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人来人往
“Jack，AP Calculus你只考了4分，爸爸建议你重考一次。”孙梦扬对儿子说道。
“不要，我下一年要上四门AP课，还要考PSA和SAT，忙不过来。”
“我看网上有些学霸一年要考十几门AP课，你才四门不算什么。”
“我不想。”Jack这次干脆地拒绝了孙梦扬的提议。
“儿子，你绝对是有实力考5分。AP History很难，你都拿了5分，数学是你的长项，你却没考满分。听说你们学校今年被哈佛录取的那个男生，所有的AP课都考了5分。”孙梦扬不死心。
“他是他，我是我，我最讨厌你把我跟其他人比了。”Jack的话里开始有了火药味。
“你怎么跟老子说话呢？”孙梦扬生气了。
沈丽英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爷俩马上要呛起来了，赶紧走到客厅和稀泥。
“Jack，你爸说的有道理，你其实是能考5分，但是因为你考前没认真准备，所以没考好。如果你没能力，这学期Calculus也不可能拿A，对不对?”
Jack没吭声，脸上的怒气渐渐地散了，妈妈说的是事实，他的确大意了，没把数学考试当回事，现在后悔也没用。
“老公，算了，允许孩子不完美，也让他学着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下一学年他确实挺忙，别顾此失彼。5分固然好，4分也不差，反正我数学不好，从来没本事数学考满分。”
“可......”孙梦扬仍有心有不甘，却欲言又止。
为什么？因为他看到妻子指了指她的右脑勺，在提醒他上次头破血流的冲突。
孙梦扬叹了口气，没再吭声转身去了书房。
算了就算了，孩子大了，既然不愿被父母掌控，那就让他自己从磕磕碰碰中摸索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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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沈丽英跟丈夫饭后散步会来，又在家里的健身房做运动。
孙梦扬在举杠铃，沈丽英边在跑步机上跑步边看电视。
沈丽英的电话响了，朋友胡敏要求视频通话。
胡敏是沈丽英在UCLA读研究生时住在隔壁的邻居。胡敏和老公高文海两个人都学计算机，读完硕士在Google工作两年后海归定居北京，如今夫妇俩都是外企高管，属于金领精英阶层。
当年两对夫妇做邻居时，闲暇空闲一起做饭打牌出游，成了好朋友。沈丽英夫妇回国探亲无论行程多忙都要约胡敏夫妇见面吃饭。胡敏夫妇来美国度假或出差若到硅谷也必定专程拜访，两家情谊深厚。
“丽英，帮我打听一下你们附近最好的私立高中。” 胡敏说。
“谁要来读书？”
“还能有谁，我儿子Leo。”
Leo是胡敏和高文海的独子，出生在美国，当年被父母带回中国的时才2岁，今年14岁了。
“干嘛这么早把孩子送出来？Jack还有两年上大学，我现在已经开始不舍得。其实北大清华都不错，让他在国内上完本科再出来留学深造，你们也能跟孩子多呆几年。”
“唉，没办法，他是美国国籍，从小就上国际学校，参加不了中国高考。我们唯一所要考虑的是去美国上高中，还是在国内上完高中再去美国上大学。”
“当然是上完高中再出来，我不建议你们这么早把孩子送出来，十几岁离开家闯世界，其实挺可怜的。好多父母说自己辛苦挣钱是为了孩子，结果父母早出晚归，跟孩子真正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又把孩子早早地就送到国外留学，不知道他们图什么？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情绪波动较大，父母最好在身边监护，送出来万一误入歧途或遭遇意外，后悔都来不及。我们这儿最近有一个小留学生来美国读高中，学习各方面都很出色，前不久睡梦中死了，才16岁。”
“怎么会睡着死了？”
“不知道，法医尸体解剖给出的官方结论是心脏猝死，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我们猜测可能那孩子一个人住身边没人照顾，长期生活作息不规律劳累过度。”
“唉，太可惜了，真让人心疼。Leo他们班里有几个小孩都申请秋天到美国读私立高中，我们就有点动心了。我跟他爸爸也是担心孩子出门在外的健康安全问题，所以想找个离你近点的学校，也能拜托你经常照顾。”
“凭咱俩的关系，你儿子若来了我肯定会给予特别关照，只是我觉得没有任何人能取代父母的位置。Leo学习不差，你们也不差钱，如果不考虑拿奖学金的话，不如就等高中毕业后再来美国读大学。只要孩子爱学习，家里能付得起学费，在美国上大学是件很容易的事。”
“你说得有道理，Leo上的国际学校教育质量还不错，每年都有十几人拿到美国名牌大学的录取书。我们再商量一下。”
“我觉得，你要想让孩子提前适应美国，不如就趁暑假送到我这边，给他报些暑期夏令营。”
“嗯，好主意。今年夏天我们会去欧洲度假。明年后年临近高考，估计我们要以美国为大本营，少不了要麻烦你。”
“没问题，欢迎。”
临睡前，沈丽英收到胡敏发来的一条微信。
“刚才和儿子商量过了，我们彼此都有点舍不得这么早分开呢！Leo想留在中国读完高中，不想这么早离开家，我们决定再等四年，谢谢你。”
沈丽英看着胡敏发过来的一连串表示感谢的玫瑰，很开心。
没必要“拔苗助长”，大多数情况下，催熟的果子不香也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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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刘朝阳一边清理灶台一边训练女儿洗碗。
