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中故事(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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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创建时间: 2024/10/12 10:25
 
     我妈妈告诉我,生我那年宜宾下了好大一场雪。妈妈说:“那个时候啊,真是大雪封门,走在雪地里都看不清前面的路灯。”我很奇怪,怎么我印象中宜宾就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雪呢?难道是我出生的那年天有异象?
        想到“天有异象”几个字,我乐了,我可是宜宾学院妥妥的本科生,我脑海中的词汇丰富着呢。不过妈妈似乎对我并不怎么乐观,她常常忧郁的看着我说:“我们家困难,就指望你了,可指望得上吗?”
        妈妈只要这么说,我就很不高兴,这简直是在小瞧我。但我们家穷是真的,到现在,我们还是租房住。其实原来我们家是有房子的,我们住在奶奶留下的一间破瓦房里。是破瓦房,没错,但下雨下雪的时候,一样可以遮风避寒。
      但是好日子似乎和我们家没有缘分,在我5岁的时候,破瓦房被三叔拿走了。原因是爸爸和三叔炸金花,三叔一直赢,一直赢,爸爸急了:“我要回本!”三叔说:“你的烂衣服我可不要,你拿什么来回本?”
     爸爸一拍桌子:“我还有一间明堂明厨的大瓦房!”三叔的眼睛亮了:”你不要反悔,不要说是我看上了你们家的瓦房,是你鼓捣(强行)押给我的”爸爸输红了眼:“反什么悔嘛,难道你一定赢?”
      三叔哈哈一笑:“来,一局定胜负,看是你的瓦房命硬,还是我的手腕子粗!”爸爸全神贯注,运气凝神,竟然赢了这一把。三叔说:“怎么?难道真是你的瓦房扎实?我不服!我们再赌一把,如果你赢了,我给你3万块钱,如果你输了,你就把你的瓦房和老婆都归我!”
     爸爸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完全忘记了赌老婆是多么大的罪孽。爸爸把手一挥:“赌就赌,但要是你输了,就把你的二妮子给我当小老婆!”三叔恶狠狠的一咬牙:“可以,但要有个承保,不然我怕你赖账。”
       说着,三叔就找来了王二麻子来当中人。王二麻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破落户,凡他染指的事,没一件是好事。爸爸完全昏了头,他在王二麻子写的赌约上按了红红的手印。
      三叔点点头:“我愿意和你打这个赌,但赌法得我来定,不然太便宜你了。”爸爸说:“扯旋,炸金花,斗地主,打麻将,随你说!”三叔冷笑一声:“那些太幼稚,我们大人就玩点高层次的。我和你赌我可以用四根筷子摆一个田字出来,你敢不敢赌?”
      爸爸想四根筷子怎么能摆出田字呢?怎么算笔划也不够啊。爸爸也得意的冷笑一声:“我就不信这个邪,你能用四根筷子摆一个田字出来?!这个赌我打了!”三叔说:”莫反悔,我就要摆个田字了。”
      爸爸一拍桌子:”你真要四根筷子摆个田字出来,我的瓦房,老婆,儿女全归你。要是你摆不出来,你就给我五万块人民币,你敢不敢赌?”三叔故意犹豫的说:“你要想好哦,要是我摆出来了怎么办?”
      王二麻子拿来四根筷子递给爸爸,说:“李莽子,你试试,看摆不摆得出来。”爸爸拿着筷子摆弄了半天,最后他开心的笑了起来:“驼背,这个赌我赢定了。现在你来摆,你摆出个田字来,我净身出户。”
        驼背,也就是我的三叔不慌不忙的站起来,他接过筷子,把四根筷子并拢捏好,然后把四个筷子头组合成的横切面杵到爸爸面前:“看,这是不是个田字?”
       还没等爸爸反应过来,王二麻子先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个田字嘛,谁说这不是个田字,我把谁的腿打断!”爸爸全身筛糠似的打起了抖:“这怎么能算,这也算是摆个田字么”
     三叔大吼一声:“这怎么不是个田字,而且是四根筷子摆出来的,你拿给谁看谁也得说这是个田字!”王二麻子一把抓住爸爸的手说:”怎么,李莽子,你想耍赖?”爸爸全身抖得像发了羊癫疯:”我,我”
      王二麻子拿出爸爸按了手印的赌约说:”证据确着,你赖不掉的。三天后,我们就来收房,还有你老婆也一并归了赢家。”爸爸发疯似的一头跪倒在地上:“你们行行好,我孩子才5岁!”
      三叔怜惜的扶起爸爸:“莽子,两兄弟不说暗话,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对他好的。今天时间晚了,明天一早你就去和淑芳把离婚证扯了吧。”爸爸转头就想跑,哪知道王二麻子天生神力,他一个蟒蛇缠身,就把爸爸扭倒在地上:”想跑?在你王二哥的地界里,没有飞得出去的野鸭子!”
     就这样,妈妈和我,还有那间破瓦房就一并归于了三叔。三叔成了我的新爸爸,而我的亲生爸爸则在王二麻子的威逼下,背起一个大包袱,去成都打工了。爸爸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伢子,是赌博害了爸爸,你以后千万不能去赌啊。”说完,爸爸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隐没的地平线的尽头,虚化成一个小点。
      妈妈和三叔同房那一晚,我一个人睡在隔壁的小房间里。那一晚,我隐约听到妈妈的哭声,但我不敢起来查看,我害怕三叔会瞪着眼睛扇我一巴掌。三叔是个狠人,他对我没有那么温和。我睁着眼睛,盯着房顶的亮瓦看了一整晚,直到黎明的时候,妈妈起床涮锅做早饭,我才朦朦胧胧的睡着,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失眠。
        三叔虽然是个狠人,但对家庭还是负责的。他隔三差五都会拿一些钱回来给妈妈当生活费。有的时候一次给10元,有的时候一次给20元。有了这些钱,我们家过得还真不算差,几乎每隔几天,我们就能打一回牙祭,吃点猪头肉,猪耳朵,猪拱嘴什么的。
       爸爸走后的第二年,妈妈就生下了一个妹妹。妈妈生妹妹的时候,我还在田地里扯兔草。我养了两只兔子,养大了把兔子卖给镇上的餐馆,就算是我的学费钱。我扯了一大框兔草,蹦蹦跳跳的回家。
      刚到家,我就听见一阵婴儿的哭声:我的妹妹来到这个人间了。我钻到里屋里,看见妈妈满头大汗的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妈妈招手叫我过去,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妈妈说:“看,这就是你妹妹,肉嘟嘟的,像不像你?”
       我惊恐的看着这个刚刚出生的小生命,想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盯着妹妹看的时候,妹妹也盯着我看。我突然有一点感动,我觉得自己有亲人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是莲藕生出了一节新藕一样,让我感觉到了血缘的亲密。
     生妹妹的时候,是大夏天,天气热得不像话。晚上三叔提着一瓶老白干回家,看样子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吃过晚饭,我在小房间里写作业,突然听到外面有争吵声。我听见三叔说:“你给他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你给我就生个丫头片子,你安的什么心!”
       妈妈小声的哭泣着:“女孩子亲爸爸,以后她一定孝顺你。”三叔不耐烦的打断妈妈的解释:“少废话,我就知道你的心还在那个王八蛋那里。你没拿真心对我咧,所以生个小丫头片子来糊弄我!”
       他们俩的争吵声把妹妹吓哭了,她似乎听得懂三叔是在嫌弃自己,所以委屈得哇哇大哭起来。三叔喝一口闷酒,说:”你死了和那个王八蛋和好的心,我听说他已经在外面又找女人了”
      屋子里的空气憋闷得吓人,一种混合着白酒的味道和妹妹身上的奶味的奇异气味在房间里流动。妈妈沉默的抚摸着妹妹的头,没有说一句话,似乎她已经默认了是自己对三叔不够忠心,所以才生了妹妹。而三叔则像个得理不饶人的地主公一样喋喋不休的数落着妈妈。
       就在三叔耀武扬威的时候,我突然像一只发了疯的小牛一样冲到三叔面前:”坏蛋,你是个坏蛋!”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一点犹豫,但又那么的坚决。三叔惊奇的看着我的眼睛,好像从来不认识似的打量着我。妈妈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小孩子发疯,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但是妈妈的解释没有作用,三叔伸出一只巨手,把我拖到他面前,甩手就给了我一耳光:”他妈的老子是王八蛋,小子也是王八蛋,全是祸害我的!”妈妈哭喊着把三叔推开:“你要打打我,别打孩子。”
     三叔一不做二不休,又给了妈妈一个耳光。我握紧拳头去砸三叔的胸膛,好像要把他砸倒似的。三叔怒道:”一窝子的小畜生,哪天我毛了,把你们全拖出去宰了!”    三叔开始使劲扭我的手,而我用全身的力气挣扎,就好像三叔是个控制着我的魔鬼。
      三叔突然阴冷的笑起来,他把我推到小房间里,然后锁上门。我害怕的大哭,三叔冷笑着说:”妈的,老的伺候不好我,就换小的来伺候!”我不知道三叔要做什么,我惊恐的靠着墙壁,好像面前是个魔鬼。落日的余晖斜照在我的脸上,有一种不真实的生命感。
         我靠着墙壁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外面一片安静,似乎整个世界都死去了。我到处找我的裤子,最后在墙角发现了它。等我穿上裤子,我才觉得很害怕,就仿佛是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我蜷缩着环顾四周,家徒四壁,冷壁灰灶,再摸摸我的脸,上面有两道深深的泪痕。最后,我在门边上发现了我的鞋,我穿上鞋,觉得一瞬间自己就成了一个大人。
        我的两只小兔子飞快的长大,到它们有一个包袱那么大的时候,我就提溜着它们去镇上卖给川菜馆的王姐。那个时候,我有15岁了。王姐的川菜馆生意很好,他们厨师会做一种跳水兔,很受食客的欢迎。
     有一天,我又提溜着两只大肥兔子来川菜馆的时候,看见王姐正和几个女服务员窃窃私语。我走近她们,她们就都不说话,马上散开了。王姐若有所思的对我说:”李方娃,你三叔呢?”
         王姐一问这话,我就看见几个女服务员在蒙着嘴笑。我说:”在家呢,怎么了王姐?”王姐语重心长的说:“快回去看看吧,公安都到你们家门口啦。”我一听,放下兔子就往家跑。刚跑到家门口,就看见一辆警车停在我家大门前。
        我想凑上去看,隔壁的黄五爷一把拽住我:”别去看,你三叔犯了人命官司,要吃枪子了。”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打望,只见两名穿警服的公安把三叔拉上了警车,三叔的手上戴着一副明晃晃的手铐。
      后来我才听说,原来是三叔和人赌钱,赌来赌去,赌成了气。两泼人遂开始火拼,三叔是那种无理还闹三分的人,怎么会服软?他用一把大砍刀,一刀砍在了一个大汉的脖子上。
      这一刀直接砍断了大汉的颈动脉,鲜血如喷泉似的喷出来。三叔是真狠啊,他看见血柱没有害怕,反而还又往大汉身上补了一刀。大汉当场惨死,三叔则被赶来的乡里人死死抱住。
        公安把三叔拖上警车,然后呼啸着开走了。我不确定三叔临上车时看没看见黄五爷身边的我,其实我不愿意被他看见。我觉得在这个特殊时刻,我应该隐身才对,怎么能招摇呢?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杀了人,怎么说也是羞愧的事。
        警车刚一发动的时候,妈妈从屋里冲了出来。她不是去拦警车,而是似乎想在乡亲们面前露个脸,表示自己还在,自己没有倒。乡人们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态看着妈妈,而妈妈无所畏惧的昂着头,好像在说:”我好得很,日子还长呢!”
         最后在乡人们都散开回家去吃午饭的时候,我才悄悄从人群里溜出来,闪进了家门。妈妈冷冷的看着我说:“好了,从今后,就我们三娘母过活”我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妹妹却大大方方的走过来,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午饭做好了,你和哥哥来吃。”
        说完,妹妹头也不回的走进堂屋。我和妈妈四目相对,想说点什么,似乎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章
创建时间: 2024/10/12 13:51
 
        我是在镇上的中心校上的中学。我们那个地方,大部分的青壮年都上城里打工去了,留在乡下的全是老弱妇孺。后来,去城里打工的人又把自己留在乡下的儿女接到城里去上学,据说是因为城里教学条件更好。于是,留在乡下的学生就越来越少,到我读初中的时候,整个镇子就只有一间中学。
       说来也怪,虽然我家里经济很困难,父母都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但我却似乎多少有点学习的天赋。什么加减乘除,ABCD,作文阅读我都是信手拈来。几乎没花太大力气,我就成了我们班的优等生。当然也是由于乡下的学生学习水平都不太高的缘故,所以我算是矮子里面充高个,当了回鸡头。
       我最不喜欢上音乐课,因为我虽然有学习的天赋,但完全没有音乐天赋。简谱我都认不全,更不要说晦涩的五线谱了。看见音乐谱子,我就一头闷。每次上音乐课,我都在梦游一般。连教我们音乐的老头子都看不惯我,说我愣头愣脑,坐在那里像个驮神一样。于是,我更不喜欢上音乐课了,直到裴老师的到来。
       裴老师是从甘孜州调来的音乐老师,据说是因为和原学校不融洽,才调到我们中心校来教书。裴老师自己也证实了这个说法:“你们不要小瞧我是民族地区来的,我以前那个学校里面的学生全是干部子弟,当官的儿女。”
       裴老师说:“我本来在甘孜州当老师当得很好,但就是因为一次评奖,我才选择主动离开。在原来学校我的课很受学生欢迎,但最后优秀教师奖却被一个大妈获得了,原因是大妈说学生们都叫她陈妈妈。我就纳了闷了,当教师不就应该好好教书呢,怎么成了妈妈了!”
        我们听见裴老师这么说,都有点开心,觉得裴老师是一个怀才不遇的君子。裴老师教我们吹口琴,他说这是有教学任务的,学会吹口琴是教材上的规定。但无奈农村学校的学生实在不能和城市里的学生比,学了半天,还是没几个人学会吹口琴。有的学生甚至说:“老师,我买不起口琴,口琴要10块钱一支,够我吃半个月的了。”
         其实我也没有学会吹口琴,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口琴,关键是我认不准音调,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换音阶或者换曲调。裴老师没有办法,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敷衍教学任务,教吹口琴教了个似会非会。
         那天中午吃完午饭,同学都回寝室休息去了。我因为多吃了两块油焖土豆,有点积食,于是一个人踱步到教学楼。刚走过门厅,就听见一阵优雅的弹唱:“梦中人,熟悉的面孔,你是我守候的温柔”。
       我惊讶的伸头一看,原来是裴老师拿了一把吉他,在自弹自唱。吉他我是认识的,在电视上看见过。裴老师没有发觉我的到来,他还是全神贯注的边弹边唱。曲调由最开始的温柔,变成了后来的沉郁忧伤。我听得痴了,站在那里半天没走。
       ”谁在那儿?”裴老师突然停止了弹奏,大声问我。我不好意思的从柱子后面转出来:”是我,裴老师,我听你弹吉他呢”。裴老师看见是一个学生,也就不怪罪了。他反问我:“好听吗?”
      ”好听,真的好听。裴老师,你能教我弹吉他吗?要是我能弹得和你一样好,那我会多骄傲啊!”裴老师笑笑:”你真的想学弹吉他?可你连口琴都学不会。”我忙说:“口琴是我没有兴趣,但我听见你弹吉他,我就喜欢上了,我真的想学吉他。”
      裴老师说:“既然这样,你每天中午吃完午饭到音乐教室来,我可以教你弹半个小时的吉他,因为这个时间是我练吉他的时间。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不学得会就看你自己了。”
     我喜不自禁的说:”谢谢裴老师,我一定努力学习!”第二天开始,我每天吃完午饭都到音乐教室来学吉他。裴老师教吉他很随性,并没有什么完整的教学计划,只是告诉我指法和音阶,就让我自己摸索。
        于是,裴老师在一边弹琴,我就在另一边琢磨。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星期后,我就能弹”一闪一闪亮晶晶”了。我得意的把我的学习成果弹给裴老师听,裴老师说:”指法还可以,但是没有节奏。你要知道,节奏对音乐是最重要的。”有裴老师的指导和帮助,很快我就可以按着吉他谱弹各种乐曲。裴老师也暗暗惊叹,想不到我这个农村少年竟然在音乐上还这么有潜力。
       学校校庆的时候,我代表我们班表演吉他弹唱《yesterday》。同学们都艳羡极了。要知道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唱的还是一首英文歌,这简直是城里的那些时髦学生才会有的才艺。想不到在这个乡镇中学,也有这样的表演。从那一天开始,我成了我们学校的明星,远远就有其他班的女生悄悄说:“看 ,他就是那个弹吉他唱歌的学长。”听到这些赞美,我简直像活在了天上。
      然而学校里面的风光,并不能掩盖我家里的颓唐。自从三叔被公安抓走后,我们家赖以为居的那间破瓦房也被受害者当做赔偿索走了。妈妈,我和妹妹不得不在镇上租了一间只有10多个平米的小隔间生活。
       妈妈说:“ 不要紧,我会做缝纫活,上手就是钱,饿不着你们两兄妹。”妈妈还真是个缝纫好手,她没日没夜的替别人缝脚边,上裤腿,衬里子,打补丁,还真维持起了我们两兄妹的生活。
      我也知道自己家穷,所以一放学的时候就去捡一些瓶瓶罐罐来卖,帮妈妈补贴家用。可惜的是因为住在镇上,不能养兔子了,所以断了一条财路。妹妹不喜欢捡废品,这个小女孩特别的傲气,她只愿意帮妈妈做做饭,或者洗洗衣服什么的。
       有一次我对妹妹说:“你也要为家里增添一点财务啊。”妹妹听出我在挤兑她,气呼呼的拿出一个纸钱包,掏出20元钱塞给我。”这钱哪来的?”我问妹妹。妹妹神秘的一笑:“保密!”后来我才听说,是妹妹买了一些不干胶贴,洋画片什么的拿到她们小学去零售贩卖赚的钱。妈妈小声对我说:”你别看妹妹小,其实很有经济头脑,她会做生意呢。”
       如果不是我升上了高中,生活就会这么平淡如水的度过。但上高中却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要知道在我们那里读普高的都是有钱人。大部分乡里的孩子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有的就是读个中专,都骄傲得很,觉得自己似乎成了知识分子一样。
        妈妈忧愁的对我说:”李方啊,你的成绩可以读普高的。但我们家的条件,你知道的。要不你去读个中专吧?出来就可以工作挣钱了。”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我并没有一心想读普高,但又觉得以自己的中考成绩,不读个普高似乎有点吃亏。于是,我去找裴老师商量。
        ”什么,你要读中专?”裴老师惊讶的问我。我说:“家里希望我早点出来工作。”裴老师摇摇头:”以你的成绩,应该能考上大学的。你现在没有知觉,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读过大学的人,和没有读过大学的人不一样,很不一样,你现在还意识不到这一点”
      ”其实,我想读大学,但家里的条件”我无奈说了实话。裴老师叹口气:“回去好好和妈妈商量商量,不要误了你的前途。”晚上回家我和妈妈说:”裴老师也建议我读大学”。
       妈妈忧伤的看了我一眼说:”你读大学,妹妹呢?”话音未落,还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妹妹猛的冲进屋说:”我不读大学,要哥哥读。”妈妈好奇的问:”那你以后做什么?”妹妹把头一昂:”我以后做生意,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然后买一所大房子。
       妹妹说这个话的时候是充满自信的,这种自信让妈妈下定了决心:“好,那你读中专,哥哥读大学。你不要后悔才好。”妹妹扭头说:”我才不后悔呢,我要像王姐一样,开一个大餐馆,每天晚上算账数钱一直数到孙晓梅出来说晚安”
      我和妈妈都很惊奇妹妹这种对经济的异常痴迷是怎么来的,真的是因为我们家穷吗?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我们实在盘算不过来,但好在我上普高的矛盾终于解决了。妹妹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我,而她选择了一条裴老师说的很我”和不一样”的生活。这到底是宿命呢,还是巧合呢,天知道。
        上普高的第一天,我就认识了新同学庆华。庆华是一个钱学生,按他的中考成绩是上不了普高的。但庆华的爸爸妈妈都在深圳打工,有钱咧,所以交了议价,来我们学校读高中。
         庆华是一个随随便便的男生,他什么都是随便的散漫的。学习,不被老师骂就好。跑步,不跑最后一位就好。打乒乓球,不满地找球就好。吃饭,不饿肚子就好。庆华几乎没有什么必须怎么样的概念,他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云淡风轻,顺其自然。
         我对庆华有一些好奇,在学习上,我还是比较上进的,但庆华却什么都不在乎,这让我对庆华抱有一种有疏离感的好感。有一次去澡堂,我忘了带香皂,于是找庆华借。庆华把他的高级舒肤佳香皂递给我:“随便用,别为我节省。”我觉得有些幽默,又有些高兴,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可以交朋友的好少年。
       但庆华也不总是悄声眯气的,一天庆华他们要去打篮球,却发现篮球锁在教师办公室了。于是商议着要一个人从门上面的护窗爬进去把篮球取出来。因为庆华最瘦,所以决定让庆华爬护窗进去。那个护窗又高又窄,爬个人进去看着很惊险。但庆华真的爬了上去,成功翻入教师办公室,拿到了篮球。
      庆华爬护窗的时候,我们班的才女燕子明显做了一个鄙夷的神色。燕子是一个很有文才的才女,她写的作文常被老师当做范文拿出来当众朗读。燕子看不上庆华这种狼狈的样子,在燕子的眼中,男人应该是器宇轩昂的,而庆华很可能是替男同胞丢了脸。
        我没有把燕子的鄙夷告诉给庆华,即便告诉了也无关紧要。庆华根本不在乎燕子这种女生对他的态度,他们俩是完全绝缘的两种生命体。倒是我生出了一点和庆华同仇敌忾的心情,想下次写作文,我要比燕子写得更好,杀杀她的锐气。但下一次写作文,得第一的还是燕子,这让我很气馁。
 
