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是我在商校的同屋死党。我总觉得,认识她,是我的幸运。她就像我的守护天使,陪我一起度过生命中最困惑最迷乱的时段。
安娜来自台湾,有着细眉细眼,笑起来,像两枚新月,非常恬静,非常舒服。她身材纤小,不知道她的人会以为她很弱小,而实际上她是一个强大的小狮子。
第一次见到安娜的时候是在上海东华大学。我在等电梯,门开了,一位白衣女子静静地站在里面,就像一片云。轻声说声对不起,她飘出电梯。她的眉眼那么细,我竟然没有看清。在去宿舍的路上,我想:她,该不会是我的同屋吧。
再次回到宿舍的时候,果然看到这个白衣女孩。她安静地开了门,有点羞涩地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我是安娜,中文名容。说得时候眉眼想两枚弯月,我才发现她的笑容很美。
安娜狮子座,外静内骚,经常做出让人吃惊的事。
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我们经常分组做项目。哪个组有安娜,哪个组就有怪招。有次市场课,教授要求我们根据手中的材料,做一次marketing campaign. 其他组都拿出广告牌,印刷纸等老套市场拓展招数。唯独安娜组上台后,啥也没有,只见一个裹满产品品名纸样的男生,款款深情地迈出猫步,向我们走来,安娜的画外音说:想要出人头地吗?来找我们。这个创意立即赢得全场的笑声和掌声。谁都没猜到如此出格的创意来自安娜,那以后,她的闷骚也因此出名。
到了波士顿,我们住在一起,出入成双入对,只有在后期选课不同时,才偶然分开,几乎被传为蕾丝姐妹。也是在这段日子里,我发现她的美不只是笑容,而是由里及外。
波士顿的日子,是我人生最迷惘慌乱的时期。那年,我刚刚离婚,对于自己的走了13年的感情不知如何评价。前夫老陈还在永不放弃地传话说爱,而在北美的我也没闲着,感情飘忽,心神不定。
这种心神不定,直接影响到我的情绪。情绪好的时候,跟安娜一起读书,散步,逛街,看景,做饭,洗碗,涂面膜。心情不好的时候,关上房门,放声痛哭,一两个小时不出屋。那个时候的我,真是个剧情皇后,喜怒无常,并不容易相处。
我不知道安娜是怎样的神仙,居然能够忍受我,甚至乐意忍受我。每逢在同学面前,她总是骄傲地夸赞我的做饭手艺,依着我的臂膀,就好像我如何能干坚强,让她快乐。而在我痛苦之后,她又总能在合适的时候,敲门问候,然后若无其事地拉我出去喝咖啡,吃点心,去海鲜市场买菜买鱼。
后来我想,跟安娜在一起,与其说是我照顾她,不如说是她关照我。我也许是她的厨娘,而她则是我的天使,让我安静,让我看到更多的生活美好。
波士顿的日子是清苦的。因为完全靠自己的积蓄,波大昂贵的学费付完后,生活费用未免捉襟见肘,必须从长计议。平时借搭房东的车,一周去中国超市一次,尽量买够所需。临近周末,未免有短,安娜和我就会自己背着背包,去超市采购,然后挤T走路回家。后来安娜发现波士顿downtown的鱼市,虽然她并不喜欢吃鱼,因为知道我爱海鲜,她每次都陪着我逛鱼市,然后背负着重重的食物,徒步1公里多,去挤T。到现在,我对波士顿寒冷冬天的记忆,还是,鱼腥,背包和几乎冻僵的脚。
跟所有的穷学生一样,我们是拉着两只箱子去的波士顿。入住公寓,没有家具。学长们提醒要留心垃圾,会有很多有用免费之材。刚开学的几周内,安娜和我每次回家的时候,谨遵学长语录,很快捡到了一个旧桌子,一个旧电视,和4张来自不同地点的椅子。教会送来两张旧床垫,我买了张沙发床,我们三个女生的家当就置办起了。
一天晚上安娜晚自习回来,匆忙进门拉着我往外奔,说带我看样东西。在街转角,我们看到一张旧的红色带耳靠背沙发静静地坐在夜幕里。借着昏暗的街灯,我俩确认无大恙,立即抬回4楼的家。这个红沙发后来成为我们公寓王座——谁不开心,或者不高兴,就有权坐这个红沙发。毕业的时候,安娜张贴广告出售,居然售得25美金。到现在,这个25美金第一桶金的故事仍被津津乐道。
