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战后戴高乐占领德国而蒋介石拒绝占领日本（上）

这是一段几乎被人遗忘的历史，却是现代国际政治史极为强烈的对照：二战之后，作为战胜国的中国，作为在本国国土上坚持惨烈顽强抵抗，并派兵在境外跟盟国协同作战的中国政府，战争胜利后却没有派兵占领日本。而戴高乐的自由法兰西，是一个光杆司令开始，设在伦敦的流亡政府，法国全国沦丧于德军铁蹄之下。可是德军在巴黎投降后，戴高乐的武装力量不但代表法国在巴黎正式接受德国投降，还派出军队占领了德国一部分，跟美英苏一起作为四大战胜国占领管制德国，从而使法国以大国强权地位参与重建欧洲和世界秩序。

 

这段诡异的历史，不但对战后世界的重构发生重大影响，至今还在国际政治中有着不可小看的作用与后果。而这段历史，说起来也并不太复杂——几乎就是戴高乐和蒋介石这么两个人的特质差别而已。而这两个人，就在当时代表着两个不同的民族和国家，代表着法兰西和中国当时的国家特定处境甚至某种民族特质。

 

 

先说戴高乐。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戴高乐任法军坦克团上校团长。1940年德国法西斯闪电攻击西欧，戴高乐指挥部队在阿尔萨斯和索姆河地区作战，屡建战功。当年5月晋升为准将。6月6日就任雷诺内阁的国防和陆军部副部长。傀儡维希法国建立后，戴高乐被继续委任为陆军次长。在代表维希政府到机场迎接德国军官的时候，戴高乐带着全家飞往伦敦，走上了新的抵抗道路。维希政府指责他叛国，并由军事法庭缺席判处他"死刑"。1940年6月18 日，戴高乐在伦敦通过广播电台发表演说，号召法国人民继续战斗。随后，发起"自由法国"(后改为"战斗法国") 运动，着手组建海外武装抵抗力量。在戴高乐的号召下，整个法属赤道非洲支持自由法国。10月，在伦敦成立帝国防务委员会，任主席。1941年，法兰西民族委员会在英国成立，戴高乐出任主席。

 

戴高乐的武装抵抗力量，基本都是英美装备的，也基本都是在法国本土之外。而在法国国内坚持对德国武装抵抗的，却主要是法国共产党。

 

法共和戴高乐有着非常复杂的关系。这种关系的复杂程度，不亚于蒋介石国民党政府跟中共在抗战时的关系。

 

1905年工人国际法国支部组建法国社会党，1920年法国社会党发生分裂，大部分党员组成法国共产党，其余的仍然为法国社会党，法国共产党由此诞生，跟苏俄组建中国共产党差不多同时。此后法共发展并不快，因为很多法国人对发生在苏联的十月革命心存疑虑，在1933年之前，法国共产党党员人数不到三万。1933年希特勒上台后，法共暂时放下了以前阶级斗争意识形态，呼吁各阶级团结起来组成反法西斯统一战线。1935年7月，法共同社会党、激进党等69个政党组织建立反法西斯的人民阵线，1936年大选，法国共产党获得了150万张选票。

 

然而1939年8月苏联和德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在共产国际的号召下, 法共发表宣言, 把第二次世界大战说成是一场帝国主义之间狗咬狗的战争, 不支持法国人民反对德国法西斯侵略的斗争。法国雷诺政府鉴于法共对二战性质的认识和态度, 1939年9月宣布法共为非法组织，法共被迫转入地下。这点跟中共不同：中共在被蒋介石围剿走投无路时候，打出“北上抗日”旗号，从非法到争取“合法”，至少抓住了一个民族救亡的道义旗帜。

 

1940年6月, 法国政府败降, 贝当在法国南部维希组成傀儡政权。戴高乐流亡英国伦敦, 组织了“自由法国”抵抗运动, 在海外树起了反对法西斯光复法国的大旗。但此时的法共虽然反对贝当政府, 却对德国占领当局态度暖昧, 甚至企图通过德国占领当局来恢复法共的合法地位。

 

1940年 6月下旬, 法共《人道报》的主编写信给德国占领当局, 请求允许《人道报》合法出版。他写道: “我们出版《人道报》决定把谴责英帝国主义代理人的活动作为它的任务。决定把采取欧洲媾和政策和支持法苏友好条约作为它的任务,它将是苏德条约的补充, 从而创造了持久和平的条件。”

 

对于在海外组织抵抗运动的戴高乐, 法共直到 1941 年 6 月德国进攻苏联前，一直对其进行指责攻击, 宣称“戴高乐是英帝国主义的代理人 , 企图把法国绑在英帝国主义的战车上 , 是伦敦银行家的走狗。”

