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乱华系列十四:淝水之战之七:苻坚执意伐晋

本人是喜欢历史的机械工程师,有点风马牛不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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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82年正月,苻坚在前殿大宴群臣,奏乐赋诗。秦州别驾天水人姜平子诗中有个“丁”字,底部直而不曲。苻坚问他为何这么写,姜平子答道:“臣丁非常刚正,不可以屈服。况且下面弯曲都是不正的东西,不足以献给陛下。”苻坚笑道:“爱卿果然名不虚传。”便提拔他为上第。

春三月,秦大司农东海公苻阳、员外散骑侍郎王皮、尚书郎周飏谋反。事情败露后,他们都被捕关进廷尉的监狱。苻阳是苻法的儿子;王皮是王猛的儿子。苻坚问他们为何反叛,苻阳说:“臣的父亲哀公无罪而死。臣不过要为父亲复仇而已。”苻坚哭着说:“哀公实在不是因朕而死,你难道不知道吗!”王皮说:“臣的父亲丞相,有佐命的功勋。而臣还免不了贫贱,所以臣不过想图富贵而已。”苻坚说:“丞相临终时给你十头耕牛作为务农的资本,未曾为你谋求官职。知子莫如父,丞相何其英明啊!”周飏说:“我世代承蒙晋的厚恩。我生为晋臣,死为晋鬼,又有什么好问的!”先前,周飏屡次阴谋反叛。大臣们都请求把他杀了。苻坚说:“周孟威是个烈士。他有如此的意志,怎么会怕死呢!杀他反而正好促成他的英名!”于是赦免了他们三人,只是将苻阳迁徙到凉州的高昌郡,将王皮和周飏迁徙到朔方的北面。周飏最终在朔方去世。苻阳勇力兼人,不久又被迁徙到鄯善。后来秦国大乱时,苻阳劫持了鄯善的相国,要求回到东方,最后被鄯善王杀了。这是后话。

苻融因为自己是执政大臣,却不能在反叛萌芽之前就肃清他们,便上疏请求回到藩国待罪。苻坚不许。苻坚又将邺都的铜驼和铜马以及铜制的飞廉和翁仲都搬到长安来。

夏四月,苻坚任命扶风太守王永为幽州刺史。王永是王皮的兄长。王皮既凶恶奸险又没有操行,而王永正好相反。他修身好学,所以被苻坚重用。苻坚又任命阳平公苻融为司徒,但苻融坚决推辞不肯接受。苻坚正打算伐晋,便任命苻融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这月,新平郡献上玉器给前秦朝廷。当初苻坚即位时,新平人王彫为他详细解释图卦上的谶文。苻坚非常高兴,便任命王彫为太史令。他曾跟苻坚说:“根据谶文:‘古月之末乱中州,洪水大起健西流,惟有雄子定八州。’这都是三位祖上和陛下神圣的名讳。谶文又说:‘当有草付臣又土,灭东燕,破白虏,氐在中,华在表。’按照图谶的文意,陛下应当灭燕,平定六州。希望陛下将汧陇(甘肃和陕西)一带的氐族豪门迁徙到京师,将三秦的大户安置到边境,好应验图谶上的话。”苻坚后来征求王猛的意见,王猛认为王彫用这些旁门左道来迷惑大众,劝苻坚杀了他。王彫临刑前上疏说:“臣于石赵建武四年(339),跟从京兆人刘湛学习图谶。刘湛很懂得图记。他跟臣说:‘新平那里有个地方,是古代颛顼的废墟。那里有个里弄叫鸡闾。有记载说,这里弄里会有帝王的宝器,叫做延寿宝鼎。颛顼说过,河上先生为我把这宝鼎隐藏在咸阳的西北,我的子孙后代中有草付臣又土的人将得到这宝鼎。’刘湛又说:‘我曾在书斋中读书,夜里看到有个半月大的流星,落在这地方。就是这里了!’但愿陛下记住,在平定七州之后,这宝鼎将在壬午年出现。”到这时(382年是壬午年)果然有新平人得到宝鼎,将它献给苻坚。鼎上还铭刻着篆书的文题:一为天王,二为王后,三为三公,四为诸侯,五为伯子男,六为卿大夫,七为元士。这行文字以下,则记载着文记,列出了帝王和名臣;自天子和王后开始,内外很有次序。上应天文,象紫宫那样布列,依照远古金简玉字的版文,不违背帝王的天数。从上元人皇开始,到中元,止于下元。天地一变,尽三元而止。因此苻坚觉得王彫的话属实,便追赠他为光禄大夫。

