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看小眼
——外地人与上海人之间的互动
上海人，在外地人的印象中是这样的；苍白，文弱，机敏却琐碎，犬儒而滑头，男人嘛，多少有点小才气，嘴巴上一套一套的，凭两片嘴唇皮可以把人逼到角落里，可是真到了要撸袖子打架见高低之际就找不到人了。女人倒是不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但是像河豚鱼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消受，不对路的被小刀子割得体无完肤还不知道怎么死的。上海人毛病一大堆，首先讲起话来像鸟语，五音不分轻重混杂，唧唧咋咋地连鬼都听不懂的。上海人天生都是高低眼，一只眼睛生在额角头上另一只生在下巴上，视角随对象而定；洋人有钱人自然高看一眼，外地人乡下人呢，不说你们也知道。哼······
不入眼的还有上海人的那副吃相；别看他们一个个衣着光鲜，头光面滑的，谁知道他们在家里只吃咸菜稀饭。咸菜就咸菜，外地也有的，从渍缸里捞上来就下饭了。上海人的肠子九曲十八弯，连咸菜都可以变出不少花样经来；咸菜黄鱼，咸菜肉丝，咸菜豆瓣酥，咸菜冬笋，咸菜百叶结，听说还有咸菜冰激凌，这不是成了大观园里的茄鳖吗？哪里还有个咸菜的味道。
买块同样布料回来，外地人一条裤子裁下来，上下一个尺寸，腰身直统统的，裤带不束紧是绝对不行的，穿上身一看他妈的裤脚管怎么还短了两寸。上海人却会的东拼拼，西凑凑，把腰身这里收进半寸，裤腿那儿狭了那么几分，穿上身来腰是腰，腿是腿不说，还凭空多出一双鞋面布来。
还有上海人螺丝壳里做道场的功夫也是叫人匪夷所思的，你看那六个平方米的亭子间，放进一张五尺半双人床，床边摆一张八仙桌，三把靠背椅，窗边再竖一只五斗橱，五斗橱上放台电视机，一张全家福，两瓶塑料花。靠门边是一只夜壶箱，专门陈列花露水雪花膏计划生育用品之类的。六个平方满满当当井井有条，剩一条让人侧了身子进出的通道，竟然还可放下一张双人沙发。怎么搞的？你叫外地人想破脑袋也搭不出这块七巧板，所以巴掌大的一块上海滩上轻轻松松地挤进几千万人口，和英特尔在小小一块线路板上装进上万道程序一样，在世界上也是属于先进水平的。
最使我们外地大男人们看不过的，是上海的男人会这会那，竟然还会下厨房。你看他下班还提只马甲袋，一头钻进小菜场，东挑挑西拣拣，跟小贩为两分钱磨上二十分钟嘴皮，最后占便宜的总是他。回家围兜一换一头扎进灶披间，过一歇三菜一汤上桌了，有荤有素，红红绿绿还蛮登样的，饭后还有一碗绿豆莲心汤奉上，这一手使得我们外地大男人们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眼睛再一眨，连碗也被他洗掉了。想想打死自己也没这能耐，就是屋里的孩子他妈，也只会摊张饼子卷根大葱糊弄男人孩子的嘴巴，吃顿猪肉粉条白菜算是过节了。相比之下，啧啧，上海男人分明带有几分妖气了。
上海女人就更不得了，任何一个棚户区走出的女子都有公主的气派，上午在小菜场上班，下班之后头发一吹衣裳一换花露水一洒，跑进舞厅谁认得出她来？小菜场西施就有这个气魄，管你是大亨富翁还是贩夫走卒，在她眼里都是一票货色，统统是裙下之卒。上海女人天生自信，大家都是爹娘给的一条身子，一张面孔，巧笑佯嗔发嗲撒娇男人就吃这套，三十六门功夫人人都会，七十二路拳脚还看道行，凭什么你高我低？有道是美女不问出身，只看谁笑到最后。使人弄不懂的上海男人也甘愿伏低做小，出门跟在女人后面二尺远，提着大包小包，亦步亦趋，活脱一个跟班的架势。这还算是有面子的，听说在家更不得了，家务事全包了，买菜做饭洗衣带小囡收拾房间拖地板买煤球，一个弄得不好还要跪搓衣板的。虽然说现在妇女解放，但解放成这个样子，牡鸡司晨，公鸡抱窝，世道颠倒过来了。
不过，我们再恨得牙痒痒的也没办法，一有机会还是要跑到上海去体验一番的，本地货上海货摆在面前还是要选择后者的，娶个上海媳妇招个上海女婿还是面子发光的。尽管如此，一有机会还是要把上海人嘲弄一番的。
上海人只会笑一笑，说；本来无所谓上海人外地人的，正因为有你这种看法，所以你是外地人。
