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的摩下午5点30分-22

我喜欢无聊的事情。而且,我只做我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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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远的PARTY之后我一直也没能再见她一面,但我却觉得正越来越陷入了一种狂热之中,热度与日俱增。我很想再和她见见面,但总是没有她的回应。于是我就越发需要不停地写。我什么都写,我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我的家,我的父母和朋友,我的过去……。这种狂热让我感到我的存在,我没有消失,我的感情,我的欲望,我的痛苦,我的快乐,没有消失。我的一切并没有像黎明前的夜色那样正在渐渐地消散。我来到美国,但我并没有把我所有的理想爱情与希望都埋葬在这块远离家乡的遥远异国的广袤土地上。我只是埋下了一粒种子,现在它发芽了,它正使劲地钻开那坚硬的土地,开始自由放肆地伸展向空中……

或许正是这种文字的交流,使人把过多的想象加进了现实之中,使现实变得飘渺。所以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想去见她,而是一直用文字交流下去。文字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且,她更美好。她不是只属于你的,她是人类的记忆,即使是那些散发着幻想气息的文字也只是人对于逝去时光的一次奇妙的回忆……

我就这样像幽灵般在空荡巨大的实验室里走着,如一阵风卷起的一只塑料袋,轻忽而飘移不定地游荡。这奇异的路线的含义是什么?它的目的又是为何?而归宿会在那里?浮尘终要归于大地,而风将消失在另一阵风里。这很好,消失在另一阵风里。而浮尘却还会被风再一次吹起,然后落下,然后,重新吹起……。它的命运是风与大地之间的一个神秘的约定,无人知晓。当我的布鞋踏上走廊的地毯时,它发出了含混而柔软的声音,像是黑暗中恋人肌肤间的抚摸,在黑暗中的狂热的抚摸……

昨天一个朋友特地从美国打电话,提醒我今天是父亲节。她父亲几个月前刚去世。一次在喝醉之后她在电话里和我哭诉了整整一晚上。我当时混混欲睡,但还是记住了一些简单的事。比如她说小时上学回来冬天里手脚冻得冰凉,她爸就让她把双手伸进他的衣服里,直接放在肚皮上,直到把她的小手温得暖暖的。她爸爸告诉她别人的东西一定不能拿。她哭着说:这些年来在外面飘着只顾着自己读书工作,没有问候过她的爸爸,现在却只有在梦里才能看见爸爸了。

我爸是一个不善于表达内心感受的人。接完那个朋友的电话,我很犹豫了一会,是否要表达一下。比如告诉父亲我爱他。很长一段时间,我和父亲之间缺乏交流。我从来没有给父亲过过生日,更别说父亲节了。最终我放弃了做点什么的念头,好像很难。

但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这一天,我却觉得过得很不一般。上午我和爸爸出去散步,走了很远。走到以前他工作的地方-700厂。现在原厂已经迁走,这里盖成了漂亮的现代化公司。爸爸对我说:我在这里干了一辈子。他还指着门口一颗大树告诉我,树是当年他亲手种的,现在只剩下这一棵了。然后他拿着我带给他的小相机,把树拍了下来。

一路上爸爸给我讲了很多当年工作的事情。以前从来没给我讲过的。我一直觉得他们这代的人很不幸。白白地做了一个时代的牺牲品。他们的生活既没什么意义也没什么意思。没想到爸爸竟讲得兴高采烈。只是在快到家时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700厂当年重要的工作他都有过贡献,但他们都不记得了。我知道爸爸一生不得志。其实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妈曾告诉我,当年他是厂里最年轻的设计组大组长,最终的设计是要他签字的。只是后来不讨领导喜欢,受排挤。改革开放后,我妈老让他走,可一说他就急。所以,我一直很看不起我爸。我觉得他胆小、懦弱、不敢冒险,不男人。但这次回来,经过在美国漂流之后,我的想法有了很大变化。我觉得父亲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从没有坏心眼。父亲还一生聪明勤快,而且不像有些人总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这已经足够了,挺男人了。我妈讲过一件事,文革天安门事件时,厂里让我爸带着一队人拿着大棒去镇压反革命。结果我爸带着人找了个地儿蹲了会就又把人带回来了。

