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黄大侠在监狱里抱着孩子感慨的一席话,确实让阿娇感动回味了好长的时间。她知道他是个粗人,文革时期并没有上过几年学,但他良好的家庭教养背景,却也让他读了许多的经书。说起话来还甚为深刻震撼人心。她虽然仅仅听他说了一遍,但她把它却像脑回一样的深深铭刻在心了。她真的可以一字不漏地给它背下来了。等到孩子长大的时候,她会告诉儿子当时的情景,背诵他父亲对着他的一番感慨和殷切期待。她相信知事的儿子一定会感动,甚至会震撼。他会因为他有这样一位不屈不饶的父亲而感到骄傲,而绝不会辜负父亲对他的殷切希望。
阿娇觉得不能仅仅只是为了几个钱财在英国就这么苟且地活下去。既然有了孩子,就应当担负起影响、教育、引导孩子的责任和义务。她得趁着自己还年轻,发誓要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轨迹。其实,在她中专毕业的时候,就因为家里的贫穷,她不得不走向了打工嫁人的道路。随后,她虽然凭着惊人的毅力,也自考了一个大专文凭,但终究与上大学无缘。她的班主任老师至今仍然在为她感到惋惜,因为她在班里的成绩始终是名列前茅的。她是个有底子的女人。她当然不愿意就这么的沦落下去。她就在孩子满月的那一天就发誓要成为一个文化人而跻身于英国白人的主流社会。她觉得他们这帮福建老乡,最缺乏的就是不知道怎样用法律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利益,更不懂得去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和地位。她想去学律师,但她又害怕别人笑话她癞蛤蟆居然还想吃天鹅肉。但选修律师文秘,恐怕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事情。事不宜迟,她在见到黄大侠的时候,就不好意思地告知了她的想法。她原本还担心他会笑话她,奚落她,甚至鄙视她。真没想到就在那个周末,黄大侠就责成小李子给她请来了带孩子的保姆罗阿姨。
阿娇开始在就近的成人教育学院正式读书了,选修的就是律师文秘专业。她为什么就不能学完律师文秘以后,继续深造以完她的律师美梦呢?她为什么就不能开一家律师行,聘请律师为福建老乡排忧解难呢?她每天除了孜孜不倦地刻苦上学读书以外,还是用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儿子的呵护上。她待罗阿姨简直就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当她看到罗阿姨那么瘦小的身躯,微微带驼的脊背,一额的皱纹,满脸的沧桑,就会想起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的母亲而潸然落泪。
罗阿姨已是接近六十岁的老人了,年龄就跟阿娇的母亲相近。她来自川北山区,那里土地贫瘠,家境贫寒。只因儿子成绩优异大学毕业后,获一英国华人财团奖学金的资助前来英国剑桥留学一年。罗阿姨本是来英探亲的,偶尔因为儿子同学生养孩子而开始了她的保姆生涯。她也是人强命不强呀!好在是儿子给她家带来了一线的希望与生机。儿子毕业回国发展去了。可她却选择了留下。她可不愿意让儿子一毕业就承担起全家沉重的负担。她得为儿子分忧解难哪!在英国做几年保姆,把家里的旧房翻新改造一下,给老伴再积攒一点养老金和医疗费,还真不失上乘选择的明智之举。自从她儿子的同学将孩子送回国以后,老人家便开始了在英国的漂泊。她也是运气不好呀!虽然有儿子的同学帮忙在《英中时报》、《华商报》,以及英国华文网站《网鸟》上不断地找到了工作,但毕竟是这里两个星期,那里个把月的,工作还真是从来就没有稳定过。她也算是走遍了英国城城镇镇村村寨寨了呀!有一次,她儿子的同学本来在电话里与那家张姓雇主商量好让她去试工两周。