烟,一手提着包装精致的生日蛋糕,一手抱着玩具京巴狗;包装盒上的红丝绸带子在风中像魂幡似的飘忽。他摇晃着窄肩膀从男生公寓出来,迈着缓缓地步子,向女生公寓走去。
他的步态和表情透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女生公寓门口那块“女生公寓,男生止步” 歪歪扭扭的小黑板,仿佛像马戏团的小丑,斜着眼睛,吐着舌头,频频向他做鬼脸,意味深长地嘲笑他。马俊厌恶地瞥了它一眼,然后朝它吐了两口唾沫,心里狠狠地骂道:“妈的,老子总有一天要砸了你。”
马俊本来打算请李媛媛到校外痴情饭馆过生日,可是李媛媛像躲避瘟疫似的,总躲着他。那天晚自习后,拒绝和他一起散步以来,李媛媛没有拿正眼看过他。这好像三九天往他头上浇了一桶冷水,从上到下从外到内彻底让他凉了个透。但他不甘心,不气馁,像猎狗追兔子似的,穷追不舍。
今天他给李媛媛打了好几十次电话,一直没有拨通;发了好几十个短信,也没有得到应答。
他突然记起曾经看过一本爱情小说,其中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一对恋人发生了口角,女的决心把男的吹掉;男的交尽脑汁,想了不少办法也无济于事,最后跪在女的门口,三天三夜不起,终于感动了女方。他决定效仿一次,表示对李媛媛的真心实意。
他美滋滋地想:“我的壮举一定会感动她,她会因此原谅我对待苏平三人的态度,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凭我的经验,女孩子脸皮儿薄,带着蛋糕玩具狗,蹲在楼下呼喊她的姓名;她一定受不了,怕别人笑话,因此不得不出来。”
然而,马俊的估计完全错了。
他在女生公寓楼下,挺直身躯,伸长脖子,像公鸡打鸣似的,仰望着李媛媛宿舍的玻璃窗,吐掉嘴里的烟头,扯开嗓门大声呼喊:“李 —— 媛 —— 媛 —— 李 —— 媛 —— 媛……”像个神经病人,一声接一声地喊,脸涨成猪肝色,嗓子越来
越哑,声音越来越破,最后像小狗嚎叫。他感到嗓子生疼,口干舌燥,眼睛直冒细碎灿烂的金花。
看来追一个女人真不易呀!像马俊这类人尽管在追逐女性的游戏中,不只一次碰到墙壁上,鼻青脸肿,碰得七窍流血,甚至粉身碎骨,但从不罢休。因为他们死认一个理儿 ——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这是一种精神,是一种驱动力,是一种诱惑。如果把这中精神用于专研任何一门学问,管保成功。然而,像马俊这类人天生没有这根神经,只有原始的本能。
马俊的举动成了今天傍晚上 K 研修学院的一道独特的风景,可叹为观止。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个个兴奋地张嘴巴,人人惊奇地瞪眼睛,手舞足蹈,鼓掌喝彩,故意起哄,一片喧嚣。
好奇心是人类的一大本性。人出于好奇心,常常喜欢观赏低等动物的打斗,比如鸡斗、狗斗、羊斗、牛斗、蛐蛐斗,从中获得某种乐趣,得到精神满足,填补内心世界的空虚。精神生活越缺少的人,内心世界越空虚,越喜欢看那些低等动物本能的争斗或高等动物低级的拙劣表演,常常从中得到一些变态的满足,或前俯后仰大笑,惑歇斯底里叫喊,或手舞足蹈狂欢。
马俊站在那儿似乎镇定自若,不动神色,全然不理睬身边的喧嚣,仿佛置身于没有尘世嘈杂的玉宇琼阁,虔诚地祈祷着,希望感动上苍,启示李媛媛回心转意,热泪盈眶地缓缓走到他面前。
正在这时,奇迹果然出现了:李媛媛宿舍的一扇窗户嘎然被推开,随即一把扫帚从屋里飞出,像个褐色皮毛的鬼怪,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长长的柄子,嗵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马俊的头上,接着又跳到他手里提着的蛋糕上,炸破了包装盒子,蛋糕像手榴弹爆炸似的四处飞溅,有一块恰好飞到马俊的鼻梁上。他那张涨得通红的脸顿然变成了红白相间的花脸,活像京剧里拨弄是非的小丑。
围观的人们先是惊呼,接着嗷嗷的大声叫着起哄。