其实,我一直不了解我的父亲,甚至从没想要去了解。

晚上吃饭时爸爸突然要求喝点啤酒。他哮喘,本来已经不喝酒了。我给他倒了半杯,然后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快吃完时,爸爸竟要我再给他倒点,于是我把剩的酒一人半杯。这次我提议碰一下杯。爸爸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酒杯和我简单地碰了一下。然后我们就把饭吃完,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尽管我们用Email在不停地交流着,但有时候交流是困难的。有时候她会阴晴不定,有时候她会突然的情绪低落,好像有些话触动了她的伤痛。但我不知道我写错了什么,我不了解她。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她的内心……。就像在这个夜晚,我的周围的黑暗之中,正站着许多我所看不见的……,许多,许多,站在我的周围,围绕着我,我知道的,他们就在那里,我的周围……。

你在线吗?

起床了吗?

10点啦,起床吧?

求求你啦,给个回复吧?

刚起来。今天还是起得早的。你别急,我先弄点吃的去。
慧子

你在哪发的Email?天堂吗?还是火星?

10点钟起床,还算早的?

^_*,别闹了,饿了,先弄点吃的去。
慧子

好了,我饱了。~_~。我再去吃一下药,昨天感冒了。马上就来。
慧子

啊呦!小可怜!又感冒了。来抱一抱,喯儿一个!好点吗!
对了,一定是猪流感拉!!!
太好了,就别去PARTY上瞎混了。你看,我挺龌龊吧。这说明我很诚实。太美东西往往不真实。
看来我以后要好好帮你调理调理。我就去AMOZON定一本《小猪的饲养与调教》。不过,也就是要多踢踢屁部、拧拧鼻子。
对了,刚看新闻,香港小学因为猪流感,全部放假。太幸福拉。怎么这么大造化啊!我从小学到中学天天祈祷地震、火灾或者发大水,甚至准备好了一发大水就坐着我家的大澡盆去街上漂流。但从来就没应验过。我怎么就这么不幸啊!

现在上帝把慧子给我,就是对那时没有地震的一种补偿。你可别说你还不是我的,那样保不准哪会地震的。

立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所以很容易喜欢上

立自己都不清楚喜欢的是谁,是什么样的女人,只是把她想象得很好,很唯美…… 但靠近了,可能就碰碎了……

事实上你并不了解我多少,也不知道我的情况,你了解慧子的并不多……
当然你这些是我怀念和欣赏的……象年少读书的我们,单纯的很。好极了……

等你慢慢了解以后再决定要不要单独见慧子,好吗?
慧子大多时候象孩子,可已经不是孩子了,慧子自己知道。

慧子

是啊,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每个成年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我们应该把它变成一种财富,而不是负担。让我们用一种成年人的方式对待这些事情吧。

见见面,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没有实际接触,怎么能真正地相互了解?我也喜欢网络上用文字交谈的这种感觉,但它不能替代真实的世界。它也不应该成为我们逃避现实的工具。

猜测挺危险的。每一次猜测都是一次冒险,都可能毁掉一些美好的东西。

看见你写的这些,又把慧子扯回了从前……

慧子希望立能生活的如意,无论身边有没有她,最主要的是发自内心的活得舒服与快乐……

慧子先去睡觉了……

慧子

这是哪跟哪啊?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喂,怎么啦?

给个回复啊?

