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豪河谷之骑行

“一定要扶稳！”，太座骑在自行车座椅上叮嘱我。

“放心放心”，我敷衍。

她转动脚蹬，自行车慢慢启动；然后加速，把我远远甩在后面。

“成功”！我打了个响指，转身去租车办公室缴费。

梅尔克到克雷姆斯之间40公里的瓦豪河谷是多瑙河上最漂亮的一段：古堡众多，中世纪修道院散布在两岸，大片的葡萄园在河谷梯田上延伸下来，酒香从酒坊传出、弥漫在多瑙河的风中。

因此一日游的短途游轮走俏。我最初也是这个想法：一大早从维也纳赶到梅尔克，看修道院，下午坐瓦豪河谷游轮欣赏两岸风光，傍晚从克雷姆斯回维也纳。不过Rick Steves推荐自行车游，因为90分钟的游轮不让游客上岸、不少游客略感失望。自行车则闲散的多，另外从梅尔克到克雷姆斯一路下坡，大多数人连骑带玩儿不觉疲累。跟太座一说，她向来对游轮不感冒，马上说“自行车”。于是改变一日游的计划，在梅尔克住一晚、第二日骑自行车游瓦豪。

担心还是有的。太太已经二十年没骑过自行车了，她能坚持下来吗？

还有就是租车。大多数人用Nextbike，租车地点多而且费用低，但是它的租车还车都是自动的、需要手机开锁，另外自行车的质量参差不齐；不过梅尔克游客中心的一位金发姑娘告诉我们还有一个选择：WTB（wachau touristik bernhardt伯恩哈特），价钱稍贵，但是有自己的租车亭，可以自行选择、试车，位置还算方便，况且有头盔出租。我们决定用WTB（如意算盘是万一太太不灵再改乘游轮不迟）。

（租自行车还有别的选项，但是均不能异地还车。^【注1】）

梅尔克最后的早餐

WTB租车亭，钢笔字是租车亭的位置

第二天吃过早饭，checkout，背着backpack走到河边WTB租车亭，租车大嫂很善良地允许夫人试骑，于是便有了小文开头那一幕。

多瑙河两岸均有自行车道，而且标志明确不会迷路；不同的是南岸（也称右岸）的自行车道是专用、景观较好，北岸的是自行车机动车混行、景点稍多。听从游客中心的建议，我们在前三分之二走南岸、在圣洛伦佐轮渡（St Lorenz）过河、在北岸完成剩余的三分之一(Rossatz Dürnstein Krems)。

瓦豪河谷自行车道（见多瑙河两岸的红色标识）

出发！

太座在前、我殿后，我们出发了。很快，她找到感觉了，我们开始并行、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时隔二十年后重踏自行车的太太很兴奋，一边欣赏景色一边和偶尔迎面而来的车手们打个招呼；今天是周四，骑车的游人不多，非常放松，耳边时而传来表扬（我关于骑行的决定），让人有些飘飘然。

这时挑战来了！

骑了二十分钟左右，车道右转，前面是一个上行的大坡、大概有三四百米；骑了一半，夫人明显吃力，于是下来推着走；到坡顶发现上面还有一个更陡的坡，我也蹬不动了（其实换到低速档会省力很多，但是我对变速车不熟悉），推车走上去，一边休息一边等太太。

接下来容易多了，那是一个几百米的下坡，上车用力蹬两下，任其自由滑行。车愈行愈快，多瑙河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耳边风声呼啸、两边树木飞速闪过，满心都是冲下坡去的喜悦，直觉得飘起来了；我突然有一股年轻时骑车大撒把的冲动，想到身处异国他乡、后面还有太太，万一跌倒伤筋动骨就不好玩儿了，遂收起“少年狂”、双手扶稳车把，滑到坡底时已然是多瑙河边了。

前方出现了一座城堡，矗立在高高的悬崖上。后来看介绍，它叫Schloss Schönbühel 城堡，是Schoenbuchele家族在十二世纪修建的防御型堡垒，之后几经易主，虽（十五世纪至十九世纪）失修近五百年依旧屹立不倒，远远看去仍威风凛凛。

我们加速，急切地想过去看个究竟。

竟然看到了露营区，竟然跟北美地区camping sites一模一样！帐篷、RV、沙滩椅，烧烤、喝酒、百无聊赖。

Schönbühel 城堡

城堡附近的露营区

补充给养

又一座城堡！阿格斯坦堡遺跡（Burgruine Aggstein）

接下来的自行车道基本上沿河岸修建。确如旅行手册描述的，如画的风景中点缀着村落、修道院和城堡。大片的葡萄园在河对岸，不过在Aggstein我们看到了瓦豪的另外一项特产：杏酱（梅尔克也有很多apricot Jam 出售，瓦豪每年六月还有apricot festival）。

在欧洲旅行多了就会发现，匈牙利、捷克、西班牙甚至意大利的村落是比较破败的，英法就好多了，奥地利也是如此。村落里自然没有大型公共建筑，但是家家户户要么典雅、要么怀旧、要么现代，绝无相同的房屋或庭院，相同的是都以鲜花和修剪整齐的绿木点缀，“红杏出墙”、赏心悦目。

位于Aggstein的家庭旅馆在出售杏酱

各异的庭院

我们不慌不忙边骑边看，倒是不觉疲累。到正午时分，胃有些不给力了，“咕咕”地抗议，正打算找地方安抚，却看到这样一幅标牌：水果，每筐二欧！

什么什么、难道知道咱们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饥渴了、专门给准备的？简直不敢相信！当即投下硬币抢下一筐。

