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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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门,烦劳刘振瀛给安排辆汽车,汽车送六爷等人去火车站,再让司机把小院的钥匙带回来。刘振瀛虽然看不起六爷但见他远离新京也有些惆怅,脸色凝重道:"范大人,时局不稳,你远离皇上可得保重自己,老朽心知有些事你也为难,尽力即可,一切随缘吧。"六爷没想到刘振瀛如此心细,自己难办的事他居然能瞧出来,不免心中感激,拱了拱手上车走了。
车至小院,那三人已收拾停当,六爷也没下车,他自己最值钱的就是小本本和圣旨,都在身上,司机按了几下喇叭,三个人从院子里走出来,上车后老李把钥匙交给六爷,六爷又交给司机,让他给刘大人带回去。
小汽车正好坐下五个人,到了新京站刚好有趟车奔往奉天,可惜车票都卖完了,六爷逃命心切,于是手拿圣旨登上列车,车上管事的见几人这等身份便引着去了车尾的贵宾包厢,既舒服又体面还不用买票。老疙瘩嘟囔早知道可以这样何苦跟六爷坐夜车遭罪。六爷也不知道凭圣旨还可以坐进包厢,这样一来又有谈资可以出去吹牛了。
出了奉天驿已是半夜,老李说想回饼店瞧瞧,六爷柳绵都觉得应该,剩下三人叫洋车直奔谢府。老疙瘩的洋车在前面带路,到了谢府没走正门,却带着三辆洋车奔了后门,六爷这个气呀,心说带着你游历许久还是那点送水的出息,放着正门不走你是又走后门。三辆车在谢府后门停下,老疙瘩给车夫们付了车钱,三辆洋车转头走了。六爷见洋车走远挥起紫檀文明棍开始抽老疙瘩屁股,嘴里骂道:"没见识的玩意,老夫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像你这般鸡鸣狗盗,放着大门不走你他娘的带我走后门。"六爷抽一下,老疙瘩跳一下,柳绵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老疙瘩边跳边道:"哎哎哎,六爷,你都没说有钥匙,前面你进得去吗,咱们要是前门下车再绕到后门那就得二里多地。"六爷手上不停,心里琢磨在理,嘴上可不服输:"娘的,后门我也没有钥匙!"
柳绵一听这话连忙拉住六爷:"你没拿钥匙就来了?"六爷也觉得纳闷,阿文怎么没提钥匙这茬,再转念一想,王府大门哪来的钥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有人守着,只需在院里把门插上就行,可眼下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这些门是怎么插上的呢?难道最后离开那人是从墙头飞出来的?六爷努力回忆自己家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无奈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的主儿实在想不起来该怎么做。老疙瘩见六爷住了手,揉着屁股来到后门之下,伸手在门框上摸了几下取下一根铁丝,将铁丝伸进门板上的一个小洞,用力一捅,里面响了一声,老疙瘩再用肩膀一撞,那后门居然就开了。
六爷看的眼直,知道这是个机关,老疙瘩回头望着两口子傻笑,六爷跨步走进院子:"你小子怎么知道这法子,你当过盗贼吗?"原来是老疙瘩平日里经常给谢府送水,必走后门,有时天亮就来,后院的雇工杂役懒得起来给他开门,就把开门的办法告诉了他,让他自己打开院门把水倒进水缸,走的时候拨弄好机关后带上,院门就自己锁上了。这法子确实巧妙,足见这些懒人是多么聪明。
穿过后院是个小跨院,有几间屋子,六爷说咱就住这得了,前院还有很多屋子都用不上,等天亮了写些封条封上,这离后门近出入也方便,柳绵和老疙瘩都说不错。三间正房六爷两口子选中间那屋,老疙瘩住西厢房这里离后门近,有什么事能马上出去应对,还剩间东厢房留给老李。屋子里没电,也不知道总闸在哪,得天亮了再找,好在屋门口的窗台上都有油灯,屋子还有上好绸缎被子,三个人过于疲累分头睡了。
第二天早起六爷写了若干封条让老疙瘩把其他地方有窗有门的地方都贴上,这样做既能避免闲人进入弄丢了东西,又能告诉主家那些地方自己没去。待贴完封条已是晌午,三人吃罢饭六爷让老疙瘩找到电闸,再帮柳绵把厨房拾掇拾掇,又让柳绵拿点钱给老疙瘩去电话局找人把前院的电话挪到后院,安排好这些六爷出门直奔中街聚雅轩。