等到她历尽艰辛千里迢迢赶到威尔士卡迪夫的雇主家里的时候,那个缺德的张姓女人竟然以罗阿姨太老为由,拒绝她老人家入门。天下竟然也有那么恶毒的女人。可怜在卡迪夫无亲无友无依无靠的罗阿姨硬是在当地火车站度过了最寒冷最饥渴的一夜。还有那么几户人家,饭都不让她吃饱,觉也不让她睡好,还总是用最粗俗的脏话来侮辱老人。罗阿姨可是真正领教了那帮在英国并没有赚到大钱的中国人的狠心恶毒。她可是一次次地流下了不少辛酸的眼泪。但一想到在英国还能赚点养老的钱财,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忍辱负重了。
现在罗阿姨好了,阿娇待她就像对待自己母亲一样。如果说不看她们的长相,只听她们的对话,你绝不会怀疑她们不是母女。罗阿姨相信,她在英国转来转去总能找到好雇主的。这回她可如愿以偿了。阿娇在找保姆的时候,可是担了不少的心,因为英国的保姆市场虽然没有大陆保姆市场那么的盗取财物不安本分的肮脏龌龊,但她还是担心不良保姆会给孩子带来不良影响。在罗阿姨初来乍到的时候,阿娇又怎么能够放心得下呢?她除了自己多几个心眼,细致的打量,悉心的观察,用她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来洞察对方的灵魂,还零时租用安保服务公司的摄像头来对家里所有的动静进行秘密监控。通过一个月的观察,阿娇才相信自己能识别良莠的慧眼。罗阿姨可是一个讲良心,有爱心,负责人,蛮细心的老人。孩子交给她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还真唤起了她对母亲在她小时候带弟弟妹妹的精心与细致的回忆。罗阿姨并不知道她阿娇还装了摄像头,可她干起活来真像打理自己家里一样的任劳任怨。当阿娇看着罗阿姨跪在地板上擦洗因为陈年没有清洗干净的地毯上的污垢时的录像,都忍不住地落下了泪来。她终于感到了内疚,因为对这样一位诚实善良勤劳厚道的老妈妈她都用了很长时间的怀疑目光。她不好意思给老人家道歉,只是在伦敦华埠金首饰店买了一对金耳环给老人家赔罪。
因为有个好保姆,阿娇可是把心思都投入到了学习上。她的学习劲头与学习成绩简直就像她的儿子一样的健康成长着。她还是坚持每个星期在监狱的探视日带着孩子与黄大侠团聚一次。不过她每次并没有带上罗阿姨。一是罗阿姨整天带孩子幸苦需要休息。二是阿娇并不想让罗阿姨也看到闯荡国外漂泊英伦的福建老乡生活是怎样的艰难,如何的屈辱。其实,罗阿姨这么精明的人,整天带着孩子在伦敦华埠的大街小巷走来走去,怎么会不知道阿娇家里那本难念的经呢?又有多少中国人不去议论阿娇家的闲事呢?罗阿姨可是一个不多事的老人,不该多嘴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多说半个字。她只是坚持她往日的生活习俗与惯性,每逢初一十五,她都沐浴更衣吃斋念佛烧纸焚香,以一个佛门的虔诚信徒,默默的祈祷祝福雇主家无灾无难幸福安康。
鲁莉莉与黎媛媛两个女人因为男人的事情,开始有了一种彼此都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尴尬与窘迫。两人彼此天天相见,眼神都有莫名其妙的怪异。
这一天,公司一家诊所因为医生和医助都患严重流感不能上班,公司必须派人去顶替。
“莉莉,”黎媛媛抢先开了口,“今天就由我开车带你去吧!正好我们还可以去了解那家诊所一直业绩不佳的缘由。要是客观上那家店实在是做不起来的话,我们又何必死死地撑着?也免得那里的医生医助因为公司并没有调查研究而冤枉受气。”她表面上虽然是冠冕堂皇的,但小肚鸡肠里还确实有她的个人盘算。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掩饰着她的真实用意,生怕鲁莉莉一眼识破她另有图谋的歪歪肠子。
“媛媛,”鲁莉莉正眼都不瞧她一下,“最好还是带着你的阴祖煌去吧,也免得在家里都丢失了你的宝贝。如果你们夫唱妻随的都做不上来的话,那就卖了那家店。反正现在英国的中医药市场,真有不少拿到永久居留身份的闲散的中医急于开店又不能如愿。”她的语调中还真有那么一点阴阳怪气,而且并不避讳她对她小肚鸡肠的明察秋毫。
