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毛泽东 解说词 1 ~ 】

 

[北京  中南海]

1973年,刚刚大病一场的毛泽东,已经整整八十岁了。

这年夏天,他还劳费情思地做了一件词墨韵事。他让身边的工作人员把自己一生的全部诗词作品,重新抄写了一遍。抄完后,他一一核对,对其中的一些词句作些修改。然后,让工作人员又抄写一遍,抄清后,又再次核对。

以老病之躯,如此这般,反复多次,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似乎很想为后人留下一套完整的诗词定稿,又好像是在进行一次艺术上的自我总结。

他或许是为自己的心灵世界,留住一片珍贵的情感空间,留住几多动人的历史回声;他或许是在用诗人的目光,审视自己一生的行程,重温那遥远起伏、百折千回的心路。

世界上什么样的路最漫长,是心路;世界上什么样的路最短促,是心路;世界上什么样的路最险峻,是心路;世界上什么样的路最雄壮,依然是心路。

数量并不太多的七十来首诗词,正是毛泽东播撒在坎坷心路上的心灵花朵。诗人毛泽东,该汇聚多少感情;毛泽东的诗,该传递多少消息。

这里有蓬勃的青春意气,有婉丽的爱情悲欢;这里有谁主沉浮的浩歌,有霹雳暴动的风烟;这里有残阳如血的壮烈,有战地黄花的灿烂;这里有临海而迎潮博浪的激情,有登山而倚天抽剑的呼喊;这里有风流人物的慷慨,有人间正道的沧桑;这里有鲲鹏展翅的恢宏遐思,有乱云飞渡的从容气象;这里有宏图惊世界,更有腊梅傲雪霜;这里有坐地巡天的浪漫华章,更有闲庭信步的击水新唱。

心路上的风景是这般灿烂。细细检视笔下天地,半个多世纪的人生风色、革命风云,半个多世纪的人生悲欢、历史巨变,在晚年毛泽东的心底,该唤起怎样的波澜。

作为诗人,毛泽东是政治家诗人。作为政治家,毛泽东是诗人政治家

作为诗人,毛泽东是自信的。

四十多岁的时候,在陕北峰峦起伏的黄土高原上,他便举起套着灰色棉袄袖子的右手,指着自己对一个来访的美国记者说了这样一句——谁说我们这里没有创造性的诗人?这里就有。

[韶山]

从那个时候往前大约四十多年,这位创造性的诗人来到世上的第一声啼哭,和平常的孩子并没有两样。不过,忽然有一天,他的父亲或者母亲抱着他第一次走出家门口时,越过坪坝下面的一方池塘,他看到的却是一脉诗乐之山——韶山。

据说,远古时代,勤政爱民的虞舜从北方一路南下巡游,途经现在湖南湘潭和湘乡交界的山峰时,在这里建起了一座行宫。人们在行宫里载歌载舞,还演奏了当时的流行乐曲——韶乐。不久,虞舜南去了,一个美好的名字则留在了这里——韶山、韶峰。

钟灵毓秀的韶山终究没有留住虞舜的脚步和动人的音乐,郁郁葱葱的韶峰和缭绕的白云,寂寞相伴了无数个春秋。

1993年,在毛泽东诞生一百周年的时候,绿荫掩映的韶峰半腰[韶山毛泽东诗词碑林]却长了一片占地二十五亩的诗词碑林。上面用花岗岩精心雕刻着诗人毛泽东的作品。一条蜿蜒小道伸进这灌木丛生的山坡,正是他小时候经常放牛或玩耍的地方。那时的乡村少年毛泽东绝不会想到,在传说中曾演奏韶乐的地方,将会长出自己的诗林。

不过,十七岁那年,在第一次走出家乡这一人生转折的重要时刻,毛泽东在不经意间作了一次诗人方式的告别。

1910年,即将出外求学的毛泽东,临行前改写了日本一个叫月性的和尚写的言志诗,夹在了父亲每天必看的账簿里--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离开韶山冲的毛泽东,到了长沙,到了北京,到了上海,到了广州,到了武汉,到了瑞金,到了遵义,到了延安。

他脚步匆匆,四处寻觅。匆匆地行走,意味着任重道远。肩负使命的人,总不免五味遍尝。一路前行的毛泽东终于走出一个别样的人生风色,走出了辽阔的一片天地。他先是一名学生领袖,在湘江的波涛中舒展长臂,拥抱五四大潮,成为湖南革命的播火者。他成为了一个革命家,在大革命的洪流中引导泥腿子们奔向解放的大道,被人们称为农民运动的王;他成为了一个政治家、军事家,在令人窒息的白色恐怖中,他站在遥望东方看得见曙光的山头点燃了星星之火;他还成为了一个思想家和理论家,在陕北高原的黄土窑洞里,他开始更为艰苦的理论进军,使为理想而奋斗的人们接受了一次特殊的精神洗礼。毛泽东就是这样一个人。革命者说他是领袖,敌人说他是匪首,同情革命事业的朋友也会开玩笑地称他为揭竿而起的山大王,但没有人说他是诗人。

