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地看纳奇兹的历史

里查•鲁斌

 

纳奇兹(Natchez,Mississippi)是美国密西西比州亚当斯县最大城市和县政府的所在地。如果去那里四处转转,你会有一种感觉:如果说美国有什么地方有人过着像欧州贵族一样的生活,那就是这里,纳奇兹。这个城市俯瞰密西西比河,有一大群美国南北战争时代的豪宅。“经济学家会告诉你,从1820年到1860年,纳奇兹是美国最富的城市,人均收入全美第一。” 咪咪•米勒小姐告诉我,她是纳奇兹历史基金会的执行总裁。

在美国南北战争中,纳奇兹很多财富被摧毁,可是豪宅犹在。米勒小姐认为这些房子之所以能保留下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纳奇兹当时投票反对脱离《美利坚合众国》,不愿加入《美利坚联邦国》。(美利坚合众国是现在的美国。)两个国家对奴隶制度有不同的看法,前者主张废除,后者要求保留。纳奇兹有很多棉花种植农场,黑奴是农场的主要劳动力。当地人反对脱美不是因为他们主张废除奴隶制度,而是因为“脱美会影响当地的经济,疯子才会这样做。” 米勒小姐说。因为如此,所以现在这里很少看到《美利坚联邦国》的国旗。

纳奇兹人历史上坚持奴隶制度,曾经靠奴隶赚了很多钱。可是他们的后裔不以为耻,反以拥有世袭的豪宅为荣。他们经常装修房子,把它们保护得好好的。为了补贴家用,有的主人把房子一年四季对外供游客参观,大多数只是在春天和秋天的旅游季节对外开放。

“纳奇兹是红区当中的一个蓝点,被共和党区域包围的民主党天下。” 米勒小姐解释。就像现在很多活人说着自相矛盾的话,不少死去的也有令人费解,可又扣人心弦的故事。可以这么说,相比那些遗留下来的豪宅和南方特有的待人接物的方式,纳奇兹离奇渊源的历史更值得一看。因为这里很多事情都是和常人的直觉相反,所以我心里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了解这座城市历史最好的地方是它的居民们最后安息的地方,墓地。

纳奇兹的墓地建于1822年。当初占地10英亩,如今已经扩大到110英亩。墓地里,绵延着蒼翠的草地,起伏着高低错落的山丘,点缀着一棵棵的大树。有些树古老,品种希罕,堪称经典;有些树长满了西班牙苔藓,倒垂下来,随风摇曳,可谓奇观。不是每个居民都葬在这里的,也不知道葬在这里的有多少是有钱人。

可是有钱人很容易被发现,看看那些大坟墓吧。弗雷德里克•斯坦顿的坟很高大,他的碑上刻的是,“我们行事为人是凭着信心,不是凭着眼见。” 可是他的墓造在山巅,在纳奇兹的任何一个角度都看得到,这抢眼的地理位置似乎和碑文有矛盾。“他的房子是市里最好的一幢,他的坟墓也是墓地里最吸眼球的。” 米勒小姐说。斯坦顿大院建于1858年,占据了市里的整个一条街。

这里躺着的是唐•何塞•维达尔

他是西班牙拉科鲁尼亚人,生于1765年3月12日,卒于1828年7月22日新奥尔良。

法国人在1716年建立了纳奇兹。在法国和印第安人战争中,英国人占领了这个城市,西班牙人在1779年又把它从英国人手中夺了回来。西班牙统治了19年,后来把它让给了美国。各国轮流执政,可是西班牙对纳奇兹的影响最大。是西班牙人把城市造就成现在的模样。埃里•惠特妮1793在乔治亚州发明了轧棉机,西班牙人两年后就把它引进了纳奇兹。

