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萨克斯：如何解决美债危机？从打倒军工复合体开始
杰弗里·萨克斯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2023-05-29
【文/杰弗里·萨克斯，翻译/观察者网 郭涵】
2000年，美国联邦政府债务尚为3.5万亿美元，相当于当年35%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到2022年，这笔债务已经膨胀至24万亿美元，占美国GDP的95%。美国的债务如滚雪球般膨胀，才有了当下的债务危机。然而共和党与民主党人皆无视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停止美国刻意发动战争的冲动，并削减军事开支。
假设联邦政府的债务如2000年那样，维持在占GDP的35%左右。今天这个债务数字将只有9万亿美元，而不是24万亿。为什么美国政府凭空制造了额外的15万亿美元债务呢？
唯一正确的答案是美国政府对发动战争、增加国防支出已经成瘾。根据布朗大学沃特森国际和公共事务研究所统计，从2001财年至2022财年，美国用于发动战争的开支达到了惊人的8万亿美元，超过了那15万亿额外债务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大约可以算在应对2008年金融危机与新冠肺炎疫情导致的预算赤字头上。
2001至2022财年，美国用于战争的财政支出之和约8万亿美元 图自：沃特森国际和公共事务研究所
为了克服当前的债务危机，美国需要停止供养军工复合体这个华盛顿特区最有权势的游说集团。正如前总统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在1961年1月17日离职前著名的演讲所说，“在监督政府责任的过程中，我们必须警惕一个军工复合体有意或无意地获得不应有的影响力。放任其对权力的不当影响将可能导致潜在且持久的灾难。”自2000年以来，美国的军工复合体有意识地国家拖进在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的灾难性战争，如今则是乌克兰。
这个军工复合体很久以前便采取了一项政治上的致胜策略，确保联邦政府军事预算的红利流入每一个国会选区。美国国会研究处近期发布提醒：“国防预算通过一系列手段影响到每一位国会议员的选区，比如对现役与退役军人发放薪资或福利补贴，军事基地向周边地区辐射的经济与环境效应，从地方工厂采购武器系统与零部件等活动。”只有一名真正勇敢的国会议员才会公开反对军工集团的游说，但勇气显然不是美国国会的座右铭。
目前美国年度军事预算大约9000亿美元，占全球军费总额的40%，超过后面10个排行国家军费开支之和。2022年，美国军费开支是中国的三倍。根据国会预算办公室，在当前购买力基础上，2024年到2033年的军费开支将达到令人瞠目的10.3万亿美元。其中至少四分之一的开支可以节省下来，前提是美国停止刻意发动战争，关闭在海外的800多个军事基地，与中国和俄罗斯谈判签署新的军控协定。
然而，相比追求通过外交实现和平与负责任的财政目标，军工复合体定期恐吓美国民众，通过漫画书般的描述塑造一些美国必须全力打败的“反派恶人”。自2000年以来这份名单上陆续包含了阿富汗的塔利班，伊拉克的萨达姆·侯塞因，叙利亚的巴沙尔·阿萨德，利比亚的穆罕默德·卡扎菲，俄罗斯以及现在的中国。我们被不断地灌输一种观念，这一场场战争关乎美国的存亡。
以追求和平为导向的外交政策，遭到军工复合体的极力反对，但美国民众有不同意见。越来越多的受访民众希望美国更少地介入别国内政，减少在海外部署的军事力量。关于乌克兰问题，民调显示超过一半的美国民众（52%）希望政府在俄乌冲突间扮演“次要角色”，只有26%的受访者渴望美国扮演“主要角色”。这就是为什么拜登总统，包括几位前任总统，都不敢要求国会通过加税来支付美国正在打的战争。公众会斩钉截铁地喊出：“我反对！”
尽管美国刻意发动的战争对自身来说并不美好，战争给美国宣称要拯救的国家带来了更深重的灾难。正如亨利·基辛格的一句名言所说：“做美国的敌人可能很危险，做美国的朋友是致命的。”从2001年到2021年，美国在阿富汗发动战争，直到将这个国家炸得支离破碎、政府入不敷出、民众饥肠辘辘。如今乌克兰成为美国“拥抱”的对象，其下场可能极为相似：持续的战争，死亡与毁灭。
战火中的乌克兰居民楼
如果美国结束刻意发动的战争与军备竞赛，取而代之以真正的外交和军控协议，便可能审慎高效地削减军事开支。假如当初美国总统们与国会议员们真的听进去了威廉·伯恩斯这样资深外交官的话（他在2008年曾担任美国驻俄大使，如今成为中央情报局局长），美国本可以通过外交手段维护乌克兰的安全，并向俄罗斯保证，只要他们不向乌克兰境内派兵，美国便不会允许乌克兰加入北约。然而北约肆无忌惮的扩张恰恰是军工复合体所钟爱的路线。北约成员国可都是美国军工企业的大客户。
美国同时也单方面退出了一系列重要的军控协议。2020年，美国单方面退出《反弹道导弹条约》（ABMT）。根据《核不扩散条约》，美国本应该推动核裁军，然而军工复合体向美国国会兜售的方案，却是在2030年以前斥资超过6000亿美元用于“现代化改造”美国的核武器库。
如今，美国的军工复合体在挑拨围绕台湾地区与中国大陆开战的前景。对中国敲响的战鼓正源源不断地增加军事预算，然而美国本可以轻易避免与中国的战争，前提是美方遵守支撑美中关系的基石——“一个中国”政策。中美爆发战争是不敢想象的。不仅会导致美国的破产，更有可能带来全世界的毁灭。
军费并非美国政府预算面临的唯一挑战。日益陈旧且膨胀的医保体系也增加了财政负担。根据国会预算办公室，如果不调整当前政策，到2052年美国债务可能达到GDP的185%。美国应该对医保开支设置上限，同时提高对富人征收的税率。然而要想恢复财政纪律与秩序，从被游说集团主导的丑陋政治中拯救美国乃至全世界，最关键的第一步应该是与军工复合体游说集团决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