马俊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昏头昏脑,天旋地转,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未醒过味儿时,一个灰色的塑料簸箕从楼上飞下来,像个飞碟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噹的一声砸在了他头顶上,接着蹦到了地上。这下子,马俊完全被砸醒了,他十分惊恐,大叫了一声“啊呀!”扔下手里的东西,像条挨打的狗,抱头便跑,不料撞到了一棵树上,被树的反弹力推出老远,要不是围观的人扶助,后果不堪设想。
马俊像个醉鬼,又像条斗敗了的狗,丢魂失魄地回到了宿舍,一躺不起,昏昏沉沉,一连睡了两天,不思饮食。
第三天上午,马俊浑身哆嗦着从床上爬起来,听见自己的肠胃咕咕作响,觉得有些对不起它们,于是趿拉着一双黑色塑料拖鞋,摇晃着从男生公寓出来,样子仿若幽灵,向食堂蹒跚走去。
没走几步,他觉得天旋地转,一张黑幕突然笼罩在眼前。他赶紧蹲在地上,眼里飞出两串金色的碎花,像爆炸的礼花在面前悠悠散开,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慢慢起立,一抬头便看见于曼从食堂那边向他走来,脸色憔悴,秀发飘逸,步态袅娜犹如仙女下凡。
昨天晚上,于曼从医院值班室跑出来,发疯似的跑出医院大楼。她头脑一片空白,面对茫茫黑夜,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何处是去路,也不知与谁诉说悲惨的
遭遇。
她迈着机械的步子,在医院前无目的地走了好长时间,然后在一个花坛边的青石凳上坐下,抬起头仰望夜空,祈求上苍的帮助。
人在遭劫时,在绝望时,往往本能地呼天唤地,祈求上苍的帮助。
然而,九天之上那个万能的上帝并未显灵。幽远的夜空闪烁着稀稀落落的星星,忽隐忽现;银河像一群从南向北行走的银白色的羊,仿佛缓缓移动;夜风习习,花香幽幽,恍若幻境;楼上病房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在地上,斑斑驳驳,恍恍惚惚,像鬼怪提着灯笼在游荡,阴森森的,十分寥寂可怕;草丛里有几只秋虫,断断续续地鸣叫,那声音悲哀凄凉,令人觉得世界已接近末日。
于曼好像变成了木头人,对这一切没有丝毫感觉。她仿佛失去了思考力,甚至记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事,仿佛还在那个噩梦中。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再也不是她自己了,变成了与她自己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一个经受了暴力蹂躏完成了退化的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突然想起了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书上读到的一句话:你对什么都觉得可笑,你就成熟了。只有饱经沧桑的人才能理解这句话。于曼初涉人世,自然对这句话的理解不可能深刻,也不可能全面,但这句话像一星微弱的光亮帮助在黑暗中行走的她看见一线光亮。她暗暗地安慰自己,要笑对它,正视它。想到这里,她站起来深深地吸了几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回到了苏平的病房。
于曼躺在孙平身旁的一张空床上,似乎什么也想,什么也不想,思绪像纠缠在一起的一团乱麻,无法理清,也无心理清。
此时,苏平睡得很安宁,一夜没有动静,如果不是均匀的呼吸声,真以为他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二天一大早,于曼就爬起来,含着泪水写了个纸条,放在苏平的枕头旁边,望望酣睡的苏平,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苏平还在梦乡徜徉,双眉紧宁,嘴角微微抽搐,眼帘不住跳动,仿佛痛苦的样子。他正在做一个噩梦。
马俊看见于曼,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和她要钱。他朝于曼一边招手一边用命令的语气喊:“你过来!你过来!”
于曼本来打算把钱尽快还给马俊,没想到一回校就碰到了他。
于曼走到马俊面前,看到马俊精神恍惚,两眼迷茫,一张哭丧脸子如丧考妣,淡淡地问道:“你生病啦?”
