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6日歐華作協來自歐洲各地的會友在張筱雲家聚會 (左起龔慧真、邱秀玉、張筱雲、丘彥明、朱文輝、郭鳳西、麥勝梅)。朱文辉提供
永不消逝的张筱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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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谢盛友
张筱云翻译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葛拉斯 (Günter Grass)的《消逝的德国人》(德语: Kopfgeburten oder Die Deutschen sterben aus) (台北时报出版社)。 《消逝的德国人》是葛拉斯夫妇和导演福克·史伦道夫 1979年访问东南亚之前、当时、之后,所写的散文剧本,可惜一直没能拍成电影。内容叙述一对来自北德,在自民党、社民党相当活跃积极的教师夫妇前往亚洲游历的见闻与思索。表达了作者对于东南亚的贫苦、当时德国史特劳斯对抗施密特选战的看法,以及对德国人口减少、科技迅速发展、核子威胁日益增加的彷徨及失望。 对于不看葛拉斯作品的读者,这本专业书和散文,同时还差点拍成电影的混合体,无疑是充满软性、睿智、讥讽、幽默,适合作为入门的书。
张筱云 (Hsiao-yun Kleber-Chang) 生于台湾台南市,七岁以前,和母亲、弟弟、祖父母及七个叔叔姑姑同在一个屋檐生活,很少见到常年驻防在外、军中任职的父亲。父母认为,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在她小学二年级那年, 父亲申请退役,在中学谋得一份教书工作。筱云九岁时,全家迁往台湾东部、太平洋岸的小渔港。从此,一家人在淳朴宁静的镇上安定下来,直到国中毕业後,必须离家数百里远赴外地升学。考虑结果,又回到出生地台南,在那里念了两年高中,最後一年申请退学,以同等学历考上位於台北外双溪的东吴大学。四年之後,取得学士学位。
像龙应台、林青霞一样,筱云也是出生于台湾的眷村。眷村是台湾特有文化,1949年来到台湾的外省人中,军人占了很大的比例,政府为了安置军人和家属,于是盖起了眷村。眷村低矮的房屋,狭窄的巷道,集中了数百户来自不同省市的家庭。眷村里一户挨着一户的日常生活,谁家骂孩子,夫妻吵架,都听得到,加上各省生活习俗不同,却集中在小小的村子里,南北口音交杂,酸甜咸辣的饭菜香味飘扬在空气中,形成一种特殊的文化。这样特有的环境,成长其中的孩子也有独特的气质,感觉特别爽朗。筱云在眷村长大,后来离开眷村有了自己的生活,东吴大学毕业后,前往德国慕尼黑大学专攻音乐学。筱云自幼习琴,定居德国慕尼黑近郊后,在当地教授钢琴,曾担任《德国侨报》主编、欧洲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中国时报》德国特约记者、《欧洲日报》特约记者、中华网专栏作家、国语日报专栏作家。
《德国侨报》(THE KUO CIAO BAO) 原名为《西德侨报》,东西德统一后于1994年改名《德国侨报》,是“西德华侨协会”于1973年7月所创办的一本综合性刊物。该刊为免费赠阅,发行范围为旅居西德、意大利、瑞士等地的华侨。为32开照像印刷版本。每期80页左右。内容包括:《新闻集锦》、《侨情报道》、《游学走廊》、《论坛》、《侨教报道》、《人物专访》、《小说连载》、《万象》等。发行人:徐能。
2004年8月德國僑報終因財源無繼停刊。張筱雲在〔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文中說:〔德國僑報雖已停刊,但走過一段值得稱道的辛酸歷史,僑界永遠不會忘記。〕其實永遠不會忘記徐先生功德的豈只是僑界,歐洲華文文學的作家群,也會永遠記得。三十幾年的漫長歲月中,僑報提供了一塊給文學作者練筆發揮的園地,這群人成了今天歐洲華文文壇的中流砥柱。徐先生曾說自己是一個沒有高深文化的平凡人,他卻做了許多有高深文化的人也做不到的不平凡的事。
2007年年底前任会长文辉兄、现任会长力工兄来电邮,告诉我,接到筱云老公Hans Kleber来电,筱云已于 2007年12月27日往生了!虽不意外,但闻之很难过。 筱云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受罪,早日解脱也是福……。 我们再无奈,也是要面对残酷的事实!
