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按着立初霜的提示,偷偷进入了酒店里一间虚掩房门的客房,心慌得恶心。她等在阳台上,瑟瑟发抖,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大门,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逃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然而,她来不及了。酒店房门随着“嘀”的一声打开了。邓安达脚步踉跄,被两个年轻的酒店行李员架着进了房门。他们把他放倒在床上,就走了。
房间里忽然一片寂静,洛雪可以听见邓安达沉重的呼吸和间或的呻吟。她紧张得直冒汗,咬住自己的嘴唇,慢慢从阳台上走了进来。
床上仰面朝天的邓安达穿着一件白衬衫和灰色的长裤,他的西服外套被行李员挂在了壁橱里。他脖子上的领带被拉得松下来,第一粒纽扣也解开了。洛雪一步步小心靠近,看见他满头大汗,紧紧地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神色痛苦。他歪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一声“嗯”。洛雪第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她走过去,看着平时不敢直视的人现在毫无戒备地躺卧在面前,双手无力地瘫放在身边,洛雪的眼泪好像夏日急雨,扑簌而下。她小心地在床边坐下,试着去触碰邓安达的手。他的手指好烫,和自己冰冷的手指就如同火炭和冰凌的对撞。
邓安达猝不及防反手握住了洛雪的手,紧紧地攥着。两个人的手开始一起发抖。
曾经多少次梦想过和他这样十指相扣?曾经多少次希望能拥有他的温暖怀抱?洛雪记不得了。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会是以这种手段来获取机会。她想的是日久生情,想的是两情相悦。不,她不能这样轻贱自己的感情,轻贱他们之间无比微小却尚未消亡的可能性。她再次想逃走。
“不是永远有人会帮你,不是永远有机会摆在你面前的。”想要逃走的洛雪,耳边响起来立初霜下午说过的话,又咬了咬牙,决定留下来。
邓安达缓缓睁了一下眼睛,叫了一句“Mary!”手下用力一拉,洛雪便扑倒在他身上。洛雪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脏在慌乱地跳,一动也不敢动。
邓安达的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后背,口齿不清地说:“Mary,对不起。裙子.....你穿......好看......爱你!”
洛雪的眼泪不可遏制地快速打湿了邓安达的衬衣。她的心要碎了-----没想到,在她手握长矛猛然刺向另一个女人的时候,自己的心先碎了。她忍不住抽泣起来。
“你、别哭.....”邓安达用力握住洛雪单薄的肩膀,将她推了起来。当他们四目相交的时刻,邓安达像是见到鬼一样大叫了一声,把洛雪掀翻在床上,自己又重重地跌落在枕头上。
“邓先生!”洛雪带着哭腔又扑了上去。这次她明显地感觉到了邓安达眼神奇怪,整个身体紧绷起来。他拼命咬着牙,憋着气,脸色通红,浑身颤抖,眼神如同野兽般充满了负隅顽抗的杀气。
“滚!”邓安达这次的力气更大,直接把洛雪掀翻在地。他很快站了起来,稳了一下身体,踉跄着冲进浴室。
洛雪听见了邓安达呕吐的声音和哗哗的淋浴水声。她瘫在地上无力挪动自己。
这是自取其辱啊。洛雪开始痛哭流涕。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可是邓安达久久没有出来。
洛雪扶着床边站起来,慢慢走到浴室门口,从敞开的一条门缝里看见邓安达躺在浴缸里,穿戴整齐泡在水中。他闭着眼睛,满头满脸都是水,分不清是否有泪和汗。
“邓先生!”洛雪冲了进去,在浴缸前跪下,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邓安达没有反应。洛雪伸手去拍他的胳膊,发现浴缸里全是冰冷的水。她摇了摇邓安达的手臂,说:“你快出来吧,要生病的。”
邓安达睁开眼睛,打着吓人的寒战,缓缓起身,从浴缸里跨出来,一头栽倒在地,脑袋磕在门框上。很快,洛雪看见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出现一条蜿蜒的血色小溪。她吓得捂住嘴吧拼命阻止自己的惊叫。
她跪下来,仔细看,发现邓安达只是晕过去了,没等她摇晃,他就自己醒了。他呻吟着双手撑地起身,手脚皮软地往浴室外走,然后一头栽倒在大床上。
“邓先生!”洛雪追了过去,看见他脑袋下面的白色床单已经有血迹晕染开来。
天,怎么会这样?洛雪试着去搬动邓安达,却发现自己力气根本不够。邓安达周身瘫软,一动不动的。洛雪害怕了:他这么趴着,会不会窒息啊?
