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牵 线
我一晚上都心事重重没有睡好觉,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头疼欲裂,浑身直打哆嗦,体温已经升到了39度。看来今天得去医院,车是肯定学不了了。 我打电话给“老黑鱼”请假,他听说我今天不去学车似乎正中下怀,鱼跃般的“哼唧”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爸爸今天要出差,妈妈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我就独自去看病。医生诊断我为扁桃体脓肿,让我打吊针。虽然我觉得吃点抗生素就可以了,完全不必如此大惊小怪,但医生根本不容我质疑,开了方子就把我打发走了。医院里总是人满为患,看完病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去到输液室里更是人挤人。
护士叫到我的名字,当我走上前去看到她手里的两个硕大瓶子,心里直发怵:“护士,我怎么要挂这么多水?挂完两瓶大概要多久啊?”
“一瓶小柴胡退烧的,一瓶头孢消炎的,滴完一瓶最快也要45分钟吧。你不能滴太快啊,太快胳膊会痛,对心脏也不好。” 护士麻利的挂好瓶子,给我打上了吊针。
药水滴答滴答不疾不徐的流进我身体里,没多久我打针的胳膊就觉得越来越凉。本来发烧就浑身发冷,这会儿我更是牙齿直打颤。看看周围来输液的病人大部分都有人陪,陪护的人有的给盖毯子,有的拿出保温壶递上热汤热粥,有的去外面店里打包吃的回来,而我只有羡慕的份儿。
以前看到一篇文章说孤独分等级,一个人看病属于第十级,仅次于骨灰级的一个人做手术。当时觉得这分类太矫情,一个人看病不是很正常的嘛。爸妈工作忙,出差多,我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来看病的,从也没觉得孤独。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不仅是因为身体难受得厉害,还因为同谭天闹别扭心情糟糕透顶,双重折磨下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有些顾影自怜起来。
除了冷,肚子也开始咕噜噜的抗议起来,我蜷缩在椅子里,把帆布书包抱在胸前,即当毯子又压住胃,减少饥饿感。我告诉自己睡一觉吧,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药性作用下,不一会儿我就昏昏沉沉的迷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推我:“林溪,醒醒,快醒醒。”
我神智不清的还没反应过来,又隐约听见那人叫到:“护士,护士,快来,这个病人血倒流到输液瓶里了。”
这时我有点清醒过来了,看到输液管和瓶子里鲜红一片,吓得跳了起来。
一个小护士应声过来迅速的给我拔下针头,一边大声斥责我说:“点滴打完了你要及时叫我们来给你拔针头,不然血就会倒流出来。你看你的血都流到瓶子里了。这要出了事故,责任又算到我们头上。”
这时刚才那位帮我叫护士的人开了腔,这声音我有点儿耳熟:“她一个人来的,孤零零在这里打针怪可怜的。脸烧得这么红,肯定病得不轻,你就不要怪她了。”
小护士收了声没再埋冤我,嘱咐我下次一定要注意,我连忙应声说好。当我扭头向帮我叫护士的人道谢时,惊喜的发现她竟是张鹏的同事刘欣,上次在机场一直帮我化妆拍照来着。
刘欣今天的头发没有像上次那样挽起来,而是披在肩上,微微卷曲的发梢柔和了她脸部稍显硬朗的线条。她穿着淡绿色小波点的雪纺绸衬衫,胸前飘带系成了一个大蝴蝶结,配着白色直筒长裤和米色半高跟凉皮鞋,这一身颜色搭配在炎炎夏日里看起来十分清爽。再加之多年接受空姐训练,肩平背挺的站姿,更是增添了几分飒爽和干练。
“刘欣姐,原来是你啊,今天多亏有你,太感谢了。”
“你怎么一个人来打吊水啊?家里没人陪你吗?我刚好来找我姐姐,她是这里的护士长。经过这里看见缩在椅子里的人就觉得像是你。你打吊针的手一会儿我去要块热毛巾给你敷上,不然该有淤青了。” 刘欣说话快人快语,如果说张鹏说话像一杯果汁,那么她说话就像可乐。一句话里包含了大大小小的气泡,跳着迪斯科,立刻让人提起精神来。
“我扁桃体发炎,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让爸妈来。主要我以前也没打过吊水,所以不知道要看着滴管,下次就有经验了。” 我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解释到。
“你明天还要来吧?我去跟我姐姐打个招呼,让她照顾你一下。你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尽管问她拿。” 刘欣说完话,不等我回答,已经快步走的到护士台那里领着她姐姐过来介绍我认识,顺便麻利的把明天打吊水的事都安排好了。回来时她手里还拿着一个会自动发热的小沙包,放到我的扎过针的手背上用胶布固定好。刘欣的举手投足间,突然让我产生了一种长嫂如母的感觉,看着她觉得好亲切,彷佛她也像张鹏一样跟我从小就在一起。