筱云离开我们十几年了,但她仍然活在我们心中。我主编《莱茵通信》时,筱云给我写稿《第三类接触》,详尽地描述了她作为一个台湾人在海外与大陆人接触的感受。南京、北京、上海、长江、黄河 ----过去的她只是从陈立夫编写的课本里接触到,当一个活生生的南京小伙 (留德学生)站在她眼前, 她一下子感觉到,原来南京与台北的距离这么近。《第三类接触》短短两千字, 充满感性理性,更富人性。我主编《德国导报》,她给我写文章。我办《本月刊》,她给我支持。她任《德国侨报》主编,我给她投稿。
香港人说我们这些人是“写稿佬”,今天我坐家,坐在家里什么都不写,就写我们的筱云,永远的张筱云。
虽然旅德近三十年,但是,她身上保持独特的爽朗气质、广阔的气味。筱云离开家乡转赴德国慕尼黑继续学业,专攻音乐学。刚到德国时,什么都不懂。由于德文没把握,尽量少开口,她成天往中国人堆 里跑,结果半年下来,“中文愈练愈好,德文没长进”。眼看这样下去不行,筱云开始调整战略,主动出击,除了没事跟德国同学混,还到百货公司打工站柜台,接触各路德国人马,最后连老公也是在德国认识的德国人。像我们当中很多人一样,筱云也是留学就留了下来,在德国成家立业。
在读书的时候,筱云就开始喜欢文字工作,文章散见多家报刊,不久后便担任了“德国侨报”的主编,从那开始逐渐注意侨居当地的政治、社会、法律、经济各方面状况,之後,与台湾三民书局合作,撰写《欧洲古典音乐欣赏》,不久担任中国时报系旗下杂志之一《新朝 Art China》海外特约。1999年,筱云接下中国时报特约记者一职,除国际新闻外,每礼拜定期为中国时报副刊“开卷”版写稿,报导德国出版界动态。筱云曾经常自嘲笑:不知何时,自己竟成不学无术、样样通、样样松的“杂牌军”。
其实,筱云不但关心自己,而且关怀社会, 在留德读书期间,她曾任台湾同学会会长。她曾任德国记者俱乐部会员 (Presseclub )、德国记者协会 ( BJV )理事、西德华侨协会理事、欧洲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德国 UWG政党党员。
生活在德国的筱云,主要职业是教授钢琴,她的《乐迷赏乐》 (台北三民书局出版 ),让我这样的音乐外行读了也获益匪浅。筱云认为,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麽音乐可说是拆开的建筑,每一个拆开的部分都有一定的形式,有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它展现的是一种秩序之美。音乐反映时代,而作曲家、诠释者、爱乐者三者之间跨时空的对话,绵延音乐生命的流传。
筱云不是简单地沉醉于音乐和文学之中,她也很关心台湾和一个整体的中国。她曾发表了《汉语走红全球,德国人猛啃中文而台湾做了什么?》。 字里行间,足见筱云对台湾的关心与 忧虑。筱云写道:自从中国经济起飞,中文在欧洲也是红火得不得了,许多专家预料“中文将成为世界强势语言”。由于汉字难学,虽不敢担保能否取代英语,至少德国的汉学系已经“咸鱼翻生”,从门可罗雀的冷板凳变成了热门科系,甚至有些中学已经开始提供中文选修课程,各地成人教育学校也开了中文班。大公司通常额外设“中文速成班”部门,从外面聘请会话老师,给即将派往大陆工作的员工上课,一时之间师资需求量大增,“教中文”、“补习中文”为许多华侨创造了就业管道。很多深怕孩子输在起跑点的家长,现在都要孩子除了英文外再补中文,有些教第二外国语的老师也被迫学起中文了。不过,眼见中文当红, 台湾做了什么?
