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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一九七一》 第十二章 宣传队
第十二章 宣传队
文革刚开始时, 吴梅才十六岁, 在第一中学念高一。 她以极大的热情全身投入到了文革的每一次活动, 这毕竟是她所敬爱的伟大领袖亲自发动和领导的,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 从写大字报到跳忠字舞,从批斗走资派到去北京大串联,吴梅样样不落。她天生活泼, 精力充沛, 每个红卫兵组织都拉她入伙 – 吴梅很有艺术天赋, 字写得好, 画画得像。 她擅长绘制毛主席的侧面头像, 每幅都那么神采奕奕, 很有版画的效果。她用染料把从木材加工厂弄来的锯末子染成黑色的, 红色的和草绿色的, 然后在硬纸板上用铅笔画好主席像底搞。 接着用毛笔沾上木工用的桃胶来做画,画上几笔后, 把锯末子撒在画面上, 再把画立起来, 稍稍一抖, 被桃胶粘住的锯末就变成了画像的一部分。同样的方式可以画红领章, 画草绿色的军装。
吴梅加入的红卫兵组织是第一中学红色造反团。 这是吉庆县第一个成立的造反组织,名字响,资格老, 正宗, 搞了好几次批斗会,文化大革命的烈火在小县城就算正式点燃了, 红色造反团的声势也越来越大,很多要求进步, 积极向上的学生们都是红色造反团的红卫兵。 按理说大家都是毛主席的好学生, 读的是同一本语录,跳的是一个忠字舞, 喊的口号也都差不多, 理应齐心合力, 横扫牛鬼蛇神,永葆红色江山。可不久红色造反团内部就出现了严重分裂,又分出去了几路人马, 另立山头, 分别成立了“井冈山造反兵团”,“看今朝红色纵队”和“砥柱中流赤卫队”。名字起得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杀气腾腾。 接着他们之间开始开辩论会,互相指责对方革命不彻底,是保皇派, 是资产阶级司令部的哈巴狗。 为了证明自己, 又一轮的批斗会开始了,这一次各自的手段变得凶狠起来。 一句“忠不忠, 看行动”如同咒语, 把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变成了恶魔, 丧失了所以的人性与理智。他们以革命的神圣的领袖的名义, 在批斗会上, 把几个老师打得浑身是伤。 其中一位文静的女音乐老师,姓李,是吉庆县少有的几个大学生之一。 在批斗会上她被红卫兵剃了阴阳头, 按跪在主席台上, 胸前还挂着个大纸牌, 上面写着“里通外国”,只因为她能识五线谱, 甚至推断五线谱内暗藏有密码。 李老师忍受不了羞辱体罚, 不愿与那些无知无畏的孩子们争辩, 批斗会后当天晚上就吃安眠药永远地睡过去了。
红色造反团的内部分裂也给吴梅家里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吴梅还有个姐姐叫吴珍, 十八岁,两人从小就要好, 几乎从没吵过嘴, 红过脸, 冬天冷了, 两人就睡在一个被窝里。家里穷,只靠爸爸当水倌为人挑水维持生活。小姐俩小时候花二分钱买一个糖球,轮着含在嘴里吃。 文革开始时, 两人都在红色造反团。 共同的革命目标,使两人更加亲近了。可后来姐姐参加了“井冈山造反兵团”, 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 不光在学校里吵, 回到家里在饭桌上也在吵, 还净说些时尚光鲜的词语, 让人越来越听不懂了, 什么托派,孟什维克, 第十次路线斗争, 复辟, 左倾右倾等等, 把家里六十多岁的吴奶奶惹烦了:
“你们操那么多心有什么用?那北京谁当朝是你们说了算的吗?跟着起什么哄!还不是让人家当枪使。 我看你们就是吃多了, 闲得慌。”
吴姐妹的爸爸也发话了:“要吵到外面吵去。 有本事自己挣饭吃去。”
吴珍还真的来了犟劲, 很快就报名下乡, 当了知青, 去了呼伦贝尔大草原, 但到了那里有点扫兴。 她落脚的地方不是牧区, 所以没骑上快马奔驰在千里草原上。 还是在种地,两年多没有回来,连个信都很少写。一个姑娘跑那么远, 这在吉庆县并不多。
