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日子,便在过去与现实间流转。她每天绝大部分时间在学校里紧紧张张地度过。放学后她也习惯晚一些回家,检查一遍篮球场。班上就是有那么几个酷爱打篮球的孩子,她得看着他们,提醒他们不能太晚回家。看到篮球场上空荡荡的,她才安心,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可是这一天,即使篮球场上没人了她也不能回家,德育主任一脸严肃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苏老师,有件事跟你说一下。主任说着坐了下来,你班上那两个同学到现在也没把检讨书交给我,你又找过他们家长没有?
苏林琳心里隐隐有些不痛快。李主任,她话未说完又被截住了。
李主任继续说:苏老师,你也是老教师了,咱们学校的规定摆在那儿,谁都知道。本着为学生负责,这事我们一定要管,不能任由其发展下去。
苏林琳心中愈发不爽。李主任,我明天再找他们谈谈。我已经和家长沟通过了,您放心,不会让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的。
嗯,我知道苏老师是爱岗敬业的,现在啊,老师越来越难当。你说咱们呕心沥血的,有几个学生能理解啊!你稍微严厉一点,他见你就跟见着仇人似的。
苏林琳点头认同。
随后李主任展露了女人的一面,说了几句家长里短的话,愉快地走了。苏林琳却气闷地坐在那里没动。她气李主任的顽固、教条、不通人情。
顽固,教条,不通人情。这几个词在她脑子了一过,不由得心中一紧。自己这是怎么了?用李主任的话说,她也是老教师了,处理这种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她一向是和学校保持一致的,如今立场的转变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
回家的路上看了看手机,有洛诚的留言:琳,下班了吗?累不累?
她的确觉得很疲惫,却又时时感受着一种温情,莫名其妙的。她没有回复,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晚饭后又给那两个学生分别打了电话,谈得非常顺利,她顿感宽慰了许多,这才全身心地陪着家人。
睡前翻看手机,又是洛诚的留言:琳,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了?
她禁不住想起了从前。从前洛诚说过,我很怕你不理我,你不跟我说话我就很紧张。苏林琳心想,你现在还紧张?最终是谁不理谁了呢?二十年未解的迷,又浮上心头。她带着几分伤感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垂着头。老公过来拍拍她的肩头,说,你这姿势特有文艺范儿,可惜我不会画画。来,让我看看,是不是还带着一脸心事?
她推开老公的手,扬起了嘴角。
很少有哪一场分别像她和洛诚大四那年寒假前的分别那样让人欢欣鼓舞,那时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城市读书,到了第四年的寒假前,洛诚才第一次来看她。苏林琳并不怪他,之前的几个寒暑假回到家,他们差不多天天见面,平时的日子还有密集的书信往来慰籍心灵。洛诚的家境不好,她从没对他提过任何要求。这一次洛诚只来了两天,两天后俩人在火车站高高兴兴地分别,寒假马上就到了,他们憧憬着天天可以在一起的日子。
可是,苏林琳怎么也没想到,洛诚这一走,竟音信皆无。整整一个寒假,她过得忧心忡忡,患得患失。等待使得她心浮气躁。直到开学了,她才如梦方醒,为什么一定要等?为什么自己不去找他呢?
给洛诚写信没有回音,她去找了和她同在一个城市读大学的三哥。三哥也是她的高中同学,家中排行老三,当了三年班长,人缘非常好,同学们都叫他三哥。三哥和洛诚是极要好的朋友,因为洛诚的缘故,苏林琳和他也走得很近。可这次关于洛诚的事三哥一问三不知。
她不信。
那些天她像一只恋着食物芳香、赶也赶不走的苍蝇一样缠着三哥。三哥无奈,说你别问了,他有他的理由。
到底为什么?我只想知道他有什么理由?是我做得不够好吗?如果是,我也不缠着他。
三哥气恼,你不要讲这种蠢话!告诉你他有他自己的理由,而且他认为这是为你好,你就别再问了。
苏林琳哭了,哭得伤心欲绝。
可是再多的眼泪,也没能让三哥再多说一个字。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的后来,苏林琳冷静了下来,也接受了现实。她的第一个领悟竟是男人和男人的交情总是比男人和女人的交情牢固,她有些恨男人间的这种交情,看三哥的眼神也冷漠多了。
只是无数次梦里她会问洛诚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不辞而别?
没有答案,醒来时一枕清泪。
她和洛诚之间就是这样一个结果,迷一样的,二十年未曾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