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革命与逍遥的日子(14)
“师长”和“猫眼”天还没亮就起来了,说清晨凉快好赶路。他俩出门前,把从家里带来的豆瓣、腌菜全部留给了我。我恋恋不舍地把他们一直送到北正街口才往回走,我估摸着,这一分别要再见面不知猴年马月了。
我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早已腹中空空,饥饿难忍。路过米酒馆时,闻到米酒香味,下意识摸摸口袋,空空如也,只得狠狠咽下口水,回学校等开早饭。
我不断回头朝北望,多想出现王曼莉身影,可天刚亮,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她哪会这么早来学校?
走到校门口,我突然想起了姐姐,她昨晚到底回校没有?这么要紧的事,我居然给忘了,真该死!一转身,赶快朝卫校跑去。
其实,姐姐在卫校的宿舍离我班的教室仅一墙之隔,我若站在教室外走廊上喊她都能听见。可我不愿张扬,从未这么干过,每次见她要绕多大个圈。
“姐姐,你在寝室吗?”刚爬上二楼,隔着门窗我就不管不顾地大喊。文革后,女生宿舍撤去了管理员大妈,探访很方便。
“赵旭东来啦,你等等,我还没起床呢。”哦,姐姐没事,我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小老保,进来吧。”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秦海蓉近乎半裸地站在我面前!她上身只戴个白色胸罩,挺拔高耸的玉乳撑起两顶雪白的“帐篷。”两条藕臂洁白晶莹,柔腻圆滑。微微翘起的丰腴美臀上随便包了条小小的粉色三角裤,修长莹白的大腿根部两侧以及平滑的小腹上露出少许柔软的阴毛,赤足蹬双绿色海绵拖鞋,看得我心里阵阵发痒,目瞪口呆。
哎哟,这农村妹子虽穿得暴露,但她这副迷人胴体委实撩人心魄,真恨不得伸手抓摸几下。看见我一双贼眼放肆地在她身上扫荡,秦海蓉非但不躲闪,反而凑上来挑逗:“怎么样,小老弟,没看过女人身体吧?进来慢慢看。”说完,一把将我拖进屋子,用脚把门揣上。
“秦海蓉,快把衣服穿上,不害躁!”姐姐已穿好衣服,钻出蚊帐。
“你弟弟在欣赏人体艺术,我岂能扫他兴?”秦海蓉说完,对着镜子扭捏摇摆着梳头,把一头乌黑的披肩散发扎成一个马尾辫,摔在脑后。
“你脸皮真厚,干脆脱光,让小兄弟看个够,哈哈……”又一个女生掀开蚊帐,边穿裤子边发笑,原来寝室有三个人。
她头发蓬乱,睡眼惺忪,浅黄色短袖衬衣扣子都没扣,半个乳房跳出歪斜松垮的乳罩,晃眼勾魂。
“罗桂碧,你也是张臭嘴,还有脸说别人。”姐姐再发训斥。
“赵倩,我也是在帮你弟弟吔,呵呵……脱噻!”罗桂碧嬉皮笑脸催促秦海蓉。
“ 你以为我不敢呐,我早就想当回维纳斯。”秦海蓉说着就要解胸罩背扣……
噢,真脱呀,今天要大饱眼福了!我瞪大了双眼。
“秦海蓉,你浪够了没有?不许引诱我弟弟!”姐姐大声呵斥两个同寝,并推我出门:“走,再不出去,她真敢脱。”
看来造反派胆子就是大,不仅敢想敢说敢造反,还敢脱光身子给人看!
我正想一览秦海蓉庐山真面目呢,赖着不动脚,姐姐火了,一把拽住我手,拖下二楼,骂道:“你还真想看?不要脸!”
“你看赵倩弟弟色眯眯的样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哈哈哈哈……”楼上传来俩骚货开怀荡笑。
这俩骚娘们,寻老子开心。
“姐,昨晚我也去了地区礼堂,一直在担心你哟。”见姐姐动怒,我急忙讨好。
“叫你不要去,为啥不听话?”
“你敢去,凭啥管我?”
“我们人多,你一个人……哦,对了,你和王曼莉在一起吧?”
“姐,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看不错,她昨晚10点钟上楼找到我,带我去她家玩,我还见到他爸爸,待人挺热情的。”
王曼莉说话算话,真够意思,我一定要真心对她。
“姐,从昨晚到现在,我滴水未沾,粒米没进,快饿死啦。”在姐姐面前,我经常说话夸张。
“啷个搞的嘛,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等我洗完脸,一起去食堂。”
姐姐上楼去了,不许我再上去见那俩女生。
姐真管的宽,让我早点见识一下女人裸体有什么呀,我都17岁了,只在梦中模模糊糊见过女人那个地方。
吃过早饭,姐姐给了我3块钱后洗衣服去了,我又偷偷跑到她寝室和两个女生聊天。尽管饭后两人衣服算是穿规矩了,不过言谈中仍不乏淫词秽语,浪话连连。
大概她俩见我是个中学生,还不太懂风情,姐姐又不在跟前,便东一句,西一句,深一句,浅一句,左右撩拨,前后夹击,恣意拿我开涮调情。那好,我就装傻充愣,满口荤话,极力迎合她俩的狂浪挑逗,不时引得两人哈哈荡笑,倒也挺开心。
看来学医的都很风骚,尤其是农村妹子。
我与她俩大过嘴瘾到9点钟左右,估计王曼莉该来校了,便借故告辞了。
临出门,两人还叫我常来玩呢,骚货!