“英裔美国人喜欢西班牙人,” 米勒小姐说。“他们称西班牙统治的那段时间是盛世:不用交税,随心所欲地分田地。” 这是唐•何塞的墓,墓碑高大可不是很招搖。他是纳奇兹最后一任西班牙总督的秘书,密西西比河对岸维达利亚市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唐的墓在一区,又称“老天主教”区,米勒说,“这里的坟墓年久失修。”

怀念威廉•强生

1809年生于密西西比州纳奇兹市。

1851年6月17日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是被谋杀的,” 米勒小姐指的是躺在一块长方型扁平石碑下的人,“为了土地纠纷。” 《纳奇兹快报》公开谴责这场谋杀:“恐怖、蓄意,” “杀了一个优秀、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男人。” “他的个性、聪明和修养有口皆碑。” 它又写道:“在他的葬礼上,我们看到了很多当地的头头脑脑和社会精英。强生走了,他留在人间的是他的妻子、9个孩子、一大笔财产,还有2到3 万元现金。” 他拥有农场、一个生意兴旺的理发店,还有一大帮奴隶。

他是一个黑人。

他是女黑奴生的,所以生下来就是奴隶。11岁时被主人解放,成为自由人。当时密西西比州实行奴隶制度,让一个奴隶成为一个自由人不容易,据推测他的白人主人就是他的父亲。强生是一个解放了的黑人,一个成功、受到纳奇兹人尊敬的生意人,一个奴隶主,他的这个身份很显赫,可并不是独一无二。他与众不同是他的日记。他的日记事无巨细,悉究本末、洋洋洒洒、包罗万象:向谁借了钱,赌博赢了钱,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谁和谁争吵打架斗殴,谁家和谁家有夙怨世仇,等等等等。他真实的描述了那个年代在纳奇兹发生的事情,就这方面来说,他的日记是美国南北战争之前纳奇兹历史眼见为实的一个记录。他的悲愤的心情和奇特的的感受也记录在案: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一个黑人可又是一个拥有一大帮黑奴的奴隶主。他还记录了一件事:他想把一个名叫史迪文的黑奴训练成一个理发师,可是未能如愿以偿。

“今天我很难过;当我在劝说史迪文的时候,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史迪文可怜,可是他不听我的话。我感到痛心,酒是他一切麻烦的根源。他如果继续酗酒,我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但是我相信,他离不开酒…。”

强生先生在历史上的重要性被一件事证实:他的房子现在是博物馆,由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照管着;他在那个年代人中的地位被另一件事证实:他和他家人的坟墓和纳奇兹精英的在一起,所有这些人都是白人。像当年美国南部其他墓地一样,在纳奇兹墓地也是白人和黑人分开的。可是不同的是,米勒小姐解释道,在纳奇兹,“这规定没有遵守得很严格。” 也有其他黑人葬在白人的墓地里。

罗莎莉,亚伦和范妮•比克曼的女儿

生于1855年5月13日逝于1862年9月3日

她被炮弹击中。1862年9月2日美国海军轰炸纳奇兹市,她是惟一的恓性者。

纳奇兹在美国南北战争中被轰炸过一次,可是导火索不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军队,而是一些当地人。1862年9月2日,合众国的一艘军舰《埃塞克斯》号停泊在纳奇兹,士兵们上岸给受伤的战士取一些冰块。镇上没有人介意,可是有几个退休的老人在乎。他们自称是“银灰族”,有责任保家卫国。米勒小姐说,她的嗓音里带着些鄙視,“他们很恼火,反应过激,开枪射击。《埃塞克斯》号恼羞成怒,于是炮轰了纳奇兹。” 一些房屋被炸毁,可惊奇的是只有一个死亡:7岁的罗莎莉•比克曼,一个从德国移民到美国犹太人的女儿。