“……”马俊鼻孔翕动了几下,双唇紧闭,满脸怒色,心里大声骂道:“你他妈的别来这一套了!快还老子钱!美女人没有好东西 ! ”
于曼看透了马俊的心肝,知道他在想什么,没等他开口,就从书包里掏出一沓百元人民币,塞到他手里,不动神色地说:“这是我借你的 3 千元,你点点。”她说完扬起头从马俊的身边走开。
马俊十分惊愕,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手里握着票子,呆呆立在那儿望着于曼曲线优美的倩影消失在女生公寓。
马俊手里攥着一把票子,疯疯癫癫地抬起一只脚要踹食堂的一扇门。
他用脚踹开门的恶习经常受到别人的指责,但他置若罔闻,顽固坚持。他这个粗暴的行为是从小向他父亲学来的,久而久之,习惯成了自然,成了他一种深根蒂固的素质。以脚代手开门,自然很费鞋子,因此他得经常买新鞋。有时候一
双新鞋在他脚上呆不了几天,左脚的那只还精神焕发,右脚的那只已精疲力竭,
张着嘴巴,向他呼喊着要永恒休息,他只好遵命。
马俊的右腿伸直,脚尖鼓足气力踹那扇门,不料里面也有一只脚在踢那扇门,两只脚互不相让,隔着门激烈争斗,持续了两三分钟,里面的那只脚才屈服。可是马俊因用力过猛,门突然被踹开,随着门的吱嘎一声愤怒的叫声,他的身子像一个装满干草的麻袋软绵绵地闪进了门内,跌倒在地上,手里的票子洒落了一地。几乎同时,他身边爆发出一阵兴灾乐祸的女声大笑。
原来是一对恋人,男的背上扒着个女的,像连体人似的立在门旁。那男生样子长得像个大水缸,身材矮胖,留着板寸头;又短又粗的脖子上,套着一条筷子粗的金项链;横肉堆满的脸上闪着一对老鼠眼。那女生倒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俊眉俏眼,细腰长腿,臀部圆润;染成淡黄色的披肩发像瀑布似的垂洒在背上,风姿潇洒,勾魂醉魄。
这一对恋人很奇特,你看了立即会联想到一只癞蛤蟆扒在一个水缸沿上往里瞅。
马俊不认识他们,但多次在校园里,楼梯上看到那男生背着那女生,气喘吁吁,吃力地走动。
男的背女的被称为长在一起的热恋。时下,不论在国办大学或民办大学,这种热恋形式像毒品似的在一部份恋人中起着梦幻般的消受作用。马俊打心里羡慕他们,每逢看到他们长在一起,总是想入非非,魂飞魄散,目瞪口呆欣赏一阵儿,玩味半天。
然而,这种长在一起的热恋形式如老鼠过街几乎遭到人人喊打。有一次,
“这不太雅观!”
“那我们不管!我们不违法!”
“可是你们的行为不受欢迎。”
“我们用不着别人欢迎。”
“大家讨厌你们的行为。”
“那是嫉妒!”
“你们父母看到你们这个样子该怎么想?”
“我们不知道,不过他们会很高兴的。”
“……”
在一次会上,夏颖提出要耐心教育那些“长在一起” 的恋人们,引导学生文明交往,在学院里禁止这种不雅或丑恶现象。这个提议得到了到会的系主任们的赞同。可是钮文革和胡来运却坚决反对,他们狡辩着说:“无论用什么方式恋爱,都是学生们的自由,是他们的人权,我们要尊重人权,不能干涉,也没必要管他们。如对他们要求太严格,他们就要求转学或退学。他们的人数不少呀!招生竞争很惨烈,我们招一个学生要付出成本 5 千多元哪!”不言而喻,郭宝才完全赞同他俩的看法!
马俊从地上爬起来,呆呆地目送这对奇特的恋人从那扇门挤了出去,那门随即在他们身后嘎吱一声自动地关上。
门缝儿里飘进了那个女生惊叹的声音:“那家伙真有钱!”
马俊像根木头柱子愣在那儿 半天没有动弹,几乎忘了洒落在地上的票子。
第十九章
那天晚上,苏平服了应大夫开的药,不一会儿,就觉得意识不清,视线模糊,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朴朔迷离,仿佛进入一个古怪的陌生世界。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想睁开眼睛,可是用尽浑身的气力也抬不起眼皮,最后终于放弃了,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于曼遭受应大夫强暴时,苏平正在做梦,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 ——
苏平牵着于曼的手沿着一条小道散步。
小道蜿蜒曲折,通向一座苍松翠柏覆盖着的山丘,颇有曲径通幽之趣。正值傍晚时分,夕阳像硕大的灯笼,悬在西山顶上,不遗余力地将蓝森森的余辉投射在大地上。四周的景象五彩缤纷,光怪陆离;道路一旁长着奇花异草,香气袭人;另一旁树木成行,弯曲如虬,千姿百态,红叶翻飞,像无数只红色蝴蝶聚集在一起欢乐嬉戏;狂风骤然四起,摇撼树木,撕扯红叶;瞬间红叶凋落,树干变成黑色;突然一个霹雳在头顶炸开,天空闪起蓝光,像无数条草蛇在乱窜舞动。
苏平拉着于曼的手赶紧转身往回走,但惊愕地发现,那条来路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前横着一截残垣,上面用鲜血般的紅墨汁写着一首诗《无题》,墨迹未干,散发着海水般的腥味。
苏平和于曼停下细读:
路啊 路 无尽头的路
承受着无限的蹂躏
蕴藏着无数的脚印
回响着无数的心声
有悲歌也有欢语
路啊 路 无尽头的路
洋溢着深情
记忆着厚意
