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慧 2

个人爱好:文学,心理学,历史,家族史,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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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猜想谭慧的先生是一个苍白瘦小,文弱沉寂的男人。不料见到他人时,却让我颇为意外,他居然是个高大黑瘦,颇为帅气的人。从外貌上看,他和谭慧挺相衬。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直觉他和谭慧总有些不和谐。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后来回想起来,我想,一定是我正在经历的失败婚姻,让我拥有某些独特的嗅觉吧。

谭慧介绍我俩认识时,说:“他叫杨同书。你就叫他老杨吧。”

老杨很客气地和我打个招呼。我和他握手时,感觉得到他在用礼貌和客气掩盖着内心里深藏的某些东西。我特别记忆深刻的是他那有些微白的头发,那是因为我几乎不敢在他那深邃的眼睛处停留,所以只留意到他的头发。

谭慧的女儿好像是个害羞的孩子,我除了时不时地听到她练习弹奏钢琴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谭慧也没有很正式地向我介绍她的女儿,她对女儿似乎非常的严厉,我常常听到她用简短的命令语气说:“不行。接着来。”或者:“你写完这里。”“去房间里做。”她的女儿从来都不会对谭慧说一声“不”。我一方面很佩服谭慧的掌控力,另一方面也怀疑她是不是太权威了。

那时,因为我对自己的现状和未来,都非常地不确定。我总觉得自己的心是一朵浮云,在这南半球的天空上漂浮。我尝试着和谭慧深谈,来帮助我稳定下来。可是无论我怎么尝试,我都无法从谭慧那里感受到我想得到的同情。她几乎从不显露她的情绪,当我为了我破碎的婚姻伤心失落时,谭慧也不会表示出同情或者安慰。她时常令我觉得沮丧,不知道是我自己太矫情,还是谭慧过于冷漠。

我最终决定,在奥市留下来,和方向离婚,是因为方向的一个电话。我出国后,方向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当我刚听到他的声音时,我感到眼窝热热的,我知道我心底里是在等待他,期望他会释放出挽留我的信号。

“你玩够了吗?没有够的话,我也没玩够喔。”电话里,方向还是那种一如既往泰山压顶的口气。“国外比国内好玩吗?你的臭小姐脾气,有人同情你吗?我看没人会同情你。有本事你接着玩,我不着急……”方向的口气和话语,像一把把的刀,在割我那负重已久,不堪一击的心。我一忍再忍,而他则在不停地嘲笑我。当听到他说到小玲,就是那个第三者时,我终于无法再听下去了,不顾一切地对着电话大声叫嚷道:“是的,我玩够了。你要怎样?你这个无赖,没有良心的无赖。你不就是等我说离婚吗?你的小玲就等我这句话呢。你就只能配这样的婊子。无赖配婊子!”

我不知道我那天还说了什么。总之,我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和怨气,在那瞬间强力爆发了。我根本顾不上时间和地点,也根本不知道方向是否在听。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咆哮怒吼过。

我也记不清我是如何结束这通电话的,只知道,我后来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睡,醒了哭,整整两天不吃不喝。

后来,是谭慧敲开了我的门。她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心平气和地对我说:“我做了一锅小米粥,你也来喝一碗吧。”我望着谭慧那沉静如水的眼睛,泪水忍不住又涌了出来。说:“我要和方向离婚了。”

“我听老杨说了。他说你那天打电话讲得很伤心。”谭慧语气轻轻地说:“他说我应该来安慰安慰你。我想,你需要一些时间自己好好想一想。”

谭慧若无其事的表情,居然让我停止了伤心。她后来和我说了些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个溺水的人,在无望地挣扎时,谭慧所拥有的无形的力量,把我拉出了水面。我很感激她,可是我仍然觉得身处那凶险的水域,我随时都会从湿滑的岸边,跌回水中。从那天以后,谭慧时不时地会来问候一下我,但我们都不去触及关于我和方向离婚的敏感话题。

几天后,我真的病了。我发起了高烧,嘴唇烧起了一连串的大水泡。那天刚好谭慧带着女儿去上钢琴课,我在客厅里找水喝,老杨见到我昏头昏脑的样子,马上就说要送我去看医生。

老杨开车带我去看了医生和取了药,回到家时,我因为太虚弱,是老杨把我搀扶着进门的。我的一只鞋子在进门时掉了,老杨返回身去捡了回来。刚好这一幕被已经回家的谭慧见到了,不过她什么也没有流露。我是个异常小心的人,我总觉得这事我做错了什么。

几天后,我在屋里隐约地听到有人吵架的声音,可是听不清楚在吵什么。我因为自己的心情一直不好,根本也就无心去关注别人。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觉得家里有些异样,原来好久都没有见到老杨了。

当我问起谭慧,为什么几天都不见老杨时,谭慧还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说:“他离开一段时间,因为我俩吵架了。”

我很惊讶,一则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吵架,二则不明白老杨为什么要离开。

谭慧当然知道我有很多的疑问,但她只是若无其事地说:“嗨,夫妻吵架,天经地义。和你没什么关系。”

我还没有想到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恰恰是谭慧的这句话,让十分敏感的我立即感到,他们吵架应该是和我有关系的。我想起那天老杨送我去看医生的事,该不会他们为了这事吵吧?一想到此,又联想到那天听到的吵架声,就更加怀疑此事是和我有关了。我越想越害怕,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可是又不知从何问起。我想应该为自己声辩一下,刚张嘴,谭慧已经抢先说了:“你不用担心。我和老杨老夫老妻了,我俩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们会处理好的。”她这么一说,让我不知如何开口了。然而,我内心的疑虑和不安,却愈加增加。

和方向离婚的事本就让我痛苦不已了,现在又把别人连累上了。此时的我,真的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就像方向嘲讽我的,是在无事生非,自寻烦恼?我甚至在想,是我把自己的生活完全搞乱了。我根本就不应该离开方向,不应该抛下我的工作,我的父母家人,跑到这无亲无故,无以为生的国外来。我突然感到害怕得发抖,我觉得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和恐惧。我不敢再和谭慧交流下去。我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掩上门,眼泪便失控地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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