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旅程
西 风
“世事如潮人如水,不变的是水,涨落的是潮。”每当我静坐于多伦多斗室的阳台上,总不由自主的想起我与剑的一段旅程。
剑乃我大学同窗,个子不甚高,络腮胡,平素沉默寡言,一对大眼透着机警和纯粹。大学期间,我与剑过从并不甚密。他是从不出风头的内秀俊男;我则是到处张扬的轻狂之徒。剑常独自站在宿舍楼口吹奏口琴。每当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看见他左掌把着口琴,右手轻拍左手,随着动听的旋律摆动身躯,沉醉在音乐的美妙世界中。毫无疑问,剑喜欢音乐。
毕业惜别的大宴平静下来,剑找到我,问我何时启程,他愿意与我同行。我俩是唯一从关内分到东北的同窗。他的公司在抚顺,我的单位在沈阳。我答应了剑同行的要求。对于即将参加的工作,我和剑都满怀憧憬。要挣钱了,想着就让人高兴。办完托运,所剩行李和钱都已捉襟见肘,不好意思再管家里索要,不是家里给的钱少,而是毕业前夕,铺张得过了由。听前辈学长介绍,去工作单位报到后,即可领当月薪水。我和剑商定:领了薪水,再返故土省亲——两全齐美。按照如此之美算,我与剑一同踏上了去东北的旅程。
北京与沈阳 700 多公里。那时火车尚未提速,到沈阳,需在火车上熬一整夜,为了省钱,我们买的是硬座,吃的是方便面。我问剑余钱几何?我担心报到后,如不能即可拿当月薪水,回乡省亲的愿望将被推迟。剑计算了一番,说勉强够两人车票。为了把稳,他同意没拿到薪水决不铺张。平日在校时,剑常与朋党在饭馆饮酒作乐,他为人豪气,从不计较。现在剑克制自己只吃泡面,这让我觉得他挺善解人意。闲聊着,我们之间的关系拉近了许多。生活中大抵有一种人,天性和平,易与人相处,剑肯定属于此类。
我们同行到沈阳,剑并不愿与我分手。他说要看着我把手续办完,领到薪水才放心。可我单位人事制度特别苛刻。人事部说,报到后就需上班;如返乡,回来再报到。我无奈告知,行李在托运途中,吃住都成问题,人事处答应先分一间集体宿舍与我安身,其他无能为力。我只好与剑在宿舍住了一宿。因为其他毕业生尚未报到,房间里三张床空着,空铺上只躺着硬硬的草垫子。行李没有到,我和剑只拿随身衣服遮身,草草地睡了。好在是夏天,夜里也不算冷,熬过了这一宿,我和剑眼睛都红红的,蚊子盯的红苞像要特意给我们留下“到此一游”的印记。
起床后,我俩从锅炉房打些热水,继续吃泡面。我对剑慨叹到:“天之娇子,遭遇如此冷遇,我怀疑将来的人生激情要打折扣?”剑调侃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是你要发达的前兆啊。”说完幽幽地一笑。
我说:“其实,今年的运气确是糟透了,从毕业分配到现在,所有的盘算都落了空。”
“何必庸人自扰,自怨自艾?你要常想些柳暗花明的境界。”剑拍着我的肩膀说,“陪我上抚顺走一遭,回头我请你吃‘狗不理’。”
这样,我陪剑一路去了抚顺。在沈阳火车站等车时,广场有一群人,围着一个兜售彩票的卡车看热闹,彩票兜售处支了一张临时桌子,靠在卡车旁,卡车上面放着许多奖品礼物;卡车上大喇叭宣称:花 5 元钱即可开奖。大的奖品有电视机、录音机等。
剑说他买一注试试运气如何?我说手拿把稳的事都会失算,这种大水分的游戏试什么?剑不听我的,拿 5 元钱买了一注。取彩票前,把手在身上蹭了几蹭,又要了半瓶水洗手,很认真的抽了一注,离开了抽奖桌和人群,仔细地刮掉号码上的涂粉。正如我所料,连最小的奖也没中上一个。我说,生活中到处是陷阱,这里大都卖空头奖票,火车站乃人流过往的驿站,谁能天天盯着奖品较劲。
剑大抵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说:“吃一堑长一智,买个教训,随它去了。走,上车。”
我和剑在抚顺望花区下车,剑所报到的企业顶有名,大型国企,十几万职工,无人不晓;没费多少周折,就摸到了地方,结果与我大有不同,单位让剑即可刻注册了手续,并提醒他拿手续到财务补领当月工资,具体工作,待剑返乡后,再安排。显然,剑的公司颇爽气和通情。
出了厂门,剑高兴地说:“走,上沈阳吃“狗不理” 去。”
返回沈阳,买了回乡的车票,我们在中街吃了一顿美味“ 狗不理”。包子上桌,两人居然一气吃了三斤,肚皮都快撑破了。为消食,我俩散步走回宿舍。此时,天已黄昏,下班的人流匆匆在身边掠过。微风吹拂下的大街小巷,自行车叮叮当当地伴着骑车人的口哨,一路飞驰而去。不肯落山的斜阳穿过高楼空隙眷恋着宿舍大楼,剑和我靠墙坐定,一时相对无语。过了片刻,剑摸索着从口袋里取出口琴,吹响了李玲玉唱红的歌曲“沈阳啊沈阳——我的故乡”。这首歌曲七十年代流行于城市的大街小巷,调子很美,我忘记了报到的不顺和旅程的艰辛,和剑陶醉在音乐的美好境界中。
数年来,我难以忘怀剑这样一位异乡的朋友。
作者系多伦多华人作家协会会员。
写于 2010 年 12 月 01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