“阴祖煌也没有幸免这次迅猛流感的侵袭。昨天夜里她还高烧不退精神恍惚,嘴里还好像在一个劲地叫喊着谁哩。”黎媛媛用侧眼余光瞟了鲁莉莉一眼,“我还真没有那个闲心去搞清楚他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不过肯定是个女人的名字。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我当然觉得了我这个已经做了十几年妻子的冤枉。突然嫉妒起了那个女人的不甚荣幸。”她又偷窥了莉莉一眼,“昨天夜里要不是在医院急诊科打点滴,还不知现在病成什么样子?”她转过脸看着窗外,“我和祖煌都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彼此还真有了对这茬婚姻的疲劳与厌倦。别说他就是一块没人拾捡的垃圾,但我相信不会有人将他视为珍宝的。我又何必冤枉伤神怄气呢?不过谁又能料到,这婚外恋的另有洞天别有情调,又怎么能阻止那帮痴男醉女的趋之若鹜?这男女之间永远是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迷,我又何必那样的执拗与较真?何不糊里糊涂地就让这个谜千古了呢?当年郑板桥倡导的‘难得糊涂’,也未必是仅仅针对男人的。”她的声音里还真有那么一点苍凉悲壮的感觉。
“阴祖煌可是个性格内向的男人,什么事情都深深地埋在心里。即便是他内心里对别的女人的移情别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你又何苦那么的多疑善虑?”鲁莉莉盯着黎媛媛的背影,“不过依我看,古往今来人世间那么多的痴男醉女,恐怕也惟有那种埋在心底里的暗恋才是可歌可泣的。那种只有自身灵魂才感受到的快乐与焦灼,一点也不妨碍别人。除非他自己的良心来折磨自己的灵魂,当然不应该受到任何别人的非难。我不知道阴医生有没有这份没有贼胆的贼心,即便是有,你也大可不必去伤那个神。”一说罢,她便气冲冲地向屋外的停车场走去。她还真的有了些被冤枉的感觉。因为阴祖煌那样的男人充其量也只是拿着自己的东西在阴暗中对着墙壁吃吃自助而已。其他吗,他还真的没有那个泡。她鲁莉莉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了他那样窝囊的男人?就好像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一般。她可是羊肉没吃上,反沾了一身骚呀!
从来就是开车的鲁莉莉,今天终于有了坐在车后排的荣幸。她在英国无论是她的丈夫,还是她为之心动的阴祖煌都仅仅是一个坐享清福的两个男人。她也有了机会体味着阴祖煌坐在车后排的思潮起伏热血沸腾,感受着她自己的人生百味。她也模仿着他斜倚在后排的座位上,微微地耷拉着眼帘,隔那么长一段时间还真有那么一种强烈的欲望去悄悄的从反光镜里偷窥黎媛媛一眼,想水落石出地弄个明白,她那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虽然她每次都没有发现黎媛媛贼眉鼠眼的,但她那犀利的目光,就好像英国军情五处的正在监视着一个嫌疑犯的一位特工的警觉的眼神。要不是女人开车的速度较慢,否则还真有车翻人亡的危险。恐怕一般不相干乘客是绝不会对黎媛媛的目光与眼神有任何的明察秋毫。不过,这种居心叵测的目光与眼神怎么也逃脱不了鲁莉莉这个局内人的警觉,当事者的敏锐。鲁莉莉怎么也能透过黎媛媛那貌似平静的面色,表面坦然的心态,来探知她内心的诡秘。鲁莉莉很想控制自己的心境。她不是灵魂忏悔,从心底里感到对不住黎媛媛,而是她每当回想起她曾在半睡不醒的梦中将阴祖煌的手压在了自己双乳之间的心窝子时的那种如天仙般的痴醉,总免不了心跳怦怦的,脸上也会泛起一道道的女人羞臊的红晕。这种羞臊的感觉,又哪里是任何一条神奇的地缝能够掩饰得了的。这都是那该死的男人阴祖煌,搅乱了她们女人国里的宁静与安详。
