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厂日萧条,饥民抢酒糟。
寻亲访不得,辗转路迢迢。
钦龙一家四口一直到太阳落了才到了青阳。他们在街头一户人家讨了两碗水喝。便坐在门前歇息起来。
“爸爸,大伯家在哪里啊? 我们赶快去吧!”大儿子祝安催问着。
钦龙一听,忙向那户人家打听起来。
问:“你们认识三年前有一个从桃源县来的姓史的男子吗?”
“不认识。也未听说过。”那家男人说。
“县城这么大,人来人往那么多。哪里知道啊?”那家女人补充说。
“是你什么人吗?”那男人又问。
“是我家兄长。”钦龙回答。
“找他有事吗?”女人也关心地问。
“我们家乡闹灾荒,活不下去了,想找他帮着找点事干。”钦龙妻子实事实说。
“他在这里是干什么的,知道吗?”男人想了解一下, 似乎想帮忙。
“他三年没有回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钦龙说的也是实话。
“那就难找了。”男人觉得这样想帮也帮不了。
“现在天黑了,明天你出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着。”女主人帮着出主意。
“妈,我饿啊!”小儿子祝康又叫唤起来。
钦龙听了,又从筐里摸出两个窝头给两个孩子。
女主人看一看两个黑乎乎的窝头,又看一看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顿生怜悯之情,便说:“冰凉的窝头怎么吃啊,我们家锅里还有几碗剩稀饭,不嫌孬,你们就吃了吧!”
“谢谢大娘,我们一天未吃一口热饭了,哪里还嫌孬啊!”史四娘连忙称呼女主人为大娘。其实“大娘”也并不比“四娘”大多少。但感谢之下,必须这样称呼。
于是“大娘”走到灶前说:“怕不热了,再烧一把火。”
说完,便点着一把草送进灶堂。
稀饭热好了,大娘先给两个孩子一人盛了一碗。孩子们肚里饥饿,但又不敢马上吃,他们双双望着父母。
“谢谢奶奶,你们吃吧!” 母亲既是允许,又是鼓励。
两个孩子这时才敢吃起来。
孩子吃完,锅里还剩碗把,主人又叫钦龙俩口子把饭吃了,他们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主人明白,便拿了两个碗,又拿锅铲把锅边的饭铲了铲,盛了两个大半碗, 叫夫妻俩吃了。
吃完了饭,大人小孩身子暖和起来。钦龙夫妻俩便起身告辞。
男主人说∶“天黑了,亲人又未找着,往哪里去啊? ”
“我们不能再麻烦你们了。” 夫妻俩说。
“深秋了,夜里凉啊!又带着两个孩子,往哪去啊! 你们就在我们家里呆一晚上吧。我看你们带着一床被子,再找张席子给你们,就在这地上过一宿吧,能遮遮风, 总比外面好些吧! ”
“这样太感谢大爷大娘了。” 钦龙感动得也叫起“大娘”,而且还多了一个“大爷”。
“真不好意思,我们还没问大爷大娘贵姓呢。” 四娘真想记住这两位恩人,走了一天了,才遇见这一家好人。
“我姓王,老婆子姓张。” 大爷说。
“我娘家也姓张,真碰到亲人了。” 四娘激动地说。
“唉,我们也是八年前因生活困难才从桃源搬到青阳来的。在老家艰难,到这里也好不了多少。可是现在想回去也回不了,老家什么都没有了。” 大娘说。
四娘听了,有同命相怜之感,她眼里充满了泪。
“跑了一天路,你们都累了,快休息吧!”男主人说。
“你们也休息吧,实在谢谢你们了!”四爷感激地说。
“不要客气了,穷帮穷, 富帮富,谁叫我们都是穷人啊!”女主人说。
确实如此, 四爷四娘深有感触。你看县政府门前那么多嗷嗷待哺的穷人,县太爷却门都不出,托病在家,不问老百姓死活。
两个孩子很快就睡着了。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哪里能知父母愁肠。
四爷四娘久久不能人睡,他们想着如何寻找大哥,找不着怎么办。
天亮了,四爷四娘把两个孩子喊了起来,把铺盖收拾好,向主人告辞。
大爷大娘说:“你们不要急,我们烧一点稀饭,你们喝 一碗,暖暖身子再走,还不知今天什么时候才能找着亲人呢!”
