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世界末日

                                                            二十五

 

星期六一整天,盛凯关在办公室里,可能是在赶什么项目。米兰儿倒也不急,知道她只需要15分钟。她出门到Lord & Taylor逛了大半天,天快黑了才顶着雨进了门。她把外卖拿出来,摆在餐桌上,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雨越下越大,风也开始起劲儿地助威。

吃好了,她简单地收拾了厨房,然后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给Rob发了个短信。路过主卧室时,她看见门缝漏出来的光,想,自己去洗把脸,就来敲他的门。

她很快洗好了脸,然后开始梳头发,今天这头发有点儿倔,怎么也梳不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完全没必要梳洗,这又不是去相亲,莫名其妙。她正要把梳子放下,灯忽然闪了闪。米兰儿愣了一下,看电又回来了,舒了口气,她怕黑,但她更怕面对他。

她朝卧室门走去,忽然,灯灭了,米兰儿停下来,等着灯再回来,过了十几秒,她确认,灯不会回来了。她伸手摸向墙,慢慢摸向门口,朝外张望了一下,确定整个房子都断了电,那种全然的黑暗说明外面也全面断电了。她正要摸回去,听到主卧室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的动静,“你没事儿吧?”是盛凯的声音,透着冷静。米兰儿支吾了一下,说,“没事。”然后摸回了房间。

她想到地下室里还有几个手电筒,但还是否决了去找的想法。到了大概八点钟,她确定电恐怕不会来了,只好爬上床,等着明天天亮,一切恢复正常。

 

米兰儿再醒来时是被一声震动的响声吵醒的,她惊坐起来,有些惶恐。半晌,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她摸到窗口,外面是透彻的黑暗,风雨大作,房子被拍打得噼啪作响,阳台家具鲁莽地冲撞着栏杆,撞击声惊心动魄。

米兰儿在黑暗中忽然辨认出,那棵几乎跟她家两层楼的房子差不多高的大树似乎被挪近到窗口,半天才看清,原来是那棵树歪倒,依在了窗户上。她一下子惊恐起来,那棵如此挺拔的大树竟然也被连根拔起。她在书桌上摸到手机,调出Rob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结果是无声。又试了两次,她才明白,电话线彻底切断了。她的心一下子掉进了无底的黑洞,四面是深不可测的未知。

她在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想着就这样等天亮。靠在窗户上的大树用树枝敲打着玻璃,狂风追逐着一切它可以移动的东西,发出各种摔打的声音,好像科幻卡通里那个被科学怪人制造出来的魔鬼俯视着世界,准备把它用小手指捻碎。

米兰儿忽然从床上爬下来,把毯子裹在身上,摸摸索索地出了卧室,下了楼,来到车库,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离开这儿,去找Rob,或者任何人,她害怕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独自面对正在暴跳如雷的大自然。

她打着火,把车灯打开,心里也亮堂了一截,按了一下车库的遥控器,才想起没电,车库门也瘫痪了。她下了车,走到车库门,拉开锁,然后用力一抽,门滑上去了,一股狂风扑面而来,好像世界刹那间打开一个缺口。米兰儿打了个冷战,被风噎住了,愣在那里。

她把车倒出车道,雨密得让她看不清方向,她慢慢地看着,心里充满了恐惧。她不知道Rob住在哪里,一心想着或许开出自己的小区,就会有信号了,然后再跟他联系,相信他会主动要求来接她。

快开到离自己家有四五栋房子的小区口上时,她忽然看到了灯光,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这个路口通向大路,有交通灯。可是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那不是交通灯,而是闪烁的警车灯。米兰儿平时跟所有普通公民一样,对警察保持着敬而远之的距离感,此刻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她慢慢朝前开着车,忽然前面警车发出一声威慑的警笛,从喇叭里传出警察特有的深厚而有权威的声音,“掉转车头,回家去。”

米兰儿没想到此时的警察如此地不近人情,一时反应不过来,车子继续往前滑着。

“你听见了没有?掉转车头,回家去,留在家里。”

米兰儿想冲他大喊,“可是我需要帮助,我怕黑!”但她残存的一些理智和尊严让她踩了刹车,慢慢地掉转了车头,朝自己家开回去。

 

