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答案（一六六）

166 只有我跟她可以体会

    陈可对着菜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组织语言。我抢先说：“你最好一五一十对我不要有所隐瞒，我知道你们的所有细节，你说的话是否属实我不会当面揭穿你，但我自有判断。”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隐瞒。我只是在想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糊涂。” 陈可连忙否认，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略带严肃的说，“或许因为我跟杨桐认识太早了，人太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人适合自己。我跟她十二岁就认识了，初中高中一共六年，不过因为怕被冠上早恋的名头，所以一直也没公开表白，但我们互相都有好感，心知肚明。只是到了大学后一下子分开了，我们被推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人都会有好奇心，想看看外面的样子。刚进大学那会儿，我报了各种社团，忙着体验新生活，结交新朋友，确实没有常想着杨桐，给她的电话书信都少了。”

    “她那时候可是拿你当男朋友的，你说心知肚明，却没有把她当女朋友对待。”

    陈可神情一凛，想了想说：“是我不对。中学时因为总有机会共处，在一起很开心，就很自然经常一起玩。大学因为有很多吸引注意力的事情，不在一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杨桐以为我有了新女朋友，所以跟我闹分手，实情真不是这样。我那时候自己也不清楚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做终生伴侣，我根本没有谈女朋友。”

    我努了下嘴，极其不信任的看了他一眼。

    陈可急忙说：“真没骗你。你大概觉得我是那种特别会沾花惹草的男人吧，我已经被冤枉得习惯了。我这长相就容易受这冤。我女人缘好，我承认，但是我向来都规规矩矩的，从不滥交，也就是嘴甜看上去讨人喜欢罢了。”

    我对他超级良好的自我感觉表示不屑，但豆豆交代的任务要完成：“那你当时怎么不挽留她？”

    “还是刚才那个原因，我自己不知道想要什么，所以也不知道对杨桐立刻做出承诺能不能兑现。” 陈可信誓旦旦的说，“真不骗你，我那时对未来的规划是模糊的，对将来的人生也还在设想中，我觉得稀里糊涂的不该对女孩子瞎承诺。而且我们也确实分开两地，有很多的不便，我就算承诺了，她也未必能信。”

    我跟杨豆豆认识的第一天，她就毫不遮掩的告诉我她有个男朋友叫陈可。然而听陈可这边说起来，他当时对豆豆顶多算是暧昧，在一起高兴，不在一起无所谓，并没有认为他俩是男女朋友。唉，多情种子害人不浅，花丛里的花儿们都以为略过自己的那片衣襟是独一无二的垂青。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非他不可了呢？你要知道刚才另外一个可是她的未婚夫，他们再过一个月就要结婚了。” 我说，”他没跟你打上一架，已经是很宽宏大量了。“

    陈可有一点不安，但是并没有脸红：“只要还没结婚，就公平竞争嘛，若输了我就认了，但还有机会就必须争取。我现在想得很清楚，杨桐那样的女孩子就是我想要的终生伴侣。”

    “她是哪样的女孩子？”

    “心地善良单纯，有点小迷糊和粘人， 有点懒惰，但很仗义，也很可爱。” 陈可不假思索的说，“关键是我们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有这么多年的情谊，这是谁也无法比的。”

    陈可对豆豆的认知倒还算准确，但我不喜欢他的后半句话：“她跟现在的男朋友可也是相濡以沫三年多了，你别以为你们中学的六年在时间上更甚，但深度不一样。” 虽然我也并不喜欢王桦，但我更不喜欢陈可。

    “有些事只有杨桐和我可以体会，别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陈可眼神里有些清亮，“我知道是她来让你跟我谈的，但请你回去只把我的话直接转述给她，而不要加上你自己的观点可以吗？我真心实意的恳求你，不要影响杨桐做决定。”

    他那句“只有我跟她可以体会”，将我彻底排挤在外。豆豆虽然平日里大小事都拿我当主心骨，这次也派我来“探风向”，可在陈可这件事上，她却有种说不清的执念。她嘴上不说，但我隐隐觉得，她心底其实也认同陈可的那套逻辑：“有些事，只有他们两个才能懂。”

    不过我不能辱了豆豆的使命：“杨桐在你面前太自卑，这是我不放心的地方。”

    “啊？有这回事吗？” 陈可一直神闲气定的脸忽然显得有点焦躁，“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别装无辜，你知道。” 我直视他的眼睛寸步不让的说，“你说你现在想明白她最好，是因为她最好拿捏，最听你话，对吧？”

    陈可有点坐不住了，扭动了一下身子不自在的说：“哪有的事，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全是我听她安排的。她有时候就是不太自信的，对谁都一样，她在你面前肯定也不自信。她性格这样，不能赖我啊。”

    “我可从不利用她的这个弱点。”

    “我也没有啊，都说了你不知道别瞎猜。” 陈可的脖子先红了起来。

    “她当你是男朋友的时候，你说没这回事。当她跟你分手后，你却又时不时的招惹她，一会儿带着一个女生到我们学校来玩让杨桐帮忙找地方住，一会儿又来实习让杨桐陪着玩。每次假期你们见面你打着暧昧的插边球，你就是在试探她对你有多少余情未了，在利用她对你的心软。”

    “你……你不知内情别瞎掺和。”陈可手抖了下，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镇定，脸也跟着红了，完全不是刚才那副贾宝玉喊着姐姐妹妹的模样了，“你根本不懂我们之间的事，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她愿意联系我，我又没逼她。”

    “她那点不甘心，你比谁都明白，不就是因为她还在意你。你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得寸进尺的。”

