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记事(309) 夹竹桃

1952年秋天,文江复员转业,回到了家乡。他入伍时只有17岁,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当完三年兵,已经像个男子汉了,虽然块头没有大很多,却结实了不少,气色更是今非昔比,朝气蓬勃,全无一点鸦片相。作为文家唯一的男人,他确实给文燕和母亲带来了希望。首先,他拿到一笔数目可观的转业费,让母亲可以买一只猪崽发展畜牧业。其次,他在石泉镇第一小学谋了个教职,有了固定的工资收入。石泉镇在H镇东边,从杨家嘴走过去有20里路,要花两个多钟头。文燕每月会到他那里取8块钱给母亲,回家的时候往往已经天黑。一个小姑娘在山间行走,刚开始挺害怕,后来渐渐胆壮,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哥哥从小喜欢文艺,进了部队即从事宣传工作,特长得到发挥。到了“一小”以后,他很快变成大拿,同时教几门课,一年下来便升为教务主任。作为地主的后代,这是难得的殊荣,全仗他有参军的经历,要不回来多半还得挨整。他在父亲眼中本非可造之材,否则作为独子,早就让他介入生意了。现在倒好,除了无法选择的出身外,他的社会经历干干净净,加上土改和镇反已经过去,故而单位敢于用他,这份好运一直持续到“反右”开始。

那些年他精力充沛,工作热情高涨,有次回家居然带来一条长蛇,说是在路上打到的。他想用蛇皮做个二胡,这样上音乐课就不用光吹笛子了。但他敢打蛇,不敢剥蛇皮,把蛇头绑在一棵树上,然后半天下不了手。文燕胆子却大,她以前见人干过这事,于是拿起小刀,沿着蛇的脖颈作环切,再把皮翻过来往下撸。撸到胃部却卡住了,这蛇大概是吃了青蛙或田鼠,鼓起来一个大包。文燕折腾了半天,才把蛇皮像长统袜一样褪下来,交给哥哥。

接下来,就是享用自己的战利品。剥了皮的蛇颜色雪白,摸上去冰冰凉,除去内脏后,放到案板上剁成段,居然还能动弹。文燕哆嗦了一会儿,确信它不会再活过来,才放心大胆地继续加工。不过母亲却害怕蛇,看着直眼晕,不让她在厨房弄。她就端一个小锅到院子里,招呼小伙伴们一齐动手,很快在地上挖了一个坑,里面填柴,坑口再码几块小石头,生起火来架上锅,开始煮蛇,有的并拿来盐和酱油,一副过家家的模样,引得大人们驻足围观。蛇煮好以后,孩子们吃得热火朝天,大人们觉得有趣,却没哪个愿意动筷子。哥哥在旁边看得直咋舌,不知小妹怎会变得如此杀伐决断。

1953年春节过后,母亲把猪崽卖了,去重庆做保姆。哥哥那时已经开始谈对象,母亲看他不久要成家,想出去多挣些钱,让他少一些负担。文燕此前已到石泉一小上学,由哥哥照看,结束了两年的放养生活,因此母亲走得开。她在重庆帮工的那一家住在政府大院,进出门需要证件,得把户口转过去才能办理。哥哥收到母亲来信,打听好手续,便叫文燕跑腿。先到杨家嘴找村委会开介绍信,村委会不在她们住过的院子,而在西边一个坝上,那里管事的与哥哥的对象是亲戚,所以很容易拿到了介绍信,然后再到乡里去开证明。

乡政府驻地恰在文家大院。这是文燕扫地出门后,第一次回“家”。八字开的大门已经挂上木头牌子,变成了真正的衙门,尽管只是乡级衙门。文燕爬上32级台阶,走进大院。花园还在,但已被野生植物所占据,唯有西南角的夹竹桃势力强大,虽然爬满藤蔓,仍在早春二月开出花来。上房和厢房都有住家,估计是乡里的干部。办事区设在堂屋,里面的神龛条案均已撤掉,用木板隔出几间办公室来。文燕虽然只有11岁,但并不胆怯,说明来由后,顺利办完户口证明。对方自始至终都未注意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曾经是文家大院的小主人。

