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进入医学院的磨砺
庞静 二零一四年五月二日
四、儿子面试中出现的问题
有些学校有专门为学生准备面试的辅导。辅导过程是模拟一对一的面试并且录相。辅导员根据录相给学生讲解一些语言表达方式和技巧。其中也会提及几类面试题，但是没有深入分析。
我写儿子面试中出现的问题一方面记录他的成长，另一方面也反思我们的教育，我们为下一代做的榜样，以及行业对行内人的约束。不小心给自己出了个大题目，写时只能尽量收缩。
踌躇了一阵才提笔写这一篇，儿子面试中出现的问题即有普遍性又有特殊性，即有家庭给他的影响也有他自己的发挥。而且儿子之所以在面试中多次走了麦城还糊里糊涂自我感觉良好，在很多方面反应了我们以往教育中的忽略。以我现在的理解和表达能力，如何在这一篇中把问题的重点讲明白不是一件容易事。可是我在第一篇中已经夸下海口，现在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讲儿子面试中出现的问题不如先讲几个小故事。
第一个小故事，一个申请人的两个分数分别是3.9和39。这里权且称他三九。三九今年是第三年申请，儿子认识他时他又已经上了三个学校的侯选名单。儿子问他为什么总是出师不利。他说不知道。他只知道周围朋友都说他太狂妄。他自己对此评价感觉很无辜。初次相识的朋友一点没有隔阂，什么事都讲。我问儿子对三九有没有狂妄的印象，儿子说没有。儿子不缺乏观察感知。我分析三九的直率加上他缺少沟通技巧所以会让人误以为是狂妄。
第二个小故事，网上一个去年进了医学院的学生介绍他自己被医生诊断有轻微自闭症。他自我介绍处事很积极，常常导致针锋相对。第一年申请时他的面试都失败了。他去询问人家拒收他的原因，回复都指出他的个性太敏感尖锐。第二年申请面试过程中他尽力掩藏自己，但是很难，他自知并不成功。有一次，为了成功，他在面试之前吃了放松神经的药。结果去年他被其它面试学校拒收，只有这个他面试吃药的学校收了他。
第三个小故事，有一个申请人在网上说他在面试时与教授发生争执。返家等飞机时在机场就收到了那个学校的拒收通知。姑且不谈他们争执的内容，只想一想当一个医生面对一个无理的病人时应该怎么办就明白为什么这个申请人面试失败了。顺便说一下，在迷你组合面试中有的申请人只顾演他自己，居然把对手演员弄哭了。
第四个小故事，一个申请人在网上谈他面试经验。面试官问他湾区如果发生大地震，他认为应该怎样疏散居民？他答说让居民都坐船上海。面试官又问有海啸怎么办？他答说你电影看太多了。结果是上了侯选名单。海啸就是海底地震所致。他自己不懂反而指责别人把现实变成艺术，年轻人的这种表现很普遍。
通过上面四个小故事很容易看出面试之后上了侯选名单是有原因的。一个很普遍的原因就是年轻。在成长过程中年轻人遇到坎坷遇到挫折通常会硬碰硬地反弹，他们也容易从中学习。在面试中别人用软标准测试他们的软能力，他们撞上的是一块大海棉，撞上去无声无息没有疼痛，却常常由于用力过猛而晕头转向，对事后结局还莫名其妙。
儿子六岁的时候我就成了家里唯一拿主意的家长。除了有一次万圣节巡游鬼屋我被吓得心惊肉跳从此避免再引起孩子们对鬼屋的兴趣，我基本上对当着妈妈又要充当爸爸这个角色志得意滿。是我把俩个儿子扑通扑通推进游泳池让他们学会了狗刨。是我带着他们在山坡上上下下跑着学会了扔橄榄球接橄榄球。他们体育老师教篮球根本不教基本技术，是我教会了他们三步上篮，盯人防守。他们的网球是我启蒙。好多正儿八经的爸爸都不见得比我这个冒充的强。有一次我上班时接到儿子学校校长电话，儿子因打架被扣在校长办公室，我必须亲自去接他。我极其虚伪地向校长保证一定对儿子加强管教。回到家后我却对儿子说：“甭说你是个男孩子，我在你这个年纪时跟人家打架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
儿子们上了中学之后，来帮忙照顾他们的姥姥也早已过了古稀之年。心里惦记着叶落归根，虽然舍不得两个外孙，老人家还是决定回北京。少了姥姥成天向我抱怨儿子们不好好学中文，我也用不着听儿子们说姥姥把床前明月光教了无数遍再美的月光也成了一潭死水的巧言令色。可是在这又变回了三口人的家中我却越来越经常地从大儿子身上看见姥姥的影子。
一个大男孩的五官身材都还没长到位，而一个老太太的五官身材不是萎缩就是变形，看得再仔细也难断定他们之间有哪些遗传。我从儿子身上看到的影子姥姥应该是他们的性情。我的个性肯定有一些是从姥姥那里继承的，儿子又从我这里继承了一些我的个性。在这一道道传来传去的过程中，有多少省略多少跳跃多少发扬光大，实在弄不清楚。 我觉得大儿子的个性更像姥姥，属于青出蓝。
