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二之八:白玉凤首带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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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他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起来喝了粥,他的精神好多了。在他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时,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她怎会不明白呢?如今杰西卡昨日一早就已经死亡的消息必须告诉他,他会怎样反应她无法预测。如果是别人,她或许不会在意,可是他不是别人。在他开口之前,她告诉他,要先给他看一样东西。

走进书房自己的柜子里,她打开拿出了那个青龙玉佩。当他看到她手上的玉佩时,他的眼睛瞪圆了。他接过玉佩的手甚至有些轻微颤抖。

‘为什么,它在你的手上,你从来没有提过。’

‘不仅是它,我还见过一个白色的龙佩。在夏威夷,琳达婚礼前。我是她的伴娘,提早去的。我是在琳达婚礼前两天忙里偷闲逛街时看到的。当时看到的那个白色的龙佩,它身上布满了冰裂纹,怎样也提不起买下它的兴致,就没买。琳达婚礼过后我想去把它买下来的,可是已经不见了。而且店主恰巧旅游去了,所以我不知道是被买走了还是……可是你的事故,还有后来我发生的一些事情,我想这个白色的龙佩多半是碎了。’

‘等等,你是说,还有一块白色的龙佩?’

‘对,和这个青龙的盘曲方向相反,否则一模一样。’

‘那么,那个青龙白龙……’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把他手上的青龙玉佩拿过来,小心地收到盒子里,然后接着说,‘我也遇到了一些事情,尤其是我出了那场车祸之后。这个一时也说不清。不过,现在最主要的是,今天你母亲来电话,说杰西卡昨天一早去世了。’

他先是一脸茫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然后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什么?’他看着她,‘我昨天和她在一起,还一起吃了晚饭,难道……我是梦游?’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梦游,她心里说。‘可能是用西方的巫术使她暂时不会灵魂出窍,用以控制身体?我猜。’

他慢慢地坐下来,看着她又似乎没有在看她。她慢慢地等他消化这些事情,其余的,等他想起来问她的时候再说吧。

她陪他去参加了葬礼,但是她没有跟他进去,只是在车里等他,为此,她带了《权力的游戏》看。但是她让单单和双双跟了进去,怕人群中会有不一样的人。他进去之后不久,里面似乎有些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但是他和结束的人流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惊讶,本来以为还会更久些的。她看他来了,就出来换了位置,今天宁可自己开车。

回去的路上,他在一边沉默着。双双告诉了她里面发生的事情:他刚进去,单单和双双就看到一股黑气冲他而来,当然他茫然不知地直向黑气走去。单单及时出手,勉强截住了,使劲大了,就直接捏碎了。然后,正在‘瞻仰’遗容的逝者的某位姐妹就惊叫出声了,几个人冲过去一看,刚刚还可以算得上是花容月貌的逝者,突然如七旬老妪。这让主持人也失了方寸,所以估计特地加快了进程……

她偷眼打量了他一下,决定不问,认真开车。等到他们到了家,停好车,他还在木然地坐着,她看他,他才反应过来,说,‘刚刚发生了很……诡异的事情。’

‘我知道了。’她决定不再瞒他。

‘你,跟了进去?’他终于转脸看她。

‘没有,我,怎么说呢,有两个特别的小弟,嗯,一会儿解释。他俩跟着你进去的,我怕里面会有不是人类的力量能解决的事情。’她还是决定省略掉单单掐散了一个灵魂的事情,那个灵魂很可能和杰西卡有关。‘他俩已经把里面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了。’

‘那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也许,是能够在那个周末和你共处的代价吧。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有的当时就会发生,而有的因果却可能会等上千年才会了结。后面的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

‘代价?值得吗?’

她知道他不是在问她,可是她还是想回答,‘自己觉得值得就行了吧,只要不后悔就好。’他没有回答。她笑说,‘到了,先进屋再说吧?’

在找钥匙的时候,她发现那个玉羊还在她的包里。提醒自己,明天把它留在公司的抽屉里。然后进屋,就直接去厨房看可以快速地做什么了。结果,还是决定叫外卖,冰箱几乎都空了,得去趟超市。而他就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样子是要独自一个人继续一会儿。于是她决定自己出去一趟。

等她回来,他还是那个样子坐着。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她心里有些不安。招呼他吃饭,他就过来坐下开吃。吃完了又去那边坐着了。她把碗筷收拾了,决定放些什么听。挑出了一张莫扎特的,把音量调的小小的,就像是背景,然后她坐在了他的旁边。他看着她,正要张嘴说什么,手机响了。那边是杰西卡的父亲,说,杰西卡留了一样东西给他,今天忘了给他了,让他什么时候去拿。他应者,约了周末,那边说不在,计划出去旅游。他说那就等他们旅游回来。后来他们说明天可能到这边来一趟有事,如果有时间就约他,他应了。

她感觉了一下,对他说,‘如果是一样装在盒子里的东西,打开看看就行了,先不要碰。’

‘为什么?’他有些奇怪。

她觉得这是个机会,就把玉羊的事情告诉了他。一开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当她说到他的梦游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来了。她没有告诉他魂魄的事情,反正他也看不到另外那个世界。而只是对他说,‘有一些不是我们能够解释的事情会发生,所谓冥冥中的主宰吧,我自从那次车祸之后,就能够对一些吉凶做一些预感,那个他们会给你的东西,我感觉很不好。不是说她父母要害你,她父母也不一定知道这些,因为那个东西是杰西卡准备的。’

‘知道了。’他低下头,思忖了一会儿,问,‘你那两个小弟是怎么回事?’

