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夏夜的雨,说停就停了,
他们上了地铁。她终于精疲力尽了,睡意袭上眼帘,她倦倦地说,“头朝下站着果真辛苦,我可是困了。”
看他不解地盯着她,她笑了,“我女儿小时候,晚上不肯睡觉,我就说,‘太阳公公要去中国看你的表姐了。”所以她知道了地球是圆的,太阳转着圈照。有一天她忽然很同情地说,“中国人好可怜呀。”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他们一直都要头朝下站着。”
他笑了,想象着那个稚气可爱的小丫头的样子。
“如果我只讲了半句话就没声音了,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到了啦啦岛去了。”她说着用手支着下巴。他拍拍自己的肩膀说,“靠着我的肩膀睡吧。”
她笑笑,“待会儿我口水流你一肩膀,你嫌丢脸,再想把我推开可就来不及了。”
他笑起来,爱怜地看着她说,“您都舍得宝贵形象,咱有啥不好意思的。”
她挑挑眉毛,扯扯嘴角,说,“我在这儿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中年妇女。您可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试想我的光辉形象明天登上了网络小报,配图说明,‘外企高管靳安先生,昨日平民装扮乘坐地铁,两小时肩扛一位身份不明,呼声大作的中年妇女,睹者甚惑。那,你还不有的向社会各方澄清啊!”
他笑了,耸耸肩,“为你毁誉,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我认了。”
于是,她安心地靠着他睡着了。
她被摇醒时,发现地铁到了终点站,她眨眨眼睛,站起身来,有点头重脚轻,他很自然地抓住她的手,她也没甩开。两个人朝地铁外走去,知道夜,快要尽了。
她侧头问,“你会去七十年校庆吗?”
“应该会吧。”他已经收到请柬了。
“如果我们宿舍那几个丫头问你这次见到我了吗,你怎么答?”她问。
“照实说了。”他说。
她顿了顿,岔开说,“我有个原则,我尽力避免撒谎,但偶尔,我并不会主动提供没有必要的事实细节。”
他眯了眯眼,没作声。
“我认为你可以告诉他们你见到了我,我们吃了个饭,聊了天儿。这些都是事实。但关于我们做的这样傻事,说的这些疯话,他们也就没有必要收看收听实况传播了。你说呢?”她看着他嘴角挂着笑。“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这些细节你知我知,还有这条马路和这几盏路灯知道。”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点点头。他们两个都知道那是他们20年前故事有限的延续。
“不过,”她忽然说,“有一个例外。你如果愿意,可以把今晚汇报给你太太。至少她可以放心,我没有碰她的奶酪。”她哈哈笑了。
“为什么不?”他拉近她,让她的心一跳。她低下头,然后抬起来。
“我还有一个原则,--我其实是条条框框很少的女人--就是,我不偷人家的东西,有些东西,借也不行。”
他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