文燕离开“家”时,摘了一朵粉红色的夹竹桃,回去夹在书中,保存了很久。花最后长到页里,再也拿不出来。

20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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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gwangmsn' 的评论 : 有志者事竟成。能生十个孩子,也真是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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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gwangmsn' 的评论 : 你还有这么厉害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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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眷村在小學六年级吧!市府來設水銀燈,晚上就不用摸黑出門了,門前的黄土路变成了柏油路,对門的嶺東商專也越開越大了.我们那兒每年都有颱風,颱風一來电線桿都吹断了,台灣的电線桿是水泥鋼筋做的.有個十天八天没电,就得烧炭爐來燒飯,没电也就没水了.靠缸里的水过日子了,我家左鄰客家人,台湾軍中有許多客家人,桃園新竹苗粟和屏東縣都是客家人,他們的老婆也多半是本地客家人.这些人很大一部分是學生兵,軍隊到粤北客家人聚落去抓男孩,那里的村人一早就叫男孩們躲入山中,軍人也不傻就問其它小孩那些人在那,小孩據實以告,軍人就在那兒等著,再一起捉走為學生兵,金門戰役,也有些學生兵幫忙運送彈藥做些雜活,这些人長大些就去投考軍校,他们一般去考政工幹校.出來做類似大陸政委的主管.在台軍中主官是三軍官校出身,主管由政治作戰學校畢業生來幹主官大于政治作战干部,这是蔣經國學蘇联红軍設立的.如果当初在抗战就实行,共產黨未必能得逞.右鄰為湖南人士官階级,眷村也有不少士官長也就是一般說的老兵.後來政策寬了也讓这些人结婚.他娶了一位台湾人还挺漂亮的,早期脾氣大的很,他们生了都是女孩,從一仙女開始生了七仙女,还不止八仙女,九仙女,第十個才追到一个男孩.成了全家之寶,他父親也住在一起,那生活壓力大的不得了,于是在家设麻將桌找些賭客來家賭博,我们一家睡功十足,一睡著打雷不醒,再隔壁山東人就不行了,整天找他們吵架还告了憲兵隊讓他們半夜來抓人.我們四家中就我最大,我跟他們玩不在一起就我弟妹和他們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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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中二年级能力分班,我被分到二年一班,也就是重点班由全校菁英老师教学,二年七八班我们就称放牛班基本被学校放弃了.我小学有一同学軽度智障,也升了国中,国一导师整日追他背九九乘法,此人也可以国中毕业.后来也要当兵,服兵役时曾听说在金门有师长要拍郝柏村的马屁,规定每名士兵都得背直属长官姓名一直到总统,背不来的全班连座不得放假,结果造成全班士兵虐待这名士兵,导致这名士兵发狂趁晚点名时用M幺六步枪枪杀全连官兵死伤数十人.到了三年级我导师为了拍一学生家长的马屁,把他和一些成绩较差的学生插入一班把我和数人赶出一班,这对我是个打击也是个激励,加紧读书考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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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gwangmsn' 的评论 : 你爸爸是个有本事的人。以前的老会计懂很多门道,一本账能做出花来,外人轻易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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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gwangmsn' 的评论 : 你们学校条件很好,比我上的中学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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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gwangmsn' 的评论 : 我知道竹子开花熊猫就要挨饿,如果不是竹子枯死,那就是竹子发生了变性,不能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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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國中的每日行程是,七点得到校,早自息一小時,八点朝會所有班级在操塲列隊唱國歌昇國旗.