她把车停在车道上,推开车门。垃圾桶正在后院横冲直撞,蛮横地将自己摔打在栅栏门上,似乎随时要夺路而出。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站起好高,雨打在脸上,让她睁不开眼。她忽然想到Tom CruiseWars of the World,她从未见过小区全无灯火的情形,天上没有一丝自然光,在全然的黑暗中,她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在自然灾害中是这么的渺小,如果现在她就这样消失了,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她恐怖地记起,玛亚人预测的世界末日不是在两个月之后吗。如果世界就此结束,她是如此的孤独。她惶恐地抹了把眼泪,进了房子。

她换了件干的睡袍,爬到床上,抱着膝盖,全身发着抖,盯着屋子里的黑暗,听着窗外的风雨声。

 

半个小时之后,米兰儿用胳膊紧搂着自己的身体,光着脚丫子站在盛凯的卧室门前。门虚掩着,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也醒着。她把手放在门上,怎么也敲不下去,如果他问她要什么,她能说什么呢?

她轻轻地,几乎是无声的敲了敲门,等了一下,知道不会有反应,犹豫了一下,推开门,几步挪进了门,里面也是漆黑,她想,如果自己就挨着门沿着墙坐下,既解决了自己害怕的问题,严格地讲也没有打扰他,更谈不上求他。但再一想,如果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忽然看见她,要是吓一跳,自己岂不是更难堪,不如说清楚了,大大方方地在那张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坐到天亮。于是,她用力敲了敲门,黑暗中的床上,他坐起来,懵懵懂懂地问,“怎么了?”

她站在门里,清了清嗓子,说,“是我,米兰。嗯,停电了,我那边后院的树倒了,树枝压到窗子上,我怕,我怕玻璃会破、、、”她知道自己前言不搭后语,他正睡得晕晕乎乎的,肯定摸不着后脑勺。她咬咬牙说,“我可不可以在这屋坐一下,你睡你的、、、”她觉得自己简直是把自尊心挂在胳膊肘上了。他闷声“唔”了一声,又一头栽倒。她透了口气,说不定他根本不会记得这一场景,也好。她摸到床边靠墙的躺椅上坐下,把两只光脚缩到身下。

过了一会儿,床上的他忽然又坐起来,嗡声翁气地说,“要不你还是坐到床上来吧,不冷吗?”听得出,他清醒了许多。

她还真有点冷得吃不消了,勉强地安慰自己,世界都要结束了,自己就是保住了面子,留下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大脚轻轻摩擦着她冰冷的脚,她全身僵住了,一动不能动,她可以听到自己慌张的呼吸和他熟睡后慵懒的呼吸。屋子里一片漆黑,全然寂静,窗外风雨大作。

“砰”地一声巨大的闷响,是垃圾桶重撞在墙上。她一振,他一把将她搂紧,她不由得蜷成一团,头顶在他胸前。他的嘴埋在她柔软的头发里,轻轻地说,“不用怕,没事的。”

她觉得麻木的脚开始暖和起来,似乎她身体里那块巨大的冰也渐渐开始融化,忽然从眼睛大把大把地涌流出来。他轻轻推开她,关切地看着她的脸。她挣扎着,大口大口地咽下涌上来,快要把她淹没了的情感,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又搂住她,连人带睡衣睡袍。

多少次,面对着他的背影要崩溃时,她都踉跄着将自己从那个悬崖拉回来了,想着自己现在一发不可收拾的样子,她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她感觉到他的嘴唇重重地落在她的嘴唇上,准确无误地吻着她。

他们刚结婚时,零星的几次做爱,似乎都是拘谨开始,讪讪而终。她没有比较,所以也不知道美好的性爱是什么样的。但从她读到的,应该不是这样。之后几年,盛凯总是在喝了很多酒之后和她做爱。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只有那时,他才可以把她错觉成田丝梦。原来他们的卧室里一直是三个人,而她是那个旁观者。她终于对盛凯的身体彻底反感。

 

现在,他这么火热地亲她,让她一下子呆住了。就在被这汹涌的激情卷走的那一刻,她决定放弃挣扎。都世界末日了,让她再当一回田丝梦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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