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间,我正坐在电脑前操作,忽然一声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开门一看,是邮局送来一只小邮箱。写完签收谢过邮递员以后,返身进屋,打开邮包一看,里面放满了琳琅满目的礼物。那是女儿和外孙去欧洲旅游带回来的给我的礼物。那一件件药品,糖果,小艺术纪念品上面闪烁着我女、孙二人跳动着的深细感人的拳拳之心啊。他们深知我已老得又回到童年时代了,出不了远门,也没有多大的贪念,只跟个孩子似地,喜欢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一点点小零嘴儿,甚至小孩子的玩具,都能使我高兴几天。
现在摆在我面前他们从各国带回来的几样小纪念品,什么莎士比亚纪念馆的明信片啦,带有徐志摩头像的书签啦,一串swarovski的蓝色水晶项坠啦,一只闪闪发光的小水晶狗狗啦,和一点迷你型的糖果??????,又一次把我带回到一个童话世界的意境中去了。
看着这一件件可爱动人的小"精灵",我又联想起当年我在大学学习期间,每年收到父母寄来的大件邮包来了。那些邮包跟现在孩子寄来的不同。那里面盛满的是父母那永不嫌多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一个个缝得针线紧密的邮包,几乎象一个小杂货店一样,衣物鞋袜牙膏牙刷和我喜爱的甜点零食:苏州采芝斋的西瓜籽、玫瑰酱粽子糖等等,有时竟还有母亲的拿手活:自家腌制的流着红油的咸鸭蛋,甚至头上的发卡,凉衣服的夹子,针线、剪刀、别针、顶针等等,他们所想到的比我自己细微得多得多啊!每一次打开包裹,都让我惊喜连连,心跳激动不已!然而年轻粗蠢的我,却不懂细细咀嚼和珍惜我慈爱的父母那颗不知疲倦的眷眷之心和为了物色这些零零碎碎东西的辛劳费神。兴奋的大大咧咧的我把那些本属于我独有的诱人"果实",马上跟一旁垂涎欲滴的寝室室友们一起分享。顷刻间,像麻雀啄食一般,那从千里之外传送过来的带着两位老人的满腔爱心热气和滴滴汗水的吃食就一扫而光了。然后,我像那些不知世事的浮浪子弟似地不紧不慢地写信禀告我的父母,邮件收到,请放心。我粗疏的回信中也没有细细描述我的欣喜感恩之情。善良慈祥的父母也不以为怀,照样地年复一年,不辞辛劳地给我寄钱,寄信,寄邮包,或父亲以为我最需要也最喜爱的书籍。一本厚厚的"辞源"是吾父经常使用的工具书,为了帮助我学会辞书打好我的文字底子,他心甘情愿地把这本他须臾不能离开的爱物寄赠给了我(里面还夹着一封谆谆教导我的字迹工整细密的小字家书);一双双洒满我老母亲亲手缝纳的密密针脚和辛苦汗水交织的花布、条绒或呢料的偏带单鞋和最传统实惠暖和的兔子头棉鞋,那几乎是每一次的邮包中必有的物件。我们兄弟姐妹六人,都是从小穿母亲缝制的衣鞋长大的,直到远离父母膝下后,甚至在我们的儿女身上也都缀满了外祖母的慈祥疼爱,每一件精美的、象工艺品一般可爱动人的小被小枕,小衣小帽小鞋,都是母亲殷勤精制而成又通过邮局从千里以外的上海寄到条件不如那里的天津,还有那完全用她束紧腰带,从牙缝中省下来的粮票去换来的奶粉、小白兔奶糖等等她的第三代后辈最爱的食品......。
父亲去世得早。从此,给流落全国各地儿女寄邮件包裹的担子就落到母亲瘦弱的肩上。
母亲不识字,从未做过社会工作。他一生的事业就是养育好她的六个子女,不管她的儿女多大了,甚至他们也有了儿女,她还在对儿女尽责尽心。
当我因早产而未能去上海生育长子的消息传到母亲那里的时候,很快,一个硕大的像一只微型的集装箱似的大邮包立刻以快件寄到天津,里面盛满了花花绿绿的孩子的四季衣被鞋帽,甚至连婴儿的奶瓶尿布,白糖奶粉,包括我做月子应吃的红糖红枣等等说不尽的物品,总之是应有俱有!及时地解救了我的危难。那年,全国已经进入了大饥荒的年代。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哪一个母亲有我的亲娘那样的慈爱细心!
直到我三十周岁生日那年,国内还没有摆脱大饥荒带来的贫穷匮乏,我那心细如发又病弱交加的白发老母还如期给我寄来一大包生日礼物,从衬衫到皮袄,各种难得的小日用品,零食,竟然还有一双她亲手做成的毛料花格鞋面和绱了塑料鞋底的我家弄堂门口那哑子鞋匠揎得十分地道的偏带夹鞋!
我那勤劳成性又心灵手巧的老母亲,她不知道她的儿女们如今都是设计师、教师、医生、研究员、工程师等国家干部了,已经"蜕化变质"了,早就不穿那显得土气的布鞋啦。
但是,忠诚的母亲仍一如既往地把她的满腔心血亲自邮寄到全国各地的子女那里,这样她才心满意足,活得踏实!
一年到头,她独守着那破旧清贫的空巢,省吃俭用,默默地手不停线地寄托着她对众儿女的思念和疼爱,再把这些带着温馨和热气的种种劳动结晶从上海飞到南京、天津、西安、四川......,数不尽的慈母手中线,穿不完的游子身上衣啊!
真的,我已数不清直到我四五十岁时,直到我们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时,我的白发老母在我的一生中究竟给我寄出过多少个邮包,多少次她的永不衰竭的慈心母爱了!一次次的邮包,一次次象陈列品似的画面,一次次的惊喜,一次次的感动,我永记心头,它已成为我爱的源泉,化为了我的内心深藏着的财富。
虽然那些我记忆深处的可爱邮包,现在都已化为悠远的影子了,但在我的心里仍是那么清晰美妙新鲜可爱,一次次给我的弟弟妹妹,给我的女儿讲述着回忆着,其实也是在不断地温馨着自己的心!
现在,那些几十年来不断寄来的爱物,都已陆续随着时光岁月消失了,那些我曾视为工艺品一般的小缎子棉鞋和我自己舍不得穿的花格鞋,也终于先后送人或捐赠出去了。
是啊,世上没有一件珍品爱物你能紧拽到底。重要的是那一份精神遗产,它能永远植根在你的心底脑中,化为自己身上的血肉、灵魂,化为一种不灭的怀念和爱的境界!
2013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