有時有儀容检查男生一律小平頭,頭髮不得超出手指寬,女生短髮髮長不能过耳,管理组長或训導主任親自检查,我因頭髮过密常被管理组長用手掌插在頭上量頭髮.週一有迥會時間可達一小時,校長常请些名人來演講.一天八堂课,我们學生不動,不同老師來上课,國一上生物课時老師曾提到竹子不常開花一開花竹子就會死,我們中學本是農田開發而成四周都是農地,结果有同學看到學校旁有一堆竹子開花了还跟生物老師说,结果生物老師帶著大家一起去看.我注意到爾後一年那些竹子都没死.上工藝課時得到學校的特別教室去上,里面有电鋸車床各式機器,我們每人被要求要買丁字尺,特殊的墨筆來畫圖也買小型手鋸來加工木村,我记得我曾做了一個木製貯錢罐,木材等工本費得先缴再统一發放给學生.生物课也有教室,里面有顯微鏡,可看一些植物的樣片.我父親也曾说医院有一千五百倍的顯微鏡要在樣片上塗特製的油才能看到,还曾提到医院有野战冰箱是烧酒精的,日后我在美留學時曾有同學曾在中国石油做过,提到他們要做財務報表有裝備折舊項目,他們新手根本不會做,都是老人在做,才瞭解為什么八零三医院的預財室主任請父親回去的原因.父親在八零三医院待到七十五嵗才退休,我也希望我能做到那个年龄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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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gwangmsn' 的评论 : 老蒋在台湾搞的不流血土改是成功的,只是当年在大陆光顾着打仗,不务这块正业,让共产党拿了天下。这也算老蒋痛定思痛,晚年所成就的一点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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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中时每天骑自行车上学,经过春社里的一条街,再往前两丒都是农田,冬天天冷时田里刚插的秧苗,水还有雾气就看到农民手脚俯在田中除草,那时台湾已实施了耕者有其田的政策佃农拥有田地,他们愿意辛苦劳作来赚钱养家,在到筏子溪前有一条小河也被人围起来养鸭了,有阵子我弟和我常在小河丒插上一条竹条上用一条鱼线绑了一个大鱼钓上有蝌蚓,晚上去插隔天早上去收,有时可钓到鲶鱼,下雨时河水涨了,隔日收时水退了,鱼悬于空中,尔后有人知道了提早去帮我们收鱼就不在干了,农民十分勤劳中部一年收两季稻,中间期间就种蔬菜或是花,常见的有爆竹红,总至田不空就是了,南部一年收三季稻听说越南和泰国可收四季稻,台湾政府也办了农会,经由农会借钱给农民买种子肥料与农药,大量使用的结果田中的小动物全死光了,小学时还可在田中钓青蛙,以后都没了,那时台湾称米亩产量全世界最高,老蒋曾向非州和印度派遣农耕队,这些人拿美金的因而被选上的农民都十分高兴.我在二千年初在我们中文学校碰到一位华侨老广,我跟我说他在莫三鼻克待过,那时也从台湾农耕队买香蕉来吃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了,此人也是奇人以后再介绍他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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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gwangmsn' 的评论 : 那时大陆应该是文革期间,台湾经济正在起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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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國中時是我家最惨的時候,國軍退役分假退和真退,假退你的保险金仍在可继續累積,真退把保險一次性領出後每月领八成薪稱之终身俸.我父親為支付母親医療費用和喪事費用就只留個終身俸.台灣政府的薪質是底薪少,加级多,例如我服兵役時在步校受訓是領的中士薪每月二千四,後下部隊時少尉薪水三千二百加上排長職務加级八百,每月可領4千元,合美金一百元,志願役如我父親本薪要比我們高很多倍,但那時候具体拿多少就不知道了,政府隨物價指數也會調些,但根本不够用,以致國中一二年级上体育課都得找人借球鞋.真是苦不堪言.國二時井院長也退休了,找上我父親,原來陳立夫在台中開了中國医藥學院想找井院長去当院長,井院長就提出要帶一財務,就是我父親,这事没談成.