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立人倒并不等他答话,仍然自顾自地继续讲下去:“这虽然是条不错的出路,不过我打听了,现在想去明城的人很多,只余庆他们办公室就有三个人够条件,大家都想去,人事竞争太激烈了。你应该知道,历来这样的竞争比的都是身后的人际关系,谁走得通上层路线,谁就能得到机会,所以我左思右想,就想到了你,正好这次学校又有会到长春来开,我就顺路来找你了。”
长水本来听立人讲这些人际关系学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忽然听到他话锋一转说要找自己走上层路线,整个人都吓精神了。他睁大眼睛看着立人,仿佛他是从外星上下来的人,长水这辈子基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早已认定自己是个于社会无用的人,哪里想到有一天竟然有人来找自己做关系,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愣了两秒钟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对立人说:“老兄啊,你是在做梦吗?怎么会想起找我这个最无能的人来做关系?试问我一个在家病休了十几年,为了女儿的学费才勉强到个职工大学教书的穷教员怎么有本事去干预千里之外什么明城的干部人事调动?你这个玩笑可开大了,不过这真的是我这几十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啦!”说完他又笑。
立人也不恼,只是向他摆摆手叫他不要再笑,然后认真地说道:“你还别不信,有的时候人际关系就是这么奇妙,我问你,你还记得陈凡民吗?”
长水一愣,真的不笑了,他眨了眨眼说:“当然,凡民当年被学校从劳教农场放回来重新上学,正赶上我也出院复读,我们两个失意人那时常常凑到一块抽烟发牢骚,说起来凡民也是个不错的人。”
“现在的陈凡民可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顶着右派帽子的失意人啦!”
立人冷笑道,“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高就,官居几品?”
“这还真不太清楚,当年他毕业背着右派的身份被分配到了西北的大厂去了,后来我们再没见过,只是通信联系了几年,文革后他写信说国家终于给他平了反,而且还受到了市里的重视,让他重新出来工作为改革开放做些事情,再后来他便忙起来,信就少了,你知道我也是个惫懒的人,不愿意打扰正得意忙事业的人,所以就没再给他写信,这一晃儿也有七八年没有跟他联系了,听你今天的口气,看来凡民这几年应该干的不错了,他难道与你的这个事有关系?”
“正是了!”立人点头,
“陈凡民如今就是这明城市的市委书记!我打听到他五年前从西北调到明城,虽说在那边他也是一把手,调到明城还当书记,看似是平级调转,但实际上这东南边的明城可是比他从前的那个西北小城受国家重视多了,也富裕多了,所以他这其实是大大地升了级,可见上面对他的重视和肯定。在明城这五年他也干得有声有色,这不,又谈下了这么个合资的大项目,大大地出了风头,现在人人都说他前途无量呢!”
听完了立人的介绍,长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凡民是得偿所愿了,在有生之年终于一展抱负,这也算是抵消一点他当年受的那些屈辱和痛苦吧,想来他现在是再不用为了当年放弃尊严而愧悔了,他终于还是等来了扬眉吐气的这一天。
立人看长水沉吟不语,只好继续说下去:“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来找你了吧!陈凡民当年在学校里我完全没有交往,只是偶尔听你念叨过这个你们班唯一的一个右派分子,后来扶林有次在信里跟我提到你出院后跟他走的很近,扶林一次回长春还和你跟他一起聚了聚,我才知道你原来跟陈凡民有这段交情,
说起来你们两个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他如今虽然得意了,但是想来应该也不会忘了这份情谊吧,所以我想托你给他写封信,请他帮忙照顾一下余庆,能把余庆调到明城去,在他手下工作,余庆去了,正好也可做他的一个心腹,日后有可能,请他也多提携提携。”
长水这回是彻底明白了立人的来意,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圈,自己还真是个可用的人,只是,他扶了扶眼镜看着立人说:“行啊,我可以给凡民写信试试,但是既然他如今如此得意,又是官场上面的人,我不确定我的信有没有作用,毕竟我们也是多年没联系了,也许凡民早就已经不记得我了呢!或者他就算还记得从前的事,可是也许并不愿意再提起,看了我的信,恐怕要怪我多事,且自不量力的。”
“没事,你肯帮忙写信推荐就好,你的文笔我是放心的,再加上我也听说了,陈凡民还是个很念旧的人,据说从前帮助过他的人,他都有所回报,当然踩过他的人好像也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总之他算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我想无论如何你的这条关系值得一试。”立人认真地分析道。
长水低头一笑,“文笔”,他的所谓文笔也要用来写求人拉关系的信吗?有趣!好吧,既然立人满怀希望大老远跑来恳请自己,他当然不好拒绝,于是长水点头答应下来,跟立人要了凡民的地址,许诺过后就写信。
谁知立人竟等不得,让他即刻动笔,自己在一旁提醒相关事宜,写好了信装到信封里,立人表示明天一早自己去邮局寄出。长水无法只好按照立人的意思给凡民写了信,立人把信装到包里,感觉这次也算不虚此行,之后放开怀抱和长水畅谈起这些年来的各自的生活。
长水因为这个插曲,重逢老友的兴奋倒被打消了大半,看到立人谈兴正浓,他也只好笑着应和,两个人东拉西扯直到贵平和春天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