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荷西二度「家庭音樂會」
-樂翁敏京-
時日飛馳，一轉眼一年已逝，上次「聖荷西『家庭音樂會』」是在二〇一六猴年二月十二日晚舉行的。如今，雞年已屆 （二〇一七，二月十日）， 我們又於向晚，一車馳往「聖荷西」南郊 Via Del Rio街七〇七七號，鋼琴家Patricia Stroh的住所， 二度出席參加「聖荷西『家庭音樂會』」。
匆匆趕到時，離開場時間只差十來分鐘了，一排排小木椅業已安排就序，壁上書架旁仍高高矗立著「貝多芬」的半身褐色銅像。臨陣前的預習剛完結，我們隨著熱切的聽眾，魚貫入座，屏息以待。
拿起淺黃色澤、印製精美、樸素厚實的節目單看一看，見今晚的曲目共有三項：
（ㄧ）莫札特鋼琴四重奏，降E調， K.493 (1786) 。分三個樂章（Allegro, Larghetto, Allegretto)，由Eric Gjovaag （小提琴）; Anne Spector（中提琴）; Sarah Moffatt（大提琴）; 及Patricia Stroh（鋼琴）四人演出。
（二）Gustav Holst (1874-1934) 作品：小提琴/聲樂，共四首 (1916-1917), (op. 35) 由Eric Gjovaag (小提琴)及 Satoko Fujiwara （女高音）擔任。
（三）Johannes Brahms 大提琴/鋼琴奏鳴曲，Ｅ小調 (1865)，op. 38，由Sarah Moffatt （大提琴） ; Patricia Stroh （鋼琴）合奏。
七點半一到，先由晚會主持人出場，向大家問好，並說明一些與晚會相關的事宜，音樂會隨即開始，在熱烈掌聲中，四人一一相繼出場，坐定。
鋼琴家與小提琴家兩人，都是聖荷西「貝多芬音樂中心」的成員，中提琴家原是「綠石弦樂四重奏團」的成員，（該團ㄧ年前因第一小提琴手病逝而解散）。大提琴家則是我們的大女兒若雲。
這是莫札特三十歲那是年譜成的作品，輕快、活潑、灑脫、自然、天成，令聆者悠遊忘返，樂在其中。繼而一想，這不正是今晚節目安排的匠心所在嗎？四位演奏者其中三位，隨後都要再度出場演奏，先以輕鬆自在的莫氏作品來「暖身」、不亦善哉！當然，四人相互要配合到「天衣無縫」、「珠圓玉潤」、「天籟超凡」的莫氏境界，真是談何容易？
果然，第二個節目一開始，小提琴的雙弦合音就顯得自然、圓潤、明亮許多。女高音來自東京，也曾在印州花城印大音樂院受教，目前任舊金山大教堂 (Old St. Mary’s Cathedral)指揮，音色嘹亮，吐字圓潤，滿堂彩霞飛揚。
第三個節目，布拉姆斯大提琴/鋼琴奏鳴曲，E小調。論曲目之宏偉壯觀（有三個碩峨樂章：Allrgro non troppo; Allegretto quasi Menuetto; Allegro) ，這是今晚音樂會的重心所在，也是女兒若雲苦習大提琴多年的成績發表，更是我們期之盼之多日的心底大事。
回憶若雲從小即跟媽媽學鋼琴，小學五年級轉習大提琴，拜在印大音樂院大提琴 Helga Winold教授門下 (而Helga Winold 又是大提琴泰斗Jarons Starker早年的入室弟子)。女兒多年前已由媽媽鋼琴伴奏，彈奏過這首大提琴名曲，故頗耳熟能詳。只因第三樂章技巧繁複艱深，當時未能順利突破。再者，她這把義大利製名琴，我當年被逼三次破腹修復，苦心孤詣，緣深不解。如今，又故曲重奏，衷心期盼之殷切自不在話下。
樂曲從一開始，就乾淨利落，大提琴在鋼琴的陪襯下，一波一波，由下向上衝擊，勁道一波勝過一波，到了第ㄧ一七小節處，突然捲起了一灣狂瀾，浪頂是高音F，浪底是兩個八度之下的f，頂、底之間有兩道小漩渦 (e,g)，不斷作半音變化。如是這般，重復了十四、五次之多。以前聆賞此曲，每到這兒總覺得燜燜然，不解其意，心想：布佬啊！您何苦重復這麼多遍、所為何來噢？
此刻，忽然眼前靈光一閃，憶起颱風過境花蓮港口堤防上洶湧衝天的排排巨浪，又想起不久前在台北「故宮博物院」看到的傅狷夫 (1910-2007) 巨幅浪濤畫作 (1966)，不禁吟哦起東坡的『大江東去』：「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
原來，原來布佬的這首「大提琴曲」似在琴韻中展示拍岸的波濤！ 那一道又一道，永無止息的衝撞，一而再，再而三，拍向岸邊磊磊巨石，無止無盡，浪花四濺，瘋狂地撞擊 …。
此時，女兒正穩重勇猛地在琴聲中飛翻激蕩。她滿面容光煥發，流露出一股卓然的自信，指尖、弦上，不斷上下急馳、千萬浪花飛濺、灑放滿天星辰，雲霞飄飄飛揚！
好像她突然幻變成了另一個人，完全融入音樂之中，恣意翻騰，與我平素認識的那個女兒大不相同了。音樂這心靈的幻術是如此神奇，如此難以琢磨，不能斤載斗量。
三個橫掃千鈞的樂章，終於來到了盡頭，排浪依然一波一波，衝上又落下，衝上再落下，踫撞成轟轟巨浪，皜皜方歇。
熱烈掌聲響澈滿堂，久久不絕 …。
在鄰室隨後的茶會裡，與會者與音樂家都開懷傾述著聆後的感受，女兒若雲成了大眾矚目的焦點，紛紛圍繞著她，一問再問，一談再談，似有述之不盡的感懷 …。
聖荷西二度「家庭音樂會」，終於圓滿畫下了句點，大家互道珍重，相期狗年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