波士顿的春天很美,却很短。这个时候,也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功课不忙的时候,一起背上书,去Charles河畔走走,喂喂野鸭;偶然也会被安娜拉上,去咖啡或者糕点店吃的甜点,喝的茶。
我印象最深的店是剑桥的Au Bon Pain。她喜欢那里的糕点,当然也喜欢剑桥的气氛,包括帅哥。我每每找不到她的时候,她总在那里。有次,她终于拉动我这个无趣之人,去了这家店。那天阳光很好,照着她喜气的脸,弯弯的眉眼。她非常熟练地点了份糕点,帮我要份茶,她自己要份咖啡,摊开书,对我说:“这家店很好,地点也好,有好吃的糕点,有帅哥看,是不是很好呀?毕业后我有钱了,要买这家股票。”
我刚进波士顿的时候,只有三双鞋,都是黑色。安娜的鞋多且缤纷。为此,安娜苦口婆心地说服我女人不爱鞋,不是女人。我一直不为所动到毕业。多年后,看我自己一墙五颜六色妖娆的鞋子,我知道,我这个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就是安娜,善良,温淑,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享乐。我着实地佩服她的精力和对生活的热爱。应当说我对生活的享受之意,如果不是源自于她,也是由她撩拨——享受阳光,花草,旅行,学习,生活以及所有值得享受的东西。
我们是春季生,毕业在冬天。临近毕业,省吃俭用的我们都有些余钱,于是决定犒劳自己,吃遍小意大利北尾(North End)。我们挑着人多坐进去,装模作样点一下,吃多吃少吃好吃坏,就看运气了。多年后去北尾再看菜单,才知道我们当时根本不懂前菜,不懂沙拉,不懂汤,不懂pasta,不懂正餐,半懂甜点,居然能吃个半饱。我记得我们最喜欢的一个餐厅,橱窗上有只鱿鱼,名字就叫The Daily Catch。 当时还问为什么鱿鱼不是squid,而是calamari。那段时间是怎样的快乐,不用过分担心未来,可以稍微放纵,却不知道如何款待自己。
毕业不久,安娜经历了情变,交往10年的未婚夫另有新欢,撕毁婚约。这对于台湾女孩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安娜很伤心,我第一次听到她在电话里哭泣。但是我知道安娜会走出阴影。果真,聪明坚强的安娜很快在工作中脱颖而出,被会计师行的老板看中。 他带领安娜和其它几个得力干将,成立自己的咨询公司,安娜成为当时公司最年轻的合伙人。
这个时期,我也走出自己的阴霾岁月,开始享受完全属于自己生活。
两年后,当安娜把她的婚礼照片传给我时,我流泪了,她是我看到的最美新娘。
她幸福着,喜悦着,那么恬静,满足,却充满活力,就像盛夏里一朵粉色的莲花。
有时候,认识一个人,不需太多时间,但是从她出现后,总在生命里。她,就是我的天使,我生命中的莲花。
后记,成家后,我们联系少了,但是挂念不少,逢年过节的,总有问候。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子,安娜做了一段全职妈妈,现在又开始做半职了。这次,她是总统候选人的财务主管。加油,安娜!
谨以小文,纪念我们姐妹一起度过的日子,搬床垫,走过5个街区,两人几乎背过气;下馆子,去台北小吃,狠花35美刀;赌学友是基友,两人同买两只龙虾,结果学友后来结婚生子,龙虾白吃,白吃谁不吃?怀念那些属于我们的点滴日子,那些让我们浅笑的姐妹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