潇潇秋风瑟瑟红叶
诉说着哀伤与欢乐
路啊 路 无尽头的路
倒空了行人
留下了悲欢和哀愁
有你的欢歌笑语
也有我的哀怨叹息
苏平和于曼读完这首诗,互相对视了一下,发现对方的眼里闪烁着一团疑云。他们俩都不太喜欢文学,对诗歌的理解较差,因此虽细读了几遍,仍不解其意,
只觉得一种无名的悲凉向心头袭来,感到一阵揪心扯肺般的惆怅。
苏平赶紧拉着于曼的手,跨过一个墙豁口,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泓湖水,望去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水波粼粼,水鸟悲鸣,空旷寥寂。他们前面没有路,只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旷野。他们踩着杂草,向那湖水走去,走啊,走,一直走。那湖仿佛与他们同步向前行走,总是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展现在他们面前。
苏平只顾朝前走,松开了于曼的手。不知过了多久,苏平想起了于曼,停下来四处环顾,可是不见她的影子。他惊恐万分,大声呼喊:“于 —— 曼,于 —— 曼,于 —— 曼……”
然而,应答他的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
苏平从梦中惊醒,像跑完了马拉松,大汗淋漓,浑身疲乏不堪。
他睁开眼,定了定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梦中。
阳光明晃晃地从玻璃窗射了进来,室内静悄悄的;病友们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有的扶着床头站着。
苏平坐起来问病友:“现在几点?”
“ 9 点 10 分!” 一个病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苏平正要呼叫于曼,突然在枕边发现了一张纸条,一片从《高级英语》课本封面撕下的空白书页,上面只有五个铅笔字:“我回校去了!”,没有署名,也没有注明日期。苏平双手捧着纸条,怔怔地盯着简短的留言,好像要逼迫它回答为什么?他把纸条翻过来调过去细细地查看,发现有几处好像被水洇过,感到非常震惊。
原来于曼在给苏平写留言时,痛苦万分,凄然泪下,泪珠子一颗接一颗从眼里滚出,连成了泪雨,免不了有几滴洒落在纸上。她咬着嘴唇,忍住没有哭出声来,以免惊醒苏平和其他病人。
苏平对于曼突然不辞而别感到很纳闷儿!
打那天起,于曼再没有为苏平陪护,也没有来看他,苏平由纳闷儿转变为痛苦,感到无尽的寂寞,尽管有同学们常来看望。
没有于曼陪护,苏平呆在医院简直像坐大牢,难熬难煎,度时如月。他心急火燎,要弄明白于曼突然离开他的原因,正好住院处通知他,预交的医药费已花完,他再没有钱继续住院,因此他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学校,苏平听说于曼请假回了家,感到非常困惑和惊讶!
苏平出院后右臂上仍戴着一个硬邦邦的石膏套子,每天还得打针吃药。他的内伤已治愈,没有任何异常反应。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胳膊还没有长好,还隐隐作疼,不能活动,生活很不方便。这一切他可以忍受,但精神上的痛苦,他简直无法忍受,觉得心肝仿佛被撕破,不住地滴血。他恍恍惚惚,几乎到了发疯的地步。
他去当“特招”只是为了赚钱替于曼还借马俊的钱,没想到不仅没有赚到一分钱,反而经济上遭受了很大的损失,肉体和精神蒙受极大的痛苦和侮辱。他有一种感觉:在于曼身上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她可能因此永远离开他!但他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恋,他要弄清楚于曼突然离开原因到底是什么。
苏平 cool 得很,是那种对周遭发生的事不易动神色的帅哥;他外表上看上去像天空一样沉静,内心却似大海波涛般的沸腾。为什么于曼突然离开他,这个问题日夜纠缠着他,折磨着他。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从来不和别人诉说,连他
的好朋友杨鹏也听不到他近来的心声,以为他还没有从被打的那个 Black day 走出来。
“苏哥, Forget the black day !振作起来把身体尽快养好。你这样整天躺着不行,应该经常到外面走走,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杨鹏见苏平一连几天躺在床上昏睡,为他的身体担忧,建议出去活动活动。