平常开车尽管丈夫坐在车内是怎样的要求她注意安全谨慎缓行,但性格风风火火的黎媛媛,哪里受得了那种刻薄与约束,车速总保持在九十到一百迈之间的风驰电掣。加上她开的车体不重的日本丰田,着实有飘起来的感觉。今天可不同了,那车开得特别的悠哉游哉缓缓而行。不是她在鲁莉莉这个潜在的情敌面前要凸显她的女性阴柔,而是她心事重重不能二用。平常总是匆匆的轻蔑地扫视鲁莉莉一眼,今天她黎媛媛可要探知她那肮脏的内心与龌龊的灵魂。她总在伺机扫视她的脸。本来鲁莉莉平常就是一张阴沉忧郁不苟言笑的脸,加上她坐在光线晦暗的后排,就更显现了她那阴险狡诈的不露声色。表面上看,她在闭目养神不闻不问,实际上她那眼帘低下眼珠的频频滚动,睫毛的微微颤抖则恰恰折射出她内心的焦灼与灵魂的不安。没准,她正沉浸在曾经诱惑某个该死的男人得手时的就像云上仙女一般的如痴如醉呢。或许,她处在曾经欲勾引某个天杀的男人但又不能得手的烦闷与焦灼也未可知。反正她在极力地掩盖她的内心世界。不过黎媛媛偶尔也发现鲁莉莉脸上的红晕。她觉得像鲁莉莉这样贪得无厌的女人,压根儿就不应该有女人的羞臊。她甚至认为像鲁莉莉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配有这样的面色。如果鲁莉莉这样的面色也是因为羞臊的话,那简直就玷污和亵渎了女人的这种纯真而洁净的情感。
整个一天的工作,鲁莉莉压根儿就不敢直面黎媛媛火辣刺眼的目光,更不敢招惹她那审问逼供的眼神。在黎媛媛看来,鲁莉莉只是一种墨守,一种抵赖,一种抗拒。就这样他们面合心不合做完了一天的生意。好在是两个人都处在了非常忙活的状态,否则两人内心的憋闷岂不让店里沉闷的空气都燃烧起来。可以想象,她们两个女人在回家的路上各自又是怎样的挖空心思地揣摩、怀疑、歪曲、抹黑对方灵魂的。
李天骄与张俊雄合伙搞的英国中医针灸协会,还真有不少的响应者,几乎在英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中医都踊跃加入了这个协会。他们真还把这个协会当作了自己做学术的畅所欲言的大殿堂,更期待它的代言作用发挥的越来越好。不过很多中医都是冲着学会宗旨里的所谓在英国给中医立法时,跟立法委力争所谓的祖父条款,让所有现存学会的合格会员理所当然的获得中医和针灸的行医资格,而不至于今后丢失饭碗。不过,最值得一提的还是以张俊雄为牵头筹办的伦敦二零零六年的世界中医药大会。这可是全球中医药界的一次盛会,在那里各个学术开山、鼻祖、巨头、大腕都将在那里高屋建瓴地大放厥词各领风骚。筹委会在国内《中医杂志》,《健康报》,《中国中医药报》 的大幅通栏广告还真发挥了巨大的煽动作用,还真有不少中医药界的权威人士以及大权在握的人们的积极响应。学术投稿竟然就像雪片一般寄到了张俊雄的组委会办公室里。这些在英国无论在中医、中药、针灸的理论和临床大多都是半桶水的中医们,竟然就像国内中医药杂志的资深编辑一样,当上了这些学术泰斗的评委。他们哪里还会顾及这些学术权威的体面,竟然以胆敢在太岁坟上动土的气势,开始了挑肥拣瘦说三道四的严格把关,甚至有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嫌疑。改稿建议和退稿通知还真发出去不少。那些专家教授们为了在全球最大的中医药盛会上一睹风采一展风流,他们还真忍气吞声地顺从了那些无名小卒尖酸刻薄班门弄斧般的评头品足,乖乖的在原稿的基础上更加的精益求精炉火纯青。