上海人承认打架不是内行，什么年代了，还袖子一挽，红头赤面的要动手动脚，水浒看多了？走火入魔了？就是会打架也不陪着你，弄个披头散发血流披面，没的坍了自己的台。人家说匹夫之勇，还真的没说错你。告诉你，现在是法制时代，啥事体不好讲道理？你胳膊粗，你拳头硬，怎么没看见你那儿出个把姚明或者刘翔的？泼皮牛二倒是有一堆。
碰不碰用拳头来解决问题的人，习惯成自然，在家里一言不合也动手动脚，哪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吃你这一套？小刀子割你还算客气的，没准就把你顺手一刀给骟了。上海话怎么了？轻巧柔和，词到意到，对听得懂的人说来是仙乐，乡音，家常，是联系人际关系的纽带，听不懂是你家的事，恕不奉陪。上海人几时高低眼了，要说被人看高看低都是自己的事，你文雅礼貌举止得体为人和善心地善良跑到天边都有人看得起。你言语粗鄙吃相难看习惯恶劣作风粗暴心地阴暗跑到那里都不待人见。
上海人既会吃鱼翅，也会吃咸菜。总结起来就是一个生活态度的问题，咸菜并不因为价钱便宜就不好吃，你如果肯动脑筋，肯勇于尝试，青菜咸菜都能做出好味道来。像你那种什么东西都煮在一锅，大概是从中央台春节晚会学来的吧，折子戏黄梅戏杂技女高音小沈阳周立波，猪肉粉条大白菜羊肉泡馍什锦火锅，动点脑筋好不好，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暴殄天物？
裤子人人要穿，而且天天要穿的，既然如此，何不用点心思，让自己舒服，也让别人看了舒服。人类文明发展了几千年了，一条裤子也裁不好，面粉口袋似的，你说说对得起谁呢？一个不小心在奥运会世博会上裤子掉了下来，不仅有损个人面子，并且有耻国格。
上海人信奉‘室雅何须大’的原则，不管你高官巨贾，躺倒也不过五尺，眼睛一闭，再豪华也是屁弹过。能够在石缝中生长的植物才是有生命力的，你给我三分颜色，我就敢开个染坊。再小的地方，精心布置，合理搭配，营造出不落人后的家居。一个鸽子窝可以很干净，很温馨，但一个大大的猪圈，你还是自己去想象吧······
燕子筑巢是一草一木衔回来的，家居日常也是一天天过的。在和平的日子里，能干些买菜做饭之类的家务，不也是一种情趣吗？既然把做饭当成情趣，这种情趣就该是干净利落，色香味俱全的。难道只有打老婆才能显出男子汉气概？或者跟一票狐朋狗友没日没夜地打麻将斗地主，嘴刁烟卷随地吐痰，一言不合再大打出手？这就是你们说的男人气？谢谢你一家门了，上海男人学不会，也不愿意学，如果做些家务事，照顾好家人的日常起居，被你说成妖气，妖就妖吧。这种妖气谅你一辈子也修炼不出来。
如果你放眼看看世界，所有文明的地方都是尊重女性的，所有欺压女人的地方都是落后的。上海男人尊重女性，正好说明了他们的素质，修养和心态。如果你听不进，想不通，做不到，并且嘴巴里还要叽叽咕咕，那么，你老兄最好是移民到阿富汗去。
所以，外地的阿哥们，我们上海人和你们区别不大，并没有比你们多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你们经历过的我们一样经历过，我们就是没有你们那么冲动，热血一上头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就是加减乘除的口诀表比你们背得熟些，所以凡事量力而行。我们对自己负责也对别人负责，所以产品卖得俏些，可以在某种时刻负担全国百分之九十的开支。我们像小小的一管万能胶，粘性十足用途百般。你们像只还了潮的大炮仗，有时点得着有时点不着。我们看得穿些，好日子坏日子一样过得津津有味。你们喜欢破罐子破摔，哪怕这是你们最后一个破罐子。
区别不大，但还是有点的。这正常，正因为各地有别，所以丰富多彩。
下次你们有空再到上海来吃咸菜冰激凌的话，请小小的调正一下你们的发音，正确的读法应该是‘上海宁 ’。别再大了舌头‘上海人上海人’地。不过，悄悄地在你耳边说一句；上海人的普通话也不怎么地道，常把‘外地人’念成‘鞋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