直到1937 年,人们才惊讶地发现,长期在山沟里,在马背上战斗的毛泽东,竟然还会写诗。人们更为惊讶的是,正是毛泽东那不平凡的人生经历和丰富的人格素养,造就了别具一格的诗风,使典雅高古的旧体诗词和中国革命的历史风云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

就是他,一个叫埃德加·斯诺的美国记者,让整个世界都知道了毛泽东不仅是一位卓越的革命家和军事家,还是一位诗人。19367月,二十三岁的斯诺来到了中国共产党和红军领导的陕北保安。他是第一个深入苏区进行采访的西方记者。在这里,他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这里有激越飞扬的歌声,有平等全新的生活,有始终如一的希望和永远乐观的情绪,更有一个民族永不屈服的灵魂。

在昏暗的油灯下,斯诺和毛泽东陆续谈了十几个晚上。一向不大喜欢谈论自己的毛泽东,向这位来自大洋彼岸的西方人敞开了心扉。谈了中国共产党的理想,谈了自己的经历,顺便,也谈起了诗词。毛泽东把自己的《七律·长征》抄写给了斯诺。斯诺他在书里写道,我用毛泽东主席,一个既善于领导征战又善于写诗的叛逆者,写得一首关于这次六千英里长征的旧体诗作为结尾。从此,不仅在中国,在西方世界,人们也知道了毛泽东是一个会写诗的红色领袖。

真正让世人领略毛泽东风骚独步的事件,发生在1945年的重庆。那年,毛泽东在抗日战争刚刚取得胜利的时候,到重庆谈判。他把1936年写的《沁园春·雪》透露了出来,结果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当时在重庆的美国记者斯特朗,曾评述说:毛泽东写的这首诗震惊了重庆文坛,那些文化人以为他是一个从西北来的土宣传家,而看到的却是一个在哲学和文学方面都远远超过他们的人

史,不强求每一位重要人物都具有诗人的才华。可是,历史更钦佩一位伟人具有独领风骚的手笔。毛泽东独立风骚的手笔不仅震动了重庆文坛,更震动了十分敏感的政坛。

一桩笔墨韵事陡然转化成了政治斗争。

重庆的一些报刊连篇累牍发表批判文章,有的甚至刊登谩骂式的和词。一首署名雷鸣的和词说的是那样的透底,草莽英雄,林泽豪杰,巧饰文词虫贝雕。休夸耀,看青天白日,旗遍今朝

谩骂归谩骂。敏感的国民党宣传部门十分清楚,一首《沁园春·雪》,使毛泽东及其主张在政治的天平上增加了文化人格的几多分量。他们私下组织一些舞文弄墨之士,试图写出一首超过《沁园春·雪》的词,然后以国民党领袖人物的名义发表。可策划半天,最终也拿不出像样的词作,只得悻然罢手。

已经回到延安的毛泽东,看到重庆报刊上那些曲解生事的和词,只说了一句,国民党骂人之作,鸦鸣蝉噪,可以喷饭

诗人只是毛泽东诸多身份中并不那么重要的一种。他有更多更大的历史使命,他有太多太大的事情要做。于是,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人们看到了:

在人民解放战争的洪流中,他以运筹帷幄的战略智慧,导演了一出波澜壮阔的战争史剧;在开天辟地的庄严时刻,他和战友们踏着古旧尘封的皇城砖道,宣告中华民族迎来了一个历史的新纪元;在百废待兴的日子里,他和战友们领导站起来的中国人民重振山河,荡涤了旧社会的污泥浊水;在战火烧到国门口的时候,他毅然决策,打了一场让中国人扬眉吐气的抗美援朝战争;在凯歌行进的岁月中,他把目光投向历史的更深处,开创了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改造道路,确立了崭新的社会主义制度;在进入社会主义社会之后,他又艰辛地探索着中国式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在东西方冷战对峙和风云变幻的国际局势面前,他始终警觉地关注着祖国的独立和安全,并在迟暮之年开创了中国外交的新格局。

历史给了毛泽东激情,历史演变的波澜壮阔也给了他独有的创造灵感和非凡的写作方式。

昆仑之巅,长城之墙,仿佛是他胸中的笔;华夏大地,高天厚土,仿佛是他笔下的纸;黄河的水,长江的浪,仿佛是他纸上的墨。

炮声隆隆,千里莺啼,是诗人诗中的平仄和韵脚;万丈长缨,百舸争流,是诗人诗中的遣词和意境;屹立山顶的松,扎根原野的草,翔飞中天的鸟,游弋江湖的鱼,还有那一年四季无比绚丽的花,从南到北迎风招展的旗,这千般风情,这万种生灵,便是跳动在诗中的字符。

每一首诗,似乎都成为了一次事件,一段岁月,一种激情,还有他的理想的形象见证;每一首诗,似乎都洞开闸一扇窗户,往里看,哪里有风骚独具的个性情怀。

正是在和人民一道创造历史的进程中,毛泽东也创造了只能属于他的诗。

这是一部史诗,真切地写照了在中国革命洪流中昂扬进取的人格精神,形象地反映了中国建设进程中的壮阔场面。

毛泽东一生奋斗,所以他一生有诗。他的革命的一生,同时也自然地成为了伟大的政治家诗人的一生。

待续 (转自CC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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