第三章
创建时间: 2024/10/12 19:16
 
       燕子并没有发现我在暗中追赶她,她还是大咧咧的当着我们班的语文科代表。我仔细阅读过燕子的作文,觉得非常的秀气,语言很精炼,意境很优雅,但似乎少了点气概。但燕子只是个女生, 能写到这种地步已经很难得,难道还要拿她和苏东坡比吗?
        我们班有一个外号叫“把总”的废头子,是全校闻名的浪荡哥。有一天把总突然找到我说:“李方,你觉不觉得自己挺帅的?”我一愣,自己帅不帅和把总有什么关系?把总嬉皮笑脸的凑上来说:”我觉得你挺帅的,要不我们耍一回吧?”
       ”耍一回?耍什么?下五子棋吗?”我傻乎乎的问。把总神秘的附到我的耳朵边上说:”耍朋友,就像林涛和吴慧那样。”林涛和吴慧是我们班人所共知的一对”情侣”。我吓一大跳说:”你是同志?”
      把总把脸一捂:”什么同志不同志,我就是觉得你怪好的”“滚!”我大叫一声。其实不是把总同志的身份吓到了我,是把总那一脸的无赖像让我恶心。把总吓一跳:“你别嚷啊,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在耍朋友,你也没脸不是?”
       我把文具盒狠狠往桌子上一放:“有多远滚多远,去找希特勒耍朋友吧,我听说希特勒就是个变态。”把总碰了一鼻子灰,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好好好,你是优等生,我配不起。”说完,把总转头悻悻的走开了。
       晚上在寝室开卧谈会的时候,我把把总的”恶行”讲给了庆华听。庆华说:“把总家里特别有钱,他在我们学校有好几个朋友,全都是男不男女不女的那种,没想到他会来找你。”我说:”恶心死我了,把总那丑模样,也有人喜欢吗?”
     庆华神秘兮兮的说:”别人喜欢的是把总家的钱,听说把总和谁好,就100块,100块的给别人钱花,谁不喜欢钱呢?”庆华说得没错,我们这个学校是一个乡镇中学,很少有家里条件好的学生,大部分同学生活都紧巴巴的。
       就说我们学校的食堂吧,常年土豆熬白菜,偶尔有一两片肥肉就算是荤菜了,学生抢得不得了。这还是富裕的,真穷的学生食堂的菜都买不起,自己拿玻璃瓶装了家里的咸菜泡菜来,就着食堂的白米饭吃。
       正是因为我们学校条件不好,所以学生的流失率很高。前个星期还一起上课的同学,下个星期就不来了,要么去成都,要么去重庆打工挣钱去了。看看我们学校的宿舍就知道我们学校真不是个好好学习的地方,破木板子隔的房间,雨天漏雨,雪天进雪,到夏天就是一个大蒸笼。学生们的被盖好久都没有拆洗过了,一床比一床脏,有的还有破被套裹着,有的根本就是一床烂棉花,看着好像叫花子窝一样。
       我和庆华在聊天的时候,睡在角落的红志听见了。红志嘿嘿一笑说:“你以为把总真是找你耍朋友啊?那是把总在给他们家夜总会找鸭子!”“找鸭子?”我和庆华都惊呼起来。红志说:“原来你们不知道啊,把总家里在宜宾开了一家夜总会,专门找学生去坐台,他们家赚了好多钱。”
        庆华说:”难怪把总那么大方,原来是在招工呢!”庆华接着说:”李方,你去试试吧?以你的条件,多半是头牌啊!哈哈哈,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庆华还没说完,我就跳到他的床上狠狠的挠他。
      红志说:”你们别说是我说的,我听说隔壁有个村的学生,被把总弄去坐台,得了艾滋病,全家哭天抹泪的跑到祖坟去哭诉,你们说可笑不可笑?”我和庆华笑得不得了:”还是钱害人啦,不想把总的钱,就不会上他的船了。”
       庆华说:”还是穷闹的,你看看我们村,跑得没几个人了。”红志突然说:”考考你们,你们说皮蛋怎么个吃法?””皮蛋怎么吃?不就是剥了皮就吃吗?”我傻乎乎的回答。
      ”不对!”红志说:”要先煎二两二荆条海椒,要那种微辣的,然后把半熟的海椒和切好的皮蛋放盐酱油熟油香油味精花椒面一起拌匀,吃的时候再放几颗香葱,这样才巴适!”
    ”乖乖!这是吃皮蛋,还是吃满汉全席啊?”我脱口而出。红志一脸嫌弃的回我:”所以说你们没见识,我去过成都市,成都市的人都这么吃皮蛋。如果你吃光皮蛋,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土农民!”
      庆华不服气了:”皮蛋怎么吃还不是皮蛋,我听我爸爸妈妈说,深圳那边的人都不吃皮蛋,说含有害物质。”还没等我接话,睡在另一边的海东说话了:”好了,大半夜的,又是皮蛋,又是香葱,你们要馋死我啊?我还在想明天的早饭,要不要把我从家里带来的最后一根火腿肠吃了呢!哎呀,我怎么就这么想吃肉呢,妈呀!”
       整个晚上,寝室里的气氛都很安静,甚至是诡异。所以人都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山一般的压迫,这种压迫叫做贫穷。贫穷这种东西,只有真正穷过的人才知道它的可怕,衣食无忧的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穷的恐惧。
        庆华其实不穷,真的,庆华在我们队伍里是有钱人。据庆华自己说,他爸爸妈妈每月按时给老家的奶奶汇1000块钱。1000块钱啦,在上世纪90年代的宜宾农村,真是一笔巨款。
       所以庆华用的穿的都很有派头,他甚至在用城里有钱人才用的黑人牙膏!黑人牙膏!吓!你们可以来我们学校打听打听,有多少学生是常年不刷牙的。我有一次借庆华的黑人牙膏刷了一次牙,那个味道清新啊,那个爽口爽舌啊,是我供销社买的杂牌牙膏根本不可比拟的。
        所以庆华的口腔很干净,每次和庆华靠近说话,都能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庆华也喜欢洗澡,虽然学校没有澡堂,但他每次回家都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带着一身香皂味到寝室里来。庆华一来,好像我们整个寝室都香了一样。
        我和庆华的关系是最铁的,常常互帮互助。庆华成绩不好,所以一到考试的时候,就很焦虑。于是我悄悄把卷子斜一点,或者比个选A选B的手势,有的时候甚至扔个纸条给他。这样庆华的成绩就能好看一点,不至于让他远在深圳的爹妈大发雷霆。
        有一个周末的时候,我因为家里租的房子太小,待不住,所以早早的回到寝室来,哪知道庆华也来了。庆华说:“李方,今晚就我们俩挤一晚了。”我说:”挤就挤,谁怕谁?”
      到睡觉的时候,庆华果然跑到我的床上。庆华用自己的肩膀搂着我,我很自然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班里的趣事,说着说着,庆华突然很伤感的说了一句:”其实李方你很好,你应该跳出这个鬼地方。”
      ”跳到哪里去?和你爸妈一样去深圳吗?”庆华说:“不一定去深圳啊,成都就很好,我打算高中毕业就去成都找工作。”“成都是什么样的?”我好奇的问庆华。我从来没有去过成都,我连宜宾市区都只去过两次。
      庆华说:”成都很大很大,满城都是火锅味。到了晚上的时候,那些歌厅舞厅迪厅就都开了张,一个比一个穿得暴露的美女和帅哥就相互搂在一起跳舞。”我说:”成都人不用工作吗?”
       庆华肯定的说:”成都人都是包租公包租婆,他们出租房子就吃不完用不完了,还工作什么呀?”我听了成都这么好,觉得非常的向往。我靠在庆华的肩膀上,用力吸吮着庆华身上香香的味道。突然,我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庆华,以后我们一起去成都租房子好吗?”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庆华就顺势吻了一下我的脸:”好的,宝贝!”我一下子忍不住,一股热流从我的双腿根部喷涌而出。我知道自己遗精了,于是,害羞得不得了。我猛的一推庆华:”快回去,老师可能来查寝!”庆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慢吞吞的爬起来回了他的床铺。
        庆华躺好后,我红着脸扯出几张卫生纸把自己的两条大腿擦干净。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知道是因为庆华的那个吻,还是因为自己对未来成都的向往,我整夜失眠了。庆华均匀的呼吸声,在我的耳边来回回响,而我的思绪已经飞向了遥远的成都市,在那里,我将和庆华有一个共同的家。
         燕子的作文又得了全校作文比赛的一等奖,燕子用一种默然的态度,接过校长颁发的奖状。但我知道越是表面默然,燕子越是内心骄傲。这种骄傲是在暗中向我们示威:”我不是和你们一伙的,我将来是要上高台盘的。”
         我试着问燕子:”燕子,你打算考哪个大学?”燕子说:”还没定,但我想学新闻””新闻啊,无冕之王,燕子你将来前途大大的!”我言不由衷的恭维燕子。燕子的面色微微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好像是在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庆华则问我:”李方,你想报哪个大学?你报四川大学吧,我们一起去成都。”我有些微微的黯然,虽然我的成绩在我们班上算前几名,但要考上四川大学难度实在不小。我只有实话实说:”我想考宜宾学院,这是我们本地的大学,而且是新升本的,将来肯定有发展前途。”
        红志凑上来说:”宜宾学院好啊,我听说宜宾学院是宜宾的重点工程,读这个学校的,将来就是宜宾的土豪啊。”我听了暗暗高兴,我当不了成都的包租公,包租婆,当个宜宾的土豪也不错咧!倒是庆华有些失落:”那我们要分开了,李方,我毕业是肯定要去成都的。”
      我不再理睬庆华,其实我是心里自有一番打算。读了宜宾学院,以后就是大学生了 。大学生去成都找工作,不才合情合理吗?我不想把自己的计划预先透露给庆华,于是只好保持沉默,以燕子的方式来自我防御。
       高考的时候,学校租了一辆大巴车把我们高考生拉到宜宾城区参考。我看着宜宾城区规整的街道和绿油油的行道树,心情好得不得了。宜宾,我就要来了,你将会得到一个叫李方的大学生的青春年华。
       但是我的好心情也没有持续太久,在拿到数学试卷的时候,我整个傻眼了:这题目太难了,好多内容我都看不懂!我猛的意识到自己是窝在我们那个乡村中学,每天做着优等生美梦的井底之蛙,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学生已经学得这么深了。
       迷迷糊糊的答完卷,出考场的时候,我暗暗盘算了一下:四川大学是想也不要想了,但宜宾学院嘛,说不定还真能考上。想到这里,我心中暗喜,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算是个成功人士了呢?
          暑假在家等高考成绩的时候,庆华来镇上找我玩。庆华神神秘秘的对我说:”李方,你听说了吗,把总招了好几个高考落榜生到他们家夜总会去坐台。”我听了感到厌烦:”他们家这么搞,警察不管吗?”
      庆华说:”把总家是宜宾一霸啊,你听说过把总的舅舅吗?就是那个做房地产生意的,那家伙,天啦,他跺跺脚,宜宾城就要抖三抖。我听说有一次把总舅舅和几个老板吃饭,吃得高兴了,把总舅舅说,你们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把市长叫来。众人听了都不信,于是把总舅舅拨通电话,10分钟后,市长真的来了,后面还跟着个漂亮女秘书!”
       我对庆华说的消息感到有趣,庆华喜欢到处去打听这些坊间传言。我对庆华说:”庆华啊,宜宾的水太浅,容不下你这条真龙,你去成都吧,成都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庆华忧郁的对我说:”我去成都了,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我想不到庆华这么多愁善感,于是拍拍他的肩膀:”为什么不见,成都就是老虎吗?把你吃了,还是把我吃了?记得我们的约定,以后我们俩要一起去春熙路吃哈根达斯冰激凌的,不见不散!”说这个话的时候,我恍惚看见红志在人群中对着我和庆华诡异的微笑了一下,仿佛在说:”别忘了我,我也是要去成都吃哈根达斯冰激凌的!”
 
 
第四章
创建时间: 2024/10/13 9:45
 
      宜宾学院是原来的师范专科学校升级成立的一所本科大学,也是宜宾市第一所本科院校。据说宜宾学院成立的时候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来了,说是要沾沾宜宾学院的喜气,可见这所学校在宜宾的地位之高。
       我拿到宜宾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是一个慵懒的早晨。那天我还躺在床上懒懒不肯起床,妈妈已经大喊大叫起来:”李方!你的录取通知书来了!” 我恢复意识,接过妈妈递过来的一张新崭崭的红本本:大学录取通知书。
       当我看见宜宾学院那几个烫金大字的时候,稍稍有些忧郁,要是上面写的是四川大学,那该有多好啊。但妈妈显然没有意识到我内心的郁闷,她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老天保佑,我们家终于出了个大学生了。”
        马上要读初中的妹妹好奇的凑过来看我的录取通知书:”哥,就凭这个上大学吗?”我点点头:”没有这个红本本,大学不让你进的。”我郑重的强调录取通知书的重要性,妹妹则略带怀疑的用两根手指夹住我的通知书读上面的字。
         我乐了,我说:”妹妹啊,你想不想上大学?”妹妹坚定的摇摇头:”我不上大学,我要做生意。”我说:”上大学才能找个好工作。”妹妹接下来的话把我气个倒叉:”街口李玉哥哥,你知道吧,读了大学的,现在找不到工作,天天在家里打游戏。”
         我惊叹妹妹说的话竟然这么老道,哪里像个正要上初中的学生,她简直就是在公开贩卖读书无用论嘛。”李小红,我的不干胶到货没有?”窗户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要林志颖穿洞洞服那张,你不要拿其他的来糊弄我。”
        妹妹一阵风似的从她的抽屉里取出几张不干胶贴,然后飞快跑出去塞给了说话的小女孩:“糊弄谁也不能糊弄你啊,看,这是不是林志颖穿洞洞服那张?”说话的小女孩眉开眼笑的接过不干胶,然后拿出两块钱递给妹妹:”到处找都没有,就你这里有,下次还找你买。”说完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妹妹炫耀似的拿着两块钱在我眼前晃动:”进价一块,卖两块,利润一块,赚了”我听见妹妹的生意经,惊恐的看着窗户外面跑远了的小女孩,觉得有些恐怖。再过10年,不,只要再过5年,妹妹说不定真就成下一个王姐了。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座金碧辉煌的中餐厅,妹妹围着围裙,站在门口笑眯眯的招呼食客。然后我又低头看了一眼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恍惚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庆华高考落榜了,他爸妈出钱送他去成都读一所私立计算机学校,学校保证能给庆华发个大专文凭。庆华对我说:“这种私立校在成都很多,但它们都是和正规大学有合作协议的,毕业就能发一张真大专文聘。”我惊叹于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又为庆华感到高兴,毕竟他也上了大学,哪怕是一所私立大学。
          红志上了一所大专,也在成都。红志家里摆了三桌宴席庆祝自己家出了一位大学生。据去吃了宴席的人回来说,红志爸爸完全喝高了,脸红筋涨,满口就是自己祖坟冒了清烟,那架势就像是红志考上了清华北大似的。
       海东是我们班的第一名,他考上了四川师范大学。好家伙,川师大啊。要知道川师大是我们这里的高考生,梦寐以求的一所大学。每次别人问海东:”海东,你考上哪个大学了?”海东就说:”川师大!”那声音足可以把一个听力丧失的80岁老婆婆吓一跳。
         还有燕子,燕子考的是文科,520分,很不错的分数。我们都很激动的打听燕子会上哪所大学,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燕子竟然去了四川农业大学读中文专业。这简直是个笑话,去农业大学读中文系,这算怎么回事?
              倒是燕子心平气和的对我们解释,去川农是因为川农是农业院校,录取线下降10分招生,所以燕子刚好可以上这所重点大学。我听到暗暗有些替燕子惋惜,要是燕子也能考去川师大该有多完美,川师的中文系那才是真牛呢。
          8月底,就在要去宜宾学院报道的时候,我回了一次母校,其实我就是专门去找裴老师辞行的。裴老师脑子灵活,他暑假租了学校的教室,开了一间音乐课堂,专门教小孩子弹电子琴,弹吉他什么的,因为收费很便宜,所以生意还不错。
        我穿过几个到处乱跑的小学生,找到正在弹电子琴的裴老师:”裴老师,我要去宜宾上大学了,以后不能向你学吉他了。”裴老师放开电子琴,凝神的看着我:”哦,那是好事啊,我就说你能考上大学。对了,你怎么不考音乐专业,你的吉他弹得不错咧。”
        几个小学生开始在电子琴上面乱敲,我放开声音说:”裴老师,感谢你的培养,吉他我不会放弃的,说不定将来我能做一名吉他歌手呢。”裴老师点点头:”其实音乐不是谋生的手段,是一种人生的调节剂,以后遇到烦恼了,遇到困惑了,自己给自己弹一首曲子也就化解了。”
       告别裴老师,我意气风发的回到镇上我们家那间10多个平米的出租屋。我看着窗户外来来往往的乡民们,他们有的背着背篼,有的提着鸡蛋篮子,有的挎着一筐青菜。我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升华了,自己不再是一个农村少年,而是一名都市大学生。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也能当包租公,当土豪,甚至是当官,想到这里我开始心潮澎湃起来,就好像自己已经功成名就了一般。
      9月1日,我背上妈妈给我准备的铺盖卷和一个大包袱,去宜宾大学报道。一到报道的现场我就看见了一个穿着漂亮的高个子女生,这个高个子女生正在帮新同学办报到手续。
      我直愣愣的走过去问:”同学,是在这里报到吗?”高个子女生狐疑的回头看了我一眼:”是的,你是新同学吗,跟我过来。”高个子女生把我带到老师那里注册。我跟在高个子女生的后面小步的走着,闻到高个子女生身上散发出一种好闻的味道,是一种茉莉花的香味。这种香味十分的好闻,我从来没有在其他女生身上闻到过这种气味:妈妈身上没有,妹妹身上没有,小镇上的妇女身上没有,连我们中学的女教师身上都没有。
        高个子女生看了我的录取通知书说:”你好,李方,我是你的同班同学江星华,以后多关照哦。”我唯唯诺诺的说:”好的,好的,谢谢你江同学”江星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用谢,叫我星华就好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江星华有一丝不舒服,她不再看我,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同学了。我有些微微的失落,到底这个江星华是个什么来头,她对我是有好印象呢,还是印象不佳呢。我心里有点犯嘀咕,该不会是我又遇见另一个燕子了吧?
        办好手续,我去寝室放行李。到了寝室才发现,是一间四人间的小寝室,没有独立卫生间,卫生间和水房是在楼道里公用的。但幸运的是寝室有一个小阳台,可以晾晒衣服,也可以看风景,很有点浪漫的感觉。
        我到寝室的时候,只有一个瘦男生在寝室里吃午饭。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撇了一眼他的饭盒,看见他正在吃一份凉拌猪耳朵。瘦男生很热情:”你就是李方吧?你是我们寝室第二个到的,所以你是老二,老大嘛,就是我。”
         瘦男生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既不过于热情,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冷淡。我说:”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瘦男生说:”我叫黄浩。”和黄浩说了一会儿话,我也饿了,正打算去见识见识大学食堂,黄浩竟然主动说要陪我一起去。于是,两个人风风火火的赶到食堂。
        宜宾大学的食堂不算很大,但和我们那个乡镇中学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我看过去,就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头。黄浩拉我过去指点说,这个窗口卖饭,那个窗口是大锅菜,再过去是中锅菜,边上是小炒,最后面还有凉菜和卤菜。
       我沿着打菜窗口一一查看,简直是大开眼界,一个食堂竟然同时供应几十种或蒸或煮或炒或拌或煎的食物,完全就是个食物博览会嘛。我打了一份饭,然后随着人流又打了一份大锅菜。虽然是第一次到这个食堂,但我已经看出来,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吃的最便宜的大锅菜,吃小炒和卤菜的是极少数。
       黄浩已经吃过饭了,他坐在我旁边陪着我。我问黄浩是哪里人,黄浩说:”我就是宜宾市区的,你呢?”我说我是某某镇的。黄浩就作恍然大悟状:”啊,那个镇啊,我知道的,知道的。”其实看黄浩的样子,他多半并没有到过我们那个小镇。
      下午的时候,寝室剩余的两名同学也来了,一个是个子矮矮的唐童,另一个是长得很粗壮的刘大成。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唐童和刘大成的外形和名字欺骗了,其实他们俩完全和自己的外形和名字相反。唐童很成熟,成熟到简直就是个社会青年。刘大成呢,很幼稚,幼稚得好像是个三岁蒙童。
         我的大学生活,就在和这几个同寝室友的相互磨合中开始了。大学开始军训的时候,我刚好过18岁生日,那个夏尾,梧桐在歌唱,鸟儿在嘀哩,而我开始了新一个阶段的崭新人生。
       
第五章
创建时间: 2024/10/13 13:35
 
      自从三叔被公安抓走后,我们家过上了一段安静的日子。乡里人都说三叔肯定要吃枪子啦!但后来听说因为检察院给三叔指定的辩护人很给力,所以量刑的时候,考虑到三叔有自卫情节 ,最终只判了15年。
     妈妈摇着头说:”15年,出来人都老得不像话了,还怎么活啊”说是这么说,但三叔的一应生活用品,衣物什么的,妈妈都没有丢弃,规整得好好的码放在出租屋的一角,仿佛三叔随时都会回来似的。
      妹妹则完全不把她的亲爹放在心上,一门心思的做着她的发财梦。有的时候,我会故意逗妹妹:”你爸爸呢,你不想你爸爸吗?”这个时候妹妹就会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看着我,最后吐出两个字:”忘了!”
        我读大学的时候,妹妹偶尔会来宜宾学院看我。这个时候就是我尽地主之谊的机会,我会把妹妹带去食堂,给她买一份我平时根本舍不得吃的咸烧白。妹妹吃得香极了,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吃过咸烧白一样。但每次吃完,妹妹都会反复询问我咸烧白多少钱一份,我不知道她是在算成本利润呢,还是在打算以后加倍报答我呢。
        我们大学班上有50名同学,因为是计算机专业,所以男生占多数。女生中除了高挑的江星华以外,还有一个身材同样很苗条的邓玲玲。如果说江星华是高傲女神,是蒙娜丽莎,那邓玲玲就是台湾歌后邓丽君。
      邓玲玲绝对不会像江星华那样斜着眼睛居高临下看人,邓玲玲是温婉的,是神秘的,是善解人意的。有一次晚上我回学校,正好在操场上看见了邓玲玲。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天都黑尽了。
      我惊讶的问:“邓玲玲,你在这里做什么?”邓玲玲既不抬头,也不低头,正视着我的眼睛:“我出来转转。””黑灯瞎火的,你快回去吧。”我接着她的话。邓玲玲说:”哦,好的。”但她马上就展现出口是心非的一面,她不再看我,转过身又开始在操场上转圈。
         我听出邓玲玲的语气坚定,知道她还想在操场上游荡,没奈何,我只有自己回了宿舍。第二天看见她的时候,邓玲玲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好像昨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平时没事的时候,我会和邓玲玲开开玩笑。有一次邓玲玲在教室里吃猕猴桃,邓玲玲说:”我要吃毛猴了”我听了吓一跳:”什么,你吃毛猴?”邓玲玲从课桌里拿出一只猕猴桃说:”这个就是毛猴。”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猕猴桃!”邓玲玲倔强的说:”我们那里就叫毛猴!”我哈哈大笑:”你肯定听错了,别人说的是毛桃,你说是毛猴。”邓玲玲红了脸:”也许,可能,那么就是毛桃。”
     这就是邓玲玲可爱的地方,她不会一直和人争辩什么,在适当的时候她会展现出自己柔软的一面。邓玲玲的专业成绩马马虎虎,你真的不能指望一个女生在计算机专业上有多大的天赋,其实她能跟得上老师的进度就算不错了。但是江星华则不同,江星华处处要争第一,学习要第一,体育要第一,文艺要第一,似乎江星华如果在哪个项目上名落三甲之外的话,就是她的重大失败。看着这个要强的女生,我有的时候真替她感到累。
        妹妹上初中了,虽然她会自己挣自己的零花钱,但家里的负担也明显更重了。我很需要钱,真的,我急需钱。妈妈虽然会给我一些生活费,但在宜宾市区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根本不够花。所以,我到处打听有没有可以大学生打工的地方。
      有一天,我路过滨江路一家酒吧的时候,看见门口放着个牌子:招募驻场歌手。我灵机一动,我何不来这里唱歌呢,我会吉他弹唱啊。心中一股热潮猛的翻腾起来,我径直走进酒吧。一个酒保过来说:“先生,你要喝酒吗?”“不,我来应聘当驻场歌手”我挺直腰身说。
       酒保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老板在包厢里,你进去转第二个门。”我鼓起勇气,转进一个小门。顶头就看见一个慈眉善目的50来岁老头子端端正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老头子脖子上戴了手指粗一条金项链,一副暴发户模样。
      ”老板,我想应聘当驻场歌手”我怯生生的说。老头子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会儿,说:”你会唱什么歌?”我说:”我会吉他弹唱,经典英文歌,港台金曲都可以唱。”老头子似乎动了心,他从博物架上拿下来一把吉他递给我说:”唱一首你最拿手的”
        本来我想唱我最喜欢的《yesterday》,但想着以老头子的年纪似乎不会懂英文。所以我唱了一首崔健的《一无所有》。我故意压低声线,模仿崔健的音色唱完了这首歌。老头子笑得很明显,他一边鼓掌,一边说:”好好,你可以来我们酒吧试唱”想了一会儿,老头子又说:”干脆你今天就来试唱,晚饭就在酒吧和员工一起吃”
        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好事,怎么会不答应。吃过员工餐,我一边调试吉他,一边准备唱歌。到6点钟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蒙蒙黑了。老头子说:”音响准备好了,你去唱吧。”
        我跳上简陋的舞台,唱了一首罗大佑的《童年》。这个时候,酒吧大厅里只有一桌客人。这桌人正在高谈阔论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演唱。但这更好,这更可以掩饰我第一次登台的紧张和青涩。
         到我唱第三首歌的时候,来了一对情侣。情侣没有聊天,他们安静的坐在靠我最近的吧台上听我演唱。我唱完了,他们就鼓掌,然后看着我,用眼神示意我再唱一首。
        我的第一天表演,在晚上10点钟结束。老头子很高兴的对我说:”小伙子,不错,你唱得不错,和我的酒吧和配。”说着,老头子给我50元钱:”拿着,这是你的报酬,以后你一三五的晚上都来唱歌吧。”
          感激不尽的接过50元钱,我的手稍微有点颤抖,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通过唱歌赚到钱,而且还是50大洋,够我好几天的伙食费了。我向老头子千恩万谢的道谢,老头子还是笑得那么暖和,就好像不是我赚了他的钱,是他赚了我的钱一样。出酒吧的时候,我使劲回头看了一眼酒吧的名字:夜巴黎。和好,很洋派。
          我在酒吧驻唱的秘密没有瞒过黄浩,黄浩惊喜的说:”真有你的李方,你开始赚钱了”为了表示自己苟富贵勿相忘,我请黄浩去食堂吃了一份卤肥肠。黄浩吃着油腻腻的肥肠说:”会唱歌真好,要是我会唱歌,我天天买肥肠来吃” 我请黄浩为我保密,我可不想让全班都知道我是个驻场歌手。
       在我在夜巴黎驻场的第二月,我就有了自己第一批粉丝。他们有的是偶然来酒吧听到我唱歌的,有的是慕名来听我唱歌的,其中有一个中年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中年男人装着一身风衣,一双亮锃锃的圆头皮鞋,看着很有派头。
         有一天我唱歌间隙的时候,中年男人到酒保那里为我点了一杯威士忌。中年男人把那杯黄灿灿的酒放到我的小桌上,他缓缓一笑:”我请你。”我略有迟疑,中年男人则马上退回到他的座位了。这很让我欣慰,这个男人很有风度,绝非胡蜂浪蝶之辈。
         我不忍心拒绝中年男人的好意,于是喝了一口他的威士忌。到我结束表演要回学校的时候,中年男人走近我说:”我们认识一下好吗?我姓王,叫王力,你可以叫我王哥。那么,你叫什么呢,亲爱的歌手?”
        听到王哥这么暖心的话,我放下防备:”我叫李方,是大学生兼职驻场歌手”王哥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微有些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是大学生,不然你不会有那种气质。”“那种气质是什么气质?”我反问王哥。
       “伤感,你有伤感的气质。你知道吗,有很多人的伤感气质都是装出来的,但你不是,你的伤感是从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很真实。”我有些微微的高兴,我感觉得出来王哥是在恭维我。
        我说:”王哥你见笑了,我只是唱得很用心。”王哥说:”你有电话吗,我们留个电话吧,我喜欢听你唱歌。”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乱跳:”没有,我没有电话,我还是个学生”
       王哥忽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机来:“送给你的小小礼物,你一定要收下。”“不,不,王哥,我不能收你的礼物。你知道的,无功不受禄。”我无力的小声辩解起来。王哥忽然坐下来说:”你唱一支歌给我听,不就是有功了吗。歌曲我来点,你就唱一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全酒吧的人都开始注意到我和王哥,我不知所措起来,我看向老头子,向他求助。老头子似笑非笑的对着我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今天这个关非得我自己过。于是我清唱起了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到我唱完的时候,王哥已经起身离开了,而那支全身银色的日本三菱手机孤零零的伫立在吧台上,一动也没有动。
          庆华给我写了一封信,他说:李方,你想不到吧。我在成都找了个女朋友,也是我们宜宾的,特别漂亮,特别活泼,特别会说话,下次我把她带回宜宾给你瞧瞧。
       放下庆华的信,我有点忧伤。我的内心里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可又失去了什么呢?庆华是家里的独子,他当然是要找女朋友的,我早就很清楚的明白这一点。如果一定要说失去,那就是失去了和庆华在成都合住的希望,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一个下雨的周末,我又赶到夜巴黎去唱歌。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富裕”起来,我不仅烫了头发,还买了时髦的衣服和性感的香水,甚至我还有一支口红,是那种为了让自己的口型更好看的淡色口红。当然,我也有了自己第一支手机,正是王哥送我的那支三菱手机。
         到酒吧的时候,王哥已经坐在了靠墙壁的一个隐秘位置。我向王哥点头,王哥也对着我颔首示意。我唱了一首王菲的《笑忘书》,王哥听得很专注,到我唱完的时候,我看见王哥流泪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触动到了王哥的伤心之处,于是我决定弥补,所以我又唱了一首王力宏的《公转自转》。我唱完的时候,王哥已经再次不见了。我微微有些失落,在这个下雨的周末,我少了一个听我唱歌的知音。
     10点钟,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突然一只大手挡在了我的前面,是王哥!“王哥,你喝酒了?”我看见王哥脸上酒意浓重。王哥粗暴而又有克制的说:”李方弟弟,我请你吃个宵夜,可否赏光呢?”
        老头子突然在这个时候咳嗽了一声,他似乎在向我暗示什么。我慌乱的说:”可以,但我明天要上课。”王哥说:”不耽误你上课,一会儿就放你走”我转头看向老头子,老头子把脸转到另一个方向,不看我。
      我被王哥拽到他的一辆黑色别克车上,王哥把我推上车,然后风驰电掣的把我搭到一个安静的小区。我的脸完全红了,我猜到了点什么,我猜到了王哥想做什么,这个情节在电影里面很常见。
       下车的时候,我有些忸怩,王哥说:“你不愿意?”我的脸更红了:”我,我有些紧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王哥拉着我上电梯,然后开门进了一间装修豪华的公寓。
      一进屋,我就闻到一股好闻的男人的体香,是那种独居男人才会有的香味。我突然害怕起来:”王哥,这样不太好,真的不太好。”王哥忽然笑起来:”你知道我是要做什么吗,你就这样。”
       王哥为我倒了一杯水:”你再给我唱首歌吧。”我把吉他拿出来,弹唱了一首《追梦人》。到我唱到“谁在宿命里安排?”的时候,王哥再次泪流满面。王哥说:”李方弟弟,不要怪王哥对你无礼,我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我惊诧起来。王哥说:”从前有个王子,他爱上了一个公主,但是恶毒的老巫婆对公主施了魔法,谁要是敢碰一下公主,谁就会死去。于是,王子跑掉了。”
      “完了?”我问。”完了”王哥长舒一口气的回答。”谁是那个公主?”我刨根问底的问。王哥说:”你就是那个公主。””我?”我开始有点慌张。王哥把脸凑到我的面前,他似乎想吻我。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或者生存。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王哥的嘴唇停留在离我三公分的半空中。
      ”滚!滚!都给我滚!”王哥忽然发怒,他把一只玻璃水杯狠狠摔在地上。我既害怕又委屈,我抱着吉他夺路而逃。出门的时候,我觉得应该再对王哥说一句话。我神经短路似的说:”王哥,手机钱我会还给你的。”我看见王哥抱着头痛苦的抽搐着,他对我咆哮:”你们全是魔鬼,你们全是来伤害我的恶魔撒旦!”
        我飞也似的逃出了王哥的高档小区,回学校的时候,雨越下越大,我想不明白我怎么得罪王哥了,我觉得自己很无辜,但又觉得王哥似乎很可怜。在一种复杂的情绪中,我拨通了夜巴黎老板老头子的电话:”陈伯,我回学校了。我没有发生什么”陈伯说:”哦,注意安全。”挂断电话,我第一次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从此以后,我没有再在酒吧里见过王哥。他似乎就这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直到有一天,我听陈伯说王哥其实是一名牧师。牧师?基督教的?陈伯说:”他不是一名一般的牧师,是那种国安局挂了号的牧师,说不定哪天他就会被警察抓进去。”
         我问陈伯王哥在哪个教堂,陈伯摇摇头:”他没有教堂,他是个个体户”我觉得王哥的世界离我这么的遥远,简直像是一场幻觉。多年后,我在成都偶遇了王哥一次。在美美力诚百货门口,我看见王哥正器宇轩昂的和两个中年男人在谈论着什么。我走过他的时候,他明显认出了我。但他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空洞而散漫。匆匆走过王哥,我知道自己和他的缘分已经完全断绝了。
第六章
创建时间: 2024/10/13 19:33
 