…………

感情的事真是说不清。在那些日子里,你内心充满了激情。但也许那并不是爱情,它只是一种狂热。不过,狂热其实是一种挺美好的感觉。当然,也是危险的。爱情也是一种冒险。有时不是你能不能得到,而是你敢不敢得到。但有时很多东西注定不是你的,只不过你只有到了后来才知道。而我总是感觉她好像有许多心事。她身上总有一些让人感到隐隐的不安的东西……

嗯,那应该是从北京回来之后,我终于说服她同意见面了。这能算是一次约会吗?我想可能只是一次见面吧。也可能只是一个错误。我们约好晚上在巴尔的摩的港口见。那天,一整天,我都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中。走时我带上了MarkII和三脚架。在路上我开始紧张起来了。

直到当我在夜幕之中看见她款款走来时,我变得出奇地平静。这些个月以来在网上我们已经聊得很亲密了。但现在当她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却有些不适应,那是一种,……,有些陌生,有些遥远,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吧。我甚至有点后悔见面了。就像刚来美国的第一个晚上,坐在张牧师楼上的小屋里在黑暗中感受着那种陌生的异国气味时,我觉得畏惧想要回家一样,在那一刻,我突然想退缩回我的网络的空间里只用我的文字去抚摸她。那时我也同样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它应该是夜晚海风传递过来的一种凉的气息,一种空谷回音的清凉的气息。

是的,经过了一百七十三个日与夜,现在她终于向我走过来了。在巴尔的摩的海风中她的秀发飘动,我和她的距离正在一米一米地缩小。现在我看着她终于可以读出我用这日与夜所写下的思念。“你是暗中的光,你是夏日林间吹来的风。你是水中的莲,你是珠峰顶端蔚蓝的天。你是晨中的露,你是远方隐在雾中的城。你是镜中的烛,你是我梦里徘徊的风铃声……”

不过,其实,这只是些文字。当我在回忆时一切好像清晰得就在我的眼前,清晰得如同这些文字。但当我想仔细看一看时,一切又一下子都变得模糊不清,似是而非。,我怎么能知道是此非彼,我怎么能证明一切真的发生过,我又怎么能相信所发生的就真的有意义呢。而关键是我怎么能知道在每一件事情和每一件事情之间的因、果与轮回呢?你永远不能理解你所不能理解的,而你又永远不会完全知道你所应该知道的。就像当她向我走来时,我的世界变幻,而我却成为现在的我。我怎么会知道。

那天晚上,天气有些凉。凉得让人舒服。我们毫无目地走着,随意地聊些闲散的话题。就这样渐渐转到了一个泊船的码头,港口的喧嚣远了,四周安静下来。我们在岸边的一个长木墩上并排坐下,不再说什么了。背后巴尔的摩高楼林立灯火通明,前方是深蓝色的海湾,天空中星光闪烁,一轮圆月就高高地悬浮在星与天空的浩瀚之中。天河如水,夜如水,风,吹过,也如水。

而我和她就像静静悬浮在大海中央的两条安静的鱼。

坐了一会,我突然觉得如果在这里拍一张我们俩的背影,那一定美极了。于是我说“你别动,我们拍张合影吧”。我拿起相机和脚架走到她身后,架起了相机,开始构图、调光圈速度、设定曝光时间,一切有条不紊。路上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经过好奇地转头看着我,我全然无知无觉。按下快门,我轻快地跑回她身边,重新坐下,说:“天黑了,曝光时间要长一些,你耐心等,别动。”“我们怎么知道照好了?”“我从实验室拿了个TIMER,待会TIMER一叫就好了。”我坐在她的身边,胳膊轻轻地挨着她的胳膊,一动不敢动,。等待的时间好长。我身体僵直,就像一副经过漫长世纪古老动物的化石。直到TIMER突然刺耳地响起,我一下子活了过来,如释重负一跃而起,高兴地转过身,然后大喊一声:“Fuck!

当我转过身来时,我看到三脚架立在那里,上面空空荡荡。是的,我的MarkII被偷走了。

夏如生花 发表评论于

当立爱上慧子的时候,估计就是爱着自己的影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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