“妞妞，大碗大盘子放在洗碗机下层，小碗、杯子和小盘子放在洗碗机下层，炒菜锅爸爸帮你洗。”
“好的，爸爸，我知道了。”妞妞脚踩小板凳站在厨房水槽前，戴着妈妈的大围裙，大塑胶手套，像模像样地在洗碗。
看着认真做事的女儿，脑袋上一左一右的两个羊角辫随着小身子晃来晃去，可爱乖巧。妞妞的侧脸很像已不再人世的哥哥，刘朝阳的眼前浮现出大儿子清新俊逸的容颜，热泪盈眶。
主卧卫生间里，张兰对正在浴缸里玩水的儿子说：棒棒，再让你玩10分钟，我去楼下看看糖糖姐姐的箱子装好了没有，妈妈回来你就必须出来了。”
“哒哒哒。”棒棒正在用水枪射击水里漂浮的橡皮鸭子，嘴里还模仿着打枪的声音，充耳不闻。
张兰走到楼下客房，客房门半开着，糖糖斜躺在沙发上看《盗墓笔记》，还有几本书散乱地扔在地上。
“糖糖，箱子装好了吗？”张兰问。
“差不多了。”糖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生，眼睛仍胶着在书本。
“差不多是差多少？明天一大早的航班，还是先收拾好了再看吧。”
“哎呀，小姨你就别管了，我又不是小孩。这书我想了好久了，最后一本，让我看完。回国开学了，我忙得要死，哪有时间看小说。”糖糖不耐烦。
最后这十几天除了买东西糖糖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家里。
张兰想通了，糖糖身上的毛病是被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们的通病，一时半会改不过来。糖糖心地不坏，只不过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复杂，经历太多不公平，所以浑身是刺。
糖糖已是成年人，道理讲了，听不听是她自己的事。糖糖能折腾，也说明她争强好胜，她是不会甘愿屈居于人下混日子的。人各有志，路是自己选的，是好是坏全凭造化。
自从张兰不再逼糖糖学英语学绘画软件，两人的关系就融洽了许多。三天前，糖糖跟小表妹到当地市图书馆看到有全套中文的《盗墓笔记》惊喜万分。张兰帮她借回来，糖糖废寝忘食看得如痴如醉。
张兰不赞同糖糖没日没夜地看小说的做法，但是想到糖糖马上要回国，将来大学毕业后前途未定，小姑娘轻松舒服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就放任她，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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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兰转身打算上楼去把儿子从浴缸里揪出来，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她的大学室友钱美英要求视频聊天。
钱美英说：“张兰，我要移民美国，麻烦你帮我介绍一位靠谱的地产中介，我打算一去旧金山就买房子，要好学区的房子。”
钱美英是北京人，大学毕业后在政府部门工作，每天开会喝茶看报纸，上班很清闲。钱美英的老公也是北京人，毕业后到外企搞市场营销，去年升迁到美国总部上班。
钱美英的女儿苗苗跟张兰的女儿同岁，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四个人轮流照顾小姑娘。老公常年驻外，老人帮忙照顾孩子，宋美英在北京的日子过得很悠哉。
“你怎么突然想来美国？移民可不是闹着玩的，远离父母亲友，什么都得靠自己，很辛苦，你的金饭碗和舒服日子都不要了？”
“唉，你以为我自己想去美国？还不是为了孩子。现在天天陪女儿写作业写到半夜，我都快被折磨疯了。上周五我忘了给苗苗的语文作业签名，破语文老师居然罚我家宝贝把语文书抄一遍，你说说这老师是不是神经病？家长的过错居然处罚孩子。整整一本书啊，小姑娘怎么可能一个周末抄完一本书？苗苗哭得连饭都没吃，最后是我跟我爸妈一起上阵，三个大人当着孩子的面公然作弊，帮孩子抄书，还要模仿小孩的字。我，我真是气得要吐血了。我本来想跟老师理论，老人却不让，说是怕老师打击报复给孩子穿小鞋。”
张兰脑补了一下三个大人帮小学生抄书的狗血场景，没忍住，笑喷了。
有的中国老师管教处罚学生的方式，真的很变态。孩子上学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对大多数中国家长来说就像坐了十几年的监牢。难怪中国社会现在有好多丁克家庭不要孩子，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教育负担太重，苦不堪言。
“笑什么笑？我现在天天都是欲哭无泪。苗苗天天都喊上学太累，不想去上学。可是不上学将来怎么办？每天早上都是我逼着她去上学，看着她下车后背个大书包像个小乌龟闷闷不乐地低着头走进学校，我特心疼，想着晚上回来抱着她好好安慰她。结果每天孩子放学回来，都有一大堆作业等着她，她磨磨蹭蹭地不想写作业，我就生气。不抓紧时间写就会拖到半夜，晚睡对身体不好，第二天叫她起床还特费劲。于是我就催她，催急了就吼，我一吼她就哭，她一哭我就后悔，再去哄她......天天如此恶性循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你知道吗？国内老师怕孩子在学校磕了碰了家长找麻烦，现在都不允许课间在校园操场里打闹玩耍。孩子们下课只能在教室走廊里安静地呆着，个个被养得像小绵羊。我同事的儿子14岁跑1000米居然累趴下了，就是因为平常没有多少体育锻炼的机会，家里学校都是在屋里学习，身体素质下降。美国人少竞争没国内激烈，为了让女儿有一个轻松快乐的童年，我们决定移民美国。”