姥姥今年过米寿八十八周岁。她已经在北京一福养老院住了三年。一个周末她让我大姐开车载她去月潭公园玩。在一福大院里上车的时侯姥姥身边还跟了一位身材比姥姥还瘦小的小老太太。上车之后大姐礼貌周到地问侯小老太太。回头一看，姥姥和小老太太笑得两张小脸比核桃皮的花纹还灿烂。小老太太骄傲地告诉大姐她年长姥姥五岁，体重将够四十公斤。大姐已经从她敞开的棉衣下看见她脖子上掛着黄牌。在一福，黄牌是不能自由外出的标志。两个老太太为了解闷儿就设计了这么一个出门的计策。游园开心之后大姐把她们送回一福，临走时叮嘱姥姥别再干这种违规的事了，万一出事，担当不起。姥姥满不在乎地说：“不是没出事吗！”
儿子听了这个故事对姥姥极为赞许，也很为姥姥得意。
儿子上大学期间在当地儿童医院做义工。有一天下午他负责陪伴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不停地爬上爬下，只要是她能爬的地方，她一定不会放过。正当她爬上一个护士站工作台的时侯，被一个路过的护士看见了。她急忙喝斥那个小女孩赶快下来。然后转身骂儿子工作不尽责。儿子说那个小女孩是练体操的，非常灵活，护士纯粹是小题大做。儿子虽然在医院工作也明白规章制度的严格性，但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认为什么事都有例外，不然世界如何进步。遗憾的是儿子还不知道如何把握例外的尺度。
讲了家庭背景讲了姥姥的故事也讲了儿子工作中的故事，儿子的个性大概有轮廓了。如果现在就让他当医生显然太嫩，自做主张又不循规蹈矩在医生这一行容易踌成大错。
儿子面试时毫不隐讳他的缺点。曾经有一个面试官问他为什么这么坦诚，难道不担心面试结果不利吗？儿子回答说我这么年轻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这即是我的缺点也是我的优点。将来我要学会怎样掌握自己的个性。儿子自己信心百倍振振有词，可是面试官只能一是一二是二地把他的个性写在面试报告中。当招生委员会读这个报告时能够了解儿子的个性。一般来说，个性没法改变，只可能有所收敛有所控制。招生委员会从何知道儿子将来会怎么样呢？我帮儿子分析了这个问题之后他才明白在面试中be yourself并不是明智之举。为了以后的面试，儿子做了一个回答方案。方案中的优缺点还是他具有的，优点对当医生有利，缺点对当医生无碍。
儿子喜欢辩论。有一次面试中教授跟他谈自己主张的一些新的医疗规范。教授认为医生应该专注治病，而不应该帮助病人做决定，比如选择治疗方案。儿子认为教授主张有些极端，反问教授如何使整个医学界接受他的主张。如果教授和儿子属于同等地位，他们就这一观点进行讨论应该无伤大雅。可现在是学生面对教授，申请人面对面试官，万一居高位的人心胸不能撑船，那么儿子的反问就是呛茬挑衅。在面试过程中想讲什么就讲什么实属缺心眼。我告诉儿子坐在面试官对面开口讲话之前要三思。就他的个性而言，面试中应该尽量少言少语。后来儿子用了这个方略，面试也都成功了。
如果不认真准备，儿子积极鲜明执着不妥协的个性在医学院的面试中不会为他加分。
有一次面试中教授与他聊到了胰腺的微博手术（Whipple Procedure)。教授说这种手术成功率很低，术后病人的生命有限，生活质量也很差。碰巧儿子大一那年我做过这个手术，儿子的记忆犹新。儿子当时就告诉教授他的信息太过时，自己妈妈做过这种手术，现如今生活工作都很正常。教授的面试结束得很仓促。那次面试结果还是上了侯选名单。为此儿子问我为什么他们受的教育中很提倡挑战性，但遇到真人真事就得避免挑战性。
我的一个朋友对儿子的做法发表了一点看法和建议。她认为儿子对“挑战性”的理解有盲区。与人打交道，特别是工作场合，哪怕是平等地谈生意，讲究的是双赢（win-win)。而在面试时，双方是不对等的，面试官决定申请人的去留，但也可以是双赢，即他满意了你，你达到你的目的。比如关于胰腺微博手术的交谈。教授说的是医疗界的总体认识，是基于许多病例的总结，他说的当然没错，做学生的应该首先洗耳恭听，然后讨论中可以把你知道的例子当个例讲出来，教授也一定会有兴趣倾听。这样子就可以通过讨论拉近自己和教授的距离，让他对你印象深刻，有兴趣，欣赏你。但是你直接说教授信息过时，如果我是教授，也会觉得这个学生无知狂妄浅薄，不知天高地厚。
儿子面试中遇到的问题基本可以用上面讲的几件事代表。但是每个申请人个性不同，遇到的问题一定不一样，关键是要根据自己的特点做充分的准备。在面试中申请人要不要充分地表现自己并不重要，关键是让面试官知道你是他们想要的侯选人。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