“……”苏平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躺着,睁开眼呆呆凝视墙上贴的那张招贴画,画上是世界篮球锦标赛的一个投篮镜头;正在投球的是他最崇拜的一个美国公牛队队员,那个球仿佛从篮板上跳到篮圈里,飞快地旋转了几圈,然后跳出了篮圈,好像和投球者开玩笑。“非常遗憾!”苏平每逢看这张画时,都在心里情不自禁地发出遗憾的惊呼。可是今天,他没有感到丝毫遗憾,却突然产生了一种新的感悟:世上的事情,都包含着定性和不定性两种可能。一切事情都像这个球,看上去一定成功,结果失败了。有时成功和失败实在难以预测,因为命运、机遇、条件、环境和别的不可言说的东西在起作用,在作弄你。他和于曼的关系突然发生了变故,也是这个理儿。这么一想,苏平的心里好受多了,也亮堂了一些,好像一间封闭着门窗光线幽暗的屋子,突然打开了一扇窗户,随即射进了阳光,开始亮了起来。
见苏平继续躺着不吭声,杨鹏用英语说: “ Would you go out for a walk? ”他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暖水瓶,给苏平倒了半杯水
“好吧。” 苏平一跃身子坐了起来,穿好鞋袜,端起杯子,一仰头喝了个底朝天。“ Thank you. ”
“ You’re welcome. ”
苏平和杨鹏刚走出公寓,孙同正迎面走来,他右手握着手机,习惯地边走边玩。
“你们俩去哪儿?”孙同停下玩手机。
“散散心去。 Will you go with us? ”杨鹏喜欢英汉夹杂着说活。
“好吧。我们去校外走走怎么样?” 孙同欣然同意并建议道。
学较周围是一片旷野,耕地很少,土壤贫瘠,杂草萋萋,树木稀疏,给你一种寂寥、空旷、原始般荒凉的况味。
时值九月中旬,北京的天气凉爽惬意。高高的蓝天上,飘着丝丝缕缕的灰白色云彩。一只孤雁哀鸣着,吃力地扇动着翅膀,向南缓缓飞去。
苏平他们默默地沿着一条田间小道像东走去。路旁的枯草在秋风中摇曳,树上的黄叶悄悄地离开枝头,无声地飘落在地上。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大群喜鹊,在空中盘旋,唧唧喳喳的叫着,仿佛在争论着什么。突然有一只小狗从路旁的草丛窜出,惊慌失措地穿越土路,消失在另一片草丛中。
两年多来,他们不知道沿着这条土路,散过多少次步,谈过多少次心。他们谈论学习,谈论生活,谈论未来,谈论爱情……什么都想,什么都谈,想什么,谈什么。他们谈论最多的话题,是个人前途。
前途,像盏虚无缥缈的神灯,时时刻刻在人们的面前摇曳,忽明忽暗,闪烁着醉心的光芒,深深吸引着古今中外的人们执著地去冒艰险,去吃苦,去拼搏,去“头悬锥刺股”。
“你高考一共多少分”孙同突然问杨鹏。
“你怎么问这个令人不快的问题?”杨鹏眼里露出了不快的神色,“我告诉你一百遍了。”
孙同想起来了,杨鹏高考成绩二本只差 3 分,他放弃读三本,来 K 研修学院读自考。苏平高考成绩更好,只差半分,被二本淘汰。他孙同本人在初中时,各门功课都很优秀,在班上排前 5 名,可是到了高中,受了那种韩寒现象的影响,除了文史越来越不喜欢其他课程,因此高考时付出了代价,成绩很惨。”
“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两年前这时候,我们是刚入学的新生,真有一种书生意气的劲头。
“是啊!”杨鹏沉思着感叹道。
两年前,他们怀着彩虹般的理想来到这里,梦想在这里放飞心结,在这里起飞,去追寻心中那个神圣的梦!可是如今,学校像这路边的枯草,树上的黄叶,衰败了。衰败的草木,待到来年春风吹拂,春光明媚时又会绿起来,展现魅力。然而,这个学校的衰败,似乎永远恢复不了元气。
苏平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边走边想心事。
杨鹏和孙同也很不愉快,心口被抱怨,委屈,怀恨堵得发慌。前天,胡来运通知他们交还预支的“学费”。学校有明确规定,每个“特招”预支的钱,将从总服务费中扣除,如果弄不来学生,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必须将预支的钱归还学校。当时他们都在保证书上签了字画了押。他们原以为学校会同情他们,通融一下,给他们把这些钱免掉,或免掉一部分,可是胡来运眼珠子瞪得像公牛,声色俱厉地向他们喊:没有商量的余地!按照规定办!他们不好向家里要钱,父母都属于工薪阶层,供他们上学很不容易。可是他们又没有别的办法。
“你们打算怎么办?”杨鹏突然问。
“你指什么?指那几千元钱,还是下一步何去何从?孙同不解地反问。
“都有。”杨鹏简略地说。
苏平紧闭着嘴,沉思地望着脚下的黄叶和路边的枯草。他的心情更复杂,此刻他又在思索着于曼突然离开他的原因,他理不出头绪,找不出答案,陷入了困惑与痛苦的深渊。
孙同没有直接回答杨鹏的问题,望着面前萧瑟的景象,脱口吟道:
夕阳斜照着
秋风瑟瑟
路边的枯草颤抖着
黄叶飘落
还是我们走过的那条无尽头的路
我在梦里孤独地走着
苏平和杨鹏知道,孙同爱好文学,喜欢诗词,常常背诵名诗佳词,或即兴作创作来抒发自己的感情。平时,他们对孙同的这种习惯不以为然,可是此时此
刻,孙同朗诵的诗魂和他们的心灵发生了共鸣,产生了无比强大的感召力,感化
着他们,召唤着他们沿着无尽头的路走,孤独地走,执著地走,艰难地走,为了实现心中的那个神圣的梦。
此刻,他们的心像苍鹰展开了翅膀,向理想的未来飞去!