二零零六伦敦全球中医药及针灸研讨会就要开幕了,为了不失英国中医的体面,李天骄硬是将自己开的德国宝马和奔驰的座驾穿梭于希思罗机场和伦敦希尔顿饭店之间,以迎接那些在国内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学术泰斗们。整个学术研讨会只用了一天包括开幕式在内的学术交流。那天,伦敦希尔顿大饭店的大礼堂真是座无虚席,可谓人人全神贯注,个个洗耳恭听。那学术圣殿的讲台上竟然就像走马灯赶鸭子似的川流不息轮流坐庄。那些平常只要一上讲台就滔滔不绝一泻千里不可止也的大教授,上台以后还只是清了清嗓子,就到了时间。仅仅只是宣读了精简的文摘而已,都大呼没有尽兴,又谈何过瘾。其实,这些人云亦云,人书亦书,没有独到建树的大专家们,在这样高水准的世界级的学术研讨会上,有那么一刻钟时间的抛头露面一回,倜傥风流一把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谁又能知道他们回国以后又会怎样的拿着大旗当鼓皮,拿着鸡毛当利箭,大肆鼓吹与宣扬其在这个学术会上的轰动效应,以及巨大影响呢?建国几十年了,有几个中医药大专院校的学术权威们又不是东汉医圣张仲景笔下唾骂的那种“孜孜汲汲,企踵权豪,惟名利是务,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的平庸之辈呢?他们人云亦云,人书亦书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们用人民大量的血汗钱,招收一大帮的硕士与博士研究生,搞的那些老鼠子试验,简直是对经过几千年临床实践的千锤百炼,并放发着金子般光芒的中医药的极大的玷污与亵渎。
在研讨会上,还只有代表着当代中医药学术最高水准的陈思雅的集中医妇科临床与理论之大成的《女科金鉴》的手稿的幻灯展示,引起了全场的轰动,震撼了每个与会者的灵魂。那种一丝不苟地将她那高屋建瓴的中医妇科的学术建树,一笔一画的用小楷给勾勒出来的文言文中医学术著作的神奇与至尊,确实让那些台下的只是靠抄抄写写,裁裁剪剪,人云亦云,人书亦书的著书立说而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学术泰斗们感到脸红。他们又不得不在这货真价实至尊至圣的学术权威面前低下自己羞愧的头颅。他们真没想到在如此拜金主义盛行的唯利是图的西方社会里,竟然还残留着一块绝对没有被污染的学术净土。在这种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居然还会有这么一个不苛求名利与地位,但以闲散心境惟求任心适意,无需计较金钱收益的淡泊无为的态度,伴着青灯与明月,潜心钻研细细把玩着中医学术来穷年皓首的中医药大临床家与大理论家。陈思雅可是给在英国靠中医药发了大财的中医老板们挣足了面子。他们不得不服,她才是真正的岐黄传人,医圣后嗣。虽然她现在并没有专家教授的头衔,但她却是真正的大学问家。
伦敦全球中医药学术会名为研讨,实为游玩。整个一周的会期,就有六天是游山玩水。这可能体现内地大教授们的玩家水平。
在吃饭的餐桌旁,一个大教授的座位两边各坐一个漂亮的女博士跟他眉来眼去秋波不断。当他吃完饭,拿出大中华牌的香烟来抽烟的时候,竟然那两个女博士同时拿出打火机来给老师打火。那位没有打上火的女学生还颇为嫉妒。而且无论走到哪里,那位大名鼎鼎的学术泰斗一定要跟他的两个女博士同住一个包间。当然没有哪个闲事婆婆去过问在那个包间里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没有谁来打探那两个靓丽的女博士,究竟谁是备受恩宠者,谁又蒙受着不幸的失落。其实,只要细细察觉那两个女博士迥异的气色,就能一目了然。她们一个被滋润得面如桃花,一个被荒芜得脸如土色,那还不是一个在前宫备受恩宠,一个在后院惨遭冷落。那位教授与当年上海滩上十里洋场上的流氓打手的做派竟然没有什么两样。看来内地学术界的腐败比官场上的腐败竟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的教授年年倾向于招收女博士,原因很简单他们就好像年年纳了一房小妾一样。也难怪当时网上盛传,有一女博士在论文答辩完,导师和评委都签完字以后,竟然胆敢走上台去,狠狠地扇了她导师两记响亮的耳光便扬长而去。也许,她在偿还她的屈辱;或许,她在讨还她的尊严;兴许,她在发泄她的憋屈。