刘欣安排妥当了所有事,帮我拎起包说:“瞧你的小脸都烧成红富士了,我送你回去吧。你是不是还没吃饭?一会儿出去顺路买点。”
“刘欣姐,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能行的,我家也不是很远,坐车一会儿就到的。” 我客气的推辞到。
“你是张鹏的妹妹,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都碰上了岂能不帮他照顾你?” 提到张鹏,刘欣柳叶型的眉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甘甜。她把头发往后一捋,不由分说的拉起我往外走。
刘欣在路上给我买了一份皮蛋瘦肉粥,一个肉包子,拦了辆出租车把我送回家。来到我家院子门口,刘欣看到高深的院墙和警卫有些小小的吃惊,不过她竟然一句也没有多问。进了屋子后,她看了一眼客厅当中的三角钢琴,没再往别处打量,径直让我带她去厨房。她让我先吃饭,自己则在厨房里烧水。
我舀起一勺粥,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她把披肩发用皮筋在脑后扎了个低低的小髻子,然后系上了张姨的围裙。围裙系带把她的腰线勾勒得盈盈一握,竟然有一种田园时尚感。恍惚间我竟觉得像是田螺姑娘下凡到我家了。我咽下那勺子皮蛋粥,心想:张鹏要是能把这样的姑娘娶进门该多好,反正比我这啥也不会的强多了。
不一会儿刘欣就把热水瓶装满水,同茶杯一起端到我卧室,放在床头边,还顺便帮我拉上了窗帘。她一边给我铺床,一边说:“林溪,你吃完东西包装盒就放那里好了,我一会儿走的时候把垃圾带出去。你下午好好睡一觉,多喝水。你把这一壶水都喝完,烧就肯定退了。”
“谢谢你啊,刘欣姐,你真会照顾人,跟张鹏哥一样。将来谁娶了你真是有福气。”
刘欣走过来听到我的话脸微微一红,嗔怪到:“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胡说八道。” 但是我看她听我这么说高兴得很,柳叶眉笑得更弯了。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回馈刘欣的好主意。
“刘欣姐,张鹏有没有跟单位同事联系过?”
“跟领导打电话汇报过一次学习情况,其他就没有了。他跟你联系过了吗?” 刘欣随口问到。她微微飘着红晕的面颊,和期盼的眼神像潮汐卷起海底的贝壳,把她埋藏的小心思都翻涌到了岸上。
“他给我写过两次信,还寄了照片来,我去拿来给你看!”
“好呀,看看他出国留洋有没有变得洋气些。” 我还以为刘欣会不好意思直接说要看,没想到她这么大方坦诚。
刘欣仔细端看着照片:“哎呀,他晒黑了呢,好像还瘦了些,肯定是在那里吃不惯。”
她的语气即像是母亲对儿子的牵挂,又像是一个女人对自家男人的心疼,好像往刚才的可乐里加了柠檬老姜煮沸了,听起来觉得有股暖流涌到心间。
“他的手上咋还缠着纱布呢?” 刘欣指着照片问我,“ 肯定是训练时弄伤了。”
我诧异的顺着刘欣指的地方又看了一眼照片,才发现张鹏一只半插在口袋里的手,手掌根处露出细细的一小截白色纱布。我看过这张照片很多次,杨豆豆也看过,可是我们倆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截纱布。我自认为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但我对张鹏的在意和细心程度明显比刘欣差远了。
同时,刘欣的注意力都在照片和信上,一点也没有留意到我的诧异。她津津有味的看起张鹏给我的信来。她对着张鹏厚厚的八页信纸说:“张鹏平时闷声不响,不大爱说话的,跟你写信居然写这么多,简直是个话痨啊。真没看出来。”
“他平时跟我在一块儿话也不多,都是以我说他听为主。我猜主要是他在异国他乡寂寞得很,没人跟他说话,就只好写信了。” 我很高兴终于顺理成章的把话题扯到了我要说的话上,“我把他的地址给你,你有空给他写写信呗,他肯定很高兴。我尽说学校里的事他也不那么爱听。”
“好啊,我明儿就给他写,免得他在那里闷出病来。” 刘欣呵呵一笑爽朗的答应了,一点儿也没推脱。
刘欣看罢信,瞅了一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晚上还要当班,得赶去机场了。你陪我说了半天话了,累了吧,快睡觉去。我明天给你打电话。” 说着她三下五除二收掉了桌上的垃圾,跟我道别离去了。
我特喜欢刘欣的爽利劲儿,大大方方,表里如一,不故作姿态不矫情。她喜欢张鹏就抓住机会主动给他写信,没有半点扭捏。相比之下,我在感情里是不是真有那么点拧巴呢,非要争论谁先主动。我主动打电话给谭天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儿啊,我干嘛非要这么斤斤计较呢。
我这会儿吃饱喝足,躺进柔软的被子里,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刚才在医院里的孤独无助感一扫而空。我非常后悔昨天跟谭天发脾气,我想等我病好了,就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