          如果不是萨斯病毒,我可能会一直在陈伯的酒吧里驻唱。但萨斯病毒一来,我们学校就封校了。那个时候管得是真严啊,说不准出校门就真的是不准出校门,一两万人全部关在一个大院子里,想起来蛮惊悚的。
        因为封校,我就辞去了在陈伯酒吧的工作。陈伯惋惜的说:”以后有缘分的话,你再来吧。不过到你再出山的时候,我可能就告老还乡啦。”陈伯已经50多岁,确实快到退休的年纪。我也生出点伤感,觉得自己在宜宾的第一份工作能遇到陈伯这么好的老板也真是难得。
       在学校里实在无聊,我就常常去读书馆看书。那段时间学校图书馆一座难求,天天爆满。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看什么书手机上一点就有了,那时候要看书得去找纸质的真书来看,不然你看不到什么文字。
     有一天在图书馆,我遇见了邓玲玲。因为是冬天,邓玲玲左手抱了一只巨大的热水袋,右手端着一个装满水的水杯,潇潇洒洒的就来看书了。我说:”邓玲玲,能把你的热水袋借我抱抱吗,我可冷。”
      “喏!”邓玲玲把热水袋往我身上一推。我摸着热水袋,还烫手呢,冬天抱在怀里真暖和啊。难怪别人说女孩子最会照顾自己,男生谁有闲心去灌热水袋呢。我偷看邓玲玲看的什么书,一看封面竟然是世界名著《德伯家的苔丝》。
       其实我也看过不少名著,但这本书我没有看过。我问她:“邓玲玲,这本书好看吗?”邓玲玲笑起来:”我觉得还可以,这是一本适合女孩子看的书,你们男生看又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就是邓玲玲,温温柔柔,散散淡淡。比如她可以说这本书好看啊,不好看啊,但她是分情况来说的,女生怎么样,男生怎么样,真是细腻温柔到了每个毛孔。
       邓玲玲挨着我坐下来,她突然生出一个问题:”李方,我听说你在酒吧驻唱赚了不少钱呢!”我知道瞒不住,只好实话实说:“是在驻唱,赚点零花钱,没你们想得那么宽裕。”
        ”什么时候唱给我听听,我喜欢听你唱歌”邓玲玲说话很温柔。我有些微微的脸红,为的是邓玲玲这种毫不掩饰的示好。“好咧,等哪天空了,我把吉他拿来,到林荫道上坐着唱给你听。”我以退为进的和邓玲玲周旋。
      哪知道邓玲玲忽然变聪明了:”现在封校,你不可能回家。吉他就在你寝室里吧,现在去拿,我现在就要听你唱。”我憋住了,不是我不想唱给邓玲玲听,是我不太想在学校里面抛头露面的显出自己驻场歌手的身份。
       最后的结果是我妥协,我和邓玲玲一起去宿舍拿吉他。我们拿了吉他,就在林荫道的石阶上办起了个人音乐会。我先弹唱了一首齐秦的《外面的世界》,邓玲玲听入了迷,她满脸就写着两个字:崇拜。
       我看见邓玲玲那痴迷的样子,内心深处忽然有点畏惧。于是,我赶忙又弹唱了一首黄安的《传灯》。《传灯》是什么?《传灯》是一首有宗教内涵的佛理歌曲,我希望用这种宗教的无上智慧开示邓玲玲这个红尘俗女。
        哪知道邓玲玲眼睛里面都闪出了光:”李方,你为什么唱这首歌,你也喜欢佛教吗?我也喜欢,我奶奶就是虔诚的佛教徒!”“啊?原来是这样”我知道自己歪打正着又投了邓玲玲的爱好,后悔不已。
       我干脆放下吉他:”邓玲玲,我已经给你唱了两首歌了,我累了,你去给我买瓶可乐来喝。”邓玲玲就好像得了圣旨一样,忙不迭的跑到小卖部给我买了一瓶可乐。我吸溜着邓玲玲的可乐,有点无赖的对邓玲玲说:”邓玲玲,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我以为邓玲玲会像电视剧里面那些纯情淑女一样生气跑开,哪知道邓玲玲是个感情上的泼辣女。她低下头嫣然一笑,小声说:”我喜欢你。”看着邓玲玲那娇羞的表情还有能滴下蜜来的话,我一口可乐差点没喷出来。
      好在这个时候我们寝室的唐童和刘大成跑过来了:“好哇,你们两个在这里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可被我们逮住了。请我们吃小炒,不然明天你们就是班里的头号新闻。”
     邓玲玲蒙着脸娇呻一声跑开了,我被邓玲玲吓得够呛,她这是在用身体语言宣告我和她的恋情现实成立啊。唐童拍拍我的肩膀:”李方,眼力不错,邓玲玲是个适合过日子的。”刘大成则还嚷嚷着要我请客,我哗啦拨了一下琴弦:”请什么客,小爷是单身主义者。”在唐童和刘大成的起哄声中,我拿着吉他飞快的跑回了宿舍,就好像真的是被捉奸在床了似的。
          一天辅导员找到我说:”李方,你考不考英语六级,我知道你四级早就过了”我疑惑辅导员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辅导员接下来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江星华的四级也过,现在正在准备考六级,要不,你们组个六级搭子吧?”
        我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恶作剧,我忙说:”徐老师,谁说要和我组搭子,是江星华自己要求的?”徐老师开始打太极:”江星华其他的成绩都很好,就是英语不够拔尖,六级考了三次都没有过,也许找个人相互切磋切磋就过了呢?”
        我忙找个理由搪塞:”徐老师,我根本不打算考六级,我有个四级证就满足了。”还没等徐老师接话,我说:”那边打篮球的叫我了,回见徐老师,我去运动了。”我脚底抹油逃之夭夭。等徐老师走开后,我才惊魂未定的仔细琢磨,到底是江星华自己要和我组搭子呢,还是徐老师拍脑袋的主意呢?
          晚饭后我和黄浩在操场上散步,走着走着就远远看见邓玲玲哭丧着一张脸朝我们走过来。看见我之后,邓玲玲似乎有些犹豫,她竟然转头拐进了旁边的小路。还没等我研究出邓玲玲的面部表情到底在述说什么,江星华跟在邓玲玲后面大步流星的踱步过来。
        我看见江星华稍稍有点尴尬,因为这个女生太高傲,我一直有一种高攀不起的感觉。哪知道这次江星华看见我特别的热情,她大力的对我挥手:”李华同学,上次听说你在校园里面弹吉他,什么时候给我们大家伙表演一场啊?”我有点轻微的结巴:“好的,不过,看时间吧。”江星华对着我甜甜一笑,然后优雅的甩手走开了。江星华走过去的时候,我又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茉莉花的味道,这种味道是邓玲玲身上没有的。
        黄浩意味深长的说:“李帅哥,你有点命犯桃花啊。”我语无伦次的解释:“这些女生啊,我搞不懂的,真的,下辈子我都搞不懂。”黄浩微微一笑,而我已经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了。
       我给庆华回了一封信,我说庆华,祝贺你找到女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在成都再见,记得我们的约定哦,一起去春熙路吃哈根达斯冰淇淋。写完信,我又在信封里面夹了一张我亲手做的叶脉书签。这种叶脉书签很好看,可以染成各种花花绿绿的颜色,朦朦胧胧的,好像是一场幽梦。
        我大四的时候,妹妹初中毕业了,按照之前的约定,妹妹去上了一所职业高中,专业是旅游。妈妈对我说:”表面是旅游,其实什么都学,缝纫,烹饪,客房,财会,经营管理,一应俱全。”
       妹妹对这个专业也很满意,她踌躇满志的要当下一个王姐。我试探性的问妹妹:”你以后做生意赚了钱怎么用啊?”妹妹说:”买大房子。”我说:”买大房子你一个人住啊?”
      妹妹察觉到我在敲打她,就嘟起嘴不高兴的说:”以后有我一份红薯稀饭,就有你们一份,好了吧?”我看妹妹这么爽直,自己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倒是妈妈不无担忧的说:“我怕她是钻到钱眼子里去了。”妹妹听到这话就会立即反驳:”钱是个坏东西,你不想它,它就不来!”连我都惊诧妹妹哪里学来的这些道理,只好安慰妈妈:”女孩子现实点好,不吃亏”说这个话的时候,我额头上冒出了两颗冷汗。
     萨斯病毒流行结束后,我们迎来了毕业季。黄浩竟然鬼使神差通过了公务员考试,考上了一家市属单位。我对黄浩说:“浩子,我就知道你有才,你是我们寝室最有才的。”黄浩气急败坏的说:“你知道我考的哪个单位吗?”我看黄浩那郁闷的脸说:“难道是妇联?”黄浩说:”比那好点,残联!”
        唐童社会关系最广,所以他一毕业就自己创业去了,剩下一个刘大成不知道通了什么关系,也签了银行的offer。只有我高不成低不就,没有着落。眼看就要毕业了,总不能就这么赤裸着出学校吧?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快毕业的时候,徐老师向我们宣布:”今年出了新政策,欢迎大学毕业生参军,你们男生考虑考虑吧?我们学校可是有参军任务的,完不成,会被上面批学生德育教育不过关呢!”
      我回家和妈妈商量:”要不我去参军吧?”妈妈当即惊得把手上拿的针线都掉下来了:”你?参军?然后呢?”我扭捏着凑到妈妈身边说:”然后国家包分配工作!”这句话起到了神奇的效果,三分钟后,妈妈斩钉截铁的说:”行!以后你就是个公事人了!”妈妈说话的时候,妹妹对我做了个鬼脸,她对钱以外的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
 
第七章
创建时间: 2024/10/14 10:08
 
         没想到我参军的事这么顺利就办好了,这还得感谢国家的新政策,大学毕业生投身绿色军营是国家大力鼓励的事,所以才这么顺风顺水的就办好了手续。体检的时候,来了好多小伙子,全是准备入伍的准大头兵,清一色精精干干,威威武武。我站在他们里面反而缩手缩脚有一点文质书生的感觉。
        排队的时候,来了一个领导模样的穿军装中年大汉。中年大汉看了看我的体检表,说:”好家伙,本科生,还是计算机专业的,我们部队最需要的人才。”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好好干,小家伙,以后你有前途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胆量,我竟然挺直腰大声说:”报告首长,我想当将军!”
        这句话其实是化用拿破仑的那句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哪知道这句话一出,中年大汉当场就震惊了:”你想当将军?好好好,以后你当我领导,你做我的首长。”说完,中年大汉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这位中年大汉就是来接兵的李团长。在我们准备上火车进藏的欢送仪式上,妈妈和妹妹都来了。我胸膛上戴着一顶大红花,穿一身新军装,喜气洋洋的站在月台上和妈妈妹妹合影留念。
       妈妈抹着眼泪说:”要是知道你是去西藏当兵,说什么也不让你去。”我对妈妈说:”去西藏好,去艰苦的地方才磨炼人呢,我们部队好多指挥官都在西藏当过兵”妈妈没有察觉我话语中隐隐约约的”野心”,她伤心的摸摸我的头,摸摸我的手。妹妹就在一旁表情严肃的看着我,好像我是一去不归似的。
       我对妹妹说:”我走了,你要照顾好妈妈。”妹妹说:”哥,你放心,有我在,妈妈吃不了亏。”说真的,对妹妹的话我并不怀疑。妹妹长大了,变得成熟了,甚至有点泼辣,依她这种性格,在社会上是吃得开的。
       上火车找了一个临窗的座位,我不住给妈妈挥手告别,妈妈则一直在哭。我最后的印象是妈妈挽着妹妹的手,两个人依依不舍的用目光送我远行。到妈妈和妹妹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我觉得自己孤单了,但也自由了,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们连队是在西藏自治区的林芝市,这是一个日光充足的花园城市。但还没等我们充分领略这个西藏江南的自然美景,我们就被军用卡车载到了一座军营之中。分好营房,学习军纪,为期三个月的新兵集训就开始了。
      有很多人说当兵其实就是苦三个月,三个月过后就进入养老模式了。我不完全赞同这种说法,但也觉得不无道理。新兵集训是最艰苦的,每天都有每天的训练任务,三天一检阅,五天一比赛,整个人都处于一个高度亢奋和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可能因为我是来自小镇的兵,所以其实并不觉得新兵集训有多么的苦,反而会给我一种很爽的感觉,这种”爽”来自于一种肉体疲惫带来的精神上的愉悦感。按照心理学家的话说叫快乐荷尔蒙大量分泌。
        我们营房的床铺是连在一起的,我旁边睡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城市兵叫睿阳,巧的是睿阳也是大学生士兵,所以算是我的同类。我另外一边睡的是一个瘦瘦的农村兵叫光才,光才年纪小,才17岁。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一点是,因为害怕自己儿子的裤子衣服和别人弄混,光才妈妈把光才的名字绣在了光才的衣服裤子上,看着让我忍俊不禁。
         因为都是大学生士兵,所以我会试着和睿阳聊点阳春白雪的天。哪知道睿阳很上道,我和他聊什么他都知道。有的时候连我都有点惊叹,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确实和一般中学生不一样。
       至于光才,他完全是个没心没肺的野小子。光才的脑海里没有那么多深刻的话题,但他活得很实在。和光才在一起,就好像是吃棒子面喝杂烩汤,绝对算不上精美,但实在,顶饿,真真切切。
          睿阳刚来连队的时候被连长查过一次,原因是睿阳不吃肥肉。我们连队的伙食其实不差,顿顿有肉吃,只不过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大肥肉。睿阳是成都市区人,吃不惯这么肥的肉,所以每次吃饭都不吃他的那一份肉菜。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猖狂行为终于被来食堂巡查的连长发现了。连长大发雷霆,他在全连的大会上指名道姓的说:“二排一个叫睿阳的城市兵,不吃肥肉,要知道还有多少边防战士想吃肉吃不到。你不吃肥肉,以后就什么肉都不要吃,干脆当个和尚兵!”
         睿阳虽然傲气,但也知道在部队里不是他耍性子的地方,下一次吃饭的时候就把他的那一份大肉片都吃了。我们排长悄悄过去对睿阳说:”这是对你好,你不吃肉,要不了一个星期,你就垮了!”
        从这一次事件后,睿阳的城市病好了一半,以后在我们面前就不满嘴说成都怎么样,成都怎么样了,渐渐和我们打成了一片。和睿阳截然相反的是光才,光才才不嫌弃肥肉呢,对猪肉,哪怕是肥猪肉,光才都是多多益善的。看光才吃饭最有趣,他夹一片大肉放进嘴巴里嚼,然后就猛的往嘴巴里扒白米饭。一片大肥肉,就可以下一碗白米饭。光才说:”在家习惯了,家里菜少,都是多吃饭,少吃菜的。”我们听他解释,才释然了。
         一天晚上,洗漱完毕,吹了熄灯号,我打开铺盖就寝。正在要睡着的时候,一个粗壮身影走到了我的床边,粗壮身影用手帮我掖了掖被子。我醒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接兵时和我有一面之缘的李团长。李团长也认出了我,他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李团长走后,我睡不着了,我想起了我的爸爸。自从爸爸被三叔夺走了瓦房和老婆孩子,他就再没有回过乡里。有的时候,偶尔会有乡人传来爸爸的消息,说爸爸在外面做生意发了财,而且又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小老婆。这些隐隐约约的消息让我很烦躁,我的脑海中会浮现出爸爸穿一身西装挎着一个漂亮女人的庸俗样子,这种庸俗样子让我对爸爸很是不满。
       正在朦朦胧胧浮想联翩的时候,突然紧急起床号吹响了,是紧急集合!因为我本来就醒着,所以一个鲤鱼打挺我就翻起身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叠好被子,然后飞一般跑到操场上。我到操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到达紧急集合点的新兵。
        连长满意的对我点点头,他恭恭敬敬的向站在一旁的李团长说:”这个兵是大学生士兵,学计算机的”李团长目光如炬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排长拿着秒表正在计时,他猛的一按暂停键,对李团长和连长说:”时间到!”
       操场上的大灯打开了,但还有少数一些新兵没有赶到紧急集合点,有的是因为没有穿好衣服,有的是还没有叠好被子。李团长站到已经集合好的新兵队伍面前说:”你们说,对那些没有紧急集合意识的同志应该怎么加强教育啊?”
       新兵们喊道:”罚他们做俯卧撑。”还有的说:“让他们唱歌!”团长虎着脸对迟到的新兵说:”既然你们那么喜欢睡觉,就滚回去抱住你们的被子围着操场边跑边睡,我说停才能停!”
     于是迟到的新兵都抱着自己的被子围着操场开始跑步,睿阳和光才也都在罚跑之列。光才还好说,他瘦瘦的,很灵活,边跑还边在笑。睿阳就苦了,睿阳本来就胖,更兼没有睡好觉,一跑一个喘气,累得满头大汗。睿阳跑过连长的时候,连长皱起眉头对排长说:”你们的兵还要加强训练啊,这样不成的。”排长恶狠狠的盯了睿阳一眼,那意思是又是你拖了大家的后腿。
       每天晚上我们连队都要组织起来看《新闻联播》,看得多了,大家就都有点心不在焉。特别是光才,他好像完全听不懂《新闻联播》到底在讲些什么。有一次我故意开光才的玩笑,我指着电视问光才:”光才,这一排领导里面,哪个是首长啊?”光才瞪大了眼睛,说:”都是首长。”其实光才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问谁的官更大,但光才却歪打正着用一种含有哲学韵味的回答解释了他的世界观,这个光才有点意思啊。
        睿阳则完全不同,有一次看《新闻联播》,看到领导接见外宾,那个黑人外宾特别的滑稽,有的士兵就忍不住笑起来了。坐在我前面的一个叫景波的士兵说:”外国首长比我们中国首长有趣咧”这句话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我却听到睿阳小声咕叽了一句:”都是傀儡”。我几乎不敢相信睿阳的话,这要是被连长听到,那是犯了政治错误呢!好在睿阳叽咕的声音小,到底只有我听见了。我觉得睿阳是个很有思想的人,他和一般的士兵不一样。
          邓玲玲给我写了一封信,她说她现在在一家外资企业当话务员。邓玲玲还是那么热辣,她直接就在信里面说想我,还在信纸上画了一个心。看完邓玲玲的信,我心里五味杂陈,到底是甜蜜呢,还是惊恐呢,或者是无所谓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庆华也给我写了一封信:”李方,好你的家伙,跑西藏去了,以后回来就是领导了呀。成都市的两把交椅有一把指定是你的,以后多照顾兄弟点!”我回信的时候给庆华回了个鬼脸,我说:”少把地方上那套拿来说事,少爷现在是人民解放军!”
        部队的生活就像是一声军号,嘹亮,光彩,振奋人心。我在部队的大熔炉里成长,蜕变,然后猛的发现自己已经真的是一个兵了。
       