红卫兵,造反派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是文革的头两年。毛主席发动这些处于青春躁动期的少男少女, 把刘少奇赶出了中南海,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些毕业后无工可做的年轻人,该念书的时候没好好念书,该做人的时候没好好做人,留在城里,很快就会是个麻烦, 甚至是个祸害。 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像瘟神一样都送出去,但要打扮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送到山上去,送到乡下去, 越远越好, 最好永远不再回来。这些年轻人被尊称为“知识青年” 委以重任, 广阔天地, 改造河山,前途无量,大有作为。很多数人还真像吴珍那样, 热血沸腾,心潮澎湃,颠儿颠儿地下乡去了。但没想到还得接受不识字的老农的再教育。 这是一种完全的反向教育, 以前学过的天文地理数理化全都没有用。 老贫农先从种粮锄地, 赶驴拉磨开始教,但也就几天便没什么可说的了,这种地毕竟不是送火箭上天卫星入轨, 没那么复杂, 也没那么玄。无奈,老贫农们便着想花样搞教育。 忆苦思甜猛批地富反坏右, 比较简单, 把村里的老地主揪过来辱骂一通就可以了。办学习班比较麻烦, 得找些报纸念。 而读报纸通常不是老贫农的强项, 常念出些错白字, 很有损形象。 把“如火如荼”念成“如火如茶”有之; 把“是可忍, 孰不可忍” 念成“生可忍, 熟不可忍” 亦有之。 学习班上大家盘腿挤在炕上,难免有意无意肢体相触,心猿意马。 一些有姿色的女青年被人色迷迷地盯着, 便提心吊胆, 心惊肉跳, 不停地在内心狠斗“私字一闪念”。
吴梅毕业后,没有去当知青, 而是被保送去了“抗大”上学。抗大是吉庆县自行创建的,学员都是在表现好的红卫兵以及活学活用积极分子。在抗大的两年里,除了上俄语课,多才多艺的吴梅参加了宣传队,说快板,拉二胡,跳“洗衣歌”, 没闲着,还算开心。 到一小学当老师后, 她提议在学生中组建宣传队, 赶紧占领八个样板戏以外的无产阶级文艺舞台。
所以这次学农,小吴老师没有去史家店,而是留在学校精心准备节目。再过几个星期, 便是麦收季节, 好几个公社都找到了她, 让她送节目下乡。农村不通电, 晚上吃过饭, 便无事可做, 偶尔有电影放映队来放电影,演城里看过的《地道战》,《地雷战》,或者《南征北战》, 但多数时候是走屯串乡唱二人转的偷偷摸摸的民间艺人。天一黑,炕上炕下的人都在喊, “来点儿‘粉’的,来点儿‘粉’的。”
三明和鲁小钢早晨搭马车从史家店回县城参加宣传队的排练。 他俩坐在车的左边, 两条腿搭在车沿上。 随着车的行进, 自然地摆动着。车到了县城后,绕了点路,送他俩到了一小学。
同行的还有李玲玲。 她坐在鲁小钢和三明身后的行李上。 由于前一天晚上的那一次不寻常的接触, 三明和李玲玲竟有些尴尬, 害怕看对方的眼睛, 只是漫不经心的同鲁小钢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听说吴老师正在编排朝鲜族舞蹈 《长白儿女热爱毛主席》。” 李玲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鲁小钢说话。
“真的吗? 谁告诉你的?”鲁小钢回头问。实际上他是明知故问。
“严老师说的。 他说这个节目里有四个男生,四个女生。”
“朝鲜舞都一个样, 四三拍, 左右脚交换着使劲, 一踮一踮的。” 三明说得有点尖刻, 但挺实在。 前一天晚上睡觉前,鲁小钢已经告诉三明, 参加这个舞蹈。两人还在院子里走了几步,似乎都掌握了要领,所以兴致都很高。
“不过挺奇怪,咱们汉族人那么多, 但跳的都是少数民族的舞蹈。 比如蒙古舞 《牧马人之歌》,藏族舞《洗衣歌》, 此外还有脖子平晃的《咱们新疆好地方》, 慢悠悠的瑶族舞。 咱们汉族人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李玲玲又说。大家似乎都有同感。 在东北, 看的最多的是扭大秧歌, 穿红披绿走四步,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在跳,而且是在冬天过年时才跳。 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 缺少美感。
到了一小学时, 还不到九点钟。 学校很安静, 学生们都出去开门办学去了。排练节目的地方就是教室, 桌椅都推向靠墙的地方, 留出中央一片空地。
小吴老师已经在教室,领着几个学生在兴致勃勃地排练朝鲜舞, 口中且念念有词, “一, 二,三; 一,二,三, ...伸左脚;伸右脚; ...手臂要柔软, 要自然...”