里面有五六种十几个（串）水果，苹果梨葡萄桃当然还有杏。我拿了一个李子一口咬下，蜜汁滑下去，酸、甜、香沁入胸腔再扩散开来。李子本不是多汁水果，瓦豪的李子不仅嫩软汁多、而且有田园香味、不似超市水果的傻甜。我们接着又吃了杏、梨还有当地特有的白葡萄，都是一般的多汁、酸甜、浓香，太及时、太过瘾了！

倾尽所能，我们也只完成了三分之二；于是把剩下的放回水果摊旁边，也许饥渴的hikers可以济燃眉之急。

也许是因为身上有了“正能量”，我们又骑了一小会儿，太太突然指着右侧说“那里有一艘渡船”，我定睛一看、右前方有一个大标牌写着：

St. Lorenz

我记得这是我们去古镇杜恩施泰恩Dürnstein的最后一个渡口了，于是跟夫人上了渡船。船资不记得了，大概一人两欧。

圣劳伦斯（St. Lorenz）渡口

上船！

河对岸是Weißenkirchen。这里没有自行车专用道，好在我们已经适应骑行，况且标志清晰机动车也不多。北岸还有一个好处是基本上在村镇穿行，人文景观多，这不，没骑多远左侧就出现了一个小广场，广场尽头是一座高高的教堂。

我们在小广场锁好车，抬头向上看。

原来教堂建在一个山包上，一架廊梯连接地面和教堂，令人好生奇怪。待走了上去，发现教堂是由砖石围墙圈起来的、后面还有一座碉堡。祂既是教堂、又是堡垒！

来到教堂门口，看到门匾上写着：1385。显然教堂是这一年完工的。^【注2】

Weißenkirchen主教堂, 易守难攻

Weißenkirchen教堂于1385年建成

离开村镇，车道开始在葡萄园中穿行。右侧的葡萄园延伸到多瑙河、是连续的缓坡，左侧的葡萄园向上直达山顶。因为山势陡峭，瓦豪人和修士为维护葡萄园构筑了梯田，葡萄架纵横交错渺无边际。

因为品质出众，瓦豪河谷也是品酒和美食家的乐园。

葡萄园以Grüner Veltliner和Riesling白葡萄为主

夫人冲动的直想摘下一串

进入杜恩施泰恩了，车道指引我们一路向上。

时空挪移至900年前的中东。埃及王萨拉丁的阿拉伯王国日渐强盛，1187年征服法兰克的耶路撒冷王国，天主教在中东的势力岌岌可危。参加十字军东征的法兰克和神圣罗马帝国先后逃避，有一位君却王临危而不退却，亲率一万五千联军沿地中海岸长途跋涉，在阿尔苏夫Arsuf展开突袭，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以七百损伤的代价绞杀七千萨拉丁士兵，打破萨拉丁“不败军神”的神话，被誉为“狮心王”。

他是不列颠的理查一世 Richard the Lionheart！

人都会犯错误。击败萨拉丁后理查羞辱德王利奧波德五世，事后证明这个错误是致命的。1192年不列颠内乱理查一世不得不乔装潜回欧洲，利奧波德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搜寻理查一世，最终在瓦豪河谷被捉而遭囚禁。

虎落平阳！

囚禁狮心王的古堡就在杜恩施泰恩山顶。

山顶这座古堡在1192至1194年用来关押狮心王

杜恩施泰恩是瓦豪河谷名镇，因为居高临下，大量中世纪建筑保存的比梅尔克还要好。我们推着自行车、跟着三三两两的游人慢悠悠地闲逛。

主街杜恩施泰恩大街在半山腰，碎方砖、藤萝架、红房顶，中世纪房屋夹杂着文艺复兴的点缀，浅米色或浅粉色墙皮多已脱落、爆花一般倒挂着，下午的阳光斜射下来，惬意极了。

我一边走、一边大张着下巴四处张望，惊异、惊奇、惊艳、惊诧、惊愕，五惊俱全。这时有酒香从巷子里飘出，我循着酒香不由自主地走进去。

巷子不深，尽头是一个方形院落，一侧搭着凉棚，摆放着长桌，courtyard里则是小方桌、在藤萝架下随意地散落着。却原来是一家饭铺。

巷口有专门停自行车的地方。跟夫人商量了一下，我们锁好车，捡了矮墙边的一张方桌坐下。

憨厚的waitress大妈几乎不讲英语。我指着菜单要了一大扎冰啤，到太太点饮品时犯难了：来奥地利之前girlfriend告诉她现在是品尝新酒的好时候，但是在维也纳我们遍寻不至，昨晚在梅尔克也没有。我连比划带说，“fresh，same year，new”全用上了，大妈依旧一脸茫然，最后说了一个词“STURM”^【注3】，我隐隐约约记得听说过这个词，于是说“就是它了”。

端上来的“STURM”装在一个带柄的玻璃杯里、呈半透明状，看起来像北冰洋汽水；太太端起来喝了一小口，幸福地大叫“找到了”！

我尝了一下，还真有点像北冰洋汽水，甜，入口凉爽清冽、小泡沫一个个破碎，葡萄酒香在破碎的泡沫中散发开来。

我们点的猪排、鸡块、薯条、蔬菜都不错（跟意大利和西班牙自然是不在一个量级的），加上冰啤和STURM，吃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离开。

因为担心晚上骑车不方便找路，我们没有下到河边参观杜恩施泰恩修道院 Stift Dürnstein。贴一张修道院和（囚禁理查一世的）古堡的照片弥补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