当時國代和立法委員都走後門向銀行貸款來做生意,和大陸红二代差不多,我家門前原本是甘蔗園,後來一位老廣國代就買下地來開了所嶺東商專,老廣稱山為嶺,大度山以東,就稱嶺東.國三時一日有人騎著摩托車來訪.此人原來是八零三總院的新任預財室主任,由于八零三總院的帳系统是我父親一手建立的後來的人看不懂,就请我父親回去以私人僱員身分工作,每月有七八千元,才有錢幫我們買球鞋,上學是騎自行車,中飯是帶鋁製飯盒.學校有蒸房每班可派二名學生,所有人的飯盒都置於一個大铁盤中,由二名服務生抬去蒸房,中午時再把蒸熱的飯盒抬回,國中高中都一樣,我们的書包要放書和筆記本,筆和飯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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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gwangmsn' 的评论 : 老蒋到了台湾还是干了一些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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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山東人導師帶我們班至四年级爾後换人.他就曾説过,你們小學畢業後就上初中,然後再上高中完了再上大學,再來出國留學,我那時心想,我小學都还没畢業,还要再上十二年,那可真久啊!他又说美國發明了电腦,他估計我們這輩子都不會用到.另外台灣蔣經國拿了美援帶領國軍開築了横贯公路東啓花蓮西至台中縣東勢鎮,沿途就把山地發給退除役官兵,这些人就裁植些溫带水果,蘋果梨啦,那時台灣是没有這些水果的,我的導師就抱怨台湾梨不是梨与他老家萊陽梨不能比,後來台灣發展出來的水梨並不比萊陽梨差,台灣農民又將高山梨的花穗嫁接到平地的木梨上生出了一种類似韓國梨的品種,韓國梨在美國中國超市常見,萊陽梨我在九零年代纽约的華人超市買过,個頭大肉質類似台湾水梨.小學五年级時老蔣鑑于台湾小學生都戴眼鏡,就要求小學生要吃鱼肝油.我不戴眼鏡也吃鱼肝油.同時实施九年國教,我是第二屆免試升學.当時台政府預算百分之八十是國防,要搞出这么一大筆錢真是不易阿,同時又规定山地鄉每鄉都得设立學校,这使的日後山胞对老蔣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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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gwangmsn' 的评论 : 登月在那个年代真是很震撼,现在就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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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後,我父親又把母親送入台中静和医院時,他們用实習医生來治療我母親,就是电療,以往我母親發病嚴重時也往那兒送,我们也多次去探访母親,精神病院就是一大棟連在一起的房子,裏面住著許多精神病人,不分男女老少都關在一起,我也曾進去过,每次母親都會说病好了要求回家,每次回家不久又復發,院長也跟我父親說没有藥可治,多给他家庭温暖會好些,那時我父親是八零三總院的預財室主任,常會轉些病人给静和医院,因而總是由副院長親自症治,我五年级時,一次母親自行外出翻山越嶺到了台中縣清水鎮在街上游盪被報警再通知我們,再次送入静和医院,由实習医生來电療我母親,我母親十分胖,可能心臟有問題就死了.在美國是可以告的,但台灣对医生保護較強也無法告.就把母親火化骨灰送入保覺寺存放,这在台灣十分盛行,母親死後对他自己还有大家都是一种解脱,鄰家小孩和我们的同學也可上我家來了.我父親就在这年趕緊把家庭歷史给我補上.小學六年级阿波羅十一号登陸月球,台灣电視台有衛星轉播,那時我家已有二十六吋黑白电视.父親校好鬧鐘,半夜僅把我叫醒,一起觀看.那時台灣电視台僅兩台,只播黑白畫面,中午播兩小時,晚上四五小時,我父親对我說他这輩子能看到人類登月死而無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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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竹桃在台湾被大量种植,夏天时香气浓郁,但有毒,曾有工人吃便当时因无筷子,折夹竹桃折枝子当筷子用被毒事件
新中美 发表评论于
每周必等的连载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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