筱云,你曾担任副会长的欧洲华文作家协会今年(2021)已经三十年了,大家都很想念你,我们永不消逝的张筱云。
如下是2007年年底欧华作协文友悼念张筱云的文章:
趙淑俠◎告別筱雲
親愛的筱雲妹:你真的永遠離我們而去了嗎?24日那天,收到你的告別信,你說〔病情已經惡化到不可收拾,離大去之日不遠〕,並相約來生再續情緣。我看了心中惻然,雖知道你病得不輕,也不願相信你真的會從人間消失。正想著寫一封郵件安慰你,27日中午由外面回來,卻看到E-mail上力工傳來的你已往生的消息。
我獨自在屋子裡,坐在電腦前,好像除了流淚別的甚麼都不知道了。
你先生在信裡表示,華文作協對你而言,有如是自己的家庭,從中獲得許多欣慰,力量,和溫暖的友情。我絕對相信這是他的也是你的肺腑之言。因為長久以來,歐華作協就是一個大家庭,文友們親如兄弟姐妹。你在病中時,文輝,敏如,鳳西,勝梅,彥明,邱秀玉、、、輪番去探望。在你臨走前的幾個小時,力工特地趕去與你話別,還問你〔怕不怕〕,多麼像一個體貼的兄長啊!
你是歐華作協創會後幾年才進來的會員,一來就展現了你特有的樂觀,憨厚、誠懇,和活潑熱情的本質,讓人無法不喜歡你。
去年在上海開華文女作家九屆年會,我說:你是有病的人,到上海跟大家相聚就很不錯了,還帶大隊人馬去遊九寨溝,受得了嗎?你卻笑得好燦爛的拉著我的手說:〔大姐,不會有問題,我好多了。〕
後來才知道,情形並不像你所說的那麼好,從上海回到慕尼黑,你便因脊椎骨嚴重受損進了醫院。從那以後是越來越糟,受了那麼多的痛苦,終於回到所有人類永恆的歸宿。
生老病死是我們無能為力去控制的自然規律,也是生而為人必得承受的苦難,差別只是早晚而已。我們為此痛苦與不捨,只因我們是血肉之軀,重情惜緣,
難忍生離死別。你切記得,我們都愛你,都以有你這樣一位朋友為榮。筱雲妹,你的樣貌會永遠留在我的心裡.,送上千萬個祝福
淑俠 2007-12-31
俞力工◎筱芸走好!
26號與筱芸告別前,她表示希望次日即能夠“上路”。彼時,我雖覺得她的精神狀態足以再撐一陣子,當夜趕回維也納後,甚至還即刻向諸多文友發了短訊,一來報告筱芸的病情,一方面建議大家與她保持電話聯繫…聽後,仍然脫口問道:“你怕嗎?”筱芸凝視著我,平靜地說:“不怕,代我向所有朋友告別。”
次日傍晚,果真得到筱芸仙逝的電訊。我想不通,我該如何替她告別?
筱芸一向是歐洲華文作家協會與世界華文女作家協會的活躍分子。但是,糾紛、是非裏從沒有她,怨天尤人、斤斤計較的也沒有她。多數情況,如果大夥聚會期間突然出現了“不速之客”,或增加了與其他協會的某種聯繫,牽線人終歸是她。
德國人有句諺語,世上任何人的背心都帶點污垢。筱芸的淳樸、憨厚、誠摯卻讓人覺得她投胎投錯了地方。她缺少對人提防的機制,也從來不能理解為何別人會遭遇那麼多的惡人。她自己,永遠是那麼興高采烈,那麼積極投入,那麼與世無爭,那麼讓人覺得她的坦蕩令人相形見絀。
去年,我們一度打算以作家協會名義辦個小規模旅遊活動。筱芸籌備期間一股腦發了上千封通知。知悉後我大吃一驚,即刻把該事阻攔下來。筱芸不解地問我為什麼要縮小範圍?多幾百人不是更熱鬧些嗎?嗣後仔細想想,錯不在她,而在於這個世界,包括精打細算勞力支出的我。
筱芸,小雲,高掛在萬里晴空時,不覺她的亮麗;失去了她,還留下幾多光彩?!
