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新说 - 乱世中的庇护所

抗战时 ,流亡昆明的学者,在郊游时留下一张照片。好些年前第一次看到它时,心里就想,这是西山华亭寺吧。确切地说,是华亭寺大雄宝殿后的藏经阁前。身后的石栏,背景里立在坡上的树,我也曾站在那寂静处,听风穿过松林,空中有淡淡炉香。这个后院,有古刹寒禅的清雅。依栏往下看,可见大雄宝殿的飞檐碧瓦,前庭中的玉兰、山茶开得丰艳。宝殿中香烟缭绕,两壁有魔幻境界里的五百罗汉,被赋予最人间的想象力,让年少的我,有了对天马行空最原始具象的理解。

那是小时候年年春游必到之地。滇池湖畔,仰卧成睡美人的西山,游完半山腰的华亭寺,往上去太华寺,之后再爬到龙门,放眼望去,是烟波浩渺的滇池。

在水一方,遥遥相望的大观楼,有长联曰: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咏景,思古,叹英雄俱往,感苍凉人世。战乱中流亡至此的人们,读到这幅长联,会更有乱世之慨、身世之感。

在市内,就可见翠堤烟柳、圆通水榭 、大观印月。春游踏青,不用走太远,笻竹寺的惟妙彩塑,黑龙潭的唐梅宋柏,金殿的翠谷幽林,皆可一一尽赏。

还有呢,大理乳扇、武定肥鸡、宣威火腿、玉溪米线、腾冲饵块、云南大头菜、曲靖韭菜花,带酒香的茄子酢、吉庆祥的火腿月饼,最独特的要数各类鲜野菌类了,鸡枞、青头菌、牛肝菌、干巴菌……这些让汪曾祺念念不忘的云南菜,温饱过多少几千里跋涉而来挣扎求生的外乡人。

近八十年前,遥远的边陲省城,广纳着流离失所的人们。那些南渡西行的远客啊,在他们日后北归的记忆里,可有这些充满风雅的回忆? 记得那春光、花海、简陋的校舍,伴着不屈的灵魂,在山河破碎的悲苦里?

在万里外的异乡,我记得。

 

 

 

 

 

 

flyflower 发表评论于
归舟,你太nice了,我其实挺心浮气躁的,码字时大概过滤了不少噪音杂质。:)你一年能读那么多书,才让我真心佩服呢。
夕阳影里一归舟 发表评论于
你这篇很喜欢,不管是“too flowery, too cliched", 一个年代一个岁月一个情怀吧。你的心灵如此安静,一如头像里那个读书的女子。。。

土豆-禾苗 发表评论于
新年好,:))
flyflower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土豆-禾苗' 的评论 : 因为不好定义故乡,也就无从"愁"起,最多有些假惺惺的闲愁罢了。现在关于来处,更笼统了,可以说从China 来,反正别人都把你归为Asian ,从这个角度看,亚裔细分没啥错呀,至少此Asian不是彼Asian。
土豆-禾苗 发表评论于
回复 'flyflower' 的评论 :
看到你的这段“故乡”,想起李敖对中国文人以及余光中“乡愁”的点评。我和你一样,对“故乡”没有那种纠结。

流亡昆明的学者,想想也好笑,是苦笑吧,文革一段时期,北京很多大学也都迁到昆明去的。小时候一直知道我姨妈(北京林业大学)姨父(矿学院)是从昆明回上海探亲,觉得很正常,那里有花呀!后来邓小平把他们全搬回北京,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flyflower 发表评论于
回复 'silverbug' 的评论 : 猜对了, 关于名字。

女儿常批评我写的东西,too flowery, too cliched, 就是说都是些花里胡哨的陈词滥调。她说得太对了,尤其这一篇。:)
silverbug 发表评论于
原来飞花妹的名字来源于此,还以为你是江浙人士。 文字真美。
flyflower 发表评论于
回复 'ziqiao123' 的评论 : 父母是外省人,我也没出生在昆明,但长在昆明,算是昆明人吧。

曾经一直疑惑,我到底是哪里人,故乡算哪个,又好像哪里人都算不上。 随父母去探亲,北方的天寒地冻,南方的炎热潮湿,会让我怀念春城的温吞。可在昆明,又和当地人有些格格不入,我们家始终没有学会吃辣椒,也有好些风俗不懂。

以后越走越远,真的成了游子,反而不纠结了。知道所有的"故乡",总在可堪回首的明月中,让人在千山万水外的异乡回望,又甜蜜,又怅然。
ziqiao123 发表评论于
飞花是昆明人呀?那也是一块地灵人杰物华天宝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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