在场的人,除了那位被扇耳光而发愣的导师能解其中味以外,其他人除了有些胡乱的猜测以外,并不能作任何的精确解读。也正因为这种不解的谜团,不透的朦胧,才让那些津津乐道夸夸其谈的人们,幸运地逮住了一次展示其深刻剖析严谨推论才华的天赐良机。对这种话题,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精彩与纷呈当然不言而喻。还真没想到掌管着唯独一块教书育人净土的人们,会如此迅速地利益熏心而道德沦丧。在英国的中医看到内地来的过着那么奢华糜烂生活的学者们,有的恨之入骨,有的则是垂涎三尺。他们甚至心里琢磨,如果他们这般精英中医不闯荡国外漂泊英伦,哪里还会轮上那帮无用之才,平庸之辈有这般的幸运。
过了几天除了旅行疲倦,便无任何灯红酒绿,色彩斑斓的夜生活的专家教授们,倒是有了一些人生的思考。他们似乎忽然悟出了像英伦三岛这么一个弹丸之地,为什么会出那么多的思想家、文学家、戏剧家、科学家的道理。在这般过着漂泊生活的小小的中医人群中,竟然能出像李天骄这样的商业巨子,像陈思雅那样的中医大家。对这个他们完全不足为奇又何以为怪?尤其在这种个性能够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土壤里,当然更会凸显出孔子所谓的“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断的颠覆不破。也许他们漂泊国外向往的就是这种宁静,追求的就是这种平和,享受的就是这种恬淡。在没有阿谀奉承,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低三下四,没有盛气凌人,没有欺行霸市的环境与氛围里,过着自己平淡的日子,拥有自己一份心静,享受自己一份尊严。这倒使他们忽然羡慕起来,甚至不免有些嫉妒。他们终于意识到,现在大陆人的那种社会分配不公,凭借着权贵以千百万劳苦大众的贫寒为前提的强取豪夺的富有,恐怕终究不是个了局。什么时候一夜蒸发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尤其是那种一夜暴富以后的过分张扬,迅速得势以后的不可一世,恐怕也难免招来天降灾难祸起萧墙,甚至一夜毙命。这走夜路多的人是难免遇鬼的。这做亏心事多了的人,哪里还有半夜不怕鬼敲门的心安理得?其实,这人生之难也就莫过于此了。也许,在英国的这帮漂泊之士,哪怕他们的生活并不富有,甚或略显贫寒,但他们的那种宁静、平和、恬淡的生活不就是当年许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看穿人世识破红尘的人们追求的隐居生活吗?这未必就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冲着李天骄与陈思雅天大的面子的刘静茹,也来过伦敦全球中医药研讨会捧场。不过她既没有李天骄在商业场上叱诧风云呼风唤雨的铁腕显扬,也没有陈思雅的那种令人刮目相看的中医学问里的潜心钻研与成就。不过,她却有着她羞于提及的在英国命中注定的风花雪月,更有着她那虚怀若谷的平常心态来见见上海黄浦中医药大学前来与会的同事和朋友。早就不那么热衷探究别人隐私生活的朋友们,倒是对静茹的颇为优秀的混血儿发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们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他们母子俩自然天成的常常是一句英语一句汉语交替轮换的交流,但他们却有了未曾有过的逗趣。他们在国内个个在孩子的身上花那么大的精力与财力,梦寐以求地希冀孩子们的双语教育的成功,都显得那样的吃力而事倍功半。眼前静茹与孩子的自然而然的双语交流,正是他们孜孜不倦追求的理想状态。静茹母子俩的沾手便来自然流畅的英汉两种语言的交流,却恰恰是他们这帮人踮脚企踵所万万不能企及的,又怎么不让他们垂涎三尺呢?
