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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是巴蒂西亚跟让来接我,她又长高了些,更加清秀,不过打扮已经很是成熟了,让模样没变,却留起了小胡子,乍一看真有些男人的成熟魅力呢。
“sue,好想你!”巴蒂西亚一样地淘气可爱,她跟我抱了抱,我跟让也客气地轻拥一下,挑逗地说一句,“是男人了嘛!”
他拘谨一笑,这个内敛的男孩子性子倒也没变,最让人感叹与欣慰的,莫过于朋友跟亲人经过岁月的洗涤竟能保持原样,心理上的永葆青春。
见了莫纳夫人,给她一个拘谨的拥抱,她注意到我手指上她送的银戒指,(脖子上是红绳儿拴着的转运珠,没戴耳环)感激地朝我望了望。我摩挲着那戒指,羞涩地笑笑。
“戴蒙可忙?”餐后,莫纳夫人跟我对坐在沙发上,聊着天儿。
“忙得焦头烂额,不然这次他一定要回来的。”
“回来跟你一起找人?”
我摇摇头,说:“他时常思念瑞士呢。”
“那就该早些搬回来住。”她随口接我的话,一时间我无话可说,既不能给保证也不能承诺什么,缘由自然是,决定权并非在我掌心,坚持留在中国的,是戴蒙而非我。
傍晚落了一场雨,纷纷扬扬,不剧烈。我因为时差的关系毫无睡意,却倦意缱绻,便早早上床,酝酿睡眠。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的忐忑更加重了失眠,我翻出那封信,反反复复又读了好几遍,看着那一串地址,心里扑扑通通乱跳。
来自人的喧嚣渐渐没了,打在窗玻璃上的雨声也不再声势浩大。我索性坐起身,拉开窗子,对着一片明净雪亮的湖水,怔怔地出神。
过了多久我的眼皮才重重合上,我并不知道。早上巴蒂西亚上学前喊了两遍,莫纳夫人又喊了两三遍,我才起身,脑袋昏昏沉沉。
莫纳夫人看我神色异样,又提不起精神,就劝我改天再去因特拉肯。
“早去早了事,不想一拖再拖,不然怕要睡不得安稳觉。”
“因特拉肯你熟不熟?”她问完后接着恍然地长吁一口气,自语道:“你怎么会熟?你从来没有到过因特拉肯吧?”
我随和地点头,“不过我有地图,而且,方向感还不错,从未迷过路,所以并不用担心的。”
莫纳夫人嘤嘤两声,算是放心地回应。
我吃了两个煎蛋,半块披萨饼,又喝下一大杯牛奶和半杯冷水,胃剧烈地反应着,肠子扭成一团,我若无其事地回到房间,搂着肚子,倒在床上,打着圈儿翻滚着。
我心想,幸好戴蒙没在跟前,不然他一定会责骂我,又会心疼。而我,受尽他的照顾与关爱,依赖他成为习惯,一时间竟感伤万千。
有人敲门,我应一声,赶忙从床上爬起,稍稍整理衣装。
“我还是不太放心,戴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答应好好照顾你的……”莫纳夫人走到我旁边,距离近到我能清清楚楚看到她脸上淡淡的雀斑,关爱的气息扑打在我脸上。
我咧开嘴,苦涩地笑笑,说:“我已经得到最好的照顾啦!”
“我本该亲自陪你去的,但是有事缠身,巴蒂西亚正在上学,也分不了身……”
“妈妈,”我握紧她的手,诚恳地说:“我一个人能行,初来乍到是语言不通,而现在我的法语日渐精进,足够跟人交流,只要能看懂地图,一定万无一失。”
显然,她没有被我说服。她在椅子上坐下,垂着眉,苦思冥想着,忽然,她听见一阵吵闹声,站起身,快速走到窗前,向下探出头,叫着:“巴蒂西亚去学校了,让,你下午上课吗?”
“太好了!”莫纳夫人像展翅的小鸟,笑盈盈地拉着我的手,一边开门,一边说:“让有空,他对因特拉肯地区又很熟,正好做向导,”她又说,“你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正赶上他们学校足球会假期!”
我跟让不到十点钟就坐在了小火车上,他不怎么说话,但我觉得他并非是性子腼腆,他时常偷偷打量我,不错,我也时常偷偷打量他,不然怎会注意到他的眼神归属。到了因特拉肯,先找一家咖啡厅冷冷身子,向侍者问清大街的具体位置后,心才悠闲下来。
我有些紧张,同让闲谈着,希望能消解盲目的情绪,我问他:“你是该上大学了吧?”
“就该申请学校了。”
“想读什么大学,学哪个专业?”
“想学法律,哪所大学都行,对大学我还没有什么优劣概念呢。”
谈话停止片刻。
“你不要紧张,sue。”他忽然说。
“我没有紧张,我不紧张的。”我嘴硬地说,“你看得出我在紧张吗?”
“你说话时,嗓音在抖。”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我紧张了。”
我又说,这算是一个解释,或者开脱,“我怕见到一个陌生的人,或者一个面目全非的昔日熟悉面孔,我心里害怕,怕见到曾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次的亲人的面孔。”
“据我所知,你一向勇敢。”他盯着我放在桌上的抽泣的双手,眼神定格了一会儿,他忽然伸手握了握,“你是个勇敢的姑娘。”
我被他的话逗得兀地笑了,“姑娘?这个词是你该用的吗?我作为你未婚妻的姐姐,是不能随便这么称呼的。”
“她是我的女朋友,还没谈婚论嫁。”他一脸的认真又勾出我发自内心的欢愉,引人发笑。
我们打算步行去格那拉尔古音桑大街,那儿离此地并不远,而且,我们有充裕的时间,用来行走,和我的心理准备。
这是条还算新的旧街,能看出翻新的痕迹,我不知此地曾经发生过什么,一场浩劫或者索性只是换了位市长。走到街衢中间地段,让刻意同我拉远了距离,他看着我慢吞吞一个门牌号地找寻着,自己则有一步没一步地跟在我身后。
“这个秘密还是由你揭开,旁人没有分享的权利。”
传统经典的欧洲设计,带着哥特式屋顶的两层房子。墙体绘满底纹,部分有些斑驳,色泽偏黯,我对了对门牌,12号没错。
我回望让一眼,随后扬起手,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