 

随着法西斯德国对外侵略战争的扩大, 德国与占领当局不断地破坏法共组织, 逮捕法共领导人和法共党员。法共一些领导人企图同德国占领当局进行谈判, 恢复法共合法地位的幻想破灭了。而且，由于公开反对戴高乐的抵抗运动，并且同德国占领当局暗通款曲，法共在法国民众的名声地位一落千丈。

 

苏德战争爆发后, 法共在苏联指令下，改变了对戴高乐的态度。法共领导人捎口信给戴高乐, 表示愿意与“自由法国”进行军事合作, 直到最后的胜利, 但以保持现有的行动自由为条件。

 

1942 年 11 月 25 日, 法共代表和戴高乐的代表在法国会晤，就法共和戴高乐的“战斗法国”紧密合作的共同行动纲领达成了协议。协议规定: 法国国内民族起义归法共领导, 国外抵抗运动由戴高乐领导。为了表示对法共与戴高乐合作的祝贺, 法共还将一盆杜鹃花送往伦敦献给戴高乐夫人, 但戴高乐只接受了杜鹃花, 却否定了协议文本, 要求把法共纳入“战斗法国”的轨道归其指挥。

 

1943 年 1 月 8 日, 法共中央委派费格列尼埃作为第一个法共代表到达英国伦敦,作为驻“战斗法国”代表同戴高乐保持经常性联系。费格列尼埃在 1 月 21 日对英国伦敦公开表明：法共领导的抵抗组织“自由射手”和游击队愿意接受戴高乐的指挥。2 月 10 日, 戴高乐在给法共的回信中指出，共产党参加法兰西民族委员会, 你们让我作为法国武装力量的司令来调遣你们组织并鼓动起来的游击队, 这是你们为我国的解放和强盛作贡献的愿望的新标志。我相信, 你们的决定给民族带来了一大贡献, 我谨向你们表示由衷的感谢。在你党党员已同意为法兰西效劳贡献一切以后, 人们将要求你们作出巨大的努力和牺牲。” 不久, 费格列尼埃被任命为民族委员会的代表。

 

从此以后，法国共产党开始强硬抗击纳粹。党员数目因此激增至50万。法共组织了二三十万人的游击队在納粹占领区开展地下斗争，有7.5万党员因而牺牲。法共在转变成抗击法西斯的力量之后，得到了法国民众的支持，也赢得了国际声望。1944 年 2 月 1 日, 法国所有抵抗组织的武装力量联合成了法国“内地军”，法共领导的“自由射手”和游击队成为了法国“内地军”的主力队伍。4 月, 戴高乐在英国伦敦成立了法国“内地军”司令部 , 任命自己的得力助手马里-皮埃尔•柯尼希将军为“内地军”司令。这样, 戴高乐在政治上、军事上统一了国内抵抗运动, 并成为各抵抗组织一致公认的领袖, 为法国解放后掌握全法国政权奠定了基础。

 

但是，法共凭借在国内进行抵抗以及掌握的近三十万人的武装力量，加上苏联的支持，也是野心勃勃在战后建立全国共产党政权。1944年6月, 欧洲第二战场开辟后, 法国国内抵抗组织进一步活跃。虽然英美盟军是解放法国的主力，但是法共为主力的“内地军”的配合以及法共发动民众起义的力量，也非常重要。戴高乐说服了丘吉尔和罗斯福，盟军军队和他自己亲自率领的“战斗法国”部队要作为主力收复巴黎，这样才能防止巴黎落入共产党之手。

 

当时，在全国抵抗运动委员会下属军事行动委员会的三个委员里有两个是法共党员, 巴黎起义委员会的主席是法共党员罗尔上校。

 

8月25 日, 德军在巴黎投降。接受德国投降的是“战斗法国”的勒克莱尔将军和巴黎内地军司令、法共党员罗尔上校，而且签署投降书的名次排列竟然是罗尔、勒克莱尔和德国代表冯-肖尔蒂茨。但是，戴高乐在第二天以“战斗法国”最高统帅的身份举行了进入巴黎的凯旋入城式，并要求盟国立即承认法兰西民族解放委员会为法国唯一合法的政府。丘吉尔罗斯福和斯大林都接受了戴高乐的要求。因此，戴高乐得以立即以解放后的法国的合法政府元首身份，不但立即开始接管法国的内务，同时积极主动参与国际外交，包括对德国的战后处置。

 

戴高乐立即面临的也是一个攘外与安内的问题。攘外在此时不再是把德国鬼子赶出法国，而是不让苏联通过支持法共干涉法国内政，同时要让英美苏以平等地位尊重法国作为一个战胜国的权益，包括对德国的处置。

 

