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是一年四季當中最平和宜人的,但晚上11点在外面溜达还是有点凉意。我给小华加了件外套,两人拉着手在街边漫无目的地遛着。那时的东三环外还远远没有成为今天繁华的CBD区,只是在一片片的工厂之间耸立着一些十几层的居民楼,以及马路边平房里的饭馆儿,机电公司,汽配商店等等。因为时间晚了,街边惨白的路灯下只有我们在散步,还有远处立交桥下的煎饼摊儿和卖卤鸭头的小贩。然而三环路却像是另一个世界,车水马龙象一条光的河流汹涌前行,片刻不停地奔向远方。
小华捏捏我的手说:胖胖,你下周末去见我爸妈,准备怎么说啊?
虽然在堂嫂面前我有点笨嘴拙舌,应付小华是没有问题的。
“我就说,叔叔阿姨你们好!你家的小华ye老大不小的了,眼看就要砸在手里嫁不出去了。不如把她嫁给我吧,省得以后麻烦。然后你爸妈对我千恩万谢,说多亏了你帮我们解决这个大问题!明天你就把她接走吧,顺便拉两口袋面走,这鸭头吃得太多!“
小华笑得一晃一晃的,咯咯地说:好好好,你就这么说!差一个字我都不跟你走!
我顺手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亲了亲她湿润的嘴唇,轻声问:那你同意嫁给我啦?小华轻轻在我嘴唇上咬了一下,说:废话,都跟老夫老妻似的在一块住了这么久了,你还要我怎么答应你?
人生第一次求婚居然就这样毫无仪式感地完成了。我心情有些激动,开始唠唠叨叨地解释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求婚:你知道我的工资比你的低很多,又不知道还要等几年才有可能有分房的机会。我其实已经去看过好几次戒指了,但是小小得钻石稍微看的上眼都要4,5千块,我可能还要两三年才能攒够,还不说其他结婚需要置办的东西不知要赞多少年,似乎除了向父母求援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我还在唠唠叨叨地说,小华象小鸡叨米一样在我嘴唇上一下下地亲着,边亲边说: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已经答应嫁给胖胖了,我们说重要的事吧。
小华说:首先,去我家之前,你应该先回家和你父母商量一下。
我点点头说好的,他们肯定很高兴。
小华接下去说:第二,我们要开始准备把水房回复原状。
我继续点头:这事也好办,难的是我们搬到哪里去。我要和父母商量一下,我们有可能要先把结婚证领了才可以。
小华沉吟了一下,问我:你有没有注意到我最近两次和以前出差有什么不同?
我想了一下:也没什么太不同,无非是最近这两次时间稍长了一点,另外你好像以前都是和工程师一起去的,最近这两次都是和老板娘一起去的。
小华点点头:我们老板娘比老板年轻不少,比我姐也就大个3,4岁。这两次出差我其实都没做什么和采购设备相关的事,都是陪着她跑前跑后忙些安家,孩子上学之类的事,老板应该是要把老婆和两个孩子都放在日本了。老板娘也是北京人,脾气挺直爽的。她日语不行,大部分时候都靠我翻译。 人还挺好相处的,至少面子上感觉是这样。
我一边溜达一边猜想这些事和我们结婚有什么关联。
小华说:上次和老板娘第一次一起去日本,她说话什么的还是克客气气公事公办的,这次就很熟了,讲话随便了很多。她和我聊了很多公司内部的事,弄得我有点紧张,都觉得是不是在点我。她说公司要把日本的机构正式化,她自己会任总经理,但不会有时间管太多的日常业务。可能要从北京派一个信得过的人过去辅佐她管理公司。
我问:你们公司在日本现在有多少人呀?
“除了老板娘以外还有四个,两个华侨工程师,一个日本中年男的管物流和联络,还有就是一个日本小姑娘做前台加上接电话,打字等等杂务。老板娘过去后财务就管起来了,选货源,商务谈判什么的都是北京在管。”
“那也没什么太多需要管的啊,反正都听北京这边的就行了呗。“
“是啊,但是老板娘说需要一个能信任的人,要懂日语,替她盯着这些员工,尤其是以后可能还要再加几个人,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忙不过来了。她自己要带两个孩子,只管钱就够忙的了。
听出了小华的画外音,我的工科生脑袋开始产生问题:你们公司那么多人,应该不难找个信任的人派过去吧?
小华摇摇头说:没有那么简单。日本那边名义上是总公司,但实际只是个从属机构,一切都要听北京这边的指挥。所以公司里的几个重要人物,还有那些认为自己将要成为重要人物的,谁都不会过去,过去了就被边缘化了。再往下,大部分员工来公司也就一两年,很难说信得过谁。有一两个新人挺受老板重用的,又会日语,但都是30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男的,老板不知道放不放心派个身强力壮的男的过去,天天跟着徐娘未老,独居的老婆在日本到处转悠,安居乐业。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原来有钱人也只有一个身子,不能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既陪老婆又挣钱。
我又想起了一个人:“你原来财务的女经理不是在你之前就加入公司了吗?派她过去帮老板娘管钱不是正好吗?“
“哎,”小华叹了口气: “傻胖胖,我们财务经理虽然人很好老板也信得过,但是她长得丑,老板娘更放心她留在老板身边”。
这个公司成立于五年前,小华是四年前加入的,我猜想也可以勉强算一个元老。这种外派大员的美差不管在哪个公司都是要大家打破头抢的。如果不是她分析一番,我是绝对想不到有可能轮得到她一个会计出身的小组长。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小华的个性不很张扬,没有象很多美女那样依仗才貌而染上娇骄二气,更没有什么野心,确实是很容易让人信任的人。
回头想想,当听到小华的分析以后我们俩的情绪是很反常的。在90年代初,这种出国长期工作的机会简直是天上给你掉下来的馅饼,可梦而不可求的。而我们俩却好像要有什么难关临头了一样。
空气有点沉闷。我从兜里拿出烟和火机,小华伸手接过,拿出一支点上放到我嘴里,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支。作为在工厂工作的男人,我不抽烟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小华从一开始就要求我必须先刷牙洗脸再把外面的衣服换掉才能碰她,我也一直乖乖地遵守。小华从日本给我带回过一条叫柔和七星的烟,白色的包装很漂亮。可是没什么味道,而且点着以后就算你不吸它自己也燃烧得很快。后来让我一盒一盒地都送人了。小华自己点过一两支抽着玩儿,主要是摆姿势学电影里的女特务。
我抽了两口烟,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是的对小华说:咱俩是不是有病啊?你老板娘和你聊几句天,我们就当真了,好像你明天就要搬到日本去了。就算是真的,这也是大大的肥差呀,高兴还来不及,愁眉苦脸地干什么。你明天上班以后该去找老板娘聊聊,要是真有这么个机会就争取一下。为了他们夫妻家庭和睦生活平衡,为了老板和老板娘都放心,你牺牲一下到日本去住几年,管理几个日本太君也是应该的。
小华没有笑,认真地对我说:如果真有这个机会的话,我们赶紧把证儿领了,你跟我一起去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