第八章
创建时间: 2024/10/14 13:57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结束,我们新兵全部被分到了连队。我,景波,睿阳和光才全部都分到了三连。特别是景波,不仅和我在同一个排而且还在同一个营房床挨着床。景波是个特别潇洒的兵,他做什么事都紧张适度,自带幽默感。说真的,有的时候我没把景波当一个兵看待,他更像是个领导,因为只有领导才这么轻轻松松,随性随意。
       景波比睿阳高半个头,又比光才胖,所以是个显得很阔气的男兵。关键景波很宽大,这种宽大就是有气度,不小模小样的。所以和景波在一起你会很放心,不用担心自己一不注意触怒到他啦,或者让他不舒服啦,其实根本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景波总是比你之前想象的更宽阔更深沉。
      我们部队里面军人都是统一穿绿军袜,因为都是一样的袜子,所以难免有时候你穿了我的袜子,我穿了你的袜子,加之有的兵年轻血脉足,所以脚臭是免不了的。奇怪的是睡在我旁边的景波却总是干干净净,我从来没有发现过景波有脚臭,或者腋臭汗臭之类的,景波总是一尘不染,气味清新。
        久而久之,我开始对景波好奇起来,这种好奇就像是一支兴奋剂,让我年轻的心心潮澎湃。训练之余,我试探着和景波聊天:”景波,你哪里人啊?””我吗?重庆大足的。”“啊?我知道大足石刻,你们那里一定很漂亮吧?”景波这个时候就会用手臂半搂着我:”其实我们那里啊,还是很穷的,不能和重庆市区比。”
         我靠在景波的臂弯里,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隐隐约约的男性荷尔蒙味道,就更加心猿意马了。我说:”景波,你有女朋友吗?”景波摇摇头:”没有,你呢?””我也没有”我斩钉截铁的回答。景波更高兴了,他用更大的力气把我抱在他怀里说:”要不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你长得就像是女孩子似的。”
      搞不清楚景波这句话有几分真,或者只是个玩笑,我打蛇随棍的说:”好,你不要反悔,从今天开始,我就做你的女朋友啦!”景波说:”当真?””当真!”我连忙保证。”那么”景波俯下头吻我的嘴唇。
       我吓了一跳,电影里都不敢这么演。景波怎么敢吻我的嘴唇,亲亲我的脸就是极限啦,他怎么敢这样?!作为对景波胆大妄为的回应,我猛的伸出舌头,攻进了景波的口腔。景波的口腔非常的干净,完全没有异味,就好像是一条清澈的小河。
      我的舌头和景波的舌头缠绕在一起,在我出不了气的时候,景波放开了我的脸。”你喜欢这样吗?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喜欢,老婆。”听见老婆这个词,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想当景波的老婆,哪怕就仅仅是这么一瞬间。
       同营房的其他士兵回来了,我赶紧从景波的怀里面挣扎出来。这要是被连长知道,是要被关禁闭的。其他士兵看见我们俩傻傻的站在一起问:”你们在做什么?谈朋友啊?”
      ”谈你个大头鬼”我没好气的说:”我们在研究探亲假怎么休。”士兵说:”这还有什么可研究的,该怎么休就怎么休。”糊弄过其他士兵,我匆匆忙忙的去水房洗漱。忽然我心内一动,我和景波的这层窗户纸撕破了,晚上睡觉怎么办?景波可是睡在我旁边的。想到这里,我的一张脸都红了,全身的血液热了起来,仿佛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样。我往营房里面偷看,正好看见景波一脸得意的对着我边笑边眨眼睛,我的嘴巴张成了个O字形,这一晚该怎么过啊。
      整个下午我都在一种亢奋和激动的情绪中度过,我不时回头偷瞄景波,景波倒是大大咧咧神态自若。更夸张的是,晚上吃饭的时候,竟然有一大碗红烧羊肉。这是这么了,难道是连老天爷都在暗示我,今天晚上是不是应该发生点什么。不然怎么会吃羊肉呢,羊肉可是大补的!
      终于熬到晚上睡觉,我早早躺在床铺上装睡着。到吹熄灯号的时候,我听见了景波均匀的呼吸声。就在我以为这一晚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时候,景波竟然霸道的伸出一只手枕在我的后脑勺上。
      景波靠近我小声说:”老婆,我想。”我吓得全身发抖。突然我鼓起勇气对景波说:“我也想,我想闻你的袜子。”我以为这句话会让景波“知难而退”。哪知道景波就好像早有准备一样,他把他的一双绿军袜塞到我的怀里:”我穿了两天的”
       我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横下一条心,我背对着景波开始闻他的袜子。而景波就抱着我的后背,匍匐前进。景波的袜子很好闻,没有一点怪味,只有一股男人天然的体香。我闻到景波袜子的味道就好像是闻到了景波身体最隐秘的部分,一种刻骨铭心的销魂蚀骨感觉充斥着我的全身。
      突然,一团电筒光线照到我的脸上:”你们在做什么?”我吓得一身冷汗,定睛一看,原来是连长查寝。我猛的起身:”报告连长,我肚子不舒服,可能有点拉肚子。”连长将信将疑的看看我,又看看景波。好在景波这个时候已经翻过身睡着了,他均匀的鼻息显示他睡得很沉。连长不耐烦的说:”去上个厕所,实在不行,去卫生队拿药。”
      我如蒙大赦般起身去厕所,回来的时候,连长已经走了。我心惊胆颤的回到床上,半宿没睡好。连长会不会发现了什么?他明天该不会大发雷霆,关我和景波的禁闭吧。
      然而第二天一切如常,连长什么也没有说,就在我以为连长成功被我和景波糊弄过去的时候。连长突然带着睿阳来了:”景波,你和睿阳换个床位。睿阳身体胖,怕风,你这里避风好。注意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啊,高姿态一点。”连长都这么说了,景波只好和睿阳换了床位。就这样睿阳重新成了我的邻居,而景波则调到了隔壁寝室。
       邓玲玲又给我写信了:李方,我想你了,我积了10天的年假,我想来看你。你的地址我知道,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坐飞机来。对了,高原反应我也不怕,我有个姨妈是医生,她给我检查过,说我没有高原反应,你一切安心。
      放下信,我心里面一万头野马在奔腾。这个邓玲玲啊,你怎么就认准我了!不要说我在部队不方便见客,即便方便,我真的想见你吗?然而邓玲玲是那种下定决心,一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女人。一个星期后,邓玲玲真的来林芝了。
       那天下午在营房午休的时候,连长找到我说:“李方,你女朋友来连队探亲了。”我说:”女朋友?”连长听出我的诧异,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怎么,你还有几个女朋友啊?是个姓邓的小姑娘,我已经把她安顿在连部招待所了。下午给你放个假,去见见吧。”
       我赶紧跑到水房洗了把脸,再照照镜子,自己已经被高原的阳光晒得黑不溜秋。再用手沾水理理头发,把军服拉得笔直,我就一路小跑跑到了连部招待所。刚到招待所门口,就看见邓玲玲正站着和连长说话:”连长,我们家李方不会社会上你来我往那一套,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要见谅啊。”      
       连长说:“哪能呢。他要真沾得有社会上的习气,我还不喜欢他呢。李方是个好同志,祝福你们啊。”我听到他们的对话,差点吓岔了气,邓玲玲这是在向全连队宣布她是我的未婚妻呢!
       我赶紧走过去说:”报告连长,我来了。”连长说:”好的,好的,你们聊。李方,把小邓照顾好啊,这是个好姑娘”说完连长笑嘻嘻的走开了。我埋怨邓玲玲:”你要来应该先给我打个电话,基本礼仪都不顾啦?”
     邓玲玲嘟着嘴说:”人家想你了嘛。你知道我来西藏一趟不容易,你就不能态度好一点吗?”我扭不过邓玲玲,只好说:”好啦,我知道你来一次不容易。下午我带你去逛工布公园。”
     工布公园在林芝市区,是个很有藏区特色的公园。我和邓玲玲搭公交车到工布公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邓玲玲依偎着我,不时的问这是什么,那是做什么用的,我就一一给她解答。
       到了一个玛尼堆边上,邓玲玲突发奇想的说:”这是个藏传佛教的圣物吧?我们在这里许个愿好不好?”我说:”好啊,你许什么愿?”邓玲玲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许完愿,邓玲玲才想起我的问题,她说:”许愿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看邓玲玲这么虔诚,也许了一个愿。我说我许的愿可以说,说出来也灵。邓玲玲好奇的问:“你许的什么愿?”我说:”我许愿我们俩能看见南迦巴瓦峰日照金山,据说能看见日照金山的人都会得到神的赐福,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邓玲玲的身体忽然软了一下,她一下子靠在了我的身上,脸上满满的幸福快乐。我们俩个沿着公园的道路慢慢踱步,到5点钟的时候,天就蒙蒙黑了。公园外面的街道上摆起了两排对称的鬼饮食摊,饮食摊上挂的汽油灯把整条街道映照得光彩夺目。远处有一座隐隐的青山,朦朦胧胧,好像是一个妖怪,又好像是一座巨大的神庙。一阵高原风吹过来,吹来一股内地没有的清新甘冽空气。
      我说:”我们回去吧,晚了坐不上车了。”邓玲玲从梦幻般的浪漫中返回人间。她点点头:”回去吧,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出操呢,不能耽误了你。”我们又慢慢走到公交车站,赶公交车回了连部招待所。
      把邓玲玲安顿好之后,我急匆匆的回到营地。刚走到营房门口,迎面就遇上了景波。景波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左顾右盼。我心里一阵发虚,赶紧溜回了营房。景波似乎是觉得他触犯到了我,又漫不经心的踱步到我们营房说:”李方,晚饭你还没吃吧。食堂给你留了饭,快去吃,晚了凉了。”我心中一喜,景波这是在向我示好呢。我说:”我早外面吃过了,下次出去,给你们带点牦牛肉吃吃。”景波淡淡一笑,又说别的了。
       因为时间紧,邓玲玲要赶回去上班,所以第二天下午邓玲玲就坐飞机回成都了。我送邓玲玲到机场,临上飞机的时候,邓玲玲眼眶里含着泪向我招手:”李方,我等你。”我紧张得出不了气,我说:“注意安全,回去该问好的都问个好。”邓玲玲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飞机,这小妮子在演电视剧吗,不带这么煽情的。我目送邓玲玲的飞机滑行飞走,终于松了一口去,又自己一个人回了连队。
        邓玲玲走后,我继续在部队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睿阳问我:”李方哥,你想不想提干啊?”我一愣:”提干?我没想过。”睿阳悄悄对我说:”景波已经提干了,提干文件已经下发到连队,以后你要叫景波副连长了。”
       ”啊?副连长?”我疑惑起来,好像也没觉得景波怎么被点名表扬,或者立了什么功,怎么就提干了呢?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一方面我觉得景波提干对我是好事,因为景波真的对我太好了。景波对我的好是那种大哥哥对弟弟似的无私关爱。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自己和景波的距离好像一下子远了好多好多,毕竟一个普通士兵和副连长是有巨大区别的。
        景波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没有得意,完全没有得意,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甚至他对我的态度比以前更和气,更温柔了。我好像明白了点景波为什么会被提干,景波是一个很深的人。这个深不是说景波阴险,而是他的胸襟宽阔而宏大。一般人会掀起波澜的事情,对景波毫无影响。这种气质其实是一种从政的气质,只是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充分意识到罢了。
        光才却似乎对景波并不怎么服气,光才说:”李方哥,按说你是大学生士兵,又是我们这里的标兵,该是你提干啊,怎么会是景波?”我心中一紧,我怕听这个话。我不想让我和景波微妙的感情产生任何些微的裂痕,我对光才说:”景波提干是好事,景波比我更适合当干部,你们不懂别瞎说。”话虽这么说,但以后遇见景波副连长的时候就有点微微的尴尬,没有之前那么轻松自在了。
        绿色橄榄营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地方,她能让一颗沙子变成一粒金子,也能让一棵小树苗变成一棵苍天大树,多少青涩儿女在这里成人成才,最后汇入大海,成为一座座南迦巴瓦峰。而我就是南迦巴瓦峰上的一只小蜗牛,我爬着爬着,最终将爬上顶峰。
          
第九章
创建时间: 2024/10/14 19:27
 
        探亲假很快到来,我决定先回一趟宜宾,再转路去成都看庆华。收拾好行李,我兴冲冲的从林芝一路颠簸回到宜宾,到宜宾火车站的时候,我已经是满身臭汗,疲惫不堪。在宜宾总站我又转公交车回我们那个小镇,曲曲折折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我一到家,就遇到了妹妹,她正端着一碗海带汤从屋里出来。”妈,妈,哥回来了”妹妹连声高叫。妈妈也急匆匆从屋里出来:”李方,你回来啦?”我一把过去抱住妈妈:”妈,我回来了。”妈妈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呀,家里什么都没有,你吃什么呀?李小红,快去巷口买半只冒烤鸭,你哥爱吃那个。”
       妹妹一溜烟的跑去买冒烤鸭,我留在家里和妈妈说话:”妈,最近怎么样,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吧?”妈妈说:”特别的事情倒没有,就是你妹妹工作了”“妹妹工作了?在哪里工作?”我急切的问到。”干导游,你妹妹现在是宜宾旅行社的导游,专门跑蜀南竹海那一线。”
      正说着话,妹妹回来了。我转头问妹妹:”导游好做吗?挣钱吗?”妹妹做了一个谜一般的表情说:”我才开始做,还稍微缺点经验。但能挣钱的,放心吧哥,以后妈的吃穿用度我全包了。”
     听见妹妹这么能干,我微微有些脸红。我读了大学又当兵,没为家里贡献过一分钱,倒是小我那么多的妹妹撑起了这个家。我有点哀伤的说:”妹妹,哥对不起你,你这么早就出来工作,还承担起了照顾妈的责任。”妹妹做了一个迷惑的表情:”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说对不起,只能说我们这个家不昌盛。放心吧哥,我能挣钱,他们搞钱的那一套,我门儿清。”
        妈妈对我直眨眼睛说:”你妹妹比你能干,将来啊,我是要靠她的。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了。”我听到妈妈的话,更觉得无地自容了。妈妈在家里缝缝补补,妹妹做导游,我却在部队里谈恋爱呢!我忍住羞耻,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让这个不昌盛的家庭光耀门楣一次。
       在家待了三天,和妈妈唠了三天嗑,我启程去成都看庆华。临走的时候,妈妈硬要塞给我500块钱,我死活不要,这是妈妈妹妹嘴巴里面抠出来的钱,我实在不忍心花。我说:”妈,部队发了探亲费的,我有钱。”说完,我悄悄把那500块钱压在了妈妈的枕头底下。
      坐上大巴车,我展开妈妈给我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爸爸在成都的住址。妈妈的意思是我既然要去成都一趟,就去看看爸爸。我把纸条翻过来揉过去,心里打不定主意,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去找爸爸。
      大巴车准时在新南门汽车站下客,一脚踏上成都的土地,看着这个巨大而陌生的城市,我突然有点忧郁,这里属于我吗?这里是我应该来的地方吗?我怀着一个巨大的问号,开始人生第一次成都之行。
      我决定还是去看看爸爸,毕竟他是我的血肉之亲。按照写好的地址,我赶公交车到航空港,这里已经离成都市区有一段距离。纸条上写的地址是金紫荆花园7栋6号。我一路问,一路打听,竟然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小区。到了小区门口一看,好家伙,一扇巨大的水泥石拱门,巴洛克风格的,一看就很高档。
       我鼓起勇气,走到小区门卫室问:”请问7栋6号怎么去?”门卫室坐着一个穿一身干净制服的保安,他瞪着一双富贵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是送快递的?””不是,我找人”我连忙解释。小区保安再次警觉的看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有点土不土洋不洋的一副怪像。
       ”我找我亲戚,他住这里7栋6号。”我连忙解释。这次小区保安终于放行,他怂给我一个登记表:”写你的身份证和名字。”我忍耻留下自己的信息,然后进入小区里面。找到7栋6号,我怀着坎坷不安的心情开始敲门。咚咚咚,咚咚咚。门哗一声打开,一个穿低胸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开了门:”送快递的?”她重复着保安的逻辑。
     ”不是送快递的,我找李伟强,我是他儿子。”我略带讨好的说。”儿子?哦哦!你是宜宾上来的吧?”年轻女人问。”是是是,我是宜宾上来的。”我马上接住她的话。年轻女人说:”进来吧,我正想找他儿子说说呢!”我一肚子问号的进到屋里。我看见屋子里的装修即便不算豪华,但也是精装修,不能用寒舍来形容。
           女人放我进来,突然捂住嘴巴哭了。先还是吚吚呜呜的哭,很快就开始放声大哭。我吓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来找我爸爸的,你到底是谁?”我开始有点惊慌。女人忽然哗一声给我跪下:”小兄弟,你来的正好。快劝劝你爸爸吧,他在外面又找别的女人了。”
      我连忙把女人扶起来说:”他又找了谁,你又是谁?”女人看我一头雾水,知道我是懵的,这才一五一十的把我爸爸的情况讲给我听。原来爸爸自从进城以后,也不知道是攀上了什么关系,竟然做起了沙石生意,而且生意越做越大,成了百万富翁。这还不算,爸爸又接二连三的找了三,四个女人做他的”伴侣”。这个开门的女人就是他的第三个女人,现在第四个女人已经跃跃欲试的准备抢班夺权了,所以这个三老婆才如此惊恐。
       听了女人的叙述,我恨得牙根痒痒。爸爸发了财,不仅不管我们,还在外面三妻四妾的花天酒地。这还算是爸爸吗?简直是两姓旁人。我抽出一张白纸来,简短的给爸爸留了两句话:爸,我来看你了。你过得好我很高兴,希望你幸福。祝安。写好后,我把白纸留给女人:“这个给我爸爸,你的忙我帮不了。”本来我想转头就走,略一思考,我又对女人说:”你们在成都生活得真好,但你们想过宜宾老家吗?”还没等女人反应过来,我夺路狂奔出这套精致的房子。我跑出去的时候,女人还一个劲儿的喊:”留下来吃个饭嘛!”
     吃个屌的饭!我没好气的暗骂一声。出了金紫荆花园,我跳上公交车就往成都市区赶去,那里有一个人正在等我,他比我爸爸对我更忠诚。
      我到春熙路中山广场的时候,庆华已经等了我老半天了。远远看见我,庆华就开始大力的挥手。我笑着跑到庆华身边,两个人熊抱在一起。庆华说:”李方将军,恭候你多时了。成都的庙门矮,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啊!”我说:”庆华,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说,最近在哪里发财,是不是当上大老板了?”
     庆华笑道:“大老板当不了,小老板还是可以当当的。我在成都开了一家水吧,现在就带你去。”庆华带着我风风火火,七转八拐的转到一条小巷。小巷里有一家三开门的门面,就是庆华的水吧了。我仔细看水吧的招牌,上面写着:雅风阁。
      ”庆华,三日不见,士当刮目相看。你的语文水平渐长啊,这个店名取得不错呢。”庆华哈哈大笑:”这是我女朋友取的。”边说,庆华边向店铺里面喊:”小惠,我好兄弟李方来了。”
      一个秀秀气气高高挑挑的女孩子应声从店铺里面钻出来。庆华说:”这是我女朋友陈惠,这是我好兄弟李方。”陈惠大大方方又优优雅雅的向我伸出手来:”你好李方,我常听我们家庆华提起你,以后我们俩还要你多关照啊。”
       陈惠的话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只好支支吾吾的说:”好的,要关照的,要关照的。”陈惠听我不太会讲话,隐约笑了一下:”听说你在部队当兵,将来出来就是要做领导的,当然是要关照我们家庆华啦。庆华,你说是不是?”
    庆华哈哈一笑:”我和李方谁跟谁啊,互相关照,互相关照。”陈惠的一席话,让我的心凉了半截,我隐约觉察到庆华已经不是当年和我睡同一个木板隔子寝室的庆华了。庆华现在是功成名就,名花有主了!
      接下来的吃饭就显得有点尴尬,虽然庆华不时的说这说那搞气氛,但我始终兴致低落。陈惠则深藏不露的不时提醒庆华,再加一盘菜,给客人添饭等等。吃完饭,陈惠说:”庆华,我先走了。你们兄弟俩慢聊。”陈惠优雅的和我告别,然后背上一个小坤包,轻轻巧巧的出了店铺。
       庆华给我端来一盘店里自制的圣诞冰淇淋:”吃啊,李方,饭后甜点,他们外国人都这么吃,你是大学生,应该喜欢这些吧?”陈惠走后,我才算稍微恢复了点兴致,开始和庆华天南海北的聊天。
       我给庆华讲林芝的山,林芝的山真高真大啊,远远望去,好像是一片波涛汹涌的绿海。庆华听了很心动,说:”等赚了钱,我去西藏找你,我们一起去甜茶馆喝酥油茶。喝酥油茶要在有太阳的下午,一边晒着暖暖的太阳,一边悠闲的翻开一本有趣的书,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呢!”
      这个时候的庆华恢复了我对他原来的印象,我猛的意识到女人真是一种有魔法的动物,只要有她们出现,男人就变了个样子。我说:”庆华,你还记得吧,我们约好一起租房子,一起去春熙路吃哈根达斯冰淇淋的。”
     庆华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我和陈惠同居了,你知道的,现在成都很流行这样。”听见这个既意外又不意外的答案,我陷入了沉默。庆华突然高声说:”李方,你还记得裴老师吧,教你弹吉他那个,他现在也在成都。”
     ”裴老师也在成都?”我惊讶的问。庆华说:”你上大学之后,裴老师参加四川省的教师赛课大赛,得了一等奖。成都的一家重点中学就向裴老师伸出了橄榄枝,裴老师现在在那家重点中学当音乐老师呢。”
      我连忙问庆华有裴老师的联系方式吗,庆华说有。庆华打开手机,翻出裴老师的电话号码说:”就是这个,139的号码。要不明天我们就去找裴老师,让他请客!”我听见庆华兴高采烈的语言,也开心不已:”行,明天我们就去找裴老师,共叙师生之谊”
       庆华忽然怪叫起来:”李方,快把你的圣诞冰淇淋吃了,再不吃,就成了炒冰沙了”我不知道什么叫炒冰沙,问庆华,庆华悠悠的说:”李方同学,成都省需要你去探索的地方,还有很多咧!”
 