五月,幽州大闹蝗灾,灾区广达千里。苻坚派散骑常侍彭城人刘兰去发动幽、冀、青、并四州的民众去扑灭消除蝗灾。

八月十一,前秦大赦。苻坚任命苻朗为使持节、负责青徐兗三州军事的镇东将军兼青州刺史;任命谏方大夫裴元略为巴西和樟潼二郡太守,并命令他和建威将军王抚秘密在巴蜀修建战船组建水师,准备入侵东晋。

九月,车师前部王弥窴和鄯善王休密驮来到长安朝贡。苻坚赐给他们朝服,在西堂引见他们。弥窴等人看到长安宫宇的壮丽,仪卫的肃穆,十分敬畏,因而请求年年进贡。苻坚因为西域路途遥远,不让他们这么做,而叫他们三年一贡,九年一朝,作为永久的制度。弥窴等人请求说:“大宛各国虽然也偶尔前来贡献,然而他们未必真诚。我们请求依照当年汉朝的先例设置西域的都护。如果王师出关征讨,我们请求成为大军的乡导。”苻坚于是任命骁骑将军吕光为使持节、负责西域征讨的军事,与凌江将军姜飞、轻车将军彭晃、将军杜进和康盛等人率领兵众十万,铁骑五千,征伐西域。阳平公苻融谏道:“西域荒芜边远,即使得到他们的民众也无法使用,即使得到他们的地盘也不能耕作。汉武帝征讨西域,结果得不偿失。如今劳师在万里之外,重蹈汉人的过失,臣私下为陛下可惜。”苻坚说:“两汉的实力无法制服匈奴,还照样出师西域。如今我们平定了匈奴,征服西域将易如摧枯拉朽。虽然远征大军不免劳苦,但很多地方都可以传檄而定。朕这样做将把王化带到昆山,流芳千载。有什么不好!”其他大臣也多次劝谏,苻坚都不听。

这月,桓冲派扬威将军朱绰到襄阳进攻秦荆州刺史都贵,烧毁践踏了秦兵在沔北的屯田,并掠走了六百多户后撤军。

十月,苻坚在太极殿朝见大臣们,商议说:“自从我继承大业以来,将近三十年了。现在全国各地基本被我们征服,只有东南一隅,尚未王化。我每想到天下还不能统一,未曾寝食不安。如今我打算发动天下的兵马讨伐江东。粗略算一下我们现有的精兵良将,可以凑足九十七万。我将亲自带兵先行,出征南方。诸位爱卿意下如何?”秘书监朱肜说:“陛下顺天应人,替天行道,呐喊一声则五岳摧覆,呼吸一下则江海绝流。如果发动百万大军,那么必定有征无战。晋主自然将会口衔玉璧,身带棺柩,到军门跪拜磕头。如果他执迷不悟,也只能逃命到江海之上。陛下如果派猛将追赶,他将断魂江南。这样一来,原来中原的人士,就可以回到家乡。陛下然后回驾泰山,祭告天地,成功地在岱宗封禅。在中坛烧香烟起有如白云,到中岳受拜全国皆称万岁。如此则千古一时,史书未有!”苻坚高兴地说:“这正是我的想法。”

尚书左仆射权翼劝道:“臣以为晋尚未可伐。当年纣王那么无道,天下人都离心离德,八百诸侯不谋而来,集中在武王的麾下,但武王还觉得对方尚有很多人才,于是回师停止征伐。直到三位仁人被杀的被杀,流放的流放,武王然后才跨上征途。如今晋国力虽然微弱,但并未听说有不仁不义的行为。而且他们君臣和睦,上下同心。谢安和桓冲,都是江表了不起的人才,所以说晋尚有很多人才。臣听说出师成功的秘诀在君臣和睦,而今天的晋正是如此,所以伐晋时机未到。”苻坚沉默了良久,说:“诸位爱卿都谈谈自己的看法。”

