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故事(58)刘源


第九章 逆境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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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通故事(58)刘源


刘源(1983年)

记得我和李玉是坐火车去的郑州。为了节省旅馆费用,来去都是坐夜车,在郑州待了两天,只住了一个晚上的旅馆,有两个晚上是在火车上度过的。

李玉的《记事本》上说:“1985810日,会见郑州市市长刘源。在他的安排下,会见市重工局技改科科长、电子仪表工业公司经理、无线电总厂总工、晶体管厂厂长。下午访问中原国际经济贸易公司……”

我们大概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和刘源第一次见面,是在1971年,他和平平来承德看望刘涛。当时他刚二十岁,一个帅气的大男孩。文革开始那年,他应该是老初二,正是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却从此没有书读了。后来和当时大多数中学生一样,下乡当了“知青”,记得是在山西雁北。刘源非常好学,来承德作客时,拿起书桌上一本《古文观止》,读起来爱不释手。有看不懂的地方,就虚心求教。我的古文底子,得益于中学时的一位语文老师。他是给上海卢湾区其他中学语文老师讲解古文的太上老师。在课文以外,他要求我们每天另外抄写一篇古文,有诸子百家,也有明清笔记。所以解答刘源的问题,我游刃有余。至今我还记得他读懂一些名篇时的那种欣喜的目光。

我不仅给他讲古文,也向他介绍我读过的那些“内部书”:讲《第三帝国的兴亡》,把纳粹的“元首崇拜”和文革中的“毛崇拜”加以比较;讲尼克松的《六次危机》,说政治需要有人做“挡箭牌”和“垃圾桶”;介绍田中角荣的《日本列岛改造论》,讲日本人的危机意识和政治家的视野;讲德热拉斯的《新阶级》,解释什么叫异化;特别是我讲到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的《斯大林时代》,说到托洛茨基、布哈林等被斯大林整肃的优秀人物,后来给他们平反的理由就是横加在他们头上的那些荒谬的“罪名”……

当时我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不会超过20年,你父亲的问题一定能平反,因为横加在他头上的这些“罪名”,太荒谬了。

可以想见他当时那种惊喜的目光。记得他当时说:“原来你是这样的!和杨小二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我好奇起来:杨小二?他说的是哪回事?

杨小二,是杨尚昆家的老二,大名叫杨绍明,就是后来爱给邓小平照相的那位。当时他在承德附近的张三营插队。有一次回北京探亲,途径承德,顺便来看望刘涛。小二个子不高,却长得很宽。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我们就见过这一次面,他却把我的一句挖苦话,当作了经典。

他说起自己在文革中屡遭批斗,尽管他事事表现积极、处处紧跟,还是得不到信任,加入不了组织(指“入党”),很是苦恼。我当时说了一句:“紧跟?那也得合情合理。”

他当时如获至宝,自言自语重复了好几遍:“对,紧跟、合情合理……”

回到北京以后,他在干部子弟圈子里到处宣讲“合情合理紧跟”的处世理论,我还成了这一理论的发明人。唉,人哪,都是按自己的水准来理解别人的话语,没法跟这种人生气。我说起这句话出台的前因后果,大家哈哈一笑。

刘涛和我分手之后,这些弟妹和她也疏于往来。他们却和我还继续保持一种友情。当时刘源说了一句很贴心的话:“我们是站在你一边的!”

他和我通过几封信,还只身再次来承德。我当时对宗教问题很感兴趣,看了大量的书,写了一篇关于宗教史的文章,有许多说不上精辟,但却很独特的观点。当时我们讨论这些话题,相当投机。可惜,这篇文章没有保留下来。后来我在海外接触过一些宗教界的人士,偶尔谈到其中的一些看法,他们就说我有“悟性”。在一次晤谈之后,一位“大师”对他的弟子们说:“万先生前世,就是一位高僧。”

哪里是什么前世。本来,文革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已恍如隔世了。不过,看到重庆山城铺天盖地的红海洋,又有一种噩梦重临的感觉。

我和刘源后来在北京还见过面,记得是在林彪摔死在温都尔汗之后。大家很兴奋,说要庆祝一下。我在北京的便宜坊请他吃烤鸭。那一餐,花了七元钱,和当时九分钱吃一碗阳春面来比,算是挥霍了一次。烤鸭的香脆和面酱、葱丝、薄饼的绝妙搭配,固然不错;但让我至今想起来还口水直流的,是一盘芙蓉鸡片。后来我还专门看了一些烹调书,想复制这道佳肴,都不成功。怎么也做不出来当年那种雪白、粉嫩、鲜美、滑溜的感觉来。

后来就是恢复高考,他上了大学,学的是历史。再后来是到他父亲含冤离世的伤心地——河南,从基层做起。他很努力,一路升官,都是老百姓把他选上来的。

打字机这样的事,当时对他来说,是阳春白雪、锦上添花的项目;他需要的是下里巴人、雪中送炭。记得当时他恳切地问我:“能不能弄到化肥?这方面我们缺口很大……”

化肥,我无能为力。生意没有谈成,聊天却聊得很开心。记得他当时讲了中共政权的“隔代遗传、弱化继承”的现象。大意是说,中共的一、三、五代,比较优秀,并且强势。二、四代相对平庸、比较弱势。当时他说的第一代,是指创党的李大钊、陈独秀、包括毛、刘这样的知识分子;第二代是指打土豪、分田地,参加工农红军以后才扫盲识字的一代;第三代是指抗战时大批到延安参加革命的热血青年,多是大学生。第四代是指大军南下时席卷进来的土改干部,文化层次又相对低一些;第五代则是指解放后受过良好教育的新一代了。在潜意识里,他是把自己算作第五代的。隔代遗传,他们应该是有所作为的。

你别说,
二十多年前的这些说法,略加修正,和今天的政治现实,确有相合之处。毛、刘、周,包括邓,算是第一代,其强势毋庸置疑。第二代应该是华、胡、赵,弱到没有一个能做完自己的任期。第三代江,还是有一些建树的,提出了“三个代表”、“让资本家入党”什么的。到第四代,我的那位老同学,其弱势,就情有可原了。如果他能平安做完任期,就算是创造奇迹了。

刘和席,应该是中共的第五代了。他们有差不多的共同经历,包括有相似的父辈受冤屈的家庭背景。他们会强势地有所作为吗?我们且拭目以待。


(第九章完)





bigassfollower 发表评论于
万总的思想超过中国当时的政治现实至少五十年。即使现在中国人也许还不能完全实践民主。
随意风信子 发表评论于
看到"刘源"二字,只觉得天下冠此名者当无数,不会那么巧...,却不想就是这个刘源...照片上比上大学时略多些青涩/稚气.
加州花坊 发表评论于
好精神的小伙子。时势造英雄,看吧。
无名男英雄 发表评论于
隔代遗传有道理。就好象一个大家庭,老子太能干,儿子的事全被老子包办了,自己很少动脑子,比较窝囊;儿子比较无能的人,孙子长大靠不上自己的老子,只好自己奋斗,能力就比较强。
为人父 发表评论于
隔代遗传,也无法继承第一代的强势,那是特殊时代造就的,也是数百年才应运而生的一代。

马驰胜 发表评论于
对万总这个姐夫,刘源不该没良心。
locke 发表评论于
江显然不是第三代,应该算4代.胡应该是5代.刘习是6代了.
丁九 发表评论于
每天来读好文,写完后请发通告, 我去美国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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