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了,有东西吃吗? 我一整天都没吃饭。” 红有那种闪闪的笑眼,干净皎洁,又有一点调皮。
“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羽灵嘴角一牵,心里却有几分欢喜。这种若有若无被需要的感觉,让羽灵心里很踏实。
到厨房,羽灵拿了一块预备做明天早餐的菠萝包放在碟子 上,又泡了一杯红茶,添了鲜奶和红糖。搅匀后,又切了一小碟番茄和黄瓜片。端进客厅,见红不知从哪儿拿出了纸和画笔,正在临摹插在青瓷花瓶里的香水百合。 抬头看见羽灵,露齿一笑。洁白整洁的牙齿有一点尖,左脸颊上有一个酒窝。不羁的长发披在肩头,却十分养眼。
“吃吧,小孩。” 羽灵第一次觉得自己能照顾别人。
红故意把脸一正,表示对这个称呼的抗议。低头在画满百合的纸上一角写了个“谢谢!”撕下给了羽灵。然后毫不客气地啊呜一口,又咂了一口红茶。满足感不宜言表,全写在脸上。
羽灵不禁脸上挂了笑,象夜晚的下弦月。
耐心地等他吃劲儿慢慢缓下来,羽灵开口问:“说吧,什么麻烦。”
红点点头,低下眼帘眨了眨眼,像是拿不定主意从哪里开始。
“我的父亲是齐佩瓦部落,我的母亲是夏洛特皇后群岛的海达族。。。”
“说过了。”羽灵脱口而出,当即有些后悔打断了他的思绪。
“噢。。我的父亲在很小的时候被强行抱到住宿学校,我的奶奶在那学校门口徘徊到冰天雪地。直到爷爷强行将她抱上马,带回部落。我爸以前一喝酒就会说起以前的事情。很多时候,他都是醉的。但他是个最有天赋的雕刻家。我很小的时候他喝醉酒,划了独木舟出海。在温哥华海岸的小岛边踏进海里,就淹死了。 尸体飘到海中央。”
羽灵认真地听着,心中有一丝涟漪。是不是接触过死亡的人总会悄悄互相吸引。是因为死亡,还是悲哀,还是心中需要填补的那个空。
红停顿,喝了一口红茶。“我记得我母亲带着我划着船,穿梭在海岸线各个小岛周围,却再也没有找到他亲手雕刻的那支独木舟。”
“每次我母亲划到夜晚,天黑了还找不到那艘船,都会仰头唱起悲歌,然后大声哭泣。吼得海面上回荡好久。”红仰头闭紧双眼,好像他小时候坐在独木舟里,在黑暗里大哭一样。
“然后我的母亲就走了。我就被爷爷领到东部,再也没有看到她。”
红低沉的嗓音,简单的描述,让羽灵的泪珠不争气,象珍珠一样,一颗一颗掉下来。心里好像记起同样的悲哀,却闭上眼睛把露边的记忆甩到脑海最深处掩埋。
红睁开眼睛,眼角有些湿。看了羽灵一眼,居然笑了。还是那个有一个酒窝的笑。一个互相理解,安慰的笑。
“我进艾米丽·卡尔艺术学院后常去各个艺术馆和博物馆临摹。因为去多了,那里保安都认识我,就会让我可以多呆一些时间。有时我也可以到还没有开放的展馆去看看。那天我去得晚,最后一个小时就关门了,所以索性到处溜达。有一个装修了好久展馆 ,平时都锁着。那天不知谁忘了,我就进去了。展馆中间玻璃柜里,就是我父亲刻的独木舟。”
红说到最后又哽咽了,眼泪打转。羽灵也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他的叙述,满脸哀容。
“我就。。突然好想要回那支独木舟。”红的呼吸加速,羽灵的心跳也加速了。
“我就拿了灭火器,把玻璃砸了。”最后几个字,红说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又快又轻。
“啊?!” 羽灵没想到有这么一出,眼睛瞪得老大。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特别想把它要回来。我也记不清为什么了。反正在监视录像里,我把玻璃砸了。”
“后来呢?”羽灵站起身给他添了红茶,像是给他少许的安慰。
“后来。。警铃就响了。我就被逮捕了。”
虽是情理之中,羽灵的下巴还是掉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进过牢的人呐。
“后来。。我就被保赦出来了。”
“保赦?那你没有区域限制么?”羽灵记起这几天看过的一些公司存档的法律文献。
“额。。有。大温地区。”
羽灵一惊,眼睛瞪得更大。“你是逃犯?!”
“我不是。”红很冤枉的样子。
“我窝藏逃犯了!”羽灵的表情很夸张,下意识地握紧手机。
“不。。我不是为了给崔先生送东西么。我明天就回去的,只要我赶在大后天报到就行了。”
“你这样上飞机他们不抓你么?”羽灵想这一晚上真是够刺激的,像拍电影一样。
“我没坐飞机来。”红一脸无辜的样子,“我骑车来的。”
羽灵的猫咪眼今晚瞪了好几次了。
“摩托车。”红说得好像很理所当然。
羽灵挠了挠头,又是神人一枚,三天想横穿加拿大。
“那你还不快走?!” 羽灵抬头看了看钟,已经十二点多了。
红嚯一下老实地站了起来。他略有孩子气的脸让羽灵都忘了他其实很高大。红从卡其裤的腿边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头盒子,上面精细地刻着海达图案。
“我刻的盒子。”
羽灵收下盒子,有点沉,摇一摇里面好像有一个硬的东西咯嘚咯嘚响。
“记得这个盒子是我送给你的。我从那船上掰下的两块木头,是西岸的红杉。里面是崔先生要的。” 红好像还有点小自豪。
羽灵瞅了瞅他,转身跑去厨房用纸袋装了两个鸡尾包给他。
“我要。。。红茶。”红真一点都不客气。羽灵不禁又笑了,摇了摇头又用咖啡保暖杯冲了一杯鲜奶红茶给他。
送到门口,红还叮嘱道,“崔先生回来让他联系我。看他能不能帮我把那支船要回来,还有让他们不要起诉我。”红又露出牙齿笑,显出一个酒窝。
羽灵抓着盒子,关了门。又是一个人了,心里却很温暖。那红杉木盒磨砂得很润滑,摸在手里,可以感觉到起伏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