太子左卫率石越说:“吴人仗恃天险偏安一隅,不肯臣服陛下。陛下亲御六师,问罪江东,正符合人神和四海的愿望。但是今年镇星(土星)守在斗宿和牛宿之间,这天象意味着吴越一带有福。天象很少出错,所以陛下还是不要违背它为好。且晋中宗(即晋元帝司马睿)当年不过是个籓王而已,但却受到汉人和夷人的普遍拥戴。对他的遗爱还在人间。司马昌明是他的孙子。晋国地理上有长江的天险,政治上也没有奸臣当道。所以臣的愚见是和他们礼尚往来,而不宜大动干戈。孔子说过:‘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希望陛下保境养兵,慢慢再等待以后的机会!”

苻坚说:“我听说武王伐纣时,年景既不好,卜卦也不利。天道非常幽远,谁讲得清楚?当年夫差称霸一时,却被句践所灭。孙仲谋的恩泽遍及全吴,但孙皓却将三代留下的基业毁于一旦,被晋武帝龙骧虎步,一声呼喊,便自缚投降。所以虽有长江的天险,却未必坚固!如今以我的部众,把马鞭投入江里,足以截断它的流水(成语‘投鞭断流’的出处),他们有什么天险好值得仗恃?”

石越答道:“臣听说纣王无道,天下人都恨他。夫差淫虐,孙皓昏暴,所以他们众叛亲离,因此敌国攻取他们,容易得就象在地上拣起个什么东西。如今晋虽然没什么恩德,但也没有大罪。希望陛下暂且按兵不动,慢慢积累谷物军粮,等待更合适的时机。”于是大臣们各自畅抒自己的看法,利害相关,很久都不能达成统一的见解。苻坚说:“这正是人们所说的,在马路旁边盖房子,大家的意见一大堆,所以没法盖。我准备自己做决定!”

大臣们都退出后,苻坚只把弟弟阳平公苻融留下来,跟他说:“自古以来,决定大事的,只不过一两个大臣而已。如今众说纷纭,只会扰乱我的心思。我打算只和你商量决定。”苻融说:“如今伐晋有三大难处:天道不顺,今年镇星在斗牛之间,标志着吴越有福,这是第一;晋国既没有向我们挑衅,也无隙可趁。况且晋君主英明,朝臣也肯用心效命,这是第二;我们刚经过几场战争,士兵疲惫,民众有畏敌的情绪,这是第三。说晋不可伐的大臣们,都是忠臣,希望陛下听从他们的意见。”苻坚严厉地说:“连你都这样,我还有什么盼头!我有强兵百万,兵器如山。我虽然未必是英明的君主,但也决非暗劣。乘着最近一连串胜利的势头,去击败一个即将灭亡的国家,怎么会担心不能战胜?难道能再留下这残寇,让它长期成为我们宗庙社稷的忧患!”

苻融哭着劝谏道:“晋不会灭亡,是很明显的事实。如今真要劳师大举,恐怕没有万全的把握。而且臣所忧虑的,不仅仅是这些。陛下宠幸鲜卑人、羌人、羯人,让他们遍布京师周围,而这些人都是我们潜在的仇敌。如果让太子独自和几万弱小的部队留守京师,臣担心不可预测的事变可能会在眼皮下发生,到时怕后悔都来不及。臣顽固愚昧的见解,的确不足采纳,但王景略是一时英杰,陛下常把他比作诸葛武侯,难道就不记得他临终的建言吗!”苻坚不听。于是朝廷大臣进谏的越来越多。苻坚叹息道:“我现在伐晋,根据双方强弱的对比,简直就象疾风扫秋叶那般容易。而朝廷内外都说不行,这真叫我不能理解!”

