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常是爷爷牵着哥哥的小手,傍晚时分,去河边浅水处帮他洗澡。我跟在爷爷他们的后面,不敢下水,只在岸边往水里扔小石头片,练习打水漂。爷爷趁哥哥戏水时,也给自己在河里过了一遍水。之后,爷爷手把手的教哥哥游泳和在浑水里怎么摸鱼,直到哥哥的手指头上的皮肤起皱了,泛白了,我们才回家。
夕阳西下的时候,闷热的晚风,从清河边一阵阵地穿村而过,吹散了人们一天的疲倦。这时候,家家户户屋顶的烟囱升起了炊烟,从厨房里面飘出来饭菜的香味在村子的上空随风飘散。劳累了一天的大人们和我们这些贪玩的孩子们,都加快了步伐从四面八方往家赶。院子里四处游荡的鸡鸭们进窝了,门前的树上喧闹了一天的麻雀也都安静下来,归巢了。
父亲在傍晚收工回家,总是将房前屋后的树叶和草梗垃圾,用大扫把一下一下地扫进院子的土坑里,然后点火烧,熏蚊子。 接下来父亲又去清河里提了一桶水,泼洒在院子里的泥巴地上降温。然后,将竹床从屋里搬到院子里,又将四方小桌子也搬出来放在竹床边。
妈妈随后将炒茄子和青椒摆在小桌子上,将小木凳子倒过来,搁着盛米饭的铁罐,一家人坐在竹床边上,满头大汗地一边吃晚饭,一边挥舞着蒲扇。
吃完晚饭后,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我和哥哥又不愿意去河滩那里乘凉,父亲就将两条长板凳分开距离放在院子里,再将两扇房门取下,并排搭在两条长板凳上,妈妈铺上草席,我和哥哥开心地躺在临时拼成的床上乘凉,妈妈坐在旁边为我们扇风和赶蚊子。到半夜时,父亲和哥哥晚上就睡在门外临时搭建的床铺上,妈妈和我是再热也要睡在屋里。
夏天家里最阴凉的地方,是厨房里水缸的周围,地上常常会长出好几棵细长的嫩绿的菜苗,不经意路过时,小菜苗儿摇摇晃晃,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我们家的三间瓦房坐北朝南,外墙青砖,简单朴素,明亮干净。瓦房冬冷夏热,只因年久失修,每到下雨天,屋顶瓦片间的缝隙老漏水。家里的水桶和盆罐,不论是深口的,还是浅口的,摆满了一地接雨水。
家门前院子里的面积大概有二亩地,三面由齐胸高的枝繁叶荗的四季青围绕起来,四季青树的叶子,好似抹了层猪油一般的绿得晃眼。这些四季青一年四季枝叶扶疏,绿意葱茏,阳光灿烂的日子,妈妈常常将洗好的床单或被褥,铺在四季青的上面晒太阳。
在我父母亲卧室的窗户外是小花园,面积约半亩地,里面都是我奶奶种下的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花籽儿都是我姑姑去外地开会或出差费尽心思谋回来,当礼物孝顺我奶奶。我姑姑在我小时候,是清河镇唯一的卫生院的院长,姑父是县里的干部,后来因为超生,他们俩都被下放到清河对岸的乡下老家改造,此是后话。
我家院子里的花园,被奶奶特意地用竹篱巴围起来,篱笆上缠绕着紫色和粉红色嗽叭花绿色的茎叶。
夏夜,屋子里一灯如豆、四壁虫吟。屋外院子里,紫红色夜来香的小花朵,藏在绿叶丛中,令人很难相信,那不起眼的柔嫩的四瓣小花朵儿,所发出的阵阵幽香,会飘逸萦绕整座庭院。还有比妈妈的窗台还高的洁白的桅子花树,花开时,浓郁的香味沁人心扉,桅子花也是我长辫子上插得最多的花儿。
清晨,当灿烂的阳光洒满了院子里,篱笆上开满了带着露水的紫色和粉红色的嗽叭花,间中夹着香味浓郁的金银花。它那深绿色的叶子和嫩茎沿着蓠芭爬上山墙,然后又继续向上爬过屋檐,色彩艳丽的嗽叭花也跟着一路开到屋顶上。