见到鲁小钢几个人进来, 小吴老师点点头:“来吧来吧,一起跟着学, 先练习踩步子, 再练队形。”
胡建国也在舞蹈队。 他身材匀称,脸面白净, 看上去是块好料, 只是跳舞时动作僵硬, 迈左腿时整个右半身没了生气,迈右腿时整个左半身没了生气, 拖在后面像是得了中风。 小吴老师急得直摇头。 但男同学会跳舞的人太少, 实在找不到能替换的人。好在他面部表情好, 总是一付喜气洋洋的样子。
三明学得最快, 他手脚很是协调自如, 动作连贯舒畅, 像一阵风在地面上轻盈地飘。以前他从未有过任何舞蹈方面的训练,连他自己都奇怪为什么这样轻车熟路, 好像生来就该跳舞蹈。
见三明跳得这样好,小吴老师也很高兴。 她告诉三明男孩子跳舞动作要大方舒展,手臂要伸直有力。 她还把三明排在队形前面, 设计了一小段领舞, 带领这帮汉族小老乡扮成的少数民族朝鲜族人,锄地间隙故作心情激动地在庄稼地里学毛选, 为锄更多的草做准备。小吴老师告诉三明, 她还有一个蒙古舞, 三明还可以上这个节目,能显示出男孩子的阳刚之气。 朝鲜舞挺优美, 但过于软绵绵的。
王秋山校长也来了。 看了看舞蹈节目排练的情况。 但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没有说话, 只是脸有点长。 自从他来一小学当校长以来, 见过三明几次, 但没说话, 不知道他忘了三明, 还是装做不认识。
第二天还是继续排练节目,三明兴冲冲地来到学校, 他还特地换上了刚洗过的蓝长裤,白衬衫。 这都是挺新的衣服, 平时都舍不得穿。 学校依旧静悄悄的,学生们还在乡下学农。虽然大家都说劳动光荣, 但此时三明觉得在教室内排练节目比在田里除草,要舒服多了。
进了教室, 小吴老师冲三明点点头, 但不太自然, 表情有点怪怪的。 其他几个来的早的同学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压腿, 都不说话, 有意避开三明的眼光。 三明紧了紧鞋带, 舒展地伸开双臂, 准备参加上午的舞蹈排练。 老师说了,今天还要学蒙古舞呐。 但小吴老师却叫住了他:“三明, 过来一下, 我跟你说点事。”
小吴老师温存地把手搭在了三明的肩膀上, 像个小姐姐带着小弟弟那样, 把他带出了教室。 在走廊里, 她关切地问三明:“早晨吃饭了吗? 吃什么? 自己做的吗?”
“吃的是稀饭, 还有鸡蛋酱。 马马虎虎吧。”
“你现在在长身体, 可不能对付。你在学二胡吗? 学得怎么样了?”
“一点点儿,会拉“大秧歌”了。就是那个 “索拉索拉斗拉斗,索斗拉索米来米...”,三明一边说,还一边迈开放方步比划着。
“你参加乐队怎么样?那里更缺人。”小吴老师打断了正在兴头上的三明, 向他宣布了连她自己都不喜欢的决定。
“为什么?我喜欢在舞蹈队。”
“别问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小吴老师回答道。 她的模样也很痛苦。
听老师这样一说,三明心里已经明白了。 他不必等到以后了。他又一次感到了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作声了, 默默地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把头靠在墙上, 眼睛里没有了光泽。
小吴老师从后面叫住了他。 她从她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铝饭盒: “这是我烙的油饼。” 三明摇摇头, 也没有说话。他低着头, 推开门, 向操场的另一端走去。 在一棵老榆树下,心口堵得慌, 无力地坐了下来。 从昨天王秋山校长那张紧绷的脸,他就预感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了。
三明的判断是对的。 前一天下午下班前, 王校长叫住了正准备回家的小吴老师, 严厉批评了她思想觉悟不高, 竟然让一个出身不好的人参加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
“可我们党的政策是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重在个人表现。况且, 董三明同学学习好, 思想要求进步, 学习目的明确。” 小吴老师据理力争。
“但是他出身于一个地主家庭。 你们很快就要下乡巡回演出, 广大贫下中农社员们看见一个地主子弟在无产阶级的文艺舞台上, 手舞足蹈, 该会怎么想。” 王校长口齿伶俐, 咄咄逼人,说的都是报纸上广播里的话, 足见他的政治水平思想觉悟之高令人不容置疑。但在他的内心, 他感兴趣的是小吴老师。 他在展示他的政工水平, 以及他在一小学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又有了一次近距离接近小吴老师的机会。
“可是他还是一个孩子, 以后的路还很长,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能成为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他才十三岁,那么小就一个人孤零零生活在城里, 我们至少不要歧视他。” 小吴老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丝毫没有注意到王校长那贪婪的眼光有什么异常。她对王秋山校长没有任何感觉。 她想的是如何让一个孩子正常的发育成长。西下的太阳把光线平射进教室, 照在小吴老师的脸上, 她的长睫毛也看得清清楚楚,越发显出她青春的美丽。