她用了吃奶的力气,把邓安达推得翻了个身,然后爬上床,双手伸入邓安达的腋下,拼命往上拉,终于将他拉得完全躺在了床上。
洛雪跑到浴室拿来毛巾给他止血,从自己手提袋里翻出创可贴给他贴在伤口上。她换了干燥的毛巾吸他周身的水,摘掉他的领带,哆嗦着解开了他的衬衣扣子。看着他湿透了的洁白背心下显露的肌体轮廓,洛雪忽然喘不过气来。
在眼泪汪汪之中,洛雪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抚摸邓安达的脸-----眉骨、鼻梁、嘴唇、下巴,那些自己曾偷偷用眼光抚摸过千万次的肌肤,如今带着温热,在手指尖起伏着。她的手缓缓移动,顺着他起伏的前胸,直到冰冷的皮带扣。
欲望之火噬咬着她的自尊,驱使她颤抖着解开了他的皮带。但是她的良知异军突起,又让她迅速把他的皮带扣上。洛雪再次伏在邓安达的胸口,只为最后一次倾听他的心跳,告诉自己:已经足够了。走吧......
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里,立初霜一直在观看电脑屏幕上的黑白画面。看到洛雪居然就这么走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她啪地一声关上手提电脑,通过遥控器关闭了邓安达房间雕花镜框里隐藏的一个小活门,将镜头埋入其中。然后她抓起手机拨通了洛雪的电话。可是,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听。立初霜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孩子,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唉,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这段录像剪辑一下,也是可以用的。
她给地球另一边的祝总打了个电话,说:“东西我拿到了。邓安达估计逃不出去的,会被我拿住。”
祝总嘿嘿一笑,说:“初霜,干得不错啊。今后你怎么干我不管。我只要你好好配合我的药品生意。也许比我以前设想的要简单,我们出口原材料就可以了。这样限制也少。不过,你要帮我买地,买实验室,买仓库,不用大。”
“祝总,您说的我没懂。搞了这么大动静,然后呢?”立初霜有点懵了。这种感觉真差劲。
“初霜啊,说实在的,这个......在预定时间里拿下邓安达,也算是我给你出的一个考题吧。你勉强及格。你在香港的事情,我也帮你擦得干干净净啦,放心。”
考试?通过之后呢?立初霜心里开始打鼓,她知道和祝总之间永远不会有两清的时候。
“通过考核以后,你就可以成为我的人了。具体的嘛,太复杂,我会慢慢告诉你的。明年我会去旧金山看看,到时候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祝总缓了一口气,忽然语气严肃地说:“你要记住了,你如今是一个大事业的一员。是你的荣誉。”
立初霜本能性地想逃脱:“祝总,我就是一介女流,成不了大气,就是想守着女儿好好过下半生。您看错人了吧。不过,我还是愿意和您合作的。”
“假谦虚,我可不喜欢喔。你的厉害,我早就领教过了。好了,等我去,慢慢谈。祝你圣诞快乐!”
立初霜手心出汗,手机滑落在桌子上。邓安达未必能束手就擒,可是祝总却不会放了自己。大事业?什么是大事业?她迷惑不堪。
拖着疲惫的身体,立初霜开车回家。当车子行驶在长长的海湾大桥上的时候,她脑子里一阵晕眩:自己在干嘛?怎么陷入了这种不能自主的境地?
立初霜叹了口气:自己怎么这么苦命啊?
大桥的栏杆一根根后退,前面遥远处的车灯把入夜的雾气照耀得迷幻起来。雾里的前路只有眼前短短的一段,大桥悄然伸往未知的方向,感觉上好长好长,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彼岸......
邓安达在天光放亮之际醒了过来,周身酸痛,胃里灼热,脑袋发胀。他搞不清自己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瞪着苍白的天花板,邓安达眼前幻化出穿着黑色礼服的Mary。喔,她真美。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头昏脑胀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花板上的人形变了,不是天鹅绒,而是丝滑的绸缎;不是温柔娴淑的Mary,而是一脸惊恐的洛雪。
邓安达一惊之下腾地坐了起来,瞪着被单上的血污。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没脱衣服,而且周身湿漉漉的。他脑子里“嗡”地一响,翻身跳下床站在地上瞪着床上一滩血迹,再低头看看自己,衬衣扣子错了位地扣上了,衣服上有口红的印迹。他拉开衣服,发现背心上也是这样。
天,昨夜发生了什么?!