第十章
创建时间: 2024/10/15 12:56
 
        出了庆华的雅风阁,我回到暂住的旅社。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我到成都不给邓玲玲说一声,似乎实在说不过去。于是我给邓玲玲打了个电话:”邓玲玲吗,我是李方,我休探亲假,现在在成都。”
      ”你在成都?”邓玲玲几乎快失声了:“你在成都哪里,我马上过来找你。”我把旅社的地址告诉邓玲玲,然后悠然的打开电视机,看起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西藏旅游的纪录片,纪录片里的西藏美得简直不像话,就像个仙境一样。但我是才从西藏回来的,我知道真实的西藏远没有电视里这么美丽。真实的西藏荒凉,冷寂,空空荡荡,好像是一处远古的遗迹。
        邓玲玲像一只小鹿一样闯进旅社:”李方,你来成都之前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我不太想把我爸爸的事情告诉给邓玲玲,于是说:”那么劳师动众的干嘛,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见面不好吗?”
        “哎呀。”邓玲玲娇呼一声:”我是想见你嘛,你吃晚饭了吗?走!我带你去春熙路吃西餐。””够了!邓玲玲,你是嫌弃我从西藏来没有吃过西餐吗?我千里迢迢来找你就是为了吃一块半生不熟的牛排吗?”我打断邓玲玲的话,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邓玲玲显然被吓到了:“李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都没有吃过西餐,我是想让你看看成都的新鲜事。”见我没有言语了,邓玲玲又说:“李方,我们出去逛逛吧,边逛边聊,随便观赏成都的夜景。”这就是邓玲玲,一旦我和她起争执,无论谁有理,都是她先让步。
     这一次我终于同意了邓玲玲的安排,我们两个言归于好,手挽手的走出旅社。晚上9点钟的成都夜色阑珊,灯火辉煌,到处都是还在街道上游荡的人们,没有一丝西藏的那种空寂感。
         走过一个卖毛绒玩具的小摊的时候,邓玲玲说:”李方,你给我买一只熊猫吧。””买熊猫?”我犹豫的盯着小摊上码放整齐的一排毛线熊猫。”你不觉得熊猫很好看吗?你送给我的,就有特殊意义,以后你不在成都的时候,我看见熊猫就像看见你一样。”
      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这个邓玲玲啊,按说已经是上班族了,怎么还这么喜欢玩这些小女孩的情调?算了算了,算我摊上了一个芭比公主。我掏出30块钱,买下一只咖啡色的毛线熊猫。我把毛线熊猫递给邓玲玲的时候说:”送你礼物了,你打算怎么来回报我?”
     本来我只是为活跃气氛随便这么一说,哪知道邓玲玲竟然当了真。她闭上眼睛,等待着我的接近。天啦,邓玲玲是要我亲她!只见邓玲玲朦胧着双眼,嘟着嘴唇,胸脯傲立,那感觉就像是香港电影《金鸡》里面的吴君如,甚至连那厚厚的红嘴唇都和吴君如一模一样!
      我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如果这个时候我不勇敢的吻邓玲玲,我苦心经营的浪漫王子人设就会坍塌。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横下一条心,重重的亲在了邓玲玲的双唇上。
       邓玲玲就像是久旱的禾苗忽然得到了雨水的滋润,她全身都颤抖起来。我在邓玲玲耳边说:”你喜欢这样吗?你喜欢的话,我也喜欢。”邓玲玲激动得流下了眼泪:”李方,我等今天等了好久。”我吞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是不是演得过于投入了 。即便是人生如戏,那也得悠着点啊。
        好说歹说,打发走邓玲玲,我一个人躺在旅社的硬板床上思绪绵绵。爸爸成了百万富翁,但他那几个女人就够他应付了,我指望不上他。妈妈和妹妹始终是小地方的人,她们也帮不了我什么。庆华虽然是我的好哥们,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店主,他能把自己的生意做下去就算不错了,指望他拉我一把是不现实的。我的贵人在哪里呢?我怎么才能出人头地呢?想着想着,在一种落寞的心境中,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庆华就来了旅社:”我约好裴老师了,李方,能在成都见到裴老师,你想不到吧?”我说:”我早就看出裴老师不是一般人,宜宾那地方水浅,搁不住裴老师这条大龙的。”说着,两个人风风火火赶到东风路一家火锅店,裴老师今天要做东请我们吃火锅。
        到火锅店一看,裴老师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他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看样子只有4,5岁。”裴老师,学生来看你啦!”我高兴的连声喊到。裴老师不住点头:”好好,他乡遇故知,更非同凡响了。”
     我指着小男孩问裴老师:”这是您孙子?”裴老师摇摇头:”是我儿子全全,怎么你们看我这么老啊。”我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说:”罚酒三杯,罚酒三杯,我就说全全和裴老师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嘛。”
      庆华说:”裴老师,你还在教学生弹吉他吗?李方靠着弹吉他,赚了不少钱呢。”裴老师的眼睛闪过一道金光:”是吗,那是好事啊,技多不压身。”全全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和庆华,叫道:”我饿了,我要开动了”!
         吃火锅的时候,我和庆华轮番敬裴老师酒,裴老师来者不拒,但都是抿一抿就完了。吃到一半的时候,我和庆华都有了三分酒意,哪知道这个时候裴老师的反攻开始了。裴老师倒了满满一杯酒,说:“感情深一口闷,我这一杯先干为敬,你们也要满干一杯。”
      说完,裴老师把酒一饮而尽,我和庆华不得已也只得满满喝了一杯白酒。裴老师又端起第二杯酒说:“好事成双,花好月圆,敬你们第二杯!”裴老师雄壮的把满满一杯酒一口吸干。我和庆华就好像坐上了翻滚列车一样,身不由己的也只得再干一杯。
         紧接着裴老师又倒满第三杯酒:”三碗不过岗!来!这第三杯酒祝你们前途无量!”裴老师三杯酒下肚,脸不红,眼不花,气息均匀,有理有款。我和庆华就惨了,本来就有三分醉意,又被裴老师连灌了三满杯,早就喝高了。
        庆华哇一声,捂着嘴巴跑进了卫生间。我也觉得想吐,但还是强忍着,陪裴老师说笑。全全好奇的打望着我们说:”我爸爸是酒仙,你们喝不过他的。”我连声说:”裴老师,姜还是老的辣,我们认输了。”裴老师哈哈大笑起来:”哪里输了?要说喝酒,下次我给你们引荐一位,保证让你们大开眼界。”我附和着裴老师的话说:”裴老师都是酒仙了,那一位该不是酒神吧?”
      吃完火锅,裴老师一定要拉我们去他家喝茶。全全在前面引路,我们三个逶迤着走进一个老小区。裴老师把我们让进他的屋子,屋子里有一种焚香炉的檀香味。
      裴老师说:“来了音乐老师家里,怎么能不听点音乐。”全全跑过来,打开音响,音响里立即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裴老师伸过头来,饶有兴致的问我:”知道这首曲子吗?”
       我一听,原来是世界名曲《康沃尔的早晨》。我说:”这首曲子是《天堂鸟》的主打曲。”裴老师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就知道你和一般学生不一样。”忽然裴老师又说:”你听这首曲子有没有一种被超度的感觉?””超度?”我疑惑的回答:”我觉得它和宗教肯定有某种关系。”裴老师微微一笑:”这叫终极体验,人活着就得有一次终极体验。”
      我鼓起勇气问:”那么什么是终极体验呢?”裴老师说:”凌迟,凌迟就是一种终极体验。”我吓了一跳:”凌迟?!”裴老师忽然转换话题说:”你在西藏见没见过藏民实行天葬?”我实话实说:”没有,我们平时是出不去营地的。”裴老师说:”天葬也是一种终极体验,自己终于舍弃了一切,把什么都抛下了。”
       庆华给我端过来一杯清茶说:”李方,尝尝裴老师的茶叶。”我喝了一口,很清香。裴老师说:”你们肯定以为我喝的是碧潭飘雪,碧潭飘雪我喝得起,但这只是普通的花茶。听最好的音乐,探寻人生的终极体验,过一种粗茶淡饭的生活,你们觉得怎么样啊?”
      还没等我回答,全全跑过来说:”李方叔叔,你是解放军,解放军是不是打坏人的?”我说:”是呀,解放军专门打坏蛋。”全全兴奋的抽出一支玩具手枪对着我就瞄准开火。
       我还没有怎么样,庆华倒有点尴尬了。庆华说:”裴老师,李方还要回西藏去。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改天等李方退伍回成都了,我们再来看你。”裴老师制止住全全的英勇射击说:”好的,我这里有学生送的一点茶叶,我喝不完,你们分一点去。”说完,裴老师不容我们拒让,一人塞给我们一包茶叶。
       和庆华走出裴老师住的老小区,我微微有点郁闷。我对庆华说:”庆华,你看出来没有,裴老师越来越仙了。听《康沃尔的早晨》,谈论凌迟和天葬,喝茉莉花茶,教育孩子,裴老师这是要修仙呢!”
         庆华说:”裴老师本来就有点神神叨叨的,他们学音乐的都这样,这叫艺术家的气质。不到一定的境界,还达不到裴老师这种程度呢。”我觉得庆华说得有道理,再翻开裴老师送的茶叶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芝龙”两个字。芝龙茶是什么茶?下次再见裴老师倒要好好向他学习学习。
       和庆华最后吃了一顿饭,我的探亲假也结束了。一番辗转我又回到了林芝的部队里面 。刚到营区就遇见了景波副连长,我向副连长敬了个军礼:”报告副连长,我修完探亲假回连队了!”
       景波哈哈一笑:”好啊,吃了什么好吃的,长这么胖。回连队收收心,大比武马上要开始了。”这次大比武是全军的一次重大活动,有很多个科目。大比武之前,连队里面就贴出来招募比武能手的告示,而且还把各个科目的名称和要求都贴了出来。
       睿阳是个癞兵,他根本没有哪一项科目是有资格参加的。光才呢,也不行,光才太瘦了,他经不起磋磨。最后连队就把我推了上去,考虑到我是学计算机的大学生,给我报了一个密电码破译科目。
      景波副连长一摇一摆的找到我说:”小方,去给我们连争个脸。你是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破译密电码是你的专长,肯定能拿名次。”我支支吾吾的说:”这个我真不能保证,我以前也没有破译过啊。”景波副连长贴到我耳朵边说:”放心,我事先打听过了,都是生鸭子,没一个熟手。”
       就这样,我开始恶补破译密电码的专业知识。景波副连长放了我三个月的假,我就天天在学习室自习专业。说来也怪,我似乎天生对破译密电码有点天赋,书上写的那些例题我都能看懂。有的时候我甚至自己试着写一段密电码玩,然后反复的琢磨里面的门道,渐渐的我掌握到了点窍门。
      到大比武的时候,李团长带着团部的干部们一窝蜂的来赛场观赛。先文后武,最先比试的科目就是我参加的密电码破译。卷子发下来的时候,我一道题一道题的反复验算,终于在还剩10分钟的时候,做到了最后一道题。
          最后一道题很怪,竟然是文学名著《红楼梦》里面的一个自然段,题目要求找出这段话暗含的密码。我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都是一头雾水。我做的例题都是数字密码,这种汉字密码我还是第一次碰见。
        我卡在了最后一道题,因为毫无头绪,所以额头上的汗水都渗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景波悄悄走到我的边上,他装着不经意的轻轻说了一声:”迎春”。迎春?我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这道题的关键就在“迎春”这两个字上。只要以迎春为中心,左右各囊括5个字符,密电码就出来了!
       在交卷铃声响起的最后一刹那,我做完了整套题目。出考场的时候,景波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和我点头示意。三天后,大比武的结果出来,我成了全团密电码破译的第一名。考第二名的是个武汉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国防生,国防生被一个普通本科生干趴下了,这是我们团的大新闻。
       发奖状的那天,李团长满面春风的和我握手:”李方啊,你一来我们团,我就注意到了你。记得你说的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睿阳和光才兴高采烈的向我道贺:”李方哥,我们就知道你不是孬种。”景波呢,也潇潇洒洒的逢人就说:”我们连的李方是个人才啊。”
        过春节的时候,团里要评选优秀士兵,景波说:”得第一名的不是优秀士兵,什么是优秀士兵?正该是李方同志当选。”最终我被评为了优秀士兵,立了三等功。有一天下午景波悄悄找到我说:”老婆,能帮的我都帮了,以后的机缘就看你自己把握 了。”我一时没忍住,抱住景波就在他脸上啵了一口:”老公,还是你对我最好。”
           春节过后没多久,就听说我们连的指导员要退伍。这件事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指导员一般都是上面安排下来的。但这一次消息却传得很野,说李团子亲自发了话,要给我们连安排一个得力的指导员。连长神神秘秘的找到我说:”李方,你入党多久了?”我说:“我大学三年级入的党,党龄快5年了”连长就点点头,又不再说什么。
        隐隐约约的传言得到了证实,一天李团长亲自到我们连部来。李团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厉害厉害!以后三连就靠你们几个了。”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连长说:”李方同志,团里任命你为三连的指导员了!””我?当指导员?”我结巴起来。李团长说:”叫你当指导员,是组织信任你,怎么还信任错啦?””没有,没有,我接受组织的任命!”我挺起胸膛高声说到。李团长大声说:”这才对嘛!”
       就这样,我当上了三连的指导员,和连长一个级别,军衔也升为了上尉,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军官。据说妈妈知道我当上指导员的时候,放声大哭了起来,她拍着胸脯说我们家出头啦!当然这是妹妹后来告诉我的,我并没有机会亲自回宜宾去给妈妈报喜,这是我的遗憾。
       邓玲玲知道我当上了连指导员,激动得连给我写了三封信。一封信祝贺,一封信谈情,一封信憧憬我们未来的美好生活。我懒的一一回她,只是笼统的写一封信告诉她工作不要太劳累,要注意休息。我知道邓玲玲是个工作狂,她在他们单位是小组长,当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什么事都找她。
         神奇的是红志也给我写了一封信。红志说:”李方同学,听说你升官了,恭喜恭喜,以后要多提携提携兄弟。”这个红志,我当小兵的时候,他对我不闻不问。我一提干,他就想起我了,人心不古啊,世态炎凉啊。
         我们连队在山区,连队外面就是一片大山。到晚上5,6点钟的时候,山上会起大雾。大雾把整座山都朦朦胧胧的覆盖住,好像是一座神秘的远古部落。好在连队的食堂每天都会做饭,一做饭就炊烟缭缭,一下子让山区又有了人气,活了过来。我在林芝的生活就在这大雾茫茫和人间烟火中,一点一点的走向了西藏高原的更深处。
第十一章
创建时间: 2024/10/15 19:37
 
        早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就看见有几个士兵在叽叽咕咕神神秘秘的议论着什么。我走过去,他们又都不说了。吃过早饭,连长找到我说:”指导员,有一份重要文件,你看一下。”说完,连长递给我一个文件夹。我拿着文件夹到办公室,仔仔细细的翻阅起来。
      文件里面写道:接上级指示安排,你部立即整装待备,下一指令随时发出。后面则是一大叠的背景资料文件。我好奇的看那些资料文件,发现是关于吐蕃王朝一个大喇嘛的陵寝地宫的记叙。文件特别提到,这个大喇嘛的陵寝地宫已经被盗,被盗文物中包括随葬大喇嘛的一颗九孔天珠。这颗九孔天珠是藏传佛教的无上至宝,价值连城,盗墓贼正打算带着九孔天珠逃出国境。
         合上文件夹,我陷入了沉思。上级是要我们协助捉拿盗墓贼吗?或者是协助边防军加强边防线的巡逻?我想了一会儿,正没有头绪,连长进来了:“指导员,大概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们等待上级的进一步指示吧。我已经命令连队一级戒备,随时可以拉队伍出去。”
       连长说话的时候是斩钉截铁的,我也稍稍有些激动:”连长,这次咱们是不是要当先头部队了?”连长说:”大概率是这样,只是不知道一连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们要抢个头功!”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强调:”一连这么久以来老是压我们一头,这次正是我们立功表现的机会。”连长看我这么重视这次行动,也严肃起来:”不要小看了这些盗墓贼,他们往往是有武装的,而且都是些亡命之徒。”
     叮叮叮,内线电话响了。连长拿起电话:”好的,明白了,我们立即出动!”连长说:”团部指示,三连全体战斗人员立即到林芝八一广场集合,然后进驻盗墓贼活动区域,遇敌则歼!”
        我和连长带着三连百来号人分上两辆大卡车,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往八一广场,连部则交给副连长景波在家驻守。到八一广场的时候,看见乌泱泱围了一大群藏民,他们全都跪俯在地上,嘴巴里念着经文。
       一个懂藏语的翻译说藏民念的是藏传佛经,大意是佛家至宝丢了,天要降灾给人间,他们很害怕。我对翻译说:”现在我是最高领导,我说什么,你就翻译什么,听懂没有?”翻译连连点头。
        我对着藏民们喊道:”藏族同胞们,我们人民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负有保卫国家财物的义务。你们的佛教至宝,我们一定帮你们追回。现在请你们回家去等待消息,待宝物找到之后,我们给你们举办一场盛大法会。”
      翻译把我的话翻成藏语大声喊出来,藏民们都激动不已,纷纷围拢上来磕头敬礼。一个小时后,我们再次坐上两辆大卡车。大卡车把我们三连的战士拉到一号驻军点,这个点是离事发的大喇嘛陵寝最近的点位。
     下车安顿好战士,已经是深夜12点。我看着山林中一片黑雾蒙蒙,知道现在只能休整,无法安排任务。于是,我和连长立即要求战士们原地休息,待天明再行动。战士们生起篝火 ,三五成群的围着篝火取暖聊天。
       为了安定战士们的情绪,我也下到连队里面,坐在一个篝火旁和战士们聊天。刚坐下,一个瘦高个子的战士说:”指导员,我会藏语,以后你需要翻译的事就找我。”我吃惊的问他:”你会藏语?怎么不早说,你是藏族吗?”
      这个战士说:”我叫扎西,是青海藏族人,但我也会讲汉语。”我仔细听扎西的汉语,果然有很浓重的民族口音。我高兴的说:”有你这个翻译就好办了,遇到藏民们交流就不成问题了。”
    突然,我想到一个背景问题,我问扎西:”九孔天珠很重要吗,它对藏民们意味着什么?”扎西说:”九孔天珠是天珠中的极品,它代表了平安富贵吉祥。如果九孔天珠落到坏人手里则可能成为坏人的力量源泉,这样的话天道就倾斜了,人间必有大灾。”
      ”你看见过九孔天珠吗?”我问扎西。扎西说:”网上看见过。你们知道李连杰吧?他就有一颗九孔天珠。但他得到天珠是藏民们允许的,因为李连杰是虔诚的佛教徒。”我点点头:”知道了,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对连长说:”机不可失,现在我们立即到大喇嘛的陵寝去现场查看。”连长扯开嗓子叫战士们开拔。大概又经过半个小时,我们终于到达了大喇嘛的陵寝。原来大喇嘛的陵寝就是一座藏式城堡,城堡四面都是挡风墙,中间是一座塔楼。
        我们进入到城堡里面,看见的是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破损的瓷片和瓦块。走进塔楼,当中就是一座佛像,佛像的下面是一个小抽屉,小抽屉已经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扎西凑上来说:”九孔天珠就是放在这个小抽屉里面的。”我示意大家不要惊慌,仔细去四周查看。
        正在这时候,突然冲出来一个穿红色袈裟的喇嘛,他用藏语叽哩哇啦的说着什么。扎西说:”这个喇嘛知道盗墓贼在哪里,他要带我们去。”我走上去打算和喇嘛沟通,突然喇嘛的一张脸惊恐的扭曲起来,他发出一阵怪异的叫声,然后转头就跑。
      ”喇嘛大师,不要跑,你说要给我们带路的”我在后面一连声叫喊,但喇嘛还是飞似的逃走了。过一会儿,逃走的喇嘛带了整整20多个喇嘛回来。逃走的喇嘛咿咿呀呀指着我连比带划,我吓了一跳,难道他们把我们误当做盗墓贼了?
      还没等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20多个喇嘛齐刷刷跪下来向我行跪拜礼。我说:”我是解放军的指导员,你们不要这样。”扎西听懂了喇嘛们的对话,他把我拉到刚才那尊佛像前,说:”指导员,他们说你是这位大喇嘛的转世。”
      ”什么,转世?”我仔细盯着刚才没有好好打量的佛像看了一回。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这尊佛像的面容竟然和我有八九成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我是留的短发,而佛像留着一头卷发。
     扎西说:”喇嘛们说你就是大喇嘛,你转世来人间怪罪他们没有看守好九孔天珠,所以他们都跪下来祈求你的原谅。”原来是这样,一个巧合而已。我走到喇嘛们面前,一一把他们扶起来:”我不是大喇嘛的转世,我是连队指导员。”
     但是喇嘛们常年看守佛像,他们已经很熟悉佛像的样子。一见我走近,他们就更惊慌了,不住的磕头念经。这可怎么好?这很难解释呢。我和连长商议怎么办,连长说:”将计就计,你就说你是大喇嘛转世,然后让他们指明盗墓贼的藏身地点。”
     我走过去对扎西说:”你就说是我说的,叫喇嘛们推举一个喇嘛带我们去找盗墓贼。”扎西把我的话翻译成藏语,最开始出现的那个喇嘛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带我们去盗墓贼的窝点。于是,这个最机灵的喇嘛在前面带路,我们100来号人荷枪实弹的 跟在他后面。
      走到一个背风面的时候,带路的喇嘛高声用藏语吼了几句话。过了一会儿,几十个藏民围了过来。我吓了一大跳,马上命令战士们准备战斗。哪知道几十个藏民围着我们,确切的说是围着我看了大半天,然后全都张口结舌的木楞在了原地。
      扎西凑上来对我说:”带路的喇嘛告诉他们,大喇嘛转世来取九孔天珠了。”我一听,心里有了谱。我站到一个土坡上”啊!”一声叫了起来。带路的喇嘛吓得都要哭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其他的藏民见带路喇嘛跪下,也都叽哩哇啦的跪了一大片。
       我悄悄告诉扎西,叫他们把九孔天珠拿出来。扎西把我的话翻译成藏语告诉给跪在地上的藏民们。其中一个40多岁,身材最魁梧的藏民从腰间取下一个腰袋,恭恭敬敬的放到扎西手中。
     扎西打开来看了看,点头对我说:”是九孔天珠。”那个魁梧的藏民又起身对扎西叽哩哇啦说了一通话。扎西对我说:”他们说他们不是盗墓贼,他们只是觉得九孔天珠应该由他们保管。现在既然您回来了,自然应该物归原主。”
     我对扎西说:”叫他们回去安定生活,再也不要打九孔天珠的主意。”扎西把我的话翻译过去,几十个藏民都跪在地上连连点头,有几个虔诚的还哭了起来。扎西说:”他们说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能亲眼见到大喇嘛。”我想这个难得的局面还得维持下去,于是我对藏民们说了一句:”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扎西德勒!”藏民们全都欢呼起来。扎西凑上来说:“依规矩,你要给他们摸顶赐福的。”我横了一眼扎西,心中暗想我是大喇嘛转世吗?我是汉族人!但是现实的情况不容我辩解,于是我又一一为藏民们摸顶赐福。
       等我们回到连队的时候,团部的电话打了过来:”九孔天珠找到了?这么快?有没有伤亡?没有伤亡?也没有交火?你们简直创造了奇迹!”在给团部的报告中,我写道:并不是盗墓贼被我们感化了,而是根本没有盗墓贼,只是藏民和喇嘛们的一次小小纷争。经过部队战士的解释教育,藏民和喇嘛们已经和好如初,九孔天珠也已经完璧归赵。
        一个月后我在团部见到了李团长。李团长盯着我看了半天说:”你不简单,不简单,有明星像。下次你和我合个影,我要借借你的贵气。”我偷偷在团部的穿衣镜面前照了照,哪里有什么明星像,糙老爷们儿一个。然而突然,我盯着我的脸出了神,这不妥妥是一个藏族小阿哥吗 ?难道我上辈子还真的和西藏有某种神秘的联系?想的这里,我也有点心旷神怡了。
      而此时此刻,八一广场上盛大的法会正在如期进行。
 
