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学老师(1)

1965年夏天,仍然带着红领巾的我,考入了学制五年,师资和教学设备在全省堪称一流的安徽省重点中学---芜湖一中。

这一年的新生分五个班,我分在中一(五)。

中一(五)班的班主任兼生物课的謝老师是个身材矮小,胖瘦适中的中年女教师。她,剪着齐耳的短发,双眼皮、大眼睛,高而挺的鼻梁和小而薄的嘴巴,恰到好处地分布在微黑的圆脸上,说着一口软软的江浙普通话,给人一种亲切、妈妈的感觉。

謝老师是个极爱说话,且很风趣的人。 开学的第一次班会上,她就详细地介绍自己:她,五十年代毕业于某医科大学。因为怕血,怕死人,医大毕业后,分配到我们学校当了生物老师。她姓“謝”,不能简写成“谢”,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她做人的准则。她还在我们的第一次生物课上,就她的名字中的“雄”字讲了约有大半堂的关于性别的名词解释。她说,要严格区分人类和动物的性别称呼。称呼人类,必须称男人、女人,而动物则要称雌、雄、公、母。她还说,不要因为她是女人,就把她的名字写成“雌”。她就曾拒收过一封称她 为“謝X雌”的学生来信。听謝老师讲课,同学们经常哄堂大笑。

謝老师的专业是医科,所以,她在课堂上除了教我们课本上的知识外,还常常讲一些课本上没有的,如男、女生青春期的生理卫生,以及一些日常生活中关于医学问题的小常识。这些课外知识,同学们都听的津津有味。有时候,直到下课铃响了,本该当堂讲的课本知识还没讲完,只好等到下堂课。很多上过謝老师课的学长们都说,上謝老师的课,往往一个学期下来,还有半本书是新的,但解剖课除外。要上解剖课了,謝老师在课前就准备好诸如蚯蚓、鱼、兔子之类的小动物。从讲解解剖程序到指导同学们解完毕,整堂课一气呵成,从不拖堂。謝老师从来不布置家庭作业,也从不考试。在那个注重分数和考试的学校和年代,謝老师的课,无疑地,使饱受各门功课紧张压力的我们,身、心都有了较大的放松。

作为班主任,謝老师还经常有事无事,到班上来转一转,看一看。同学们看见她来了,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大家缠着她,说这说那,非常高兴。同学们有什么高兴和烦恼的事都愿意说给她听。说的高兴了,謝老师和我们一起哈哈大笑,不高兴了,和我们一起皱眉。同学们,尤其是我们女生,都非常喜欢她。

文革开始后,我因为父亲被隔离审查,成了“黑五类”,我自然成了“狗崽子”,不能参加“红卫兵”,只好自觉的和一些同学去郊区农村参加夏收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们在乡下听说,謝老师因为出身资产阶级家庭,被红卫兵造了反,剃了阴阳头,每天胸前挂着“资产阶级孝子贤孙”的大牌子,站在校门口低头认罪,还时常被拉上街游行批斗。农村劳动回来后,我在校园里见过謝老师一次,因避嫌,没敢和她说话。

那年,回国探亲,我和一些同学去看她,几十年没见,謝老师老了许多,但还能很快地认出我们谁是谁。她对我们大家的工作和家庭都很关心。我们和她愉快地聊了整个下午,一点也不觉得时间的飞快。十几年前回国,听说謝老师得了老年痴呆症,也没敢去看她。前几年回国,想去看她,她却去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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