2007年12月
黄雨欣◎悼念筱雲
親愛的筱雲,但願你還沒有走遠,還能讀到這封信,還能感受到我們對你的緬懷。
雖然早就知道你身染惡疾,但心裏卻從未把你當病人看待過,因?,每次見到你,都是那?熱情爽朗,活力四射;因?,你的文章你的芳名仍然屢屢見諸報端,文風依然潑辣流暢絲毫不見懈怠,就以?你已經戰勝了病魔,直到得知你?程前往天堂的那一刻,我才不得不承認,原來,你展露給朋友們快樂健康的表像,不過是你堅強樂觀的天性使然,我所認?你的痊愈康復,也不過是暗藏心底的一個美好願望,雖然這個願望如今看來是那樣的自欺欺人不堪一擊。
筱芸,雖然平時我們私交並不多,但同?歐華作協和世華女作家協會的一員,我們見面的機會還是很頻繁的。在我的記憶裏,幾乎作協在德國境內的所有聚會都是你在熱心地張羅,這些日子裏,我眼前總是清晰地浮現曾經和你共度的一幕幕:你手裏攥著一把新天鵝城堡的參觀門票在認真地清點人數;慕尼黑啤酒節上和大家手挽著手引亢高歌;?擔心文友們走失向大家派發你的手機號碼;慕尼黑地鐵站臺,你和每一位文友擁抱告別,目送著大家乘車離開,站臺上只剩下修長窈窕的你圍著寬大披肩還在揮手。。。
筱芸,我的信箱裏至今依然躺著一封你兩年前你發來郵件:“德國文化古城羅騰堡,有一個吃喝玩樂的聚會,文友們快快來吧!”寥寥數語,把你活潑熱情的天性展露無餘,在你的感召張羅下,那次聚會內容豐富而回味無窮,最難忘在葡萄酒窖裏品酒的時候,你嘻嘻哈哈地和我同謀,要把齊墨老兄灌醉,結果,未至三旬,你就匍匐在桌下,酒色微醺一臉嬌憨,那神態如孩童般純淨天真。如今,斯人已去,羅騰堡的豪飲竟成追憶。。。
不久前,和另一位探望你的文友談起你,她流著痛惜的淚水讚歎你面對死亡的達觀與超然,當清晨的陽光照在你虛弱的面龐時,你帶著安詳的微笑對她說:“你看,我又賺到了美好的一天。”你熱愛生活,你珍惜每一個屬於你的太陽升起的日子,在做完最後一次手術後,你不顧身體的孱弱,換上鮮豔的衣裙和朋友來到遼闊的田野,張開懷抱迎接久違的陽光與和煦的暖風,我能想象出你當時的樣子:明豔的紅妝映襯著你燦爛的笑容,知性美麗一如往昔。
筱芸,相信在你羽化升天的時候並不孤獨,因?一路上有你熱愛的音樂相伴,有你傾注心血的美文相隨,還有文友們的深切祝福和緬懷。40餘年的歲月雖短暫,但你美麗過,燦爛過,真心生活並愛過,經歷了如此豐富而充實的人生,在離開的一刻,你還有所牽挂和遺憾嗎?
筱芸,相信天堂沒有病痛和煩惱,通往天堂的路上,你走好。。。
文友 雨欣 于 2007年12月29日
蔡文琪◎悼筱云:念一位生命中有可亲友谊交集的朋友
筱云与我初识于1998年世界华文作家第三届大会。大会在圆山饭店召开,不知是由力霸集团或统一集团赞助(1998年的世华大会手册与2006年的内容有出入),总之补助机票,住的好,吃的好,李登辉还跟大家合照。1998年的大会手册上面写着名誉会长是王又曾。(维基百科:王又曾是力霸集团的董事长,后涉嫌掏空、背信、洗錢、內線交易等经济犯罪行为,是台灣十大通缉经济罪犯要犯之一的通缉犯)
大会8月2日举行,我是8月1日报到的,筱云也是。筱云身高约1米7左右,一头黑长发,一口标准的国语,完全没有台湾腔,也完全没有”嗲“音,一股爽朗劲儿!龚慧真文友在“德国侨报的掌门人”(海外学人298期)一文里是这样形容筱云的:
此时,侨报主编张筱云登场了。这个女子生了双倒飞的双凤眼,颧骨很高,薄薄的嘴唇似笑非笑,飞瀑般一头长发平添几分妩媚。
龚慧真在文章里提到是在1997年欧华作协年会上认识筱云的,与我一样她同样被筱云的标准国语“吓到”:她那口溜转溜转的京腔加上1米7的身高,活脱脱是北京胡同里蹦出来的大妞。... 这位张筱云---居然来自台湾。