夫妻俩感到盛情难却,也就没有再推辞。吃完了饭, 他们这才告辞主人。临走时,千恩万谢地说: “大爷大娘,我们永远忘不了你们的恩情。以后能活下来,一定登门拜 谢。”
“不要灰心,一定要坚持住,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大爷鼓励说。
大娘又从家里拿出两块玉米饼子,塞给两个孩子。
四娘忙对两个孩子说:“快,快,谢谢奶奶。”
孩子们说:“谢谢奶奶,谢谢爷爷。”谢完,还鞠了两个躬。
“唉,真是可怜的孩子。”大娘含着眼泪说。
离开了大爷大娘家,钦龙夫妻俩在街上到处打听大 哥下落,许多人都说不知道。看看太阳傍午了,他们还没有获得一点好消息。正在发愁之际,他们见街旁边有一个修鞋的老头,心想也许他那里能知道一点情况。想到此,便走到老头跟前,弯下腰问:“大爷,请问你曾经有没有见过一个姓史的男子?”
大爷,看年龄确实像个大爷,望望问话的人说:“我曾见过几个姓史的,不知你那个姓史的是哪里人,长什么样 子?”
四爷感到有点希望,便连忙说:“他是桃源县人,脸上有络腮胡子。”
"噢,我知道了,这个人曾在酒厂干活,不知现在 情况。你可到酒厂打听打听。”
"谢谢了!”四爷太高兴了。
谢完以后便连忙跑去告诉四娘。夫妻俩便带着孩子走向双沟酒厂。
酒厂门可罗雀,院里只有三两个人没精打采地晃悠 着。
钦龙夫妻两人带着孩子往厂院里走去,闻到一阵丝 丝的酒味,但见不到烟囱冒烟,也看不到驴驮车载来买酒的人。
院中有一个年纪大的人,见两个大人领着小孩走进 门来,以为是讨饭的,便走过来说:“你们不要来了,这几天酒糟都被人抢光了,再也没有什么了。”
“我们不是来这里讨饭的,关什么酒糟事啊?”钦龙一听感到十分奇怪。
“哎啊,你们真不知道啊! 前几天来了几批灾民,到酒厂要饭,要粮。没有要着,结果把堆在院子里的酒糟都抢光了。”那个年纪大的人说。
“酒糟能吃吗?” 钦龙妻子感到好奇。
“什么叫能吃吗,不是都饿急了嘛!”那人说完,深深叹一口气。
“会不会毒死人啊!” 四娘替那些人担心。
“没有毒,但吃多了能醉人,使人拉不下屎来。” 那人解释说,忽又问道:“你们几个人到酒厂干什么的?”
“想打听个人。”钦龙回道。
“谁啊?”
“姓史的。”
“什么名字?”
“史钦仁。”
“噢,我知道了,有过这个人,曾在这里帮着酿酒。”
停 了一下,他又说:“现在不在了。”
“为什么?”
“闹灾荒,生意不景气。去年酒厂半停产了,老史也就走了。”
“你知道吗,他到哪里去了?”
“记得有好几个人一起走的,听说他们到盱眙蒋坝去了。”
“天啊,这怎么找啊?” 四娘心急如焚,眼泪又下来了。刚刚有点希望却又破灭了。
“你们是老史什么人啊?” 那人看看这家老老小小关心地问。
“我是他的兄弟啊!” 钦龙回答说。
“如果还想找他,你们只有到蒋坝去了。”那人指点着,并且说,“蒋坝在洪泽湖东。这里还隔着湖,要去的话,必须绕道盱眙,再折向东北。”
“孩子他爸,怎么办啊?”四娘犯起愁来。
“只有再去找啊!”四爷无奈地说。
“没吃没喝,拖家带口怎么去啊?”四娘唉叹着。
“事到如今,只好走一 步看一 步吧,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啊?”
四爷执意要去蒋坝,他总觉得大哥是可以倚靠的。
寻兄来泗洪,辛苦一场空。
又向天涯去,不知吉与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