苏平仿佛忘记了心中的痛苦,嘴角现出了微笑,眼睛望着远方,闪出一丝欢乐的光芒。
杨鹏从路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甩开膀子仍出老远,兴奋地用英语说:“ A bright future is reserved for us. ”
接着,孙同又高声吟诵:
路既选择
就要坚定地走去
不要左盼右顾
更不要频频回头
如雨如雪如逾山越谷的河流
这诗的韵律在三个心海中激起层层波澜,他们仿佛驾着一页扁舟,在波澜壮阔的大海里奋力划行。
每一种经历,不论是痛苦还是欢乐,都会生发一种感受,转化为生命成熟过程中的阳光和雨露,所产生的意义是深刻的,深入人性的,推动着生命前进,结果必然不断积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好似桃李树经历严冬的蹂躏,渐渐生发出看似微不足道的芽苞,开出灿烂的花朵,结出丰硕的果实。
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苏平他们这些在过高考独木桥时被挤到了桥下的热血青年,和茫茫尘世的每个人一样,都必然要感受种种经历。他们要深信,天空是广袤的,空气和阳光是公平的!
第二十章
苏平,杨鹏,孙同三人散完步心情很好,仿佛忘记了那次凌侮,恢复了以往的那种无忧无虑的神态,兴冲冲地进了校外学友饭馆。
学友饭馆是个三层小青砖楼,在 K 研修学院大门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足有
“哥们,今儿我们也讲究他一下怎么样?”孙同说着就踏上了楼梯。
“ Okay. 苏哥,请!”杨鹏驻足,上身前倾,伸出右手作了个请的手势,样子有点滑稽,把孙平都笑了。
他们上了三楼,走进了一间雅间,在一张圆形饭桌旁坐了下来。
这个雅间实际上不雅,南墙右边开着个很窄的门,一般胖子得侧身挤着进;东墙上挂着一条横幅,写着孔子的一句名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字迹潦草,难以辨认,大概作者企图冒充草书,简直是对圣人的亵渎;仅有的一扇小窗户朝北开着,站在窗前,学院的一切尽收眼底。
孙同站起来走到窗前,凝望校园的景物,突然大声说:“快来看,马俊这小子又粘上个女的!”
杨鹏应声站起来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窗俯视下面,看见马俊右手搭在一个女生的肩膀上,正穿越马路,向痴情饭馆走去。那个女生个子到马俊肩头,披肩发,灰蓝色连衣裙,怀里抱着一只黑色巴儿狗。因为居高临下,孙同和杨鹏觉得,下面的这一对男女和一只狗看上去好像是个三头六臂四条腿的怪物。
孙同好奇地问:“那个女的是谁?”
“不认识,看不清她的脸。”杨鹏说。
“看样子不是个好东西。好东西谁和他黏糊?”