我一定会再来的,反正我已经被她们勾引坏了。
我回到教室时,里面已坐了十几个人,都是些老面孔,就是没看见刘援朝和朱兴棣,这么巧,两人同时没来,莫非……
当然,我最关注的还是王曼莉。
她今天换了套夏装,粉色短袖,深灰色丝绸长裤,赤足穿了双透明凉鞋,既不失端庄大方,又尽显妩媚柔情。她昨晚穿的可不是这套,一定是今早刚换的,而且是特意为我换的,我好得意!
她手里拎着一个兰布碎花手提袋,我知道,里面一定是那本《基督山伯爵》。
我俩几乎同时碰倒对方的目光。
我热辣辣的目光送出的是急切的思念与欲望,她含情脉脉的眼神流露的却是羞怯与温情。虽然只有两三秒钟时间,但我们知道这一瞬间彼此在想什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心有灵犀一点通!
那一刻,我感到她身上有股磁力,老在吸引我,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哪敢过去?近来议论我俩的闲言碎语可是越来越多了,我得收敛点。
此刻,同学们就昨晚地区大礼堂械斗事件,议论纷纷,争短论长。
“昨晚工农革命军真冇得用,七八百人都逮不住一个林洪生。”鲁云华轻蔑说道。好久不见他人影了,听说这家伙打零工挣了不少钱。
“都是些贪生怕死的酒囊饭袋,哪抵得过敢死队那帮亡命徒。”说话的是郭金火,穿了件新背心,胸前印着“锻炼”二字。
“哪有七八百人,林洪生逃跑时礼堂周围只剩两百多人。”王曼莉加入争论。
我不敢开腔,生怕别人知道昨晚我和王曼莉在一起。
“我看是工农革命军故意放跑的,一场闹剧而已。”华润兰站起身不屑地说道。
“也不能这样说,最后打得还是很激烈,我都不敢近身。”周秀清接话,原来昨晚她也去了现场。她是王曼莉好朋友,怎么没去她家找她呀?我用疑惑眼光看眼王曼莉,她还我一个诡异的微笑。
什么意思?下来我要考问她。
“这算个么事?少见多怪!武汉市已经闹了好久了,昨天最凶,可能正赞还在闹,那阵仗才叫赫人。”梁建英操着正宗汉腔说道。
梁建英是去年初插班进来的,容貌秀丽,身材窈窕。特别是哪双大眼睛,扑闪扑闪会说话,顾盼流转勾人魂。她性格清高孤傲,口齿伶俐,说话经常伤人,加上点小姐脾气,无人敢惹。
她从不和男生搭讪,估计班上多数男生都从她那领到过“刺人”的封号。
梁建英父亲好像也是行署干部,听说是从武昌县调来的。
我最见不得恃貌自傲的女生,也没向王曼莉打听梁建英的底细,从来对她避而远之,井水不犯河水。
“你么样晓得的?”李幼文问。
“道听途说呗,不行啊?”梁建英白了李幼文一眼。
“梁子说来听听,我相信你。”曹颖颖出来捧场,她俩本来就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梁建英的消息肯定是从她爸爸那听来的,她爸既是地委干部,总有些背景,消息应有一定的可靠性。反正是闲扯,姑妄听之。
梁建英顿时面露得意,“咳”地一声,先来了段开场白:“我有言在先,讲的是小道消息,说话不负责啊,你们爱信不信,听了不许扣帽子哟。”
“嗨,你又不是走资派,冇得哪个追究,裸连个么事?”曹颖颖催促道。
“东风虽然离武汉近在咫尺,但消息很闭塞,报纸广播天天唱赞歌,从不报道阴暗面,外头变化大家根本不晓得……”
“就是,我早就说过,东风土得很。”王曼莉打断梁建英。
“你莫插话,听梁子说。”周秀清拉了王曼莉一把。
“冒得么事,大家一起说噻……”梁建英停了停,见大家再不吭气,这才娓娓道来:
“……其实毛主席、周总理7月初已经商议南巡和解决武汉问题。7月14日,毛主席坐专列抵达武汉,下榻在东湖宾馆。”
“此时,周总理向毛主席汇报,已基本做通了陈再道等人的工作。毛主席指示,武汉的问题还是要靠武汉军区,要转变对待革命左派的态度。‘工总’是革命造反派,要解放;‘百万雄师’要受些委屈,但要坚持联合,工作由中央来做。”
“7月18日,周总理因要事返京。临走前,他叮嘱留在武汉继续解决问题的中央文革谢富治、王力二人,要他们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做好武汉军区干部战士们的思想转弯工作。另外,不要轻易把中央解决武汉问题的方针透露出去,以免群众中出现混乱,激化矛盾。”
“不料,周总理前脚刚走,谢富治、王力就把周总理的话扔到九霄云外。”
“7月18日晚,王力和谢富治跑到‘工总’的司令部。当时‘工总’名义上已被陈再道取缔,造反派个个士气低落。王、谢二人公然佩戴起‘工总’的袖章,对造反派大加抚慰,并宣布‘工总’是革命左派,而‘百万雄师’是保守派,还讲了一大通坚决支持造反派的话。”
“这下不得了,‘工总’的造反派们立时气焰嚣张起来。第二天,