其实,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表象,更实质的东西他们并没有那个触及的机会。恐怕大英帝国的衰落,唯一留下来一种值钱的东西,就是英国的启发式拔尖的精英教育。那些聪颖的孩子顺其自然的脱颖而出,确实受到了英国人的循循善诱精心培育。在这里他们以大多数百姓的淳朴与少数精英的睿智形成了他们国家千古不变的和谐与稳定。恐怕这才是他们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受过因循守旧的满堂灌填鸭式的教育过来的人,更会发觉与推崇这种启发创新教育的难能可贵。他们更不会知道在这里的华人,要想自己的孩子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又是何等的艰难。黄皮肤可是天生基因的黄染,又谈何容易保持黄土地的灵魂。中国文化的边缘化,使孩子们都疏远了祖国文化。更难免孩子成为彻头彻尾的香蕉人。中国是渐渐地富裕强大了,但并没有强大富裕到当年大英日不落帝国的侵略别人,强占别人,殖民别人,将语言和文字,以及那些文化艺术符号都强加于人的程度。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的孔子学院的建立,也只是象征着友谊的形式上的纽带,鲜有几个真正的华人受惠者。
虽然陈思雅在研讨会上的幻灯展示,在所有与会者心灵中造成轰动震撼的影响,但她还是她,一个谦虚谨慎的她,一个含蓄内敛的她,一个与世无争的她。在她的心里仍然保持着那份宁静,那份平和,那份恬淡。如果她那么容易为那浮躁浅薄的世俗所动的话,那她又怎么能够潜心于她的学问呢?本来她只愿意趁着机会来看看上海黄浦中医药大学的老朋友老同事,而且籍此机会向其他与会的中医药界的老前辈,新权威,学习一点心得体会,建树学说什么的。但在李天骄反复的邀请与煽动下,她又不得不给她一定的面子而作此配合。在她看来,未成形没付梓的书是绝不应该公之于众的,否则岂不会有虚张声势之嫌,吹嘘浮夸之过。她可不是那种浮躁之人,浅薄之辈。不过,她还是愿意在书还未成形没付梓的时候,向各位同行的高手讨教一下,看他们究竟有何反馈的见教,以便使这本书更趋完善。不过她清楚地知道,这本书的成败,完全有赖于她自己的临床的心得与体会,有赖于她内心本有的感悟与升华。即便是有高人权威的指点,未必就有什么指导作用。要说还会有点什么影响的话,那也只不过是留于形式,居于表面,并不会有什么实质内容。毕竟她的《女科金鉴》是一种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都是复古的,一种追求民族文化尊严,唤回中医典籍本色的作品。来不得半点现代人的形式上的炫耀,表面上的诱人,装帧上的点缀。她可是真正的沉下去了,哪怕是世俗的表面是怎样的风起云涌,如何的骇浪滔天,她也只会沉寂在她那做学问的海底世界的最深处,以寻找着龙宫里珍藏的稀有宝藏。那中医妇科的学问可是她唯一的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就好像阳光、空气和水一样的重要。没有了它,她还真不知道寻找什么样的精神脊梁。她在幻灯展示的过程中,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灵魂深处都是宁静、平和与沉寂的。她既没有喜形于色,也没有眉飞色舞,更没有趾高气扬。有的只是含蓄、谦卑与内敛。也许人们不仅仅恭维她高深学问的建树,更敬重她那种中华女子难能可贵的谦逊人品。当她做完她的展示的时候,全场爆发了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就好像人们依恋着的一个国色天香倾城粉黛的天仙女子就要遗憾的离他们而去。这掌声除了让她明白了那些行家里手的首肯与鉴赏以外,她也只是微微的点点头,静静的眨眨眼,眉宇间的反应还是那样的平淡,那样的谦和,那样的怡然。好像那些掌声赞赏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生她养她的父母,属于精心栽培她的师长,属于潜移默化她的古医圣一般。她一如既往地沉浸在她的中医妇科临床和理论的思索之中,就好像当年的大哲学家黑格尔即使走在他常常散步的那条被后人称之为哲学的小径上,仍然在孜孜不倦地推敲沉思着他的哲学问题一样。
