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学们到达上海几天后,毛主席第六次接见红卫兵的消息传来了。小道消息说,今后,毛主席每个星期都要接见一次。听到这话,我们都激动的要去北京见毛主席。可此时,北上的车票很难搞,几个男同学费了很大的劲才搞到几张去武汉的火车票。谁知,搞到车票后的第二天,那几位男生竟留下车票,背着我和敏,悄悄地北上进京了。
我俩气地跺脚,二话没说,打起背包,赶紧去火车站。
上海火车站真是人的海洋!我和敏问清了去北京方向的列车后,跟着人群,挤到了一个列车窗口,也学着别人的样,拼命地攀上窗子往里翻。最后,我以损失一只鞋的代价,被人硬从窗口塞了进去,脚跟还没站稳,火车就开动了。可我和敏却失散了,直到下车时才聚到一起。
车厢里,人满为患。三人的座位,挤了五个。走道上,站着、坐着是人,连座位底下、行李架上,躺着的都是人,甚至连厕所里,也挤的满满当当的。有个人内急,里面的人任凭千呼万唤就是不出来,好不容易找来了乘务员,乘务员晓以“尿中毒”的厉害,才解决问题。还有个人,穿着“人”字形拖鞋,玩起了杂技,竟然在两个座位的椅肩上快速地向前跨越,看得我目瞪口呆,而大多数人则安静地待在他们所能找到的地方,很少走动。
我们在沙丁鱼式的车厢里熬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清晨,列车停在了北京丰台火车站。不久,车上的学生就被一辆辆军车拉到了北京体育场。
北京体育场里也是人山人海。我和敏混在人群里,直到傍晚,才凭着一枚校徽,被分配到前门大街,鲜鱼口,鱼鳞胡同某号的四合院“红卫兵接待站”,和几个山东姑娘在南屋合伙打地铺。半夜,我们被几个住在里屋的女生尖利的哭叫声惊醒。原来,是上海来的一拨女生发现了虱子。我和敏赶紧起来查看,也在被窝里发现了同样的“革命虫”。虽然我们同样感到很没面子,但仍然悄悄的睡下,没好意思让人知道。
在北京的第二天晚上,接待站来了几个街道红卫兵通知我们:以后每天傍晚,有解放军战士(红标兵)带领我们,在天安门广场练习走“方块阵”,并要求大家,白天外出串联,晚饭之前,一定要赶回来参加训练,准备随时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检阅。大家听这个消息,当场兴奋地高呼“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纷纷表示,一定准时回来,好好训练,等待接见。接着按惯例,我们又被要求填写家庭成分。我照例写的是“职工”。同屋的一个东北女孩老老实实地填“地主”,当场就被撵出了接待站。临走前,这位女生伤心地哭着跪在地上,祈求让她见过毛主席后再走,也没用。
我们在北京的时候,吃饭非但不要钱,而且比在家里吃的还好。每天早上,每人一个大白面馒头,一碗稀饭外加咸萝卜和“臭豆腐”。中午是一大碗白米饭加一大碗白菜烧肉,晚饭是二个大馒头,一大碗白菜烧肉。我是南方人吃不惯面食,每天早上喝完那碗稠稠的稀饭就饱了。剩下的那个大馒头,在里面夹块咸萝卜就是白天在外串联、游玩的午饭,晚上再回来吃那碗猪肉白菜加馒头。真正过的是乐不思蜀的日子!
每天的晚饭是接待站里最热闹的时候。同学们边吃边聊各自家乡以及在京串联的见闻和趣事,很是开心。可有一天我注意到,一个来自东北军垦农场的女生,晚饭只吃那碗大白菜烧肉,完了,还满屋子捡别人吃剩的馒头,加上自己的,放火炉上烤成焦黄攒起来。问她,她只说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吃。我当时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想到回家的路上要饿肚子,也学她的样,把晚上的两个馒头攒起来。离京时,我带着满满一书包馒头,半道上,火车被堵在华北平原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二天二夜,车上所有的人都把钱、粮票和吃食都拿出来“共产”,我的馒头当然也不例外。
至于我在那个鬼地方,第一次吃到黄黑色的杂面“窝窝头”,喝到又苦、又涩满是泥浆的井水,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注:多年后我才明白,当年,在号称“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东北大粮仓”垦荒的我国新一代的军垦农场工人,把收获的很大一部分粮食都支援了国家,而自己却生活的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