第十二章
创建时间: 2024/10/16 17:15
 
       那天早上刚到办公室,李团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李方,做好准备,黄师长要来你们连队检查,给你一刻钟,马上安排妥当!”黄师长要来我们连队检查?这简直是喜从天降,要知道只有特别优秀或者特别混乱的连队,师长才会亲自检查。我想我们连即便不是好上加好,至少也不是差中之差吧,所以黄师长的到来是对我们连工作的肯定呢!
        我马上安排战士大扫除,特别是内务一定要整理得巴巴适适。然后我和连长又拿出几份工作报告,整整齐齐的堆在办公桌上,以备师长阅览。半个小时后,一辆小轿车开进了连队。
      黄师长一个箭步就从小轿车里跨了出来:”我就是要看第一手资料,别人说的我都不信!”从小轿车副驾驶上急匆匆下来的李团长连忙接话:”我们三连确实有点东西,不然不会报告到师部去。”
     我和连长热情的上前和黄师长握手:”黄师长,您怎么来了,要来也先打个电话啊。”黄师长指着我说:”我认识你,你叫李方。在师部的表彰大会上我见过你,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就是这个李方,兵不血刃的解决了九孔天珠案件,他的事迹传遍了全团。”李团长跟在黄师长后面,不断给我美言。黄师长进营房到处查看了一番,似乎还算满意。他又转身走进办公室说:“指导员,连长,副连长都来办公室,讲一讲你们是怎么工作的。”
      我们三个基层军官轮番把军事教材上那一套理论加油添醋的说了一遍。黄师长显然并不满足,他看着我问:”李方,你是师里的少壮派,而且是特别年轻的少壮派,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看师长这么器重我,我也鼓起勇气说:”解放军现代化是必行之举,关键是看向谁学。是学亚洲的威权弱兵模式,还是学美国的弱权强兵模式,全在一念之间。”黄师长嘴巴都乐豁了,他笑着问:”那按你说该向谁学?””美国!只有美国模式才是真正把军人放在第一位的,在美国模式里面,士兵是真正的王。”
    黄师长忽然不说话了,他盯着我一动不动的看了三分钟,然后转头就往外面走。我们三个都不知道黄师长怎么了,李团长也不满的回过头盯了我一眼,那意思是:叫你瞎说。哪知道黄师长走了几步,突然转头说:”调李方到师部当参谋,调令明天就下。”说完就要上车。我急了,我对黄师长叫道:”师长,三连的工作我脱不开手啊。”黄师长从小轿车窗户玻璃边伸出头来:”师里的工作重要,还是连里的工作重要?你少给我扯马虎眼!”
       黄师长走后,我,连长,景波副连长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连长说话了:”李方同志,去师部报到吧,这里的工作还有我和景波同志呢。”景波则依依不舍的看了我一眼说:”李指导员,这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我拍拍景波副连长的肩膀说:”来日方长,我们不都还在西藏当兵吗?”景波副连长轻轻叹一口气:”我就知道你非池中物。”
        三天后,我就到师部去报到了。到了师部,我才知道,原来黄师长在师部威信非常高。凡是黄师长下的指令,全师部无一不是不折不扣的执行,没有一个人敢推诿塞责的。
      师部参谋长是一个叫老刘的军人,个子高高的,看上去很精神。老刘把我安排到一个靠窗户的座位上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上班。”可是奇怪的是,过了半个月都没有给我分配工作任务,我每天就是打打开水,翻翻报纸,接着就下班了。
      一天下午上班的时候,老刘忽然叫住我:”李方同志,你来师部上班要稍稍注意一下仪表。你看你穿的鞋和袜子!”说着,老刘用力提了提我的军裤:”看,鞋是破的,袜子是旧的,这样怎么行!”
    老刘递给我一套新军装,一双新皮鞋,还有一双灰色男士丝袜。:”穿这套!不然可惜了你的身材。”老刘不由分说,把这一叠衣物都塞到我怀里。我有点发懵,不知道老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我换好衣服,老刘高兴的看着我说:”这样才对嘛,这样才是军中少年吧。”我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在连队邋遢惯了。”老刘说:”到了这里就得注意仪表穿戴,这代表年轻士兵的形象。”
       我乐呵呵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老刘不再理我,埋头做自己的事。我一个下午都有点飘飘然,好像到了师部,确实就成了人上人一样。快下班的时候,老刘忽然走到我的座位前说:”李方同志,今晚师长在家请客,需要几个作陪的,希望你准时参加。”
      “我?可我什么都不懂啊?”老刘做出一副怪罪的模样:“要你懂什么,见机行事!”晚上6点,我准时赶到黄师长住的小别墅。门没关,我一推门,就撞了进去。黄师长在屋里叫道:”李方来了吗?”我说:”是是,师长,我来了。”
       只见黄师长穿着一身浴袍从卫生间里面出来,边走边拍手:”好好好,小伙子就是孝顺。”我张口结舌的站在门口发闷。黄师长过来把门一关:”进来呀,还愣着干什么。”我亦步亦趋的跟在黄师长后面进到客厅,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套崭新的浅蓝色男士棉布睡衣。黄师长指指睡衣:”我做什么事都不喜欢勉强,你愿意就把睡衣穿上,不愿意就转身给我滚!”
       说完,黄师长大咧咧的坐到沙发上,沙发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我头脑大概短路了三分钟,忽然我想起了在老家的妈妈和妹妹。如果我现在转头就走,我在部队里是无论如何待不住了。可要是我就这么白丁白袖的回老家,我的参军之旅就变得毫无意义,妈妈和妹妹会有多么失望。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我颤抖着解开了自己上衣的第一颗扣子,然后把睡衣拿了起来。拿起睡衣的时候,哗一声,一个饱满的雨衣套包装完好的掉在了地上。黄师长满面暧昧的微笑,他捡起雨衣套,一把把我搂到他的腿上。黄师长的棉拖鞋踩在我的灰色丝袜上,有一点微微的生疼,但很快,我就闭上眼睛,好像变成了一只自由飞翔的鸟。
       到师部三个月之后,我才知道,黄师长的少年们绝不只有我一个。我隔壁办公室的青松也是黄师长的少年之一。青松个子有173,不高也不矮,身材匀称,关键长得还很俊秀,是那种只要第一眼看见就会觉得很好看的人。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注意到青松。但有一天我在办公室走廊里面和青松擦肩而过的时候,青松忽然用一种很幽怨的眼光看了我一眼。我回到办公室琢磨了半天,正在思索的时候,老刘过来了。
      老刘打着哈哈说:”青松比你早来一年,但现在军衔还比你低一级。李方啊,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大好时光吧。”我心里没来由的有一丝郁闷,我觉得青松很可能就是我的榜样,也许,一年之后,甚至有可能三个月之后,就会有另一个少年出现在师长的小别墅了。我想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在我身上,我要奋起直击!
      我上网搜索了半天,从购物网站,搜索到警用警械网站,最后我终于下单买了一只手机。这只手机可不是一般的手机,它其实是个偷拍机。只要把手机放在特定的角度,就能全方位无死角的拍到整个房间的全景,而且,还可以录音,录音效果还相当的好。    
       在调试了这个手机大概三天之后,我大着胆子拿着手机去了黄师长的小别墅。黄师长一见我来,放下手里的文件就凑到我的身上东闻西嗅,好像是一条发情的狗。
      我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然后说:“师长,我好吗?你爱不爱我?你爱我,你要给我什么?”黄师长已经精虫上脑,哪里管旁边有没有一只手机。他嘟嘟囔囔的说:”我爱你的全部,我要吃了你!”黄师长边说边亲我的嘴。我把头转到一边说:”你老婆知道了怎么办?”黄师长一愣,他淫笑着说:”你就是我的老婆,我哪里还有其他老婆!”我身体一软,黄师长霸王压顶般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回到寝室,我暗暗发狠:”叫你乐,叫你狂。”不要你出点血,你不知道少爷是练过童子功的。想是这么想,但黄师长这头肥牛还得牢牢的套住,不能让龟儿子的给跑了。从此之后,我开始刻意的打扮自己,穿最新的军装,最拉风的皮靴,最性感的丝袜,用网上买的雄性荷尔蒙激素乳液和香水。甚至我的头发都是在四川人开的最新潮的美发店剪的,表面只是个寸头,其实层次清晰,丝丝分明。
       一天我在网上聊天的时候,遇到一个学川剧的中专生。中专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了我的军人身份,他说:”我最喜欢军人,看见军装和军靴我就兴奋。”我冷冷一笑,问他:”你是唱什么角色的?”中专生发来照片,竟然是一张小旦戏装照。照片上的中专生浓妆艳抺,妩媚已极。
        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我把我的军装照发给中专生,中专生几乎是疯了,隔着屏幕就亲个不停。我对中专生说:”到湖畔花园101栋来,画上戏装,记得穿一双灰色丝袜。”一刻钟之后,我在湖畔花园门口见到了中专生,一个腰细得可以一只胳膊搂完的16,7岁小孩。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握着偷拍手机对画成小旦的中专生说:”和我愿意吗?除了我还有一个人,愿意吗?”中专生看见我眼睛都转不动了,一个劲儿的点头。我拉着中专生打开101栋的大门,只听里面黄师长叽咕了一声:”是李方吗?还不进来,还要我请啊!”
       从101栋出来,我知道这次是彻底把黄师长套牢了。黄师长已经50多数,哪知道见到画上戏装的小旦就像猛兽一样。我想着偷拍的画面,一个大腹便便的中老年老子气喘吁吁的压在两个精光赤裸的少年身上,其中一个还描眉画眼,舞着水袖。这场面,绝对能把黄师长自己都吓傻。
      睿阳和光才来师部看我,他们老远就闻到了我身上荷尔蒙香水的味道。睿阳到底聪明点,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用一种缥缈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我。光才却是个粗人,他完全没有觉察到异样,还嘻嘻哈哈的说动说西。
      看见睿阳的眼神我心里有点发虚,仿佛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他们似的。所以中午的时候,我就在镇上最豪华的川菜馆请睿阳和光才大吃了一顿。我盯着睿阳,用一种仿佛是解释,又谈不上是解释的语气说:”我们永远是好兄弟,无论我们各自在什么位置上,我们的感情恒久不变。”
       睿阳有点感动,他说:”李方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做的决定都是对的。”光才一边啃着一只猪蹄,一边连连点头:“李方哥最好,不然怎么会请我们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听见睿阳和光才的话,我忽然有点想哭,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需要被原谅的人。强压下自己的悲伤,我举起酒杯对睿阳和光才说:”多的话不说了,全在酒里,以后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光阴荏苒,一晃我到师部一年有余。有一天早上我照镜子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有了一根白头发, 我大吃一惊,我的青春年华就要空付在这个西藏小镇上了。我狠狠咬了一口牙齿,再不能这样!谁得到了我的青春,谁就要付出代价!
       我拿着一只笔记本电脑到101栋的时候,黄师长正在看电视。我把笔记本打开,放了3分钟的精彩片段给黄师长看。我说:”黄哥,你猜这个演A片的主角是个中国人呢,还是个日本人呢?”
       黄师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他妈的偷拍我!”我压低声音说:”黄哥,我们两个是一条藤上的蚂蚱,谁也不要怪谁。现在一团缺了一个副团长的名额,你给我安排安排。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两清。”
       黄师长握着一只水杯就想往地上砸,我对他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黄哥,我们互相保守秘密,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战友了。”黄师长看见我坚定的眼神,忽然泄了气,他像一只焉了的茄子似的,瘫软在沙发上。
         我被师部空降到一团当副团长的消息传回了三连,连长在师部遇见我的时候,直接石化在了原地,三分钟没有动弹。和连长一起到师部的副连长景波叉着腰大咧咧的说:”李方同志,恭喜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在三连就看出来了,你将来是要干大事的。”
      听见景波这不伦不类的恭维,我有点哭笑不得。我对景波点点头:”景波同志,承蒙你在三连对我的照顾。要不是遇见你,我可能是又一个睿阳。”景波轻轻叹一口气:”李方同志,我们互相照顾。将来有用得着的地方,做哥哥的义不容辞。”
        告别连长和景波,我走出师部。出师部大门,就是一个热闹的西藏小镇。转着经桶的藏族阿妈和妩媚动人的藏族阿姐,在大街上徐徐步行。我恍惚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是当副团长出人头地了,但面对这些超然于世外的藏族同胞,我却觉得自己很脏。这种脏是那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灵魂上的龌龊,但心念一转,我却又有了三分得意。这个雪域高原没有辜负我,我在这里成长为了一只雄鹰。雄鹰翱翔于 天空上,俯视着世间一切的生灵。
       知道我当上副团长,邓玲玲几乎是抓狂了。她通过电话,伊妹儿,纸质信件把我的新职务通报给了所有她认识的人。一瞬间,我成了我们家乡小镇上的名人。邓玲玲给我写来的信上明显有她激动的泪水,邓玲玲说:”李方,我做梦都在想你当上将军,但你正在这条金光大道上茁壮成长,我是有多么高兴啊。”
     放下邓玲玲的信,我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什么怪味。邓玲玲是活在50年代,还是60年代?她完全没有进入新世纪。她还是大学生呢,我看连一般人的中学生都比她灵光。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一软,觉得自己似乎愧对邓玲玲一样。于是我开始给邓玲玲写回信,开头一句就是:邓玲玲,我们结婚吧!
 
第十三章
创建时间: 2024/10/17 9:55
 
      我和邓玲玲的婚礼定于5月1日在宜宾最好的豪爵大酒楼举行,邓玲玲忙得不可开交,又是发请帖,又是照婚纱照,简直晕了头。我的婚假只有半个月,所以我一再给邓玲玲说办简单点,办简单点,别弄那么复杂。但邓玲玲显然没有领会我的意图,她的还是一门心思扑在婚礼筹备上。
        婚礼当天,来了大约200名宾客,我怀疑邓玲玲把她在大山上的远方亲戚都请到了现场,更不用说近亲同事朋友什么的。倒是我这边,只有区区20多个亲友,主要是爸爸和妈妈家的几个至亲。
       邓玲玲说:”李方,你是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婚礼当天你就穿军服吧。”我无力表示反对,于是我穿上崭新的军装和邓玲玲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邓玲玲的爸爸是个退休药师,个字挺高,人很瘦,一看就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退休药师挽着邓玲玲的手,把邓玲玲推到我身边。邓玲玲娇羞的笑起来,那感觉就好像是打了一个大胜仗一样。
       婚礼进行曲响起的时候,我看见在台下观礼的妈妈用一条手绢揩着眼泪,妹妹则在旁边一脸严肃的左顾右盼。到敬酒的时候,几个不嫌事大的闲人开始起哄:”听说当兵的都是海量,副团长那更是海量中的海量,今天我们就要好好敬敬副团长。”几个人不由分说轮番给我敬酒,我虽然在部队里也喝酒,但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厉害,几轮之后,我已经是脸红筋涨 。
        酒席要结束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闯进我的眼帘。我看见妈妈竟然在和爸爸悄悄咪咪的说着什么。爸爸来了!我怎么事先不知道。我跌跌撞撞跑过去说:”爸,你来了?”爸爸转过头来,笑嘻嘻的看着我:”得到消息我就来了,你结婚,我能不来吗?”
         妈妈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你爸爸给你的,拿好,这是他的心意,你不能推让的。”爸爸突然有点伤感的看着我说:”我走的时候,你才那么高”爸爸往下比了一个矮的动作:”现在你都比我高了,我很高兴啊,我儿子终于成人了。”
      我用一双醉眼仔仔细细打量爸爸,我发现他虽然老了,但看起来保养得还不错,很有点成都市大老板的派头,不再像个乡下人。我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说:”爸,今天就别回成都了,住在家里和我们聚几天。”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凑了过来:”哎呀,不行的,你爸明天还有业务要谈,今天肯定要回成都。下次吧,下次我陪你爸来宜宾好好玩几天。”我朦朦胧胧的注视着这个漂亮女人,发现不是我上次在金紫荆花园见到的那位,想来她就是爸爸的四奶了。
         妈妈黑着一张脸悄悄拉我:”让他们走,要走,留不住的。”我只好说:”爸,下次我来成都看你。今天实在陪不了你,我都喝高了。”爸爸咧开一张嘴,笑得很开心。我不记得最后我是怎么被邓玲玲扶进新房的,我只记得我一头倒在一床绣花棉被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到半夜的时候,我的酒醒了,我看见邓玲玲半卧在床上看手机。我说:”老婆,对不起啊,我喝多了。”邓玲玲惊喜的说:”你醒了?去洗把脸,接着睡。”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邓玲玲,这种对不起当然不是我饮酒过量,而是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我决定弥补这一切,我一个鹞子翻身,把邓玲玲压在身下:”老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全有了,我这辈子值了。”
        邓玲玲用一种迷乱的眼光打量着我,然后半闭着双眼,等待着该发生的事情发生。我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像一只雄狮一样,在邓玲玲身上肆意妄为起来。到关键的时候,邓玲玲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那声音就好像是一只母狮子在宣誓她对某块领地的主权。潮涌,礼成,激情消退,我颓然的从邓玲玲身上翻下来,然后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我就知道邓玲玲是个工作狂,婚礼结束三天之后,她就回成都上班。我没好气的对邓玲玲说:“邓玲玲,你就不能多休几天假吗?你比我这个军队副团长还忙!”邓玲玲抱歉的对我说:”对不起啊,李方。本来是要多休几天的,但这几天赶上美国总部来成都分公司视察,我要回去把员工的工作安排妥当,这个不能出差错的。”边说,邓玲玲边亲了一下我的脸:“老公,下次我们在成都小别胜新婚。”天啦,邓玲玲变了,变得热烈而开放了,这真是婚姻的魔力。
       第二天,邓玲玲就坐动车回了成都。妈妈对我说:”李方啊,你老婆是个劳碌命,但我看她对你是有真情的,你要珍惜啊,千万不要学你爸爸那样。”我对妈妈这种类比感到厌烦,我说:”妈,少说两句不行吗。邓玲玲和我都是大学生,我们的生活方式和你们不一样。”妹妹听见不高兴了,嘟着嘴说:”大学生怎么了,我们旅行社的大学生一个人交7,8个男朋友。”我几乎绝倒:”好好,随你们怎么编排我。”
      我是5月10号回的林芝,回去的时候,妈妈硬要我带两块腊肉回去吃:”这是我自己做的,和外面买的不一样,你带到部队里,也给你们领导尝尝。”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部队里面是不缺腊肉吃的,只好依命把腊肉塞进了行李。
         到达林芝的时候,时间还早,我在林芝市区闲逛起来。东走西逛,我走到一个喇嘛庙前面。这间喇嘛庙外面是四壁正方形的土墙,中间是庙堂,院子里还有一棵皂角树。
      我刚走进喇嘛庙,就看到一个喇嘛慌里慌张的探头看了我一眼。过一会儿,出来几十个喇嘛,分成两排整整齐齐的站在一起,那架势就好像是我们部队迎接军委领导视察一样。
    出来一个领头的喇嘛,他用不标准的汉语说:”大喇嘛,您怎么来了,我们没有准备,没有准备呢。”我一愣,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喇嘛还把我当成是大喇嘛转世。我就奇了怪了,这些喇嘛都是一根筋吗,认定的事,就回转不过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是解放军的副团长,不是大喇嘛,于是只好随水推舟的含混说道:”好好,我看看就走,看看就走。”哪知道突然来了两个喇嘛,一个拿出一顶黄伞,一个提着一只灯笼。喇嘛把黄伞举到我头顶上,又用灯笼在前面引路,就好像是在举办什么大法会似的。
       本来我想转头就跑,但我的政治觉悟告诉我,这个关键时刻不能伤害藏族同胞的宗教感情,所以我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喇嘛进了庙堂。庙堂里面有一尊释迦摩尼像,释迦摩尼像前面放了好多的小酥油灯。
     一看这尊释迦摩尼像,我知道今天又要出事。这哪里是什么佛像,这简直就是我的个人泥塑啊。正在我尴尬不已的时候,领头的喇嘛拿出一张照片来恭恭敬敬的供在案桌上,我一瞥照片,差点岔了气,这竟然是我一张穿军装的相片!
      我知道领头喇嘛会说汉语,我结巴着问他:”喇嘛大师,这照片你们哪里来的?”喇嘛说:”买的。”“买的?哪里买的?”我追问。喇嘛说:”到处都有卖的。”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正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好好,团长,我马上就到家。”我指指电话对喇嘛说:”我们团长找我,我要回去了。”喇嘛们似乎并不意外,他们又排成两排,恭敬的拍着手给我送行。
      从喇嘛庙出来,我惊魂未定,看来我这个大喇嘛转世是当定了。可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我拿不定主意。满怀狐疑的拖着行李,我慢慢踱回部队。到了部队,团长急匆匆的找到我说:”李方同志,你听说了吗?全林芝都在传你的照片,说你是大喇嘛转世。还有喇嘛到我们部队来找你,说要迎你去参加法会。我们这几天正焦头烂额呢!”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大概因为我的长相和大喇嘛很相像吧。”我只好这么回答。团长说:“现在军部正在请示国家民委和国家宗教局,等待他们的回复。李方同志,你稍安勿躁,看领导的决定吧。”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都在一种既激动又紧张的情绪中度过。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大喇嘛转世了,我也不知道成了大喇嘛转世我需要做什么,我只知道我的行伍生涯很可能会在一个略带神秘的氛围中划上句号。
        两个星期后,国家民委和国家宗教局的批复来了:同意李方同志成为大喇嘛转世传人。建议李方同志立即退伍,工作由中央组织部统筹安排。团长笑嘻嘻的来给我道贺:“李方同志,以后你就是藏区的活佛了,恭喜你啊。以后林芝的工作,还要你大力配合我们部队完成啊。”
    我想不到自己怎么一瞬间就成了活佛,我的脑袋还转不过弯来:”这个,是呀,可我还是解放军的副团长啊。”团长拍拍我的肩膀:”李方同志,勇敢点,挑起你应该挑起的担子,怕什么呢?一切有国家做你的后盾。”
       又过了一个星期,退伍申请批复了下来,我的军队生涯至此圆满结束。在我退伍的时候,景波已经升任加强营营长,而睿阳和光才都已经先一步队伍回乡了。我成了我们几个人里面,职务最高,也是经历最传奇的军人,这是我在参军之前怎么也想不到的。
       啪啪啪!我敲响了妈妈的房门。开门的是妹妹:”妈!哥回来啦!哥退伍啦!”妈妈激动的从里屋钻出来:”李方,你终于回家啦。以后就在家里,守着这个家,妈妈老了,妈妈想你。”我抱住妈妈,明显感觉到了她的衰老。我想,现在是到我该为这个家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由于我的工作还没有安排,所以我难得的有了一段空闲的时间。我在宜宾的街头到处转悠,我转悠到滨江路夜巴黎酒吧,但那里早就换了老板,现在叫做小香港茶楼。我又去宜宾学院里面转悠,看我以前上学的教室和生活的宿舍。在宜宾学院里,遇见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大学生,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老这种感觉是需要对比才能感觉出来的,否则你意识不到原来现在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后来者。
      信步走进一间咖啡馆,我点了一杯卡布奇洛。喝着浓郁的卡布奇洛,我的心里是满足的。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喝不起咖啡,但现在我已经实现了咖啡自由。我有一份充足的退伍费,还有未来跑不掉的体制内工作安排,我已经不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农村大学生。但在咖啡馆香味扑鼻的吧台前面,我还是感觉到一种寂寞,这种寂寞叫我的世界,你们不懂。
第十四章
创建时间: 2024/10/17 13:45
 
      睿阳给我打来电话:”李方哥,你要求分配到哪个单位啊,千万不要来公安局。这里的工作太复杂,水太深。”睿阳退伍后,分配到成都一间派出所做警察,已经工作了半年多了。
     我对睿阳说:”服从组织分配。革命人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又过了一个星期,我的组织分配方案终于下来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我竟然被分配到成都市宗教局宣传科做一名副科长。
       组织部的同志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李方同志,组织上考虑到你特殊的宗教身份,所以把你安排到宗教局。希望你发挥你的宗教特长,为国家的宗教事业多做贡献。”
      我把头点得像一只啄米公鸡一样,表示自己愿意去宗教局上班。妈妈和妹妹听说了我的工作安排,一个欢喜,一个忧愁。妈妈说:”去成都省上班,不是一般人可以的。李方,你出人头地了!宗教局的工作又清闲,最适合你这样的懒人。”妹妹则嘟起嘴巴说:”去哪里不好,去宗教局,清水衙门,要什么没什么。”
        对妈妈的话我不敢反驳,但对妹妹我就没那么客气了:”你懂什么!宗教局才好,宗教局才关乎人的根本问题,是最深奥的部门。”妹妹听了不敢再说话,但她又好奇起我的工资待遇:”哥,你在成都当公务员,一个月能拿5000块吧?”“去去去,你就知道钱,我告诉你,有的东西是钱买不到的。”我对妹妹嚷到。妹妹生了气:”什么用钱买不到?”她质问我。“精神需要,精神需要就是用钱买不到的!”我说。妹妹哈哈大笑:“等肚子饿了,你才知道你的精神需要有多可笑!”
        拿着转业证,我去宗教局报道。到了才发现,宗教局竟然是一个小四合院,里面破破烂烂有几间仿佛民国时期的老建筑。我看着眼前斑驳的围墙,心里哑然失笑,看来还真被妹妹说中了,这个宗教局真是个清水衙门。
        宗教局的王局长是四川大学哲学专业的老毕业生,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说话做事都是慢吞吞的。王局长对我说:”分配到我们局就安心工作,千万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其实体制内啊,年轻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我对王局长的话感到佩服,我说:”王局长是我们的前辈,能得到您的指导我们年轻人要少走好多弯路呢。”王局长听了就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我们宣传科的科长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人称秦姐。秦姐是个离异女人,独自带个女儿在成都蜗居,我一到办公室秦姐就殷勤的给我倒水。我在团部就知道上下级等级分明,怎么能让科长给我倒水呢,我忙站起来自己去拿温水瓶。秦姐看见我手脚麻利,高兴的说:”我们宗教局啊,就是缺少新生力量。小方一来,我们局就青春洋溢了!”
      在宗教局宣传科干了三个月,我终于知道宗教局是做什么的呢。宗教局其实就是个备案机构,只要备了案的宗教组织都接受宗教局的管理和监督。但这种管理和监督很多时候都是被动的,也就是说宗教局其实没有需要前置规划的业务。
      换句话说,在宗教局工作就等着别人来找你,你根本不需要主动去找别人。这 简直太轻松,太舒服了,只不过这种简单舒适放到一个退役军官身上,难免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
       到了成都后,我和邓玲玲到处找房子。最后还是秦姐出面,给我们租了一套宗教局的职工宿舍。房子是老了点,但好在价格便宜,又离单位近,我和邓玲玲都很满意。
      邓玲玲说:”李方,我们在成都是要落地生根的,我们需要买一套房子。”停顿一下,邓玲玲又说:“而且,我怀孕了。”说后面一句的时候,邓玲玲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什么?你怀孕了?”我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待我反应过来,又高兴得手舞足蹈:”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
       关于买房子的事情,我一拖再拖,一个是因为我和邓玲玲都不宽裕,即便勉强买了房子可能也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再一个就是还要考虑孩子的学区房的问题,我想在成都有名的盐道街小学附近买一套房子,这样我们的孩子将来就可以正读重点小学。
        我每天上班先简单打扫一下办公室,然后就泡一杯茶,拿起当天的《成都商报》研究。待研究出今天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时候,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我们办公室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科长秦姐,另一个是40多岁的科员老陈,还有一个就是我。老陈是个混寿元的人,他只按部就班的做几件他做了几十年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问。秦姐呢,也挺闲的,每天在办公室喝茶画眉毛。
        一天我正在办公室看报纸,老陈不在,秦姐进来了。秦姐说:”小方,你们退役军官就是不一样,有一种军人气质,一般人没有的。”我听见秦姐恭维我,也马上浮上水:”秦姐,我们是大头兵,在部队里闷得傻兮兮的,以后还要姐多提点提点。”秦姐听我说得这么诚恳,边出门边说:”你们军人出身的,有英雄气概,不像那些豁皮瘪三,没一点意思。”说完,秦姐就往外走。走过我的时候,秦姐仿佛不经意的摸了一下我的腿。
     一下子我的神经就有了反应,身体有点硬邦邦的。下午上班的时候,老陈和我聊天,老陈说:”小方啊,你还不知道吧?秦姐的爸爸是市委组织部长,市委常委呢。”我听了很惊讶,我说:”秦姐的爸爸是组织部长,秦姐怎么不调到其他局去呢?”老陈说:”这你就不懂了,就是在宗教局这样的冷门单位,才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往上挪呢!”
       下班的时候,老陈悄悄咪咪的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秦姐。秦姐说:”小方,我今天取了个快递,是个大家伙,我搬不动,你帮我搬一下可以吗?”说完,秦姐从办公桌下面移出来一个包装好的电风扇。我厚着脸皮说:”好咧,没问题。”
       到秦姐家的时候,秦姐漫不经心的说:”孩子今天送到姥姥家了,不回来了。哦!小方你坐啊!”我坐倒是坐了,但大腿上还坐着一个秦姐。我和秦姐接吻的时候,尝到了秦姐嘴唇上口红的味道。这是一支水蜜桃味的口红,和秦姐很配。等我气喘吁吁的从床上坐起来,秦姐才怜惜的抚摸着我的背说:”小方,你今年20几了””26”我回答秦姐。秦姐忽然很幽怨的说:”还是年轻好啊。”
        我每月的工资都是按时交给邓玲玲使用的,所以我其实没什么钱。但秦姐似乎对邓玲玲这种霸道的行为很不满意,她说:”年轻人怎么能没几个钱呢!”说着,秦姐就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小方,去买几件时髦的衣服。你看你穿的破破烂烂的,邓玲玲也不管管。”
        我喜欢上一款叫马克华菲的衣服品牌,这种品牌的衣服只有在伊藤洋华堂才有卖的。所以我常常去逛伊藤洋华堂,也成为了马克华菲的钻石会员。我告诉邓玲玲:”我炒股赚了不少钱,买衣服的钱都是炒股赚的。”傻乎乎的邓玲玲对此深信不疑。
       秦姐是一个专业的美容大师,她熟谙一切让人变美的办法。在秦姐的精心打扮下,我成了一个精致的型男。有一次我走在春熙路,有一个摄影师硬要给我拍照,他说我很帅很有魅力。
       但不好的事情很快发生了,秦姐怀孕了。秦姐哭着说:”小方,这不怪你,全怪我。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破坏你们家庭的。孩子生下来我就说是捡的,我有办法搞定一切手续,你安心工作。”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姐竟然要生下这个孩子。我试探性的问秦姐:’就不能打掉孩子吗?”秦姐眉毛一立:”我做梦都想有个儿子,小方啊,你就当是捐精吧!”说捐精这个词的时候,秦姐脸不红心不跳,我却脸红到了脖子根。怎么就成捐精了呢,捐精是合法的吗?我彻底郁闷了。
      邓玲玲那边对我的出轨行为完全不知道,她刚刚在多美儿妇产医院为我生下一个儿子。我看着胖乎乎的儿子,突然有点心虚,秦姐那边可能也快生了吧?这两个女人,两个孩子,混乱,混乱,一片混乱。
        秦姐调走了,她的组织部长爸爸把她调去了另一个机关。秦姐是个绝对有情有义的人,在她的推荐下,我继任了宗教局宣传科科长的职务,这算是秦姐对我的回报。我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一个未来找不到爸爸的孩子的爸爸。
       一天庆华突然给我打来电话:”李方,你知道吗,我联系到燕子了””燕子?她现在在做什么?”“燕子在《都市报》做专栏记者呢!她的笔名叫黄燕。”我连忙找出一张《都市报》,果然在上面看到一篇署名黄燕的评论文章。文章写道:”现在的中国股市就是一个没有规则,不讲纪律的超级大赌场!”文章写得很犀利,很有燕子那睥睨一切的风格。
       庆华说:”我约了燕子,我们三个人吃顿饭。地点就选在大荣华酒楼,下午6点,准时到哦!”下午6点,我准时到大荣华酒楼,我进酒楼的时候,庆华和燕子已经到了。一晃过去10年,燕子出落得水灵灵的,一看就是个职场白领。
      我们三个人笑谈古今,谈情骂俏,闹了一晚上。到晚上10点,燕子说:”李方,庆华,我要回去了。明天还有采访任务,下次再约哦,再见。”走的时候燕子回过头深情款款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特别的温柔。
       庆华对我说:”燕子现在是《都市报》的名记,你知道中国股市的融资大案吧,就是燕子率先报道的。”我干咳一声:”庆华,别管别人了。说说你自己吧,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不问不要紧,一问庆华就来了精神。庆华说:”我们换个地方,我给你介绍个人认识。”庆华领着我到了酒楼隔壁的茶坊,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来了一个光头和尚。我惊恐的问庆华:”这位是?”庆华说:”这位是普度寺的虹慈法师。”庆华又转头对虹慈说:”这位是宗教局宣传科的李科长。”
      虹慈对我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佛礼,然后坐下 ,点头哈腰的。庆华说:”其实今天约两位出来就是我牵个头,做一笔生意。事情很简单,普度寺要采购一年的用度,但现在有几个卖家来卖。虹慈法师打算吃个回扣,但这个回扣他一个人吃不下,要两个人吃,所以才找到李方科长。”
     我脑袋一转,对庆华说:“所以你就是那个卖家?”庆华哈哈一笑:”不错,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回扣与其给别人吃,不如我们兄弟伙自己吃。”我心里一惊,暗骂庆华阴险,他这是拉我来给他撑门面赚钱呢。
    庆华看我面露不悦,悄悄附到我的耳边说:”这第一单,你就可以拿10万块的回扣,以后做顺了,钱有的是赚。”我一听,什么都不用做,当个中人就能坐地赚10万块!妈呀,我的大平层指日可待了!
     虹慈也满面堆笑的对我说:”李科长,以后还有飞鸟寺,大成寺,这里面的关系我都是通的。”我手心出汗:“有没有什么风险?”“风险?”虹慈哈哈一笑:”你们局的王局长,也是此道中人啦!”
        我说:”慢!”先不忙做生意,我仔细想想。第二天,我去单位给王局长封了一个2万块的红包,我对王局长说:”王局,普度寺的虹慈您知道吧,他孝敬您的。”王局一听我说虹慈,忙拂袖说道:”你怎么把他认识了,简直是,简直是。”说是这么说,王局长却把我的红包手一挥,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抽屉。
     成了!我大喜过望。我马上给庆华打电话:”你的生意做成了,回扣我和虹慈一人一半。”庆华在电话里轻声一笑:“李科长,你还信不过我啊。”半个月后我收到了庆华打过来的第一笔钱10万块,妈妈的,这样赚钱也太容易了!
      但是邓玲玲那边却出了问题,邓玲玲有一天突然问我:”李方,你哪来这么多钱,你炒股不可能赚这么多吧?你的钱完全可以付首付款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邓玲玲解释。我说:”灰色收入,你懂什么叫灰色收入吗?你不懂,所以乖乖别问了。”邓玲玲看我的眼神第一次有了一种怀疑的态度,她就好像不认识我一样说:”李方,你变了,变得让我陌生了!”我心中冒火:”变什么变,以后儿子读书,留学,结婚哪样不要钱!你少在我面前聒噪!”我看见邓玲玲转过头去,偷偷的抹起了眼泪。
        庆华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几乎垄断了全市宗教物质的供应链条,包括念佛机,香蜡纸钱,蒲团,僧衣道袍,甚至连教堂散给信众吃的圣餐,都是从庆华那里进的货。庆华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官商,而我也在王局长和我那变相意义上的老丈人市委组织部长的提携下,成了宗教局的常务副局长。
        但是问题就出在了这个圣餐上,原来庆华仗着自己官商的身份,越来越贪婪,他提供给教堂的圣餐竟然是过期变质食品。一石激起千层浪,关于宗教界打黑除恶的呼声一下子高涨了起来。
     我知道事情已经变得不受控制,我给庆华打电话:”收手吧,你现在马上出国去避避风头。”庆华冷笑一声:”我知道是谁在后面搞我,不就是公安局你的老战友睿阳副局长吗?这个人我迟早要除掉!”
   ”你休想动睿阳!庆华,休息一段时间吧,你最近几年太招摇了”我连声劝庆华。庆华继续冷笑一声:“李副局长,你们是不是官官相卫啊?告诉你,你慢慢看,看是睿阳这个倒霉蛋先倒,还是我先倒!”
       就在这个时候,秦姐给我打来电话:”李方,你最近要注意安全啊。不要为了哥们儿义气,把自己给坑进去了,我听说庆华是黑社会的。”“黑社会?什么黑社会?!我就不信,黑社会敢把公安局挑了!”我气呼呼的说。秦姐苦口婆心的劝我:”不要和庆华斗,答应我好吗?你斗不过他的。”挂断电话,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第十五章
创建时间: 2024/10/17 19:11
 