这次国际会议的成功举办,李天骄的脸上可是长了一把面子。就别提她内心的愉悦程度,和她那颜面难以掩饰的一个成功者的骄横与傲慢。好像她不通过这样一次国际水准的大型聚会的张扬,就不会有内地中医药同行对她的商业成就的赞赏与恭维。似乎她就会富在异国没人知,功成他乡无人晓。这可真正让她四海扬名,五洲蜚声。但是,当她亲自把最后一批上海黄浦中医药大学的与会代表,送入伦敦希思罗国际机场关口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里又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的空虚与失落,那么的惆怅与迷茫。她似乎看着她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变了颜色,好像闻到身边的所有空气都变了气味。她甚至觉得装修豪华考究的机场送客大厅,霎时间就魔鬼般的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漠一样。她不知道作为一个女人她究竟是在追求什么,甚至不知道到底在为什么而活着。这么些年来,她在英国的漂泊与拼搏难道就只为了这么一天的扬眉吐气?要真是这样的话,当这一天真正来临并过去的时候,岂不会完全失去生活的原动力?如果仅仅是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的话,那人生的价值又岂不是过于的低俗与下贱。但纵观古今中外又有几个人幸免落入这种不幸的俗套呢?哪怕是一朝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帝王天子,也都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这人生再怎样的悲哀也莫过于此了。
李天骄坐在大厅的一间安静的咖啡吧里。那咖啡的清香仿佛就好像醉人迷魂的蒙汗药一样,使她的眼前更加的迷蒙与茫然。窗外的银燕一升一降,飞机一起一落。平常在她眼里一跃而起直冲蓝天的飞机,今天只像一只懒洋洋地离去的孤雁。往日平稳归来安全降落的客机,今天就好像疲惫不堪的回归大雁。她简直不敢相信,同样的事物,一样的自己,只因为心情的迥异,其感觉竟然会有这样绝然的不同。她多么希望她身边总是不乏一大堆捧场的人,而且老是用无限敬仰的目光望着她,总是用无比崇敬的眼神眸着她。她就好像抽鸦片上了隐的吸毒者,总希望自己活在鲜花簇拥欢声如潮的快乐之中。她就宛如被绿叶衬托的鲜花一样,当绿叶枯萎的时候,那鲜花也就自然的彻底凋零了。她简直不敢驾车回家。哪怕是缓慢的行驶着,也会觉得阴沉的天空,绵绵的细雨,将那弯弯向前蜿蜒的道路,引到了不知是悬崖峭壁还是无底深渊的不归之路。当终于回到家里并躺在床上的她,更有无数次她的身躯和床垫一块从云端坠落到了无底深渊的感觉。这可是她有生以来第一回有了这样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也预示着中国人早有的爬得越高跌的越惨的古训,即将悲壮地在她身上重演的征兆。真可谓:
几时虚荣非因假,何处平淡不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