“你的看法有些武断。照你的说法,马俊将来要么打光棍儿,要么找个坏女人。”
“我看二者都有可能,因为他心术不正。”
苏平没有站起来分享他们的意外收获,默默地翻看女服务员递上的菜单。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礼貌地说:“请二位点菜。”
孙同和杨鹏重新坐下。孙同接过苏平递过来的菜单,看了看,大方地说:“今天我请客。每人点一个菜,主食要大米饭,我点椒盐炸带鱼。”说完将菜单推到杨鹏面前。
“我点个酱牛肉。”杨鹏不加思索地说,把菜单放在一旁,转向苏平,“你选好了吗,苏哥?。”
“随便什么都行。”苏平淡淡地说。
“要个酸菜粉条猪肉片怎么样?苏哥是东北人喜欢这个菜。”
苏平点了点头。
“喝点什么?”孙同问道。
“来瓶北京红星二锅头怎么样?”杨鹏兴奋起来了。
孙同用右手拍了一下桌子,豪放地说:“好!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苏平紧闭的嘴角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苏平他们三人关系很友好,可以说是笃友,但除了过生日,很少在一起泡饭馆。这是他们本学期第一次下饭馆。饮酒这码事儿因人而异,不同的人酒量不同;酒进了嗓眼,流进胃里,表现出的形态也有别。这三个哥们酒量都不怎么样,而且酒一下肚,各具形态。苏平一沾酒脸就红,一言不发,只是傻笑;杨鹏至多有一两半酒量的能耐,酒一灌进肚,语无伦次,滔滔不绝;孙同的酒量较大,但超不过三两,一见酒就豪情满怀,诗兴大发。
孙同在三只杯里斟满了酒,体贴地说:“喝酒对伤疼不好,苏哥意思意思就行了。”
杨鹏抢先端起酒杯:“ Great! 让我们为苏哥早日恢复健康而干杯!”
三人同时举起酒杯:“ Cheers! ” 一仰脖子干了个底朝天,斜着杯子让对方看。
孙同拿起酒瓶给苏平倒了半杯,然后把杨鹏和自己的杯子斟满,兴奋地说:“酒这个东西威力无穷,神通广大。有诗证”,接着吟诵道:
狂酒直言
我不相信
离开枝头的花瓣
不能再回到枝头
我不相信
山泉流出的水
不能再回到泉眼
我不相信
死去的人不能复活
我不相信
钞票由人制造
我不相信
地球永远呈绿色
我不相信
坏人终有报应
告诉你们吧 善良的人们
我什么都不相信
除了我自己
屏息听听吧
从历史深处滚来的惊雷
那一声没有我的云雾
静心看看吧
怒号的风穿过的森林
那一棵树没有我的根须
闭目想想吧
天上的群英会
那一次没有我们的琴声
谁不相信我的话
去看看火山的爆发
听听海啸的怒吼
闻闻露珠的清香
孙同吟罢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平红着脸直点头,傻笑。
杨鹏说:“这诗不错,气势宏伟,意象新颖。酒这玩意儿自古以来就神得很。刘备、关公、张飞桃源结义,痛饮……”
“有诗词为证。”孙同打断杨鹏的话,“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苏平红着脸,望着孙同傻笑。
孙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到嘴里很快地嚼几下,咕噜一声咽下了肚子,继续说:“苏杨孙三笃友,今在一起又畅饮,以往不快事,都付谈笑中”
“好!我给你们讲个故事,题目是两瓶茅台。”杨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牛肉,放进嘴里,慢腾腾嚼着,品着味儿,说:“ As we know, 研究研究是一些芝麻官的口头语,听起来很像说烟酒烟酒。你要找他办点事儿,即使合法合情合理的事儿,他也会打着官腔说,研究研究。于是乎,你就会立即悟到,他要让你送来烟酒才能给你办事。如果你送好烟好酒,按理按法不应当办的事也能办成。我说的是 20 世纪 80 年代以前的情况,不是现在,而现在只有烟酒不行了,要 money !大大的 money! 他们说,等等,办事得有前(钱)有后。意思是,先拿钱后办事。”
“这叫什么故事?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孙同不以为然地说。
苏平傻笑着说:“继续讲下去。”
“好,”杨鹏清清嗓子,接着说,“故事发生在 20 世纪 70 年代,地点是东北的一个小县城。一位工人要把失去劳动力的父亲的户口从农村迁到县城,明明符合政策。可是,他几次去有关部门办理手续,一个副科长总是说,等研究研究再说。那个工人很生气,觉得低三下四送礼是对自己的侮辱,但没有别的招。为此事他伤透了脑筋。最后他找来两个茅台空瓶,装满了马尿,然后封好。这位工人心灵手巧,把瓶盖儿封得很好,即使很专业的人也不宜发现破绽;又买了两条大前门烟,一并送去。结果立竿见影,事情马上办妥。
