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最老的西式旅馆要算靠近外滩的浦江饭店 (Astor House Hotel)。历史上这家饭店接待过爱因斯坦、美国格兰特总统、卓别林以及英国哲学家罗素等人。为此,饭店的“老板”整整傲慢了一个半世纪。
没想到,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上海有大量现代化五星级饭店落成,在评级过程中,浦江饭店竟然名落孙山,连三星级都岌岌可危。浦江饭店一气之下,拒绝参加任何评级或“被评级”。其后多年,浦江饭店一直作为“青年旅馆 ”(Hostel) 名列在册。前几年,竟然关门歇业了。
浦江饭店虽然在国内默默无闻, 但在海外众多旅游者中享有不小的声誉。据我所知,就有人万里迢迢从大洋彼岸赶来,在爱因斯坦的房间里住上一晚。看来,面向世界、让老外发思古之幽情,是浦江的主打方向, 也很成功。
谈起上海的老饭店,我最喜欢的还是锦江饭店。宽敞的浴室,高过人头的深色雕花护墙板。宽宽的窗沿, 可以让你披着睡衣,在那里呆呆地坐上一个钟头,俯瞰闹中取静的茂名路、拐角上的兰心剧院,想象着昔日大上海的繁华, 好象在看一张泛黄的照片, 让思绪把你带入“老辰光”。值得一提的是,每间客房靠近大门一侧最下方,都有一个小小的、硬木装饰的门洞装置,客人头天晚上将皮鞋放进去,第二天一早,一双锃光敞亮的皮鞋就在里面了。虽然这种功能已逐渐退化,但还是让你感到很欧洲、很贵族。楼下的餐厅,全套三十年代老式布置,黑胶唱片柔柔地、细若游丝般地放着“何日君再来”。一展那个时代奢靡颓废的风采。有一种时光穿越的感觉。
很多年以前还去过锦江饭店西侧的那一排商务小楼,走廊低矮,光线昏黄。当时,卫生局外事处在那里包了一个房间作为办公室,我有时会去公干。印象最深的是在那里洗热水澡,至今都有温馨的感觉。那个年代,上海家庭普遍没有热水澡设备,大单位即便如市级医院也只让职工每周洗澡一次。等到那天,浴室门口黑头小护士、白头老医生、人头济济,大排长龙, 巍巍壮观。碰到停电停水、锅炉房检修,会在不远的墙上,赫然贴上白纸黑字的大字报, 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停洗一周”之类的话,真是很煞风景。不过现在想来,也是那个年代一道独特的风景。
我等既得“锦江办公室”之便, 当然不会放过。即使当时的局领导,也会每每”假公济私人“去那里“蹭澡”一番。
至于浦江饭店,虽然没有住过,倒是特意去瞅了一眼,以了却心头之痒。前厅看上去不大,深色系列,一排老式挂钟,一丝不苟地显示着世界主要城市的时间。整个基调让人感到像一个旧时的欧洲绅士,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看来饭店当局还是有些旧日情怀的。
这一瞅,倒让我想起意大利巴勒莫一家小旅馆。二十多年前, 本人只身闯到西西里巴勒莫大学医学院,导师乔丹娜、格鲁左教授夫妇随即将我带到紧挨学校的一家小旅馆,把我朝那里一丢,临走时扔下一句话, “我们要外出开会十天左右,在此期间你最好完成开题报告。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说”。那家小旅馆的大厅和浦江饭店颇为相似,我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最漫长的十天。
一切都不确定。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在一个黑手党杀人如麻的城市里。大至能否如愿拿到满意的全额奖学金,小至旅馆、餐费谁来结帐。穷学生一个,随身只有四十美金,此前从未和导师讲过话,更别说见过面。只是靠了过去的硕士论文和一些“瞎掰”的课题设想,侥幸拿到了邀请信和奖学金的许诺。当然,此前的通信来往倒是很多,也很客气,用当时研究生的行话来说,叫“谈恋爱“。
后来一切都很顺利,不然今天也许不会有兴致来写这篇“打屁”文章。
记得那时正值足球世界杯,旅馆里空荡荡的,服务生都围在电视机旁。我每天走去学校图书馆,顿顿以硬面包、自来水充饥,以节省开销。香烟倒是好牌子 "Kent",十天抽了一条,出国前朋友送的。
现在想来,历历在目,恍如昨天。
欧洲的小旅馆和周围的街区往往各有特色,仔细打听又有很多历史沉淀。有一次,到过巴黎圣日耳曼区的一家小旅馆,据说弗洛伊德曾经在那里住过。当晚做了个怪梦,第二天费了半天劲也没解析出来。显然是悟性不够。还有一次,竟然住进位于巴黎红灯区的旅馆,周围房间大呼小叫, 怪撩人的。那一晚,通宵未眠。准确地说,应该是难以入眠。
好了,越扯越远了。还是回到浦江吧。
浦江饭店以前叫理查饭店。在老上海一直领风气之先,象是上海第一盏电灯、上海第一条电话线等等。当时,上海第一就是中国第一,这是当然的。但毕竟也只是中国纪录。
且慢!
“上世纪20年代,一个醋坛子打翻的男人为了报复红杏出墙的俄国情妇,在她入住的房间里装满了各种动物,其中包括一头活蹦乱窜的大袋鼠”。CNN谈到浦江饭店时如是说。
这一条大概能让浦江饭店打破世界纪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