见到马老板时对方一惊,问六爷刚走不久怎么又回来了,这边的活儿刚刚开始想出玩意还早着呢,六爷说自己已经移居奉天,为了日后更好办差,今天过来是想问问马令二位有什么难处,要是实在做旧不易也别死撑,调换两幅就行,马掌柜听这话明显不太乐意,说你回去等着就行,谢府谁都认识,弄得了差岳山去给六爷送信。
六爷等的就是这句话,手艺人就怕别人怀疑自己的技艺,答应下来的事头拱地也得办好。六爷拱手致谢出了聚雅轩,阳光明媚又脱离了虎口心里说不出的畅快,环视奉天城惆怅不已,这才是自己的领地,脚踩在这块土上那才叫踏实。可有一样,赵安当了土匪这奉天城的官面上还得有个靠山,想来想去只有伊藤可以利用,这老小子好久没有骚扰自己,要是把自己忘了还好说,如果躲在暗处监视自己那可真是件麻烦。

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主动上门光显于伊藤面前才是上策,想到这六爷溜溜哒哒走到天源当,挑帘进店,仰头朝柜台上喊了声找伊藤大人,柜台上伸出个脑袋一看是六爷刷的一下又缩了回去。六爷笑道:"别躲了,我找伊藤,赶紧去打电话。"话音未落一柜从里面走了出来,抱拳拱手道:"范大人您吉祥,草民给您见礼了。"这小子嘴甜,看样是知道自己已入宫当差:"掌柜的,别来无恙,没别的,不卖东西,只找伊藤。"一柜满脸堆笑:"看您说的,现如今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慢说不卖东西,就是拿这当茶馆听书聊天也是给咱们脸上贴金。"
一柜忽然这么虚假客套六爷还真有点接受不了,也不跟他闲扯只说多日不见伊藤甚是想念,想找他叙叙旧情,因是私事不方便去司令部找他,只能劳累一柜拨个电话约个时间了却心愿。一柜听懂原委有些犯难,琢磨半天才道出实情,说是有件大事已在关外传遍,长白山下有阴兵借路,围山的关东军阵亡千人,伤者无数,皆为弩箭所伤,东北三省特务机关尽遣精英前去调查此事,伊藤先生昨天去了吉林,跟范大人脚前脚后,真是不巧。
六爷听着一柜的话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想看看是不是在试探自己,话说完了一柜还是同样表情,六爷心说自己有点过于心虚。既然伊藤不在这趟算是白来,留下话说自己暂居谢府,伊藤回来打电话联系自己就行,自己甚是想念。出了天源当六爷心里打鼓,长白山那事不知道能不能被日军查出端倪,这帮小鬼子比猴都奸,阵亡千人对于日军来说算是完败,这梁子结下肯定没完,自己这点能耐可保佑不了自己,必得求神佛守护,该去庙里拜上一拜。转头叫车去慈恩寺,一路上想起还有两桩大事没有办妥,一是没把蛟龙的功绩上报天庭,二是战死的阴兵没有超度,这两样事自己不懂,正好问问庙里住持该如何办理。
进了慈恩寺直奔方丈居所,下午庙里香客不多,僧人们也都在做着法课,六爷推门进屋住持不在,转身出来却看见那小沙尼又在扫地。这小沙尼确是有趣,上回调宝珠时还帮了大忙,六爷心下喜爱走过去主动搭话:"小师傅,又扫地呢?"小沙尼只顾扫地并不抬头:"煞星临门,又有什么骇人之事。"咦?何出此言呀,六爷道:"骇事何来?"小沙尼道:"施主半人半鬼就是个煞星,你这人心中无佛却只想求得神佛庇佑,一己私利充斥全身,远看黑黝黝近闻臭烘烘。"六爷被这小沙尼气乐了:"小师傅所言极是,小小年纪眼力非凡,日后必为一代宗师。"
小沙尼不理六爷继续扫地,六爷跟在后面喋喋不休:"你师傅呢?在下有要事相询。"小沙尼道:"什么要事,进这里的不是求官求财就是赎罪还愿,你要办哪样。"嗨!这孩子了不得呀,庙里可不就这点事吗:"这么说,这些事小师傅都能办咯?"六爷故意想逗逗这孩子,小沙尼一下一下扫到庭院一角,住了手站直身子瞅着六爷道:"你今日要还两个愿,师傅吩咐我替你办了,可你得告诉我,你今天是人是鬼?"
六爷皱眉瞧着这位小沙尼,说他师傅吩咐他帮自己还愿,这事自己相信,有高僧预知未来也不是难事,可问自己是人是鬼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范有贤立于天地之间,一身正气心怀坦荡,还问这样的话来,是何 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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