“国内小孩的学习负担的确太重了，我女儿每周只有一次作业，每天只上半天学。她最喜欢上学，她说学校能学到新东西还能跟小伙伴玩，生病放假呆在家里还嫌没意思呢。”
“移民需要一大笔钱，你有可能找不到工作只能当家庭主妇，这些问题你想过吗？”张兰又问。
“经济应该不成问题，我们在北京有两套三居室，卖掉一套就能在美国买房了。至于收入，你家能凭朝阳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全家，我们才一个孩子，应该不成问题。上次你说起家里的开销，我发现在美国如果孩子能上教育质量好的公立学校，简直太省钱了。网上流传着一句话：从怀孕那一刻起，我的钱包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她那丰满的身体离我越来越远。实话说，你女儿在美国一年各种才艺班的话费，也就是我女儿半年在北京参加各种课外补习班的费用。我还没算平常交的各种名目赞助费用，我仔细算过，苗苗十年攒下来的钱都够支付美国名校的大学学费。”
“你想清楚了就好，最好买我家附近的房子，这样我们大人小孩可以互相做伴。”
“那就再好不过了，还请你多费心。”钱美英笑嘻嘻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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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快睡觉时刘朝阳收到高中同学猴哥发来的一条信息。
“我女儿娜娜下周一抵达旧金山，请接机，请多关照。“
刘朝阳对张兰说：“糖糖明天坐飞机回中国，猴子的女儿下周一到美国，一个周末的时间应该够我们收拾房间迎接新客人。
张兰正拿了换洗的衣服准备进浴室去洗澡，听到这话扭头看了刘朝阳一眼说：“你最好跟你的同学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她女儿在我家惹事生非，我会把她赶走，让她去外面自己租房子去。”
刘朝阳挠挠后脑勺为难地说道：“唉，老婆，这话我怎么好说？希望不会走到到那一步，真到那一步，朋友都没得做了。”
张兰走进浴室，关上房门前撂下一句话；“我不管她是多金贵的小姐，住我家就得遵守我家的规矩，反正我不会忍气吞声。”
窗外月如钩，刘朝看着夜色黯然发呆，但愿猴子的女儿知书达理，不是惹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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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张兰带上糖糖顺路接了王家宝，送两人到机场搭乘航班回国。
去机场的路上，糖糖和王家宝始终注视着窗外，似乎在离别之际都想把眼前的一切永远隽刻在记忆里。
于糖糖而言，这次短暂的美国之行不过是她人生旅途上的一次探索。
出国留学曾是她未来梦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她已决定放弃来美国留学，如释重负。来了一趟亲身体验了真实的美国，美国在糖糖的心目中已失去了曾经迷人耀眼的光环。对糖糖来说，一个不能让她热血沸腾的地方，没有啥好留恋的。
放弃留学，不仅仅是改变选择，同时也意味着她少走弯路，避免浪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身后无羁绊，着眼未来，此时的糖糖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即使她是一株卑微的小草，也是一株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草，只要她坚持不懈地追寻阳光，总能等到绚烂绽放的时刻......
王家宝此刻不像糖糖走得如此洒脱。
从他决定回国时，一种离别的伤感淡淡的愁绪就若有若无地笼罩着他。这几天，他抽空把他这五年里曾经学习生活的地方都走了一遭，仿佛在默默地凭吊曾经孤单彷徨失落无助的日子，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假如时光能倒流，王家宝觉得他依然会选择来美国留学。
旧金山是他的第二故乡，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地方。
别了，旧金山......盛放了他青春岁月的地方.......永不言悔，终生难忘。
窗外旭日东升雾气消散，霞媚万千，洒在王家宝和糖糖的身上，像大洋彼岸亲人温暖的怀抱遥远的召唤.......王家宝和糖糖结伴而行，步伐坚定地走向登机口。
张兰注视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想起在某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人类痛苦的根源是因为上帝给了他们与能力不相匹配的欲望。
贫穷饥饿的时候我们想着有吃有喝就好，吃饱喝足了我们想要房子和车，有了房子和车我们渴望大房子和豪车......百万富翁盯着千万富翁，资产过亿的大富豪则梦想着成为未来的巴菲特和比尔盖茨......
既然欲望无止境，赚钱没尽头，我们何不忙里偷闲尽最大可能享受活着的乐趣？？？
于此时此身此地像草木虫鱼一样，顺着自然所给的本性生活…...才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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