我家花园里,吸引人的还有一大簇齐肩高的红玫瑰,沾着露水的绿色枝头上,开满了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它是我奶奶的心头爱,轻易不让我掐下花朵儿戴在头上。花园里还有有粉红色的指甲花,犹如指甲一样,一串串地倒吊在浅绿色的嫩茎上。秋天的时候,花园里又开满了深红色,黄色和白色的菊花。花园的角落里,还有半人高、一大蔟深红色的美人蕉,硕大的绿叶之上,盛开着一朵朵娇艳的深红色花朵,迎风摇曳。
最引人瞩目的是我们家院子里,沿着四季青的藩篱栽了一圈的芙蓉花树,高过屋檐。每到花开的季节,粉红色的芙蓉花开满了枝头,压弯了花枝,真个是树荫婆娑,鸟语花香。风吹过,满院的花儿们就会纷纷的弯下腰对着我们摇头晃脑。可想而知小时候的我是多么的幸运啊,两根齐腰的辫子上,不知戴了多少又香又好看的花儿。
在我家的院子里,除了花儿,还有一棵高大的青苹果树,它是我最喜欢吃的水果。每到春天,青苹果树的枝头上开满了淡淡的白色的小花儿,因为牵挂和喜爱,小院给了我一日看十多回的理由。从青苹果花开盼到花落,再盼到枝头上结出蚕豆大的青果,一直盼到拳头大的青苹果掛满了枝头,我和哥哥便迫不及待地爬到树上摘苹果吃。
我们兄妹俩一高一低的坐在苹果树的树枝上,晃悠着双腿,将青苹果往衣服上随便擦一下,一口咬下去嘎嘣脆,加上多汁,简直是甜到心里头去了。
有一回,我奶奶去清河镇表姑邢桂珍的家走亲戚,她是我奶奶妹妹的女儿,人称刘婶。逢年过节的时候,表姑经常带着她抱养的女儿小苹果来我们家做客。
傍晚的时候,我奶奶坐机帆船回家,吃惊地发现我父亲将院子里一棵高大的芙蓉花树给砍了。父亲对奶奶抱怨说,芙蓉花树将院子里的阳光遮住了,不能晒谷和麦子。我奶奶不理那些,平时一副大家闺秀的奶奶,指着我父亲的鼻子,低声地喝骂道:“ 畜牲!等我闭上眼睛了,你再砍不迟呀!”
奶奶掉头颤微微地进屋,一双金莲小脚踩得地面 “ 咚咚 ” 响地发抖,饭少吃,话也更是没有。后来听我妈说,表姑邢桂珍的丈夫不久前病死了,奶奶从她家回来,心情本来就不好,又受了我父亲的一餐气,以至气到头昏眼花,老病根偏头痛又犯了,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哼唧。吓得我爷爷和父亲犹如犯了天条似的不敢大声说话,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爷爷和父亲好茶好饭、加上低声下气地服侍着老祖宗,奶奶却是不屑一顾的偏过头去,言行举止像极了红楼梦里描述的贾母。
眼看奶奶病情加重,爷爷和父亲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之后,父亲便去院子里和屋后的墙角下,翻开杂物寻找蜈蚣。
我好奇地跟在父亲身后,多嘴多舌地问父亲为什么要捉蜈蚣?它可是我们这些小孩最讨厌的长相又难看的虫,长条形的身体两边长着密密麻麻的如锯齿般的腿。下雨天的时候,蜈蚣总是在夜里偷偷地爬进屋里咬人,要是被它咬了,就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刺痛,浑身上下抖索半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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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人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