    “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你也不明白。” 陈可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眼里那点刚才残留的温情和无辜，此刻被恼羞取代，薄怒如烟缠上了眉眼：“你告诉杨桐我明天还在楼下等她，等到她来见我为止，我要跟她当面谈。” 说完愤然离去。

    一个人在受攻击时的表现最能暴露他的本质。喝干了汤底的方便面终究还是方便面，碗底剩下那点调料包里的残渣冒充不了老火靓汤。我觉得我今天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回到寝室时，杨豆豆已经梳洗干净，只是眼角还泛着红。我将和陈可的对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讲给她听，连他每一个表情和语气都尽量复刻了出来。唯一没有照实转述的，是我自己的判断，这部分，我遵照陈可的请求，没有带进来影响她的决定。

    “你看吧，我就说他没骗我，他真的没交过别的女朋友。” 杨豆豆眼里还挂着红血丝，却已经浮出了笑意。尤其当我复述到那句“别人无法感同身受”时，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惊喜又羞赧，好像被陈可悄悄表白了一场。

    我前前后后讲了半小时，结果她却只抓住了这个“重点”，让我有种诸葛亮遇上阿斗的挫败感，真想仰天长啸。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点破，陈可所谓“没交过女朋友”，不过是语言的艺术罢了，就如豆豆也没有被算作女朋友一样。

    豆豆抓住这个重点后，莫名的开心了起来，把我给她带回去的饭菜一扫而空。

    “刚才下去的时候王桦也还在，我为了稳住他，就说你让他明天过来找你。”

    豆豆刚欢快了须臾的眼神又蒙上了一层纱，她想了想说：“我想先去见陈可，王桦若来了，你帮我稳住他。”

    “你要我怎么稳住他？你躲着不见他就已经是最明白无疑的答案了，什么谎能圆过去？” 我有点生气豆豆的执迷不悟。

    “林溪，你一定要帮帮我，我想跟陈可彻底聊一下，但在这之前不能让王桦觉得我对他有动摇。” 豆豆拽着我的胳膊晃啊晃，“要不你就说，我是去跟陈可划清界限的，这样王桦就放心了。”

    “那你自己怎么不跟他说？”

    “我……我现在有点怕见王桦……” 杨豆豆踟蹰着说。

    “你不会真要悔婚跟陈可在一起吧？” 我心里想着陈可刚才的笃定，紧张的拉住豆豆。

    豆豆沉默了好久也没有说话，我大失所望的跌坐到凳子上。我知道豆豆一直对陈可念念不忘，但以为只是如白月光般的遗憾，没想到竟然真能撼动她和王桦的婚约。豆豆没有说话，只是眨巴着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我，我虽然不想去跟她合伙去骗王桦，但是又拗不过的想替她遮掩。

    第二天王桦带着豆腐脑，油条和红糖芝麻饼，像只早早起床觅食的鸟，比陈可更早先出现在了宿舍楼下。当传呼响起的时候，我们还在洗漱中，我被豆豆连推带搡的下楼去接待他。

    “杨桐呢？” 王桦看见下来的人是我十分警觉。

    “她还在睡觉呢，昨晚我们夜谈会谈到半夜，现在她们都还睡着。” 我故意打了个哈欠配合气氛。

    王桦知道我向来是寝室里起得最早的那个，于是松了口气笑笑：“她最爱睡懒觉，那今天估计得睡到十点了。你帮我把早餐给她，告诉她我十点再来找她。”

    我打了一个激灵，那时候豆豆多半得跟陈可谈判，可不能让他再来添乱：“现在不用上课了，她估计得睡到中午。要不她起来了我让她去找你吧。”

    “还是我过来吧，不然她磨磨蹭蹭的说不定午饭又不吃了，会把胃弄坏的。” 王桦乐呵呵不由分说的走了，他略胖的身躯一摇一摆，远没有陈可英俊潇洒，但此时却说不出的温暖。

    回寝室我跟豆豆汇报了一遍，她不为所动，仍旧要先去见陈可，让我继续替她打掩护。我心里在说：豆豆啊豆豆，你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所幸陈可也很积极，没过多久也出现在宿舍楼下，杨豆豆打扮一番屁颠屁颠的下了楼。离吃午饭时间还早，我祈祷她能在午饭前赶回来，别再让我去王桦面前扯谎。可是过了午饭时间，豆豆还是没有回来，而且奇怪的是王桦也没有来。我托李妍帮我买了饭，继续帮豆豆坚守阵地。李妍虽然不清楚豆豆和陈可的具体关系，但昨天亲眼目睹了表白场面，她说：“杨桐平时讲起爱情理论头头是道，可是这件事做得不怎么聪明。”

    我心照不宣的跟她对看了一眼：“你别在王桦那里揭穿她。”

    “我才没空管她的事呢，你放心。” 李妍事不关已的说，“只要她别拿王桦当傻子就行。”

    我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吃完午饭我继续守株待兔，心里七上八下的替豆豆担心，王桦说过要来找她却没有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我坐立不安的打开电脑试图打发时间，这时谭天的QQ对话框跳出来：“小妞，你还好吗？好几天没上QQ了，打你家里电话张阿姨说你没回家。你们宿舍楼下的电话总也打不通，看到消息联系我。”

    我这才想起来，自从前两天把所有学校的拒信发出去后，我就再也没有跟谭天联系过。虽然过去几天了，我竟然都不想念他，甚至没有想起他，也压根儿没有意识到。我有些愧疚，可仍旧没有想跟他通话的欲望，于是打了几行字 ：“杨桐这边出了点事，我在帮她处理，处理完了联系你。”