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祖母分别的那一刻

在北美漂泊,有时心理很累,梦里不知身是客,总把他乡当故乡.。想找个地方说说话,在烦闷的工作之余,诗情画意,陶冶情操。也许人到中年,有了经历和阅历.万事看的很淡了,也许自己活的很精彩,也许自己活的很平庸,但大体上我都无法有了很大的改变了,活的自由些没有野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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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人只有到了中年,才喜欢怀旧,更容易感叹。在怀旧中寻找昔日岁月的痕迹,于感叹里表露缠绵微妙的情感。
   这些日子,我时常想起已经离世三十六年的祖母,尤其是和她老人家分别的那一刻。
  和千千万万个老年妇人一样,祖母朴质善良,微微凸出的眼睛,清癯的颧部是她劳苦的标志;手背上爬满的青筋则又是她操神的印记.
  她常常穿着黑色的大襟褂,一到天冷,便在里面加一件御寒的棉背心,颜色深的地方深,淡的地方淡,到处显示出时间留刻在上面的痕迹,虽然补了又补,破败的棉絮依旧可见。
  听说,当我刚睁开眼睛来到这古城镇江时,由于生活的无奈,父母亲无暇照料我,没过多久他们就回返上海了。我是有祖母一手带大的。虽然人世的溯风曾把大地吹的一片枯黄;虽然生活的苦寒曾使人们战栗无望。在祖母温暖的怀抱里,在祖母蕴满深情的笑脸中,我却无忧无虑地一点儿、一点儿长大、长大……
  终于那年初夏, 在我小学将要毕业的前几天,父亲来了一封信,说是由于敬爱的周恩来总理提出了要全面恢复全国教育工作秩序,上海的教育形式正出现一片大好的气象。最主要的还是上海老师的教学水平要比镇江高出许多,因此他希望祖母能让我在上海念中学.
  父亲的这封信,祖母反复让我念了好几遍,那几天她好象显得很高兴,逢人就说,"我的孙子要回大上海了!我的孙子要回上海读书了!”在她让我给父亲写的回信中,老人不但没有向父亲提出要留下我,反而说了许多安慰他的话.
  虽然那时还不太懂事,在亲情的感觉上还有些朦朦胧胧,但我还是发现了祖母的异常,我常常看见她坐在观音面前发呆,接连几天都把饭烧焦了,邻居刘老太每次叫祖母去听她喜爱的江淮戏,她都婉言谢绝了.
   是呵!从祖母这些天说话抖颤的语调中,在祖母这些天微蹙的眉尖上,我还是窥见了她难以遮盖的分别阴影.啊!祖母是多么不愿意和她的孙子离开呵!但是,她又是多么不愿意阻挡她孙子的前程.这里面意味着多么的踌躇,多么的苦恼呵.
   祖母很快为我准备好了回上海的行李.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祖母坐在煤油灯前,不管小屋的闷热,不管蚊子的叮咬,一会儿为我的布鞋后面订上两根象征着吉祥如意的红布带;一会儿又忙着用荷叶仔细地包扎父亲喜爱吃的镇江酱菜.看着她那驼驼背影,看着她那老花镜后面那红红的眼睛,我的鼻子酸溜溜的.
   那一夜,我迷迷糊糊的觉得祖母似乎一直没睡.
   第二天早上,当晨曦的帷幕还未拉开,蜿蜒成"之"字形的古镇小巷还沉浸在梦幻中,祖母又象以前那样挪动着那双小脚匆匆地从四,五里外的中山路买回了四只热气腾腾的蟹黄汤包,轻手轻脚地凑近床沿,低声把我唤起,眯细着慈祥的眼睛看着我,我再也不象过去那样狼吞虎咽了,只是一口,一口,一口口地慢咬细嚼,象是要牢牢地记住祖母对我的万般深情.
  吃完了蟹黄汤包,祖母又执意要送我到江边的客轮码头.
  一路上,我俩没有话语,只是默默地赶路,默默地赶路.
  祖孙细碎的脚步,拖着一大一小两条影子,不停地向前移动,向前移动.
  到了江边,时间还很早,候船室没有几个人,给我的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祖母把我的行李放在一边,我们坐在长凳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有千言万语,似乎又是一句话没有.
  我们祖孙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老人家用粗糙的手撩起黑色大褂的前襟,从内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鼓鼓的旧信封,硬塞在我的白花粗布包裹内.祖母操着颤抖的声音反复地对我说:"这里面一共有十元钱,奶奶老了,不需多钱,你拿去花在正用上吧,记住,不要告诉你爸妈!千万不要告诉你爸妈啊!"祖母说着,说着,她哽咽地不能再言,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我的头上:"到了上海,要要要用心读书,不要老是想着奶奶,奶奶会会会叫观音保佑你的.......呜呜呜!呜!呜!"
  我望着祖母,望着老泪纵横的祖母,只觉得胸口很沉闷,但我又不知怎样劝慰祖母,劝慰祖母她老人家.
  往上海的轮船终于启锚了,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码头上送行的人渐渐离去了.
  然而,祖母还站在那里,她还站在那里向我招手,向我频频招手.
  我倚在栏杆旁,带着泪痕的两眼竭力注视着,注视着.
  祖母那孤独的身影在我的视野内渐渐的小了,小了,最后完全消逝在茫茫的天水一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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