她指了指他俩前面几尺之外的地上,‘在那儿呢。不过你应该看不见。’

‘如果不是杰西卡的事件,我会认为你有幻觉。’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他们存在于另一个空间,我只是碰巧能看到他们而已。’

‘我真的是那个白龙的转世?’

‘我不知道转世是不是一个准确的词。我自己都没有弄明白这个呢。不过,弄不弄得明白,生活就这么过,出生、经历人生、然后是死亡。蜉蝣也罢、乌龟也罢、人也罢,不过一生。你记不住前世,也看不透来生,何必想太多呢?’

‘那我们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一世?’

‘无论怎样都是一世,也只有一世。你还想要什么呢?名?利?’

‘名利都非我所愿。我想,’他忽地笑了一下,‘世界和平。’

‘哈哈哈。’她大笑,‘现在想打仗或者幻想会打仗的人多半都是被洗脑的人。这仗都是被‘主义’挑唆打起来的。其实很多人都不会意识到,所谓的‘主义’和‘政治观点’,一旦自认为自己所持有的是绝对正确的,就和狂热的宗教信仰差不多了。’停了一下,她忍不住接下去说,‘基督教也好,天主教也好,如果你碰到传教士,他们都会对你说,主是爱你的、主是仁慈的。可是,当年的十字军东征,迫害女巫、迫害现代科学启蒙的学者,他们以主之名干下的坏事不多吗?即使是圣经里自己的记载,上帝发洪水淹死了所有,几乎所有的生物,就是因为人类不信仰他,这怎么能算是仁慈?’

‘而现在呢?你看看那些政治狂热分子,他们的主就是‘自由’和‘民主’,任何事情,只要能体现所谓的‘自由民主’就是绝对正确的。其实却忘记了‘自由民主’的目的是什么。’

‘那么自由民主的目的是什么?’他显然在听她说。

‘生活。保障人的生活。说到底,自由民主不过是手段罢了。但是一旦被人当作‘主’供起来,不知道会被多少人以‘自由民主’的名义做出和当年的基督教一样的事情来。’

‘那你信仰什么?共产主义吗?’他居然开起了玩笑。

‘小时候在国内受的教育,觉得共产主义所描绘的社会是个理想社会,现在我明白了那个社会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共产主义的精髓是‘无私’,可是人怎么可能无私?现在人类世界里的共产主义不过是假‘共产主义’之名罢了。不过,也正因为明白了人的自私,所以我现在对政客说的话,无论是‘自由世界’的也好,‘独裁世界’的也好,都不相信。说到底,不过是利益而已。’

‘你不能否认,民主还是做了很多好事的。’

‘是的,表面上比之以前封建独裁似乎好了很多。可是,你想过没有,比如美国决定打伊拉克,是谁做的决定?统治者做的,然后让媒体全面的报道洗脑,再做民调,得出结果是,大多数人都支持,怎么不是民主?现在呢?’她猛的顿住,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

‘现在怎么样?’他似乎意犹未尽。

‘问问你周围的同事,当年支持的有几个,如今反对的有几个就知道了。不要相信报纸媒体说的就是了。’

‘哈哈。那你是说新闻媒体都不可信?’

‘它们是人做的报道,是人就有立场。任何事情,一旦有了立场,你就要小心了。’

‘那你信什么?佛教?道教?’

‘金刚经说,一切法皆是佛法,又说,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那么佛法是什么?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那么道是什么?’

‘不要跟我调书包,你知道我中文有限。’

‘佛也好,道也好,都是空。如果你信一个有实质的佛或者道,你就入了执念。我觉得,佛道两家其实就是告诉你,不要‘迷信’任何东西呢。’

‘哈哈哈,’他一把抓过她的手,问,‘如果我‘迷信’你,是不是也是入了执念,会下地狱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佛道两家的本意,至少中原佛教的意思,应该是追求无为之境吧。它觉得,如果你不爱一个特定的人之后,你才能爱众生。可是,如果一个人本来就没有爱呢?所以才会有很多人相信‘大乘’佛教吧?爱所有人,包括那个特定的人。’

‘我可不会爱所有的人。’他笑。

‘爱是一个广泛的定义,只要你心存善念就好。’她想了想,补充道,‘也要相信别人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心存善念的。’

‘那么所有人都是心存善念了,这世上就没有恶人了。’

‘世上有好人就有恶人,否则何来好人一说?’

‘那么相信所有人都是好人,你就不怕吃亏?’

‘怕。但是相信碰到的陌生人是好人,至少不会让你一直活得太累。’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嘴被堵住了。眼角里,她撇到单单和双双默契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第二天晚上,他带回了杰西卡留给他的礼物。居然是一块玉带钩。钩的部分是一个俯首的凤头,喙短而略弯,眉眼柔和,双耳下卷。只是这块本应是白玉的凤嘴上带着一丝沁红。不对,她聚精会神地仔细看,那不是沁红,是真的人血。她起身拿起了一张吸水纸,沾了些温水,仔细的拭,没用。‘没用的。这是用特殊的方法弄上去的,带着一些法力。嗯,和我们的很不一样。’‘比你姊姊怎样?’‘跟以前的姊姊比,当然不值一提。’我本来就没有法力,当然也不值一提咯。她自我安慰地想。

‘对他会有什么损害吗?’她问。

‘不知道。不过如果他不碰它,应该就没事。’

‘你没有碰过它吧?’她问他。

‘你提过了,我怎么会碰呢?’他说。

‘好。以后也不要碰它。’说着,她合上了盖子,还给了他。然后突然记起,那个玉羊还在她的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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