邓安达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
他摸自己的皮带,倒是扣得好好的,可是皮带尾却没有插入裤子上的袢带小环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晚喝多了......头晕,然后看见了洛雪,她的背冰冷光滑......邓安达一阵恶心,冲到浴室里干呕,扭头看见一浴缸水,更是迷惑不堪。
他的额角开始一跳一跳地疼,伸手一摸,贴着创可贴。怎么回事?自己怎么搞伤的?
他把脸埋进手掌里,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
洛雪肯定来过,也肯定和自己有过亲近,但是她走了。他们发生了什么?该不该给她打电话?她是怎么进来的?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邓安达冲进房间,仔细查看各个摆设,生怕有隐藏的镜头。
他拿起来闹表,拉开窗帘,翻看台灯,检查加湿器......
“呤~”手机铃声把他吓得周身汗毛倒竖。
“爸爸,早上好!你什么时候到啊?”Leon稚嫩的声音传来。
邓安达鼻子发酸,眼眶发烫。“嗨,早上好!我已经起床啦,等下就过去。你乖乖的哈,回头见!”
放下电话,邓安达看看自己的样子,决定要去买一身衣服换上再上山。他扔了衬衫,把背心反过来穿,套上西服,抱着前胸,跑到前台退房,顺便打听了一下:“我们一起有个叫洛雪的女士,退房了吗?”
前台的女孩子看了他一眼,说:“我们不可以透露客人信息的,对不起。”
“哦,好吧,没事。”邓安达把门卡递给女孩子,笑着说:“抱歉,我丢了一张门卡,只有这一个了。”
女孩接过来门卡,看了看电脑说:“你的房间只做了一张门卡啊,你记错了吧?”
“喔,极有可能哈。我昨天喝多了。谢谢!”邓安达退了房,快步走出去,到停车场拿车,迎面遇见了Fred。
“嘿!老弟!”Fred笑着走过来:“你......看起来不怎么样啊。脸色这么......哎?脑袋怎么啦?”
邓安达摸了摸头上的创可贴,说:“喝多了呗,在浴室摔了一跤。”
“你可真行,后来喝了多少?和我们聊天的时候还好好的嘛。”Fred拍拍邓安达的肩膀,狐疑地看着他的装扮,说:“怎么搞的,你这样子搞笑嘛。”
“衣服被我吐脏了,扔了。我去买衣服。”邓安达说着就告别了老友,逃也似的把车开走了。
他跑到平价店买了新衣服,付款的时候掏出皮夹子,心就猛地一沉:自己的旧皮夹被换成了一个新的,款式很相近,里面的东西都在,井井有条。洛雪干的吗?她这是要干嘛?
邓安达在车里换好衣服,赶紧上山去太浩湖度假屋。在一路攀爬的高速公路上,他开始深度怀疑Faith------她是最后和自己喝酒的人,而且酒是她递上来的。当然,昨天见Faith之前,自己的状态也真的是很糟糕,不排除吃了止痛药之后又喝酒,醉得特别快。不过,在酒店见到洛雪时自己身体的反应让邓安达几乎可以肯定,他还误食了别的药物。
但如果是Faith搞鬼,动机是什么呢?还牵扯到了洛雪。而大概率是,她并没有和自己怎么样,就那么走了。为什么?
没等邓安达多想,立初霜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邓先生,听说你回去了?有客房人员说浴室地上都是水和血迹,你摔了一跤啊?太对不起了,这是我们酒店工作的失误。伤得重吗?”
邓安达立刻把车停在了路边,他需要专心和立初霜对话,一个字都不能错过。
“喔,是我不小心。”
“无论如何,我们都觉得对不住邓先生。这样哈,如果邓先生以后再来我们酒店,我给打对折,怎么样?”立初霜的声音平静而充满了商人的精明。
“唔,那好那好。我这一跟头摔得值啦。”邓安达跟着演戏。
“那么,祝邓先生全家圣诞节快乐!Mary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她太焦虑了,有时候她说话......”
“她说什么?”邓安达皱起来眉毛。
立初霜故意顿了顿,说:“也没什么,就是抹眼泪,说......说你们分开一阵子也好,对孩子好。唉,就算我没说吧。这种撒脾气的话不要记在心里。夫妻之间那么多年的亲密关系,不是一点点事情就可以抹杀的。邓先生说对不对?”
邓安达握紧了拳头,点头道:“有道理。谢谢!圣诞快乐!”
挂了电话,邓安达在车子里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上山。海拔越高,积雪越多,天气越是阴冷。他的心也跟着发寒。今年的圣诞节,是他有生以来最冷的一个,不知道明年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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