“大概从1840年开始,很多犹太移民涌入纳奇兹,他们是从法国和德国来的。” 和其他早期来的英囯和苏格兰工匠们一样,米勒小姐说,这些犹太移民“对这座城市影响很大。” 他们当中很多人做生意。犹太社区发展得很快,吸引了欧州中部的犹太人过来,后来欧州东部的犹太人也来了。这些犹太人的名字雕刻在步行街和一些建筑上,至今依然可见。当年造的犹太教堂——比奈以色列神殿,依然耸立在市中心。他们死后被埋在墓地里的“犹太人”区。小罗莎莉也安息在这里,日期是1862年。她的父母活到了下一个世纪,死后被安葬在一个叫“犹大人山冈”的新墓区。

据说当年轰炸时,亚伦•比克曼带着他家人朝防空洞奔去。他看到女儿倒了下了,于是叫她赶紧起来。

“我起不来了,爸爸,我不行了…” 她回答。

路易丝。

不辛的人

当年纳奇兹有很多不辛死亡的人。除了被贪婪的邻居谋杀的,小小年纪被炸弹炸死的,还有死于其他非命的。路易丝旁边一个墓的墓碑上写着:深切缅怀约瑟夫埃斯利的妻子和5个孩子。1853年他们染上了黄热病,在一个星期里全部死去。39年后当埃斯利去世时,他的名字加到墓碑上,在长长的一连串名字的后面,字体很小。

路易丝在河边工作,那里住着很多不辛的人。很多纳奇兹人住在悬崖峭壁的山上,他们的房子俯瞰着密西西比河。山脚下傍河有一个社区被称为“山下的纳奇兹”。那里几条街都是些礼品店和有乐队演奏的酒店,可是在那个年代,那里地方很大,故事也很多。

约瑟夫•豪特•英特汉姆是美国东海岸新英格兰人,他在1830年初期到过纳奇兹,回来后写了一本书《大西南,在一个洋基人的眼中》。他写道:“‘山下的纳奇兹’就像纽约市大名鼎鼎的‘五点区域’。在痛苦呻吟的节奏里,在毒蛇猛兽的故事中,这个城市的名声传遍了整个美国。多少年来它一直是密西西比河上堕落和罪恶的中心。”

蒸汽船不时在“山下的纳奇兹”的码头上进进出出。大街上,烈性酒店、赌场、妓院一家接一家,马路上,码头装卸工、水手、黑帮、赌徒和盗贼来来回回。当然,还有妓女。

没有人知道路易丝从哪里来,为什么在纳奇兹落脚。她病了,病得很重,好像是肺病一类的。她的同事恳求长老会牧师约瑟夫•别克•斯卓通去给她作临终祈祷。“我应该耸耸肩膀拒绝的,” 斯卓通先生在他1849年5月的日记里写道:“可是朋友们希望我去,为了她也为了我。我去了,目睹了一个妓女的死亡…。没有什么理由说她死后可以进天堂。”

斯卓通先生把路易丝葬在墓地里,还给她树了一块碑。不知道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人葬在这里,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很多人是没有墓碑的。

永远怀念爱娃·玛丽,我们的圣伯纳犬生于1991年12月4日卒于1999年3月15日。

小爱娃是那样的贴心、温柔、忠实和漂亮,你给了我们无穷无尽的爱和乐趣。在天堂等我们。

宠物和主人肩并肩地躺在一起,我想不起其他墓地有这种事,可是纳奇兹的墓地有。在一个新建的墓地,有9条圣伯纳犬和主人葬在一起。他们的墓是双穴的,有瓮,竖着方尖碑。有条狗的墓碑上刻着:“1975-2008住在Briars”。Briars是1818年造的豪宅,《美利坚联盟国》第一夫人韦雷娜孩提时代住的房子。显赫荣耀啊,狗为它的主人骄傲。

2016年密西西比州立法,允许个人、商业机构和团体拒绝为同性恋服务。但不久以后纳奇兹立法,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受欢迎。”

“纳奇兹踩着它自己的鼓点节奏行走。” 米勒小姐说。

 

摄影:莎拉•埃塞克斯•布拉德利

翻译: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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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monte 发表评论于
好文章,谢谢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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