      成都市面上忽然开始流传一则小道消息,说庆华其实是黑龙会的老大。黑龙会是成都最近几年新冒出来的一个组织,作恶多端,人人疼恨。成都人暗地里传的口诀就说西罗马,东庆华,中间有个黑老大。西罗马指的是流氓头子齐罗马,这个人心狠手辣,是一个冷血杀手。东庆华指的就是庆华,他是一个以商养黑的黑商。至于中间的黑老大没有谁见过,是一个隐藏人物。
        我最初听见这句口诀的时候,感到好笑。庆华不过就是做点官商生意,吃点回扣,最多就是行行贿,搞点权钱交易,怎么就成了”东庆华”呢?及后来庆华渐渐露出了他狰狞的一面,我才知道这句口诀不是随便说的。庆华早已不是那个和我在木板隔间里躺着看星星的淳朴少年,他变得非常的暴力,而且这种暴力的后面是对权钱的无限贪婪。
       庆华的恶劣行径引起了成都公安的高度警觉,公安局副局长睿阳就是专门负责庆华一案的。睿阳本身是成都本地人,家里也有当官的亲戚,所以才进了公安局。哪知道睿阳进公安局后发愤图强,竟然升为了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这大概是我们原来连队谁都想不到的事。
       每天我都会看晚上7点半的《成都新闻》,一天看新闻的时候,我竟然看见睿阳在电视上侃侃而谈:”现在我市刑事案件高发,市局决定举行为期100天的夏季严打,专打涉黑涉恶势力。我正告黑恶分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然公安机关会对你们铁拳伺候!”
      公安局的副局长公开在电视上向黑恶宣战,这其实是很罕见的事,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睿阳在向庆华下战书。一时之间成都市面上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连卖报的小贩都知道,东罗马和西庆华联合起来要把公安局睿阳副局长拿下,这场好戏,谁都不愿意错过。
         自从上次和庆华通了电话,我就知道庆华肯定是要拿睿阳开刀了。庆华最近几年变得让我越来越感觉陌生,就好像根本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庆华现在的脾气,他是真要取睿阳性命的。
    想到这里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我和睿阳睡在三连营房里面一起卧谈的画面。拿个时候的睿阳,简单,纯洁,仿佛是一只愣头愣脑的小牛。睿阳会轻轻碰一下我的胳膊:”哥,明天做早操,我会不会又被罚?”我说:”你别老想着被罚啊,你想想如果你被表扬呢?”于是睿阳就开始想象他获得表扬的样子,第二天早操,睿阳真的被表扬了。睿阳高兴的对我说:”哥,谢谢你教给我的好法子,这叫想象训练,很高级的心理暗示疗法”我一听,无可奈何的说不出话来。
     但现在睿阳却身处险境,他在成都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在成都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也算看出来了,表面上当官风风光光,其实一碰见庆华这样的主,十个里面九个都焉儿了。剩下一个嘛,危险之极。
    怎么才能帮到庆华呢,我想了一通宵,终于想出点眉目。第二天一早,我给燕子打去电话:”燕子大记者,赏光出来聚聚。别是又在写什么大案子,没功夫搭理老同学吧?”燕子这几年一直和我有联系,时不时发个问候短信,说几句悄悄话什么的。别看燕子30多岁了,其实至今未婚,按燕子的话说这叫命中注定晚婚晚育。
      燕子果然很高兴,说:”你选地方,我尽量来。”我干脆把话挑明,我说我在九龙大饭店一楼的咖啡馆等你,不见不散!放下电话,我稍微有些郁闷,但想着为了睿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个小时后,燕子妖妖艳艳的来了,看得出来燕子着实打扮了自己一番。我和燕子喝了一刻钟的咖啡,在燕子看着我发笑的时候,我端起燕子的咖啡杯一饮而尽。然后我说:“走吧。”燕子满面笑容的跟着我上电梯,走进了我事先开好的客房。
     一个小时后,我精疲力竭的拉开客房的窗帘。燕子忽然说:”李方,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我说:”香水味吧?”燕子摇摇头:”不是,是一种很特殊的男人的体味,一般男人身上很少有。”我落寞的说:“燕子,这次你要帮我一个忙。”燕子用一种赖人寻味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悠悠说:”可以。”
         燕子走后,我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然后在傍晚的时候,我拨通了江星华的电话:”江星华,我是李方,半小时后,九龙大饭店一楼咖啡厅,不见不散!”趁江星华还没来,我去饮食店吃了一碗牛肉面。然后又转进路边的情趣用品商店买了一支加长加粗颗粒雨衣,还有一盒叫做金戈的壮阳药。店员说这种药吃了就算是80岁老头子都能雄起一个小时,金枪不倒。
      我其实是知道江星华对我有意思的,这么几年,江星华一直在暗示我,向我示好。这不能怪她,要知道,江星华嫁了一个50多岁的老头,而这个老头是我们省的省委副书记。
       我承认自己对江星华就是赤裸裸的利用,要知道江星华可是我们省官场上的活跃人物,她的关系很广,上至国家机关,下至普通事业单位,没有她手伸不过去的。只要我搭上江星华这条线,几乎可以说整个官场在我面前就活了。
        江星华进房间的时候,还有点忸怩,她没有她表面上那么开放。我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一把把江星华固定在我的正前方,然后用自己的眼睛直盯盯的盯着江星华的眼睛。我一点一点靠近江星华,让她闻到我嘴巴里的味道。
    果然江星华被我催情了,她像棉花一样瘫倒在床上,全身蠕动,叫个不停。大概这么多年江星华也是处于一种性饥渴的状态,要知道那个50多岁的省委副书记不可能带给她多大的快感。
      我成功俘获了这个女人,而且我可以肯定江星华比燕子对我更满意。如果说燕子有一点冷冰冰,那江星华就完全是在迎合和享受我。镇静下来,我对江星华说:“有一点小忙要你帮,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江星华一脸媚笑着说:”愿尽犬马之劳。”这个江星华还拽文呢,她哪里知道前方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路。
        三天后的《都市报》刊登了一篇长篇特稿《都市江湖内的黑老大》文章不点名的把庆华给亮了出来,稍微有点知觉的人都知道,庆华现原形了。这篇文章影响很大,连海外媒体都在转载。
      庆华气急败坏的给我打来电话:”狗日的李局长,《都市报》的那篇报道是你叫燕子写的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成都市面上没有我查不到的事!你给我小心点,小心我把你一起给结果了。”
      我说:”庆华,我们谈判吧。谈判地点,时间都你选。”庆华想了想说:“后天晚上7点中山茶楼大厅,不见不散!”放下庆华的电话,我又拨通了黄浩的手机:”黄浩吗?后天晚上7点中山茶楼喝茶!”
      我和黄浩还没走进中山茶楼,沿途就觉得不对了。一路上都是奇奇怪怪的人,这些人或老或少,都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进城的务工者。关键他们的口音一个比一个难懂,说着南腔北调的话,给人一种奇异的异乡感。
        走进茶楼刚一坐下,庆华就出现了。庆华对着我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然后指着黄浩问:”这位是哪个分局的?”我笑笑:”这是我大学同学黄浩,他不是公安局的,他是残联的干事。”
    庆华对黄浩失去了兴趣,他对着我看了三分钟,突然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李方,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一句话,只要睿阳不抓我小辫子,我也就不难为他。怎么样,这个事情不难办吧?”
    我摇摇头:”庆华,你已经在刀口上了。听哥一句劝,出国去,你的钱够你用一辈子了。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都是好地方。”庆华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怎么,我就一定会输给睿阳吗?”庆华拍拍手,从茶楼外面走进来一个高个子粗粗壮壮的男人。庆华压低声音说:”你相信不相信,他手底下有几十条人命,但没人敢动他。”
    我看了一眼高个子男人:”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西罗马吧,失敬失敬。”黄浩在我旁边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庆华说:”李方,你不要以为当了个官就能把我怎么样。老实说,以你的官位,我还真没看在眼里。”“我看在眼里!”突然从茶楼的卷帘深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干咳一声,大声说:”想必是中老大来了。”那苍老的声音哈哈一笑:”别人叫我老大,其实是因为我年纪老,我手底下可没有几十条人命。”我再次大声说:”成都市是文明之都,做什么都要讲个理字,杀人放火那一套可以收起来了。”
     苍老的声音说:”谁在杀人放火,你们在杀人放火,我是反对杀人放火的,奈何逼之凶也!”我突然问了中老大一个问题:”现在的成都到底是谁的成都,是成都人的成都呢,还是外地人的成都?”
      ”是我的成都!”苍老的声音说。我没想到中老大如此老辣,于是干脆一句话戳到底。我说:“中老大,你撩下话来,如果庆华出国去永不再回,我就叫睿阳放弃追查庆华的案子。所谓人走事了,方是兴旺之家。”苍老的声音微微沉吟,然后说:”这个不难,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问道:”什么条件?”苍老的声音说:”我要你代替庆华的位置,以后你就是东成方。”我感觉到黄浩微微颤抖了一下,我稳住黄浩说:”可以,我就做东成方。但我和庆华不一样,我不干那些杀人放火的事。”苍老的声音说:”谁叫你去杀人放火?我叫你以后多睡几个官太太!”
      庆华发疯似的狂奔出去:”你们全都出卖了我,全都出卖了我!”庆华刚一跑出去,江星华带的重庆防爆大队的人马就把他团团围住了。我对庆华喊道:”庆华,你看清楚了!这不是成都公安局的人,是异地用警,是重庆来的警力,你跑不掉了!”
        正在这个时候,黄浩过去一把撩开茶楼厚重的卷帘,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苍老的声音也消失了。西罗马转过身从后门出去了,现场只留下我,黄浩和庆华。庆华噗通一声跪倒在我的面前:”李方,中老大出卖了我,他骗了我。他骗了我,就能骗你。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我冷冷一笑说:”是吗?”
     重庆警力围拢过来,我对庆华说:”最后一条出路,看见了吗,西罗马出去的那个小门。你出去,然后有一辆吉普车,它会送你去机场的。注意戴个口罩,别太招摇。”庆华忽然哭了,他狠狠点头:”好,李方,我们后会有期。”我摇摇头:”不,永不再见!”
    庆华一低头,从后面的小门飞也似的逃走了。江星华大步流星的进来说:”人呢?”我叹口气:“彻底跑了。不过从今天开始,你要叫我东成方了。”江星华附在我的耳边悄悄说:”不是东方不败就好。”我大怒:”我是金枪不倒!”
 
第十六章
创建时间: 2024/10/18 9:53
 
        庆华逃走后,我全面接管了庆华的官商业务,几乎垄断了全市的物资供应。大到钢材,水泥,煤炭,小到电灯,手机,针头线脑,没有我的许可,没一样能在成都现市。
       我也成功约束住了西罗马,让他不敢再到明面上来搞事。成都的市民一谈起以前西罗马横行的日子,就说还是东成方好,东成方来了,太平盛世就来了。表面上我还是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但心里着实有了几分得意,这成都省被我玩转了!
       宗教局新来了一个大学生,叫小苏,王局长把他安排给我当秘书。我第一眼看见这个大学生,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个大学生的眉眼竟然很有几分像庆华,但是又比庆华更帅,更年轻。我想肯定是王局长故意弄了个帅哥来孝敬我,心下难免就有了些活动。
       和小苏接触了几天,感觉这个小伙子实在,诚恳,顺风顺水,我心里很满意。趁带着小苏去外省参会的机会,我就和小苏睡在了一起。小苏很温柔,他会伸出舌头来舔我的全身,这真是一种特别的感觉。
       然而我还没得意几天,就出了乱子。一天我下班的时候,看见水碾河路口围了好大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好奇心让我凑过去打听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几个妇女在散发传单,和警察起了冲突。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抓起一张传单就走。拿回家一看,竟然是在宣传什么天鹰教。天鹰教?这是什么鬼东西,和庆华的黑龙会有关系没有?我满怀狐疑的给黄浩打去电话:”黄浩,天鹰教是什么?”
     黄浩压低声音说:”你还是宗教局副局长呢,这都不知道。天鹰教是最近神秘出现的一个教派,现在正在到处招兵买马,抢地盘做大王呢!”“啊?!”宗教届出了这种事,我这个宗教局常务副局长竟然不知道!我恨恨的说:“明天我就派出调查队,怎么能这么乱搞!”黄浩神秘的说:”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复杂。”接着黄浩又沉默了。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去王局长办公室:”王局,天鹰教的事你管不管?”王局长正拿着一份文件,用他高度近视的眼睛注视个不停。”天鹰教?那是我创办的。”王局长坦然的说。”你创办的?”我当场石化在了原地。王局长拍拍我的肩膀:”天鹰教是我在民政局备了案的,绝对合法社会组织。你看你激动什么呀,你来我们天鹰教当个香主吧?”
     我就像不认识一样打量着这个四川大学老毕业生,突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好好,既然是王局长创办的,肯定是合法组织。”甩下这句话,我转身就走。我知道我明白什么了,王局长这是在向我叫板,他要用他的天鹰教来取代我东成方的地位。
     阴险啊,老辣啊,凶狠啊,这个王局长真不是一般人呢。我开了个调查会,主要是探探天鹰教的底,结果让我大吃一惊,这个天鹰教已经发展到了一定规模,省内省外,甚至海外都有人。
       正在我殚精竭虑怎么对付王局长的时候,小苏进来了。小苏说:”李局,我去查了HIV,我感染了。”什么!简直是个晴天霹雳,小苏感染艾滋病了!我颤抖着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小苏眼泪汪汪的说:”李局,跟你之前我还是个处男,所以,所以肯定是你传染给我的。”
      我几乎想一拳头打扁小苏的脑袋,但转念一想,其实很有可能。在和小苏好的同时,我还认识了一个健身教练大刘。大刘一身的腱子肉,摸起来性感极了。关键大刘穿着三角裤的大腿中间,鼓鼓囊囊,那真是对我无法抗拒的诱惑。于是大刘被我发展成了地下情人,几乎每隔几天,我都会叫大刘来酒店合欢。这么说的话,我的艾滋病很可能就是大刘传染给我的。
     稳住小苏,我立即就去医院查了HIV抗原,拿结果的时候,我的双手是颤抖的。我鼓起全身的勇气,猛的睁开眼睛一看:HIV抗原阳性!天崩地裂!我真的感染艾滋病了!
       再仔细一想,一件一直朦朦胧胧在我脑海中盘旋的事浮上心头。本来我是没有健身习惯的,但局里有个金姐,有一天莫名其妙的说:”李局,你们当兵出身的就是帅,你不练健身都像刘德华一样,你练了健身不成迪卡普里奥了啊。”一句不经意的话,让我去单位附近新开的健身房办了张卡,就这样认识了健身教练大刘。还有,这个小苏也很可疑,他怎么就这么像庆华呢,那个眼睛,那个嘴巴,简直一模一样。
     阴谋,这是个巨大的阴谋,而我已经中招了!我在办公室里来回转圈,想怎么才是个了局。忽然,办公室的老陈用几乎失语的惊恐语气跑来对我说:”李局,不得了了,小苏上吊自杀,送医院了。小苏醒过来说,是你强行猥亵他,才让他得了艾滋病,这件事全单位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一股热流直冲我的脑门,我几乎站立不稳。我忽然神神叨叨的问老陈:”王局今年有60了吧?应该退休了吧?”老陈迷惑的回答我:”今年刚满60,正在办退休手续。”我恍然大悟,王局长退休,然后创办天鹰教,在幕后掌控成都的江湖事务。这算盘打的天衣无缝!
     我跌跌撞撞跑到王局长的办公室,我厚着脸皮说:”王局,我错了。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不尊重你,但现在我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王局长慢条斯理的推推眼镜,说:”小李啊,你们年轻人追求上进是好事。你放心大胆的工作吧!天鹰教的事还要你多关心,没有领导的支持,教务不好开展的。”我红着脸说:”我一定支持天鹰教的教务,肯定大力配合,全方位服务。”
    王局长不动声色的笑笑,他拍拍我的肩膀:“你们年轻人交交朋友,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小苏我已经把他调走了,他不会再来找你。至于你的病,我打听过了,只要按时吃药,和正常人都是一样的。你安安心心的哦。”
        王局长暖心暖情的一席话,说得我都快哭了。我满怀感激的从局长办公室出来,一步一个脚印的回到副局长办公室。我颓然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雏鸡,而王局长才是真正的大雄鹰呢。
         燕子突然来访,她是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到的我办公室。燕子开门见山的说:”李方,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是来告诉你一句,我去医院检查了,我没有得HIV。”我木讷的说:”哦,那就好。”
       忽然燕子伸过头来说:”李方,你他妈的真是脏。你的那些脏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全成都市。”我暴跳如雷:”我是脏,可你怎么愿意和我这个脏货做那些脏事,所以你也是个脏货!”燕子冷笑一声:”我?我只不过是搞了一个我看得上的高级鸭子,如此而已,有什么脏不脏的?”
     我一个耳光扇到燕子粉嫩的脸上,燕子脸上立即出现一个五指印。燕子捂着脸说:”好,李方,你打我。这笔账我迟早要还给你,你等着瞧!”燕子转身就跑出了办公室。而我已经全身无力,瘫软的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晚上回家的时候,邓玲玲正在屋里哭。我们的儿子栋栋已经被邓玲玲送去全寄宿的贵族学校住读,所以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坐在一把藤椅上,半饷才说:”邓玲玲,我们离婚吧。”邓玲玲忽然大叫起来:”李方,你不是人,你骗了我这么多年。你是同志,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啊。”
    听见邓玲玲这么幼稚的话,我感到有点滑稽。邓玲玲已经辞去了美国公司的工作,在家做家庭妇女。她已经完全脱离了社会,根本不知道江湖上的凶险。我叹口气说:“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明天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栋栋归你,我付抚养费。”
     这一晚,我和邓玲玲都没有睡着。办完离婚手续的时候,邓玲玲忽然对我说:”李方,谢谢你。””谢我什么?”我好奇的问。邓玲玲说:”你知道你有病,所以才这么久没有碰我,我就没有得HIV,说明你还是爱我的。”听见邓玲玲的话,我几乎晕倒。大刘和小苏已经够我消受了,我怎么还会碰你!邓玲玲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长脑子!
     王局长到点退休,我顺理成章的接任了市宗教局局长的职务。王局长走的时候给我发了一张聘书:聘请李方先生任天鹰教紫金堂名誉香主。我拿着这张聘书哭笑不得,倒是老陈机灵的过来扯扯我的袖子:”局长,说几句话啊”
     我清清嗓子说:”这个天鹰教是我市的重点宗教项目,这个上上下下都要重视,这个,这个,一句话:我在天鹰教在!”王局长满面感动的拥抱了我:“李方啊,我就知道你是天鹰教的贵人。以后你有什么事,天鹰教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王局长走后,我忽然觉得一切都是一场阴谋。我参军是阴谋,遇见黄师长是阴谋,来宗教局是阴谋,连当上东成方都是阴谋。这所有的事件,组成了一个链条,链条的终端就是天鹰教。所以,我就是为天鹰教而生的一个傀儡。
第十七章
创建时间: 2024/10/18 13:16
 