小吴老师的态度这么坚决,使王秋山有点不知所措, 甚至脑子一时出现了空白, 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实际上, 三明不过是王秋山捞取政治资本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筹码。 他想再抓个典型,再向人们展示他的能量。 人和动物不一样在于人能在冠冕堂皇的光环下, 偷偷地藏上自己的私欲或者私货。 至于共产主义能否实现, 什么时候实现, 这个在部队里靠挤牙膏打洗脸水而入党的共产党员王秋山暨校长兼革委会主任心里并没个谱,但好像是挺遥远。 当务之急是能让小吴老师对自己感兴趣,最好是每天都能正眼看自己几眼。
“这样吧,三明家里不是有二胡吗? 让他去乐队好了。” 王秋山让了步。 他现在还不想完全得罪小吴老师, 他还有着某种幻想。但他心里越发嫉恨三明, 甚至把三明当成了他的情敌。
小吴老师不再说话。 回到家后, 整个晚上她都在想,怎样告诉三明才能让他不至于过于伤心, 她更后悔自己,不该提蒙古舞的事。
小吴老师找到了坐在榆树下的三明, 默默地坐在了他的旁边。她从饭盒里拿出油饼, 递给了三明。 三明没有拒绝。 他接过饼,撕下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地吃。三明听说小吴老师家里也不富裕, 也不是每天都吃油饼。 她父亲识字不多, 也没有什么正式工作, 是为别人家挑水送水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人们都叫他吴水倌。 有的时候他一天要挑三十多担的水, 而每担水才挣五分钱或八分钱。 吴水倌自己制做了一些水牌,是用小竹片做的, 有半张扑克牌那么大,上面有炉钩子烫的一些只有他才能看得懂的符号, 表示客户家离水井的距离。 三明在鲁小钢见过这些竹片, 用绳串起来挂在墙上, 竹片上的“字”扭扭曲曲的,像是甲骨文。 吴水倌挑完一担水, 就取走一枚竹片。 鲁小钢爸爸经常下乡, 身体也不太好,不能自己去挑水, 尤其是在冬天。所以, 吴水倌也给小钢家送过水。
吃着小吴老师的油饼,三明强忍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顺着脸颊往下淌, 滴滴答答地掉到了地上。 这家庭成份如同一长在脸上的疖肿, 时常发作一次, 给你出个丑, 让你活得别太痛快。三明想, 往后的日子还很漫长, 可这文革什么时候结束啊。 不会七八年就真的来一次吧?
“不要哭, 坚强些。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但不会总是这样。” 小吴老师说。
三明点点头:“老师, 你说什么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那毛主席在韶山有房有地, 他该算什么家庭出身吗?有人去调查过吗?”
“这个, 我也说不清。” 吴老师说。 实际上, 她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三明心中更是觉得烦闷。
“唉, 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都是小小老百姓。我们现在就是好好读书, 多读书, 尤其是课外的书。 还记得柔石的《二月》 吗”
三明一惊:“你怎么知道这本书?那本书在你那里吗?”
“对,是在我的手里。不过你不必担心,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也没有人知道你有这本书。” 吴老师接着说:“这是本好书。 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也在反思像文革这种拼拼杀杀, 毫无怜爱的做法。 都是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家里为什么还要被分成三六九等, 分类划线, 互相打斗呢? 爱心和同情心是没有疆界的, 也不应该有疆界。 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三明点点头,然后又迷惑地摇摇头。
“你会明白我说的话的。 这本书过两天我就还给你。 只是你要小心, 别再弄丢了。 要是落在别人手里,那麻烦就大了。”
“实际上, 那也不是我的书。 是李玲玲的。” 三明老老实实的说。
小吴老师又从衣兜里拿出一页日历。 这是她今天早晨从办公室的台历中撕下来的:“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一天, 但在我们的一生当中, 这一天只有一次, 在历史的长河中, 这一天也只有一次。如果我们度过了, 它将不再回返。 明天太阳还会出来, 但那是又一天了,和今天不一样。让我们记住今天, 努力学习, 不要荒废了光阴, 荒废了自己。我把这张日历送给你, 希望你不要消沉, 不要自弃。”
三明郑重地接过日历。 他似乎明白了许多道理。 从今往后他更要靠自己了。
这一天是六月十八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