当时我国物资匮乏,好酒好烟不易买到,因此那个副科长如获至宝,自己舍不得享用,把两瓶茅台和两条大前门送给他顶头上司,作为向上爬的贡品。而那个上司由于政绩需要,又把那两瓶茅台送给了自己的上司。这样一来二去,那两瓶茅台从下到上,一路顺风,最后到了一个正处级干部手里。可巧,这位处级的上级下来视察,他欣然把那两瓶茅台请上酒桌,他熟练地拿起开瓶器,很内行地
打开瓶盖儿,随即一股令人窒息的臭臊味从瓶里冒出,瞬间弥漫开来,好像爆炸了一颗氢弹。人人惊慌失措,个个双手捂鼻。……”
“哇!好!痛快!”孙同惊呼道,“结果呢 ? ”
“可以想象。”苏平替杨鹏回答。
“这不是结果。” 孙同端起酒杯又放下,说:“杨哥,还有什么接着讲。”
“我的故事讲完了。结果吗,苏哥替我说了。”
“我给你们讲个关于钱的故事。”孙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即把酒放在面前,用双手护着,若有所思地说:“有钱能买鬼推磨。几乎每一种语言都有类似的说法。”
“ Money makes a ghost go. ”杨鹏插话用英语说。
“ All right. ”孙同接着说,“故事发生在 20 世纪 80 年代末,地点是山西的某个偏僻贫穷的乡间。那个地方的男人很难讨到老婆,因此人犯子常常把拐骗的女人卖到那儿。有的一家弟兄几人和老父亲共买一个女人作性奴。如果被发现,外面的人去解救不幸的女人,他们像凶恶的野人拿着铁锹木棒顽抗。”
“当地政府为什么不管?要他们干事?”杨鹏义愤填膺。
“道理很简单, Money 的作用。”孙同肯定地说,“有一次两个人犯子领去一个柔眉媚眼的女子,美得像朵鲜花,开价 2 万元,这对那儿的人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因为一般 2 千元左右就能买一个。经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协议一万元。当然一家人买不起,由三家人六条光棍儿决定合伙买。正在交易中从县里来了一个盛气凌人的芝麻官,声色俱厉,声称要立即法办人犯子。”孙同突然停下来,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端详了一阵子,放进嘴里,悠然地细嚼起来,仿佛要卖关子似的。
“结果呢?”这次轮到杨鹏问结果了。
“可想而知。”苏平傻笑着。
“你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结果。”孙同接着讲道:“那人犯子把那个芝麻官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什么,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沓票子塞给了他。”
“于是这庄买卖就结束了。”杨鹏下结论。
“你的结论太早。那个芝麻官在回家的路上,迫不及待地拿出钱要数,可是令他惊恐的是,他手里是一把冥钞!”
“啊!”苏平和杨鹏同时惊叫了一声。
“这还没完。那芝麻官吓得半死,跌倒在地,成了植物人了。当天晚上那个美女突然消失了。那六条光棒的一万元,一分不少从门缝儿飞到他们家里。他们吓得昏倒在地,大病了一场,差点呜呼哀哉。”
苏平和杨鹏变了脸色,头皮一阵发麻,脊背感到冷森森的,身上顿然爬满了鸡皮疙瘩。
过了片刻,孙同结论性地说:“暂且不论我讲的故事是真是假,就说它的寓意吧,那些认为钱能买鬼推磨的人,也有可能被鬼作弄,不会有好下场。”
苏平和杨鹏陷入深思。
杨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望着苏平突然说:“有一个情况想让你知道。”
“什么事儿?”苏平激灵了一下,眉梢挑了挑,立即警觉起来。
“听说……算了。不说了。”杨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吞吞吐吐不是你的气质。”孙同望着杨鹏。
“怎么说半截话呢?”苏平说。
杨鹏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仰头灌进了嗓眼儿,放下杯子,望着苏平说:“听说于曼把钱还给了马俊。”
杨鹏知道于曼没钱,苏平也拿不出钱替她还债,因此对于曼的钱产生了怀疑,
几次想把这件事和自己的想法告诉苏平,可是又怕给他增加苦恼,今儿趁着酒劲说了出来。
“是吗?”苏平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疑,“谁说的?”
“刘宇。是马俊亲自告诉他的。”
“什么时间?”
“刘宇说,马俊说上周五上午和他说的。”
苏平记得很清楚,于曼是上周五早上离开他的。瞬间,应大夫饿狼般贪婪的目光,让他早睡的建议,为他开的安眠药,于曼的纸条上的水痕……像一系列影片镜头在苏平脑海里迅速闪过。
他手里的筷子夹着的一片肉,停在嘴边,微微颤抖着。
孙同和杨鹏对视了一下,然后满脸狐疑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