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
一直以为我住的地方是世外桃园,空气是上称的,蔚蓝的天空下,时时飘带有一股扑鼻而来的自然芳香,一年四季之中,尤以春天为最胜。可今年的烟花三月,连续数天未下雨,天却总是灰朦朦的, 像睡而不醒的娃娃。今晨的太阳已经出来了,在大朵的灰云间穿梭。
我站在后院的草地上,看不到以往蓝天的姿色,穹苍像是罩上一层厚厚的迷雾,周边的树木冒看雄伟,细看依然萧疏。树叶还没有出来,枝枝桠桠却是似绿非绿。树丛中的山茱萸树开花了,本该雪白晶莹,如今展现的却有那么点灰不溜秋。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揉了一揉,想看清楚一点,结果还是一样。
山茱萸花怎么会这样?我思索着。去年后院死了一棵粗壮的松树,它本像个壮年人一样,看上去又大又结实,可戛然间就死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唉,这是大自然的奥秘, 人永远无法测度。
我担心死树会倒,砸坏房屋,所以请人来将它锯了。骤然,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死树被锯时会不会伤害了旁边的山茱萸树?那漂亮的山茱萸树会不会被砸伤?我遂然走进树跟前观察:树干完好,肢体向四围尽情的伸展着,绿色的小叶芽包裹着白色的小花瓣。严格的说,不是白色,而是偏黄色,我看到的所有花瓣上都均匀地覆盖着千千万万的,细小的,黄色的粉末。
明白了,原来是后院的松树太多,下了太多的花粉。再注目看周围,空气中弥漫着混浊的花粉,飘飘洒洒,形成灰黄色的雾霾。哎呦,我不由惊叹起来,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么多的花粉,像海边的沙,排山倒海,借微风滚滚而来,像田野的蝗虫,漫天飞舞,依量多有恃无恐,仿佛想要将整个天地吞没。
虽然我看不清每一粒花粉的细貌,但此时却感应到了花粉的生命。它们是花草树木的儿孙,被父母精心释放,来到这大千世界,彼此正在竞争这有限的地盘,为要寻得自我的立锥之地,好一展自我的价值,芳容。
我的头脑顿时清晰起来,明白这是众多花粉的命运之博,其势必定凶涌磅礴。像是通灵反馈的作用,想着想着,穷凶极恶的花粉也附着在了我的身上,怪我占据了它们的地盘。理所当然,它们只有歇息在我的身上。我的喉咙痒起来,要咳嗽,咳了一声,却忍不住,连着咳,越咳越要咳,跟着气也透不上来。我感到无助,掉头连忙逃回家里。
不能到后院去了,因为那里己是花粉的世界。
下午,突然变天了。第一声春雷,惊天动地,随后大雨滔滔而至。隔窗看后院,只见密密的雨丝,花粉的世界换变成了雨的世界。事实上,此时天空中一切的花粉,尘埃,统统随雨点落下,归入了泥土之中。
仅仅数分钟的一场春雨,洗刷了天空, 横扫了一切污浊的东西。雨后初霁,我迈出了后门,眼目一新。整个后院像是换了一件春衣,抬头又看见了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的云。一股春天独有的万物香气迎面拂来,树木,花草,甚至房屋都像是刚刚沐浴过的姑娘,还在湿润当中,射放出清澈的光。再次来到了山茱萸树面前,每一片花瓣都向我摇曳,花瓣上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偶有一点玉珠,晶莹剔透。后院的中央,有一块二十米见方的砖地,我站在上面,诧异地发现: 砖地上到处点点斑斑,至而横一条,竖一条的,挤躺着无数花粉的尸体,黄黄的,一堆,一堆。
好厉害的一场春雨啊!
人人都知道春雨是重要的,花草树木都在春天复苏,生长,它们要听春天的脚步,要靠春雨的滋润。可今天我看到的却是春雨的另一面,无情杀害花草树木浩瀚的子孙。也许是为了对抗春雨,花草树木们才夜以继日的忙碌,唯恐数量不够,产出数也数不清的花粉,为的是要保证自己后代的繁衍。然而,它们肯定不知道,过量就是泛滥,泛滥就酿成灾祸。连我们人类,都不能忍受这花粉季节,只能龟缩在碉堡一样的房子里。 还有更多的人需要有药物的帮助,才能度过这样的花粉季节。
想到这里,我有点同情花草树木了,它们根本不用那么忙碌。过量的忙碌恰恰是白白的忙碌。一场春雨让它们多少的辛劳,顷刻之间付诸东流。
以前,我从未细看,细想,春雨花粉这些自然现象,即使环顾之时,也是视而未见。想当然地认为,自然界的那些天然的东西本来就在那儿,有什么值得细看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根本没有时间细看。和所有追求事业的学子一样,我每天太忙了。忙什么呢?做实验,读文献,热衷于科研,渴望有发明。每每都是天亮出门,墨黑进家。要问为什么?为的是完成了一个个人设立的目标,所以不惜昼夜的勤免发奋。
那种奋战的情景是不是有点像花草树木。用全部的生命力,用自己的方法,去追求,去表现自我。
我该叹息了,作为一个人,我同花草树木没有什么不同,生命中一直是在努力忙碌,按照自己心中的法则,寻找属于自己的立锥之地,甚至连欣赏美丽自然的时间都牺牲了。
万幸, 万幸啊!今天,让我有时间站在我家的后院,观赏花粉,观赏春雨,观赏第一场春雨后的山茱萸花,似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像是生活中原本欠缺了什么,今又补回来了。
一种别样的醒悟蓦然地涌上心头,时间不就是我的春雨吗?我走了这么多的路,白费了这么多的岁月,又有什么样的结果呢?已经做的,寥寥无几的几篇论文,像僵尸一样躺在资料库里;想继续做的,却渐渐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抗不过时间的巨力,就像花粉抗不过春雨一般。时间,无情的扼杀了我奋勉的权利。
顷刻之间,我变得那么地渴望,想知道,是谁在拨动时间的转盘?是谁驱赶着这一场春雨的来临?
科学知识早就告诉我,这些都是物理现象。可我怎么感觉:今天的一场春雨一直在对我窃窃私语,警告我,这不是一个满意的答案。
脑海里浮起了德国作家海因里希-伯尔散文《懒惰哲学趣话》。也许那里有答案,我回进了家,要找那篇散文,再细读细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