筱云与我一见如故,会散后我们三不五时email联系,有哪里稿酬高的发表园地筱云还会推荐我,比如当时香港新推出的某网站,她的理由是土耳其是个值得写的地方。只可惜这个网站很快就把钱烧完了,关门大吉。我投桃报李,从1998年认识筱云后,接受她的邀稿起就经常无偿投稿给筱云主编的《德国侨报》,一直到2003年我们举家迁往北京为止。其实我的无偿投稿算什么,许多文友捐稿也捐钱,翻开任何一期侨报可以佐证。
1999年欧华要在维也纳举办第四届年会,我犹豫要不要参加,原因是一直没出书,作家没出书还参加什么作家大会,我告诉筱云,她在email里说大会就是文友们聚聚,聊聊,玩玩,图个开心,别在意出不出书!(大意如此,原文已无法找到。)我被她说得决定去维也纳和大家吃喝玩乐时,地震发生了。1999年8月17日凌晨3点07分土耳其Izmit 地区发生大地震,那一次的地震导致1万7千人丧生。发生了地震我要去灾区采访,我告诉筱云无法去维也纳吃喝玩乐了,可能当时网络有问题,筱云回了一封传真个我,我至今还保留着,她写道:
文琪!
收到你临时不能来的通知,虽失望,但完全可以理解。原本以为有机会采访你们家帅哥(指我先生),带了一大叠相本,想随便推销我儿子(他和德国女孩子究竟合不来, 看来只有等下次了。
这次大地震一发生,我赶紧找你们住的安卡拉,看是否在灾区范围。所幸,只是波及,不很严重,连儿子也问我:你不是有一个女朋友在土耳其,他们家的屋顶还在吗?
镇上土耳其杂货店店主号召捐赠衣物、药品,我们第一个跑去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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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地震)写好请传给我,以便在侨报刊登。
祝 平安
筱云于慕城郊Ebersberg (19990825)
这个下次一等就是三年,欧洲华文作家年会隔了三年于2002年5月3号在苏黎世举办第五届年会。三年多不见,筱云看上去更成熟了,更有职业记者的范儿,我记得那天她穿的是黑色弹性长袜,衬托出她有着健美肌肉的小腿。她告诉我她每天大概的生活除了写稿就是练琴,教琴,还得买菜,做饭。“你买菜是开车去吗?” 我问。我想要忙那么多的事儿,肯定是开车去买菜好节省时间,不料她说: “不,都是走路去的”。“怪不得你身材这么好” 我说。那天是朱文辉会长安排大家去参观一家出版社,在游览车上我们俩坐在一起,是直觉上的信任又或是土耳其地处欧华边陲我当时是唯一的文友,和大家都不熟不会惹出什么是非,她向我爆料了一些文坛秘辛。
2003年搬到北京之后我还见到筱云两次,一次是2006年3月14日在澳门举行的的世华大会,她比我早到了一天,已经跟早到的文友,尤其是北美的文友一起去脚底按摩,混的很熟了。这次我们两人都有书亮相了,筱云的是重量级的《消逝的德国人》,我的则是一本蝇量级的土耳其导游书。
最后一次就是同年10月在上海举行的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年会。已知筱云得病,她看上去脸色不佳,但还是活力十足,不像重病在身,还是因为病了更珍惜活在当下的时光?那两天筱云情绪十分高扬,还承办了九寨沟的旅游活动。我找到了2006年6月30日她以筱云体写的,催促大家报名的email: 還沒報名旅遊的文友,請趕快動作,九寨溝的旅遊報名截止延期到七月底,快快快~~!!!!!! 筱云
2007年年底筱云往生。