‘工总’组织人马敲锣打鼓,在武汉三镇到处用高音喇叭广播王力和谢富治的讲话录音。”
“这个王力真是胆大妄为,竟敢背着中央另搞一套,支一派,压一派,罪该万死!”李幼文气愤地插话。
“王力假传圣旨,混淆视听。”
“不能说假传圣旨吧,毛主席不也说了要解放‘工总’嘛。”
“毛主席可冇说‘百万雄师’是保守派呀。”
“中央也冇统一口径。”
……
一时间,同学们纷纷扰扰,莫衷一是。
我急于听下文,忍不住劝大家:“咱们听梁建英讲完再讨论吧。”
众人安静下来,听梁建英继续讲。
“被打成保守组织的‘百万雄师’群情激奋,人们把对中央解决武汉问题的不满全都发泄到了王力身上,要求王力出来澄清问题,讨回公道。但王力置之不理,这就更使人们怒火中烧。”
“后来呢?”郭金火心急地问。
“7月20日清晨,‘百万雄师’一百多万群众纷纷走上街头,数千辆大卡车载着头戴柳条帽、手持长矛的工、农民以及驻汉部队部分指战员排成四路纵队,举行示威游行。”
“他们高呼‘王力把矛头指向中国人民解放军,罪该万死!’‘周总理到武汉,王力靠边站’等口号,声势浩大,气冲云霄。”
“一部分人直接闯入东湖宾馆,在离毛主席驻地只有几百米的王力住处,将其抓住,揪到军区大院痛打一顿,并召开群众大会对其进行质问和批判。”
“陈再道闻讯赶来阻止,也被愤怒的人们打了一顿,局面乱成一团。最后还是武汉军区负责人出面劝住群众,把王力转移到二十九师师部保护起来。”
“昨儿一整天,武汉市人马如流,口号震天,如同滚开了的水锅。”
“……”
“完啦?”周秀清问。
“完了,我只晓得这么多。”梁建英长出一口气。
在座的都是“老保”,肯定是同情和支持“百万雄师”的,听完梁建英的“小道消息”后,情绪比刚才激动,言辞变得激进起来。
“为么事要保护王力,揍死算了,简直死有余辜!”
“王力算么什东西?下车伊始胡乱表态,打击那多的革命群众。”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强烈要求王力、谢富治到工农中来。”
“强烈要求王、谢首长下连当兵!”
“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受了蒙蔽。”
“反对钦差大臣!”
“……”
我没有加入他们起哄式的吵闹,在一边忐忑不安起来。
那年月,还没有手机,信息传播很慢,报纸广播从来只报道正面新闻,越来越多的人更热衷于打探、散布小道消息,因为其中很多内容后来都变成了现实。
听了梁建英的“道听途说”,我立即想到,昨晚地区大院发生的冲突肯定和武汉的暴乱有关,不然哪会这么巧,只是我们不知到内幕而已。
我万想不到毛主席会这样表态,如果他真说了“工总”是革命造反派,“百万雄师”要受委屈的话,那结果就很明显了,武汉的形势就会发生惊天逆转,造反派“三钢三新”将取得最终胜利,“百万雄师”这回肯定完蛋了,全省的保守组织必将土崩瓦解,而东风县更是首当其冲,工农革命军一派及学校指挥部也不会有好下场。
毛主席高瞻远瞩,洞察秋毫,他老人家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怎么可能错呢?这是绝对不能怀疑的,那错的只能是我等这些老实听话,不愿造反的老保咯。
我实在弄不明白,难道“造不造反”真是检验每个人唯一的标准吗?真理真就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从运动一开始就站错了队,最终成了铁杆老保,两年来所干的一切都是胡闹扯淡,毫无意义,窝囊透顶。
我很沮丧,开始心灰意冷。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不是还没有最终结果吗,到时万一形势对我不利,逃回广水就是,谁能拿我怎么样?
同学们一阵熙熙嚷嚷,除了胡乱发泄一通牢骚怪话外,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静观局势变化,听天由命了。
大家又闲扯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家了,走时我看个个都挺郁闷、窝火。
王曼莉肯定想单独见我,故意磨磨蹭蹭走在后面,我当然心知肚明,不动声色朝她使个眼色后,在前头引路,心急火燎地向操场东边那棵大槐树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转脑筋,很快转出个坏坏的念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