         王局长的天鹰教渐渐把控住了成都江湖上的局面,市面上不再说西罗马,东成方,反而流传起了一句:天鹰招展,人间圆满。这句话咋听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商品的广告,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是江湖黑话。
      我的”统治”地位终于动摇了,不仅宗教界的物资采购不再归我管,连其他的大宗,小宗商品都被天鹰教垄断了。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闲人。我忽然发觉我和王局长掉了个个,以前我是东成方,他是闲局长。现在他是东成方,我成了闲局长。这种落差让我很失落,确切的说是非常痛苦。
      在回宜宾的动车上,我茫然的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景色,我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像这些景物一样,是一种幻觉般的蜃境。我在宜宾给妈妈买了一套高档电梯公寓。妹妹也已经结婚,妹夫是个厨师,婚后很快他们就生了个儿子,现在一家三口和我妈妈住在一起。
      回到宜宾家中,妈妈一看到我就哭闹起来:”李方啊,不该叫你参军,不该叫你去当官,看你现在搞成什么样子了!”我抱住妈妈用自己的体温告诉她我很好。妈妈止住哭泣,问道:”栋栋呢?把栋栋带回来给我带。儿子不争气,难道孙子也不争气吗?!”我柔声告诉妈妈栋栋和邓玲玲住在一起。
      妹妹急匆匆的从餐馆回来,她现在和当厨师的妹夫共同经营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妹妹说:”哥,你的事情从成都传回了宜宾,简直成了我们这里的头号大新闻。别人说你就是成都省的把总。”
    ”把总?他现在在做什么?”我好奇的问。妹妹冷笑一声:”他还能做什么,开夜总会呗。现在其他生意不好做,就是把总的皮肉生意好做得很。”我听了微微的沉默。妈妈起身去张罗晚上给我准备的接风饭菜,我就和妹妹有一搭的没一搭的说着话。我说:”李小红,你现在真成了第二个王姐了,王姐当年的川菜馆都没你现在的大。”妹妹说:”不能比,王姐做生意老道,所以才做了这么多年。我和杜威要达到王姐的水平,还早呢。”杜威就是妹妹的老公。
      吃饭的时候,杜威也回来了,加上小侄儿,我们五个人一起吃了顿晚饭。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沉默,一边扒着饭,一边听着电视机里叽叽喳喳的声音。我很感激我的家人们,他们没有因为我得艾滋病而嫌弃我,当然这也归功于这么多年对艾滋病的宣传教育,他们知道一起吃饭是不会传染病毒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一种郁闷的情绪中度过。我又转悠到了滨江路原来我唱歌的那家夜巴黎酒吧,现在它已经改名叫做花满庭中式保健院。我走进花满庭,立即迎上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先生,大保健吗?”我摇摇头:”给我找个男的。”女人连声说:”有,有,你坐。”
     过了一会儿,包间里面进来一个17,8岁的小伙子,穿着一身白色的按摩服:“哥,你是要做全套,还是部位。”我心里一阵烦闷。我站起身说:”你躺下。”小伙子很吃惊,但他还是躺在了按摩床上。我一把把小伙子的鞋脱掉,然后凑着鼻子闻小伙子穿的白色袜子。这是一双绣花真丝薄袜,质量不算高级,但还整洁。小伙子的袜子有一股淡淡的汗臭味,这正是我要的,我喜欢这种略带粗糙的原始性感。
     闻了一会儿,我气急败坏的丢下100块钱,转头就走。小伙子在后面叫:”哥,我给你好好按一次。”我心里暗骂:”按个屁,我是个艾滋病感染者!”当然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急匆匆的逃出了花满庭保健院。
     回到家里,我几乎都要哭了,我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我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再去和其他人发生关系非常的不道德。所以,我其实已经失去了做爱的能力和机会,我成了一个不是太监的太监。
     在网上浏览了一会儿同志网站,我发现竟然有卖原味袜的。这很让我惊奇,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过。卖原味袜的卖家会把自己脸的照片和脚的照片都发到网上,然后只要下订单,就能买到他穿过的袜子。
     我找了一个照片穿军装的帅哥的原味袜,下单买下。买下来之后,我忽然有一种恶心的感觉。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得很脏,很龌龊。一种仇恨的心理像条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脏。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罪魁祸首王局长给拿下,对!不惜一切代价,搞掉他!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一种恶毒的开心,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扎西给我打来电话:”李哥,你快回林芝来。他们找你都找疯了!”我忙问怎么回事。扎西说:”林不伦寺的活佛坐床仪式就要举行了,但你这个活佛还在成都呢,他们能不急吗?”我大吃一惊,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林芝那边早就把我忘了,哪里知道他们还惦记着我。我略一迟疑说:”好,我马上坐飞机去林芝!”
     到了林芝才知道,当地的喇嘛一直在等我回去参加坐床仪式。这种对宗教的执着和热情,让我甚为动容。几个喇嘛给我换上一身红色袈裟,再戴上一顶黄色的高帽子,接着让我坐在一个高高的正方形椅子上。我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喇嘛举着一顶大黄伞,前面还有提着灯笼和火盆的喇嘛。
   仪式开始的时候,十多个喇嘛吹起了长长的号角,一时之间金鼓齐鸣,百兽率舞。一个喇嘛端来一碗清水,我用手沾了水洒到下面的地上,礼成,仪式结束,我正式成为林不伦寺的活佛。
      从各处来了上百位藏民,他们都是来接受我的摸顶赐福的。我一一为每个人摸顶赐福。得到我的赐福的藏民都露出了感恩戴德的微笑,这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自己是一个神一般的人物。
       我把现场拍的照片发给秦姐和江星华看,她们都点了赞。江星华还发了评论:”李局长,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是个佛祖呢?小女子眼拙了,恕罪恕罪。”这个江星华有点意思,都这个时候了,还开我的玩笑。
         回到成都,爸爸急匆匆的给我打来电话:”儿子,我听说你成活佛了!今晚上到我家里来,我们好好聊聊。”我急忙赶到航空港的金紫荆花园,爸爸已经炒了两个菜在等我。爸爸直接就说:”你当这个活佛不是偶然的。我之前没告诉过你,我们家本来就和黄教有点说不清楚的关系。具体的我也搞不明白,得问你爷爷”
     我说:”爸,这么说我们家其实是藏族人?”爸爸说:”应该是。当年找转世灵童的时候,还差点找上我呢!这个事情,你妈妈都不知道。”从金紫荆花园出来,一股冷风直扑我的面门,原来自己竟然是藏族人。我打个寒颤,难怪很多人说我有一种特别英武的感觉,而且还有一种一般人没有的特殊体味。
        王局长的天鹰教越来势大,把整个成都的江湖搅得一塌糊涂。我知道现在是要和王局长算总账的时候了。我来到中山茶楼的时候,西罗马已经到了。我拍拍手:”齐哥,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是做什么。多的话不说,这本护照和这张机票你先拿着,事成之后,你马上就走。就像庆华那样,永远别回来。”
     西罗马用一种冷峻的眼神看着我,最后他把护照和机票塞进了一个手提箱,大踏步的走了出去。西罗马走出去的时候,我的视线刚好落在茶楼深处那一卷卷帘上,然而卷帘一动也没有动,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一连三天我都在一种紧张和激动的心情中度过,这种感觉正是别人说的度日如年。星期一上班的时候,我去中华里的大教堂视察礼拜工作。我到大教堂的时候,礼拜还没有开始,牧师修女和神学生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牧师把一个身材匀称的男神学生推到我的面前:”李局长,这位是四川大学的神学生张萌萌同学。他是个优等生,今天我们的礼拜就由他来证道。”我看着眼前这个面相英俊的大学生,说道:”我们这一辈看着看着就老了,以后的成都宗教界就由你们下一辈领导了。”牧师尴尬的说:”哪里就说到领导宗教界了,他还小,还小。”
       牧师到前面去了,我和张萌萌在化妆间里闲谈。那天我穿的还是马克华菲的一套黑色西装,搭配一件老式白衬衣,一双黑皮鞋,看着很庄重。化妆间的一缕黄色光线把我的面颊刚好照到一半,显出一种半明半暗的效果。
     张萌萌说:”李局长,我听说你是个传奇人物。你现在还是藏区的活佛呢!”我突然发现张萌萌的眼睛长得很好看,是那种丹凤眼,很迷人。正当我在仔细欣赏张萌萌的漂亮眼睛的时候,一个老修女掀开帘子探进头来。不知道是迷离的光线效果,还是我看张萌萌的眼神过于古怪,老修女突然吓得尖叫一声:”假基督,假基督!”
        众人围拢过来,把老修女搀扶住。老修女就好像要喘不过气来一样,一个劲儿的在胸口划十字架:”我看见假基督了,真的,我看见假基督了。”牧师把老修女扶到一边躲起来,然后跑步过来说:”不好意思啊,李局长,这个嬷嬷有点神经质,她休息休息就好了,您不要见怪。”
       张萌萌和我面面相觑,半饷,张萌萌才说:”李局长,修女老了的时候都会有点神秘主义,这是正常的。”我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但今天我是不是穿错衣服了?”张萌萌说:”不,您很帅。”我拍拍张萌萌的肩膀:” 年轻人,好好干,未来在你们那一边。”
      就在我视察大教堂的第二天,王局长被一只从天而降的起重机吊臂砸中脑袋,一命呜呼。全市都在悄悄传说是西罗马暗杀的王局长。天鹰教那边秘不发丧,其实是在暗中寻找幕后黑手。整个成都市都处于一种混乱和紧张的局面之下。
       而这个时候,我正得意的在我那180平米的高层电梯大平层里面望着楼下的风景。从这个角度俯视成都的市容市貌,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我觉得这么看成都,自己就好像是成都之王一样,无比高贵,唯我独尊。
     电话响了,是秘书打来的:”李局长,省委书记要见您。请您半小时之后回单位,省委书记在单位会议室等您。”省委书记?他见我做什么。我知道这位省委书记是外省人,来成都不过两年。这个人非常的低调,几乎没有给四川人留下任何特别的印象。
      我见到省委书记的时候,他正埋头在看我写的工作报告:”李局长,你好,你好。我看了你写的工作报告,写得很不错咧!”听见省委书记的夸奖,我说:”书记谬赞了,我乱写的,乱写的。”省委书记忽然说:”天鹰教的事,你知道吧?省委很头疼这个问题。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你。还是你来领导这个天鹰教,我才放心一些。你毕竟是我们自己人。”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半饷我才说:”天鹰教我领导不了,您另请高明吧。”省委书记忽然忸怩的碰碰我的手:”李局长,明人不说暗话,成都这个市面,少不了您啦!”说完,书记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掌心,表示一种亲热和信任。
     我忽然笑了起来,我觉得这位书记没我之前想的那么官僚,他其实很懂事,很懂。我稍微停顿一下说:”好,我就勉为其难,接管天鹰教。”省委书记一拍桌子:”那就对啦,这样我才吃得下饭啦!”
       半个月后,天鹰教的教主接任仪式在大新华饭店隆重举行,成都的各界名流纷纷到齐。我老远就看见江星华带着一大队衣着华贵的客人边笑边说着什么,客人们无不喜笑颜开,妙语连珠。
       得意的环顾四周,我甚至看见了黄师长,他已经老了,佝偻着背蜷缩在一个角落,喝着一杯不知道是酒是饮料的饮品。还有秦姐,也袅袅婷婷的带着一大帮老头子老婆婆在解说天鹰教的创会历史和光明前景,老人们频频点头,夸赞不已。
        正在我志得意满的时候,一道刀子一样阴狠的目光射向了我,我定睛一看 ,原来是老冤家燕子。燕子发现我注视到了她,眼神一飘,转身不见了。仪式举行的时候,秦姐悄悄问我:”邓玲玲呢,她怎么没来?”
    我心里暗骂一声:这个倒霉媳妇。我对秦姐说:“邓玲玲去东南亚旅行了,她听说柬埔寨有什么四面佛,很灵,去为我祷告了。”秦姐听见这么说,吐了一下舌头,走开了。
     仪式举行得很顺利,我成功加冕为天鹰教第二任教主,尊号太平成光。我看着下面乌泱泱的宾客,知道这一天我真的成功了。成都已经被我踩到脚下,而我成为了蜀国的王。
      从这一天开始,我就好像开了挂。我的汽车从奔驰换成了劳斯莱斯,我从大平层搬进了浣花溪畔的大别墅,我的秘书一个比一个帅,简直就像是选美冠军。我走在成都街上就好像是国王在视察自己的王国,而路上的行人全是我的臣民,他们对我只能仰视,不能平视。
       我也不用再去按摩院和买原味袜,大把大把明星似的帅哥等着我青睐。我告诉他们我有艾滋病。他们笑着说:”我们喜欢艾滋病,被你传染,是我们的荣幸。”这些帅哥一个比一个清秀,有的根本就像个小姑娘似的任我玩弄。这是怎么了?普通的世道规则好像对我不再发生作用,我活在了一种类神的崇高地位之中,全世界都好像在我的身下呻吟。
         妹妹的新酒楼开张,我亲自去祝贺。妹妹和杜威一把拽住我:”哥,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怎么能来我们这种小酒楼。”我张口结舌的说:”怎么就不能来,难道我还辱没了你们?”妹妹嘻嘻一笑:”你让你的漂亮秘书到我们酒楼门口一站,别人就知道这是天鹰教的地盘了。你亲自来反而不必。”
     我看着忙忙碌碌的妹妹,突然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她。她活得真真实实,实实在在。而我好像踩在一块棉花上,一朵云彩上,脚底发软,战战兢兢。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就在我开始有点晕头转向的时候,厄运到来了。
       一天黄浩急匆匆的给我打来电话:”李方哥,大事不好。燕子记者在外网写了一篇对你很不利的报道,现在这篇报道都传疯了。”我赶忙找来这篇报道,一边看一边气得脚发颤。报道写道:一个人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只要看他达到什么地位就明白了。只有真正的无耻之尤,才能平步青云,高高在上。然后这个无耻之尤,做好了做一切坏事的准备,那么他就成了恶魔撒旦。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说我,也就是说我步了庆华的后尘,被燕子曝光了!我气得跳脚,这个燕子,我迟早把她做了!可惜西罗马已经出国隐居,不然这笔账即刻就可以算。
     哪知道,还没等我找燕子报仇,警察已经找到了我。一天傍晚的时候,来了整整10多辆警车,把我住的浣花别墅团团围住,领头的正是公安局副局长睿阳。睿阳走到我面前说:“哥,一切都结束了。梦醒了,该回家了。”我反抗道:”滚一边去,睿阳,不是我你早被西罗马做了。”睿阳含着泪说:”哥,我们降落吧。”我的抗议无效,我被几个警察扭上警车,带去了远郊区的隔离所。
       铁门咣当一声响起,进来的是两个熟悉的面孔,我的大学老同学唐童和刘大成。唐童现在是一家商贸公司的总经理,刘大成呢,还是银行职员。唐童给我点了一支烟,说:“李方,你的事情,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但有的话,我们讲不了啊。你不要怪我们。”刘大成最搞怪,他竟然给我提了一包巧克力糖:”李方,你最喜欢吃德芙巧克力,我给你买的混合口味,你肯定喜欢。”
     我瞟了一眼唐童说:”怎么怪也怪不到你们身上,即便是同学,也不过萍水相逢,谁又管得了谁的事呢。”对刘大成我则没这么客气了:”大成同学,男生之间不要送巧克力糖,你懂不懂?”哪知道刘大成一心搞怪到底,他摸了一下我的手:”我就送你巧克力糖了,代表爱情是吧,那就爱吧!”
      送走两个不速之客,我再次被关进隔离室,等待最终的审判。成都坊间盛传,我犯有谋杀罪,煽颠罪,组织和领导邪教罪,受贿罪,行贿罪,甚至还有故意传播传染病罪。数罪并罚,我肯定是要被判死刑的。
       宣判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我不想看见听审席上妈妈和邓玲玲互相搀扶着揩眼泪的可怜样子。求你们不要再来伤害我,让我安安静静的走吧!一刻钟后,法官大声宣布:”数罪并罚,判处李方无期徒刑。”我一惊,竟然没有判我死刑?侥幸,侥幸。后来我才听说,是江星华动用所有关系找到上级法院,痛陈我是藏区活佛,要是判死刑肯定会引起宗教纠纷,所以才判的无期。
     我开始在监狱里服刑,当我带上脚镣走进囚室的时候,我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年我刚好40岁。
第十八章
创建时间: 2024/10/18 19:27
 
          我戴着镣铐进了监狱,由于我是重刑犯,所以被关押在一个6个人的小间囚室。监狱方面没有告诉其他囚犯我有艾滋病的事实,所以我暂时并没有受到歧视。最开始的时候,监狱的生活是让人痛苦的。但经过一个月又一个月的适应,我觉得自己渐渐和监狱磨合得差不多了。我不觉得在监狱里面有多痛苦,只不过偶尔会心情低落。
        我在监狱里面住了半年左右的时候,景波,红志和海东有一天一起到监狱里来探视我。我看见他们三个一起来,很惊讶。我说:”景波,你怎么和红志,海东一起来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景波忧郁的说:”是我联系的红志和海东,我知道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好同学。关键他们能帮你,红志现在是新民镇的镇长,海东是南充市的副市长,他们在监狱里面都有关系。”
    其实景波还有一点没有说透,景波也是有关系的,而且景波应该是最有关系的。景波现在已经接了黄师长的班,当上了驻西藏部队的师长,成了掌军权的实权派。我点点头:”好的很,领导组团来视察了。”
       红志和海东都劝我要想开点,红志说:”老同学,你放心吧。我上上下下都打点过了,什么不看,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们也得对你好点。”海东则说:”我去找过监狱所在的政府了,他们都答应要照看你。”景波则说:”这所监狱的蒋狱长也是军队出身的,我到处托关系,终于把线接上了。蒋狱长同意你在监狱里面用手机,当然是悄悄的用,你说好不好?”
    一颗悔恨的泪珠从我的眼眶里面流了下来:”你们三个,怎么对我这么好,其实我没为你们做过什么事。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受。”海东说:”李方,我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的事别人不管不问,我们能不管不问吗?好了,擦擦眼泪,这是我们带来的一点吃食,你收好。”海东边说边递给我一个大包袱。
      红志和景波都哭了:”想不到啊,李方,本来你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先出人头地的,没想到你也是最先倒台的。人生啊,就像梦一样。”景波悄悄附到我的耳边说:”老婆,你永远是我的老婆。”景波塞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到我的衣服口袋里面,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在里面安安心心的,有什么给我打电话,我一定竭尽所能。”
      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好了,你们的戏演完了,请回吧。”海东不忍心的说:“李方,我打听了,无期最少可以只坐13年牢,你在里面努力,我们在外面努力,你的人生还有希望。”
     ”滚吧!”我一拍桌子:”少爷下半辈子就住里面了,不劳各位费心惦记着。你们都给我滚!”景波,红志,海东三个人只好哆哆嗦嗦的出了探监室。我看着他们三个落寞的背影,突然很想笑,我觉得我在小监狱里面,他们在大监狱里面,差不了多少。
       但真正让我悲伤的消息是邓玲玲死了。邓玲玲死于癌症,她发病很快,从检查出得癌到死亡,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用暴毙来形容都不为过。妹妹来探监的时候说:”邓玲玲到死都在想你,一想起你就哭,邓玲玲是哭死的。”这一次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邓玲玲啊,我对不起你啊,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真意的。”
     但妹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哥,我听说的可靠消息,燕子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是你的种。”我简直不敢相信,燕子那么恨我,怎么会为我生儿子呢。妹妹说:”燕子至今还是单身,你说儿子不是你的是谁的。就我单方面听说,燕子还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也就是说燕子其实还是喜欢你的。只不过你们俩啊,相爱相杀吧!”
      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妹妹现在也学会拽文了。我抱着头说:”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不然不会降下三个见不到爸爸的孩子。”妹妹这个时候也哭起来:”妈本来是一定要来看你的,但她的腿不好,走不了路。所以,就打个视频电话吧!”妹妹打开手机,里面出现了泪流满面的妈妈。
    妈妈说:“我苦命的儿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喃喃自语的说:”当初如何,今日又如何?罢罢罢,全是老天爷在戏弄人间。”挂断电话,妹妹又说:”你爸爸去林芝活动了,他说要借用民族团结这一点给你减刑。我看啊,这里面有门儿。林芝你那个什么扎什么寺的喇嘛,都在纷纷给政府写意见反映书呢。”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最近监狱方面主动询问我饮食上适应不适应,需要不需要喝点牛奶什么的,原来是爸爸活动的结果。妹妹走后,我忽然放松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和红尘俗世彻底的说了一声拜拜。现在小爷要在监狱里面享清福,外面的一切烦恼都已和我无关,我要做一个真正的修仙者。
       当然,实际的监狱生活并没有那么美好。我每天要踩8个小时的缝纫机,任务完不成的,第二天还要加量。三个月后,可能是外面人的关系疏通到位,又可能是我的年纪相对比较大,我被安排去做守库房的工作。守库房是监狱里面的美差,不用一天到晚盯着生产任务,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罢了。
         说到和尚,还有一件神奇的事。裴老师竟然参加了一个佛教探访队,来监狱里面看我。原来我们监狱和佛协有合作关系,监狱允许佛协每个季度派一支探访队来监狱里面感化犯人。裴老师就是参加这个探访队见到我的。
       佛教探访队来的时候,会组织居士和犯人共同表演一些文艺节目,活跃气氛。裴老师来的时候,就带来了一把吉他。那天下午,我刚到监狱院子里,就看见裴老师满头大汗的从人群里面挤了进来:”李方,终于见到你了。我以为吃完午饭,你们要午休,见不到你呢!”
      我吃惊的大喊一声:”裴老师,你怎么来了?”其实我是想问,裴老师你怎么进来的?裴老师就好像完全知道我的心意,他说:”多亏了你的朋友虹慈法师,是他安排我参加探访队的,不然我可找不到这里。”裴老师神秘的悄悄告诉我说:”我送了虹慈三包碧潭飘雪,他喜欢喝茶的。”
     一看见裴老师不辞辛苦的来看我,我感动的快哭了:”裴老师,我,我对不住你。”裴老师豁达的摇摇头:”什么对不住,对得住,这人啊,怎么活都是一辈子。有的人在外面还是孤苦伶仃,有的人在这里面一样吃香喝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狠狠点点头:”裴老师,我争取给你活出个人样。”裴老师把吉他递给我:”给大家伙唱首歌吧!”我拿着吉他,陷入了沉思,唱什么呢?想了想,就唱《滚滚红尘》吧。  
      我调好琴弦,唱道:”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唱着唱着,成了大合唱,探访队的居士和监狱里的犯人都跟着我唱了起来。一曲唱罢,裴老师走上来说:”李方啊,庆华叫我给你带个话,他在外面等你。”说完,裴老师盯着我看了三分钟:”这人长得好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情。还不如生得丑,少了好多烦恼。”
       裴老师拿着吉他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探访队走了。远远的我还听见他和一起来的居士说:”这是我学生,了不得的人物。”我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囚犯!回到监室,我继续苦闷的监狱生活。
     在我入狱三年之后,我们这个六人间来了一个20岁的小犯人。这个小犯人是因为偷窃进监狱的,虽说是个小偷,其实性格很随和,不像个作奸犯科的人。关键这个小犯人长得还蛮清秀,有一点邻家小弟的感觉。
      我和小犯人耳鬓厮磨,渐渐有了好感,两个人常在一起聊天说话。一天晚上,趁着狱警休息的空档,小犯人钻进了我的被窝。我知道这个错误是不能犯的,我小声正告小犯人:”我有艾滋病!”小犯人说:”我也有艾滋病,我们就爱在一起吧!”可能是我在监狱憋得太久,经不住小犯人的诱惑,就和他做了一次。
        哪知道我刚刚泄完,人还在喘气。小犯人就放声大哭起来:”他欺负我,他有艾滋病,他还欺负我!”同监室的犯人听见小犯人这么哭闹都同仇敌忾起来。他们围着我拳打脚踢,而且这种拳打脚踢不是做做样子,是真的下死手打。等狱警赶来的时候,我的脾脏都被打破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狱警把我拖到一间空监室,对我不理不问。挨了一个晚上,我在早上就闭了气。我的灵魂狐疑的从我的身体上爬起来,我想是谁在整我?难道我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敌人?
    正在我想到处去问问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了:”李方,还记得我吗?”“你?中老大?是你害了我的命?”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你的阳寿已尽,我是来带你去魂游西天的。”“不不不,你谋杀了我。”我辩解到。中老大说:“可以这么说,但与其让你在监狱里受苦,不如轮回转世了的好。下辈子我让你投胎当个女人,你尽可以去找老公了。”原来是这样,我豁然开朗。
     我说:“中老大,我对不起你。我把成都搞得一团糟。”中老大冷笑一声:”对不起我的人多了,排来排去,你还排不上号。来来来,看这个。”中老大打开一台电视机。我看见电视机里面有三个男孩子正蹦蹦跳跳的在做游戏:”这都是我的孩子?”我惊喜的问。
    中老大嘟嘟嘴:“也是我的孩子。这几个孩子将来指定比你强,所以现在你就跟我去西天玩一转吧。”话音刚落,中老大手一挥,我的魂魄就不由自主的飘上了天空。我飘呀飘呀,飘过了一个巨大的岛,我看见有几只雄鹰在我的下方展翅翱翔。我刚想叫中老大放我下去,忽然,一阵剧烈的风吹过来,我猛的一惊醒,原来我还在宜宾学院的四人间寝室里呼呼大睡呢!
     而我的旁边,唐童和刘大成的呼噜声震耳欲聋。我想了一想,倒下又睡着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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