苻坚南游灞上,从容地跟群臣说:“轩辕是位伟大的圣人。他的仁德有如上天,他的智慧有如神祗。即使他这样的大圣,也带人出征不肯归顺的部落,居无常所,以兵为卫。所以他能够让所有日月照得到和风雨到得了的地方,无不率领部落跟从他。如今天下即将太平,只剩东南尚未归顺。朕愧承大业,肩负巨大的责任,怎敢优闲游荡地度过岁月,而不去建立天下大同的事业!每想到桓温当年的入寇,朕就觉得江东不可不灭。如今朕有劲卒百万,文武如林。大张旗鼓地进军摧毁遗晋,就像疾风横扫秋叶那么容易。朝廷内外都说不行,朕实在无法理解其中的原因。当年晋武帝如果相信朝臣的话而不征伐东吴,那么天下怎能统一!我的主意已定,用不着再和诸位爱卿商议了。”

太子苻宏进言说:“吴人今年得到天象的眷顾,不可征伐。而且晋主没有罪过,人才也得到使用。谢安和桓冲兄弟都是独当一面的俊才。他们君臣努力,又有长江天险,未必能够战胜他们。但我们可以加紧训练士兵,广积粮粟,等待时机。一旦遇上一个残暴的君主,那时我们即可一举消灭他们。今天如果大动干戈却无功而返,那么陛下的威名则有损于外,国家的资财则耗竭于内。所以圣王出兵征讨时,总是先在内部确定有十分把握之后才开始用兵。对方如果凭籍长江的天险坚守江南,然后迁徙江北的百姓到江南,增建城池,坚壁清野,闭门不战,到那时就怕对方还没开弓射箭,我军就已经疲惫不堪了。而且我们的将士在江南水土不服,不能久留。那时陛下将怎么办?”

苻坚说:“往年车骑将军(王猛)灭燕,也是违犯天象而战胜对方。天道幽远,并不是你辈可以知道的。当年秦始皇消灭六国,难道六国国王个个都残暴吗?而且我内心早已作出决断了。出兵一定胜利,怎会无功而返!我正命令南方的蛮夷进攻其内,我们的精兵强将进攻其外。如此内外夹攻,怎么可能攻不下来!”僧人道安道:“太子的话说得很对。希望陛下采纳。”苻坚还是不肯听从。

冠军将军兼京兆尹慕容垂原来是前燕的吴王,后来因为内讧而来投奔苻坚。他跟苻坚说:“陛下的恩德可以与轩辕和唐尧相比,功勋比成汤和武王还高。陛下的威望和恩泽遍及全国各地,远方的夷人也都前来归附。司马昌明靠着即将耗竭的资本,胆敢抗拒王命,如果不消灭他,我们将置律法于不顾!孙氏跨僭江东,后来终于被晋吞并,那是大势所趋。臣听说小不敌大,弱不御强。何况大秦顺天应人,而陛下又是如此圣武,拥有强兵百万,像韩信和白起这样的良将满朝皆是,怎么能让他司马昌明偷冒大号,以贼虏的身份世代相传!《诗经》说:‘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陛下这么英明,完全可以自己决断,用不着这么麻烦地广泛征求朝臣们的意见,反而扰乱了圣虑。当年晋武帝决定平吴时,赞成的也不过只有张华和杜预几位贤臣而已。如果他听信其他大臣们的话,哪能够建立那不世的功勋!谚语说‘凭天俟时’,现在时机已经到了,可以行动了!”苻坚非常高兴,说:“和我一道平定天下的,只有爱卿了。”便赐给他丝帛五百匹。

苻坚执意要夺取江东,而慕容垂和姚苌等人又经常劝说苻坚,用西晋平定东吴封禅泰山的事迹鼓动他。苻坚便以为江东可以平定,晚上经常为此而睡不好觉。阳平公苻融谏道:“俗话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古以来,穷兵黩武,从未有过不灭亡的。况且我们国家本来出身戎狄,那些向往正统的士大夫和民众都不会归心我们。江东虽然弱小仅能自存,然而他们毕竟是中华正统,天意必然不会灭绝他们。”苻坚说:“帝王是上天的历数,哪有不变的道理!惟有仁德的人才配得上!刘禅难道不是汉的苗裔吗?但他最终还是被魏所灭。你之所以不如我的原因,正是因为不明白变通的道理!”

于是苻坚不顾自己亲近大臣和近亲们的反对,下了决心要大举伐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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