而安内，当然就是处理法共。戴高乐宣布三条原则：第一，法国获得解放，将重归和平和自由，不能再有外来强权干涉，不能发生内战。第二，法共在抗击法西斯中立下不朽功勋，跟所有抵抗法西斯的法国人一样，是为了国家民族，因此，无论是法共的武装还是任何其他抵抗力量的武装，都是法国国家民族的武装力量。在解放后的法国，一切武装力量按照国家军队重组。第三，新生的法兰西为自由民主共和国，包括法共在内的政党都是合法政党，都有权参与法国总统和一切政府公职的公开自由竞选。

 

戴高乐这样的宣告，不但获得法国民众的广泛拥护支持，同时也获得丘吉尔罗斯福的大力支持。斯大林也没有任何借口反对。因此，在苏联无法进行公开干涉反对的情况下，法共接受了戴高乐的条件，法共的武装力量接受改编，放弃内战的选项。

 

1944年8月 28 日, 戴高乐宣布: 巴黎从敌人手中解放出来以后, 全国抵抗运动委员会理应列入解放事业的光荣史册, 但再也没有理由作为一个行政机构继续存在了，因为政府将负起全部责任。戴高乐还宣布，除了国家正规军以外，任何武装部队都没有理由继续存在。当天, 戴高乐决定解散巴黎现有内地军的指挥部上层组织和参谋部机构，分别由巴黎卫戍司令和各有关军区司令执行它们的职权。9 月 19 日, 戴高乐又发布关于整编“内地军”的法令，命令内地军和正规军合并，服从陆军部长指挥。内地军被正规军合并后，戴高乐又下令除国家军队和警察以外的一切武装立即解散，先后又有法共掌控的爱国民警队、全国抵抗委员会、巴黎解放委员会被解散。戴高乐通过上述行动，迅速解除了法国共产党所控制的所有武装力量，结束了与法共进行的军事合作，也就达到了铲除共产党进行内战武装暴动夺取政权的隐患，为光复后在全法国建立民主自由法治国家打下了基础。

 

内政整理之后，戴高乐立即代表法国以战胜国的姿态要求法国的一切可能权益。在此之前，不但斯大林没有把戴高乐和法国放在眼里，就连罗斯福和丘吉尔都没有把他作为大国强权代表看待。不但关于战后秩序的几次重要国际会议都没有戴高乐及其代表参加，就连对德国的战后处置，也没有让戴高乐有发言的机会。但是，戴高乐不失时机地发出了法国的声音：法国是战胜国，以他为首的法国政府，要同英美苏以平等地位参与对德国的战后处置以及对欧洲和世界秩序的重建。戴高乐首先通过丘吉尔，后来对罗斯福和斯大林分别表达了他对德国的处置以及战后秩序重建的构想和要求。这些要求是无比的高调和强硬。第一，胜利的法国要接管战前法国的一切海外殖民地，从阿尔及利亚到越南。第二，法国要跟英美苏一样平等地参与对德国的占领和战后管制。第三，法国同德国的正式边境要以莱茵河为界，莱茵河以西的地区主权永久归属法国。第四，法国成为拟组建的联合国创始会员国与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一。

 

戴高乐当时领导的法国，除了国内一片废墟狼藉，共产党的武装力量还刚刚被摆平，社会基本治安都是在盟军治下，甚至在共产党管治下。法国的“国家军队”和警察的一切装备都是全凭美英提供。可是这个戴高乐就是这样牛。除了戴高乐对德国的领土要求没有全面满足，其他各条，美英苏都基本答应了。

 

美英苏三国虽在1945年2月雅尔塔会议上达成将德国分割成多个小国的原则协议，到法国解放后实际上均已放弃分割德国的主张。分区占领德国便从权宜之计变为正式方案。为了进一步增强西方在欧洲及德国的实力，丘吉尔率先同意戴高乐的要求，主张法国参加对德占领。罗斯福经过再三考虑，在2月5日的雅尔塔会议上正式建议，从美、英两个占领区各划一部分组成法国占领区。邱吉尔、斯大林表示同意。

 

1945年6月5日，四国驻德占领军总司令在柏林正式声明把德国分成4个部分，东区归苏、西北区归英、西南区归美、西区归法。“大柏林”区由四国共同占领。声明还规定由四国总司令正式组成盟国管制委员会。7月中旬起,四大国在德国和柏林按划定区域实行占领和管制。在7月底召开的波茨坦会议上，四国又通过对德管制的政治经济原则。至此，苏、美、英、法四国分区占领德国的局面正式形成。戴高乐的法国，正式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战胜国。

 

下文接着谈蒋介石的战后中国为何没有占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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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没想到的中国战后未能驻军日本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