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树
“醒了吗?” “还没呢”,我不情愿地哼唧一声,恍惚着像是在说梦话。 “醒一醒,昨天说好今天早起锯树的。” “……哦” “快醒一醒啊,昨天说好要锯树的。” “天才蒙蒙亮,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前阵子的暴风雪把一根大树枝压断了,一直在那凉着呢。” “树还没醒呢,皮紧,不好锯啊。” “净扯。压断的大树枝只有根部树皮连着树,大部分落在隔壁的院子了,还有一部分压在栅栏上,栅栏都压歪了,邻居就要抱怨了。” “我知道。” “除了这,树的枝桠太多,去年夏天有几枝都快伸进屋里来,树上结的苹果都要敲窗子了。” “可爱”,我朝床里翻了身。 “我跟你说说话,你醒一醒,今天活儿多,不少的树枝要锯,然后还要拾掇院子。” “这么早,松鼠都还在打呼噜呢。” “又扯。弄完了树,下午你去剪个头,看你后脑勺上的头发老撅撅着,像只斗败的公鸡。” “我从来没斗赢过吧。我睡会儿,你别说话啦。” 沉寂数秒,珍贵的安静,我抓紧睡。突然,被子被拽了一下,我睁眼一看,被子已瞬间被扯到脚底,环顾四周,大床上我光溜溜地缩成一团,无遮无拦,小风儿似透过窗子吹得我后背发凉。 “醒了没。” “彻底醒了。” 我听到咯咯的笑声,LD对她这一绝招非常满意,百试不爽。我一骨碌下床,感受着有位诗人所说的愤怒的欢欣。女人用忧伤的絮叨让人麻醉,然后用果断的温柔消除你的武装,逼你缴械投降,可我习惯于挣扎,也习惯于这种白白的挣扎。 *
早上9点半,阳光明媚,我在树上了。 登高望远,想起儿时没事爬上爬下的时光,那时候翻墙上树如履平地,整日里很淘气,淘气过头了也常挨揍。我正想着高兴,抓着的树枝一晃悠,差点摔了下来,唉,老胳膊老腿,可不比当年灵巧了。 右边隔壁的隔壁,后院装了双层的DECK,我咋才发现。邻居住得没几步远,但似天涯海角般遥远,全然不如儿时的胡同,谁家鸡下了几个蛋,大家都知道。左边的隔壁后院里搭着爬藤的架子,上面残留着去年的枯枝败叶,那架子一直搭到我们两家的栅栏上。记得去年夏天,他家的冬瓜藤、丝瓜藤、葡萄藤疯狂猛长,枝枝条条在自家院子热闹不够,很多竟爬到我家院子里来。为迎接它们,我顺着栅栏系了不少绳子引至院内,希望那些串门的藤蔓不要迷了路,期待着它们顺着绳子使劲往我家院子里爬。有时我在厅里,看着从隔壁流过来的那一丝丝的绿,常难掩不劳而获的喜悦,幻想着挂满瓜果的秋天。 可没几天,那嫩绿就变成蔫绿了。我有些纳闷皱着眉顺藤摸去,原来靠栅栏那边藤枝被剪断了,我顿时绝望。后来碰到隔壁,他抱歉说自己种的东西乱爬,怕把你家院子弄乱,就赶紧剪断了。我想,他该是个知趣的人,可又是个不知趣的人。我恨恨地想了又想。今年,我准备提前跟隔壁打个招呼,千万别担心把我家院子弄乱了,越乱越好。 我边琢磨着边东一锯西一锯地锯着,侧头看见一只松鼠大摇大摆地在栅栏上走过,忍冻挨饿了一个冬天,它的腰身清瘦了不少,全无秋末入冬时的肥胖劲儿。我晃了一下树枝,想逗弄它以下,它瘦光一闪,一下子窜到后面邻居院子里去了。后面邻居的院子和我家后院相连,只有栅栏隔开,中间并没有阴暗的小走道,跟村上春树小说里的后院场景很是不同,少了野猫野狗隐身潜行的诡异空间,气氛上则让人觉得直截了当般的枯燥无味。 终于锯完了,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树枝铺满的院子,一片狼藉。从树上下来,放下锯,但发现我的手还在兀自地抖动着, 也许是锯后余波吧,我用抖手点了一根烟,试了几下,烟才接近抖动的火苗。 “我抖,故我在”,我嘟囔了一句。 我很得意我这草根的想法,不像那些大人物那么文绉绉的。笛卡尔有“我思故我在”,萨特有“我写作故我在”,加缪有“我反抗故我在”,村上春树有“我谈炸牡蛎,故我在”,哈哈,他们也都喜欢玩“故我在”的游戏。我边瞎琢磨边干活,要踩断一根较长的树枝。结果,树枝另一头应声翘起打在我的脑袋上,我顿时两眼一黑,几乎晕了过去,摸摸脑袋,幸好没出血,只擦破了点皮,我用胳膊蹭了一下脑袋,又神采奕奕起来。看来,随年纪的增长,身体大部分都疲软了,只有脑袋瓜子依然还硬梆梆的跟楞头青似了,这让我很欣慰。回头看时,LD投来关注的目光,看我没啥事,接着笑开了,似在说,看你那笨劲儿。 忙碌半天,最后终于迎来了战果,四大捆树枝,两人全身疼, 午后,似乎可以来个回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