打从认识筱云以来她的勤奋与韧性激励了我。在写作上从1998年在圆山大会正式加入欧华起到2003年迁往北京我的写作生涯戛然而止止,筱云曾经领我飞翔,我们先后成为中国时报与欧洲日报的特约记者,但总是她大步领先!虽然我们后来很少联系但她的友谊一直长存我心,也许是我们俩年岁相近,投缘,也许当年她真的替他儿子看上了我女儿(当时我告诉她了:拜托,他们才几岁?!)可转眼我的女儿已上大学,个性十足。(筱云:说真的,妳的计划行不通,妳宝贝儿子会被欺负的。)杨渡先生在纪念筱云的文章里贴出了筱云生前母子俩甜蜜的照片,当年那个问我家屋顶还安在的小男孩今年也该20出头了,他失去母亲的时候正处在本来就狂风骤雨的青少年时期,我无法再细想下去。
如下是欧华作协前会长朱文辉对张筱云的回忆
说起来,我和筱云的出身背景有些近似。都是中国大陆外省人在台湾出生长大的第二代,父亲随军来台,在偏远落后的东部落户,辛苦奋斗,小孩子们都经历过一段清贫穷困的岁月。我和筱云有《同乡之缘》,还是后来她在聊天时无意自称她是《台东人》才知道的。
在作协多次的活动中逐渐认识她的个性和为人──爽朗、快人快语、古道热肠、办起事来如疾风扫叶,魄力十足,颇有女中豪杰的气势。
得悉关中兄决意写筱云的小传,我便开始进书房忙着寻出尘封了16、7年的我俩通信联系的卷夹。一页页的书信往来记录,全都是透过传真机交互传输的,那时候(1998~99年)好像还没人使用E-mail,网际网络(Internet)也不普遍,我们的通信多半是手写或以粗糙的电脑打字加上传真来进行的。
我们在书信中无所不谈,她很坦率、毫无保留地对我倾吐她的婚姻生活以及她和台湾两老的互动情形,令人觉得她在勇于为公任事的背后,心层底处每日还得面对许多不快乐的阴霾。当然,我们也恺切交换了许多文学创作上的意见。当年她义不容辞地一肩挑起《德国侨报》的编务,自己辛苦,为的就是给欧洲挥笔耕耘的文友们提供一块可以经营自己作品的绿园。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一件糗事便是(我从旧书信里翻出这段记忆):1998年11月她见我离婚后独居多年,便有意帮我牵线介绍一位在慕尼黑大学的台湾女子交往。约好了某个周末在慕尼黑车站接我的车。可是阴差阳错,我中午抵达时见不到来接我的对方,我等了半天猛打公共电话也打不通两人的号码,当时自己没有、也不会使用手机,于是凛寒中一直在车站大厅守株待兔,苦等了几个小时,最后我牙关一咬,原车打道回苏黎世。后来弄清,筱云跑回家等我,那位应付毕业考却特地请假来晤我的女生也忍着凛寒在火车大厅的一角等候…。
筱云于2007年圣诞节刚过的27日往生。前于2006年春,她知道自己罹癌多年,情况愈来愈严重,天天苦忍病毒细胞刺脑锥髓之痛,感觉来日无多,同时获悉我10年没回台湾将于近期内有中国大陆及台湾之行,于是她托我趁回台东探亲之便,顺路代她探访双亲,并将她一些私人物品(好像有些药品)及信件转交,说是病中不便亲行,也不愿让爸妈看见了伤心。我于2006年3月6日去到台东的东海岸小渔乡成功镇,找到在那儿开设一家小小文具杂货店的张妈妈和张伯伯,亲切地聊了一小阵家常,把筱云在欧洲奋斗的成就告诉两老,合拍了照片之后,我怀着不忍之心带着伤感步出他们的店子。
2007年9月间,凤西、胜梅及彦明等文友告诉我,筱云自知病情已重,想和大伙聚次面,更想吃吃中国菜,所以她们便发起、组织了旅居各国的文友届时自备拿手好菜或菜料,到筱云家办一次聚会,由她帮我们在附近一家旅馆妥订房。记得那天自下午起,她家大客厅和厨房便开始人气蒸腾热闹了起来,凤西、胜梅、家结、彦明、唐效、秀玉、慧真等一大帮人在筱云家一边做菜一边谈文论艺,有说有笑,大长桌上不断有新出炉的佳肴端上,丰盛味美的程度不亚于皇宫的山珍海味,筱云欣慰之余,更是开怀大啖。斯情斯景,至今回忆起来,虽然不免平添几分怅然,但相对的,这份情这份感正足以说明欧华作